1相见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车窗外微露晨曦的颜色，到เ小镇的第一班公交车像往常一样，无声无息的进站了。
萧传秋摊开双手在脸上用力的揉搓了几下，顺ิ势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刚过六点半，他努力的站起身来，轻轻伸展一下由于长途颠簸而略有麻木感的双腿，就在此时，车门被打开了，早班车上仅有的几位乘๖客都在开始准备下车。木讷了一路的他也终于醒了醒神，抬起手臂，从行李架上取下了给然然准备的礼物，细心的习惯似乎到เ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他要检查一下架子上有没有落下的物品，这使他不得不尽力的张了张有些疲惫的眼睑，额头上宿命的皱纹随着也愈显清晰起来。
此刻๑，他又一次实在的感受到了这些代表着自己้的苍老与衰败的皱纹，而这种感受又间接的让他回想起曾经抱着然然的某个黄昏。橘色的夕阳照ั在父女俩的脸上，那ว天他也是这样用力的抬着眼睑，去看心爱的小女儿。
然然用柔软而温暖的小手抚摸着这些父亲脸上象征着沧桑的沟壑，又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爸爸，你脸上怎么会有那ว么เ多疤痕，是不是小时候比然然还调皮，比然然摔得跤还多”
“哦，呵呵……”爸爸先是禁不住笑了，而那些“疤痕”也因为这咯咯的笑而变得奇形怪状起来。
“傻孩子，那可不是疤痕，是皱纹”
“皱纹#$ึ？”然然撒娇的用力噘了噘嘴“为ฦ什么爸爸有，然然没有呢？”
“唔”他又自然的把眉头皱了一下，“因为ฦ爸爸要操心然然啊，然然要是不听话，爸爸脸上就会又多一条皱纹了”
“真的嘛，那要是然然操心爸爸呢，那然然也长疤痕了？”
他没有作答，只是保持着慈祥的笑。
“然然以后好好听爸爸的话，不让爸爸在长皱纹了”
……
想着想着，传秋的脸上有浅浅的笑浮ด了出来，这让他看上去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借着这记忆里的快感，他拿好东西，朝车门走去。
一下车，他就远远的看到正对车站的老房子，的确有了久ื违的感觉，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时隔了八年，然然都这么大了。不过现在的他是顾ุ不得回忆太多过往的，自从那份责任感爆在他心里之ใ后，他忽然觉得此生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帮助小女儿度过这一关。这一强烈的意愿驱使着他紧步向着目的地走去。
此刻๑就在那ว座建在山坡上的独院里，姓安的一家人也应着微微泛红的朝霞开始了日常的生活。时间到了安惠该上学的钟点了，安家夫妇也已起床，只有然然在赖着不肯下床。在睡意朦胧中ณ，她听到有人敲响了院门，而敲门的力度和节奏马上让然然睁大了眼睛，他恍惚感觉到เ了门外的人是谁，小姑娘立刻起身爬到窗边向院门看去。
听到敲门声，安妈妈放下手中的工ื作连忙去开门，嘴里边说着“是谁在敲门啊，这么เ早？”
“是我啊，这么เ早，实在不好意思”门外传来略๓显尴尬的应答。
安妈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个人的身份。这使得安妈妈不由自主地顿了一刻๑，不过马上回过神来，更加快步的赶到เ门前，利落的打开院门。
“是萧大哥来了，快进来吧”说着话的时候，安妈妈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的笑。
“嗯，我来看看然然……”
“爸爸！爸爸！爸爸！……”没等把话说完，就听到然然的呼喊带着哭腔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เ了那ว个从窗台上探出的小脸蛋上，这几声强烈的呼唤闪电般的给了萧爸爸某种撕心裂肺的痛。让这个ฐ坚强的男ç人，又一次在瞬间湿润了眼眶。
顾不得寒暄，来不及放下手中的物品，萧爸爸表情激动地大步走到屋里，径直向然然的卧室走去。安太太也带着某种无奈紧ู随其后。
然然第一眼看到爸爸，就扑入了他的怀中，这时的她俨然已经哭成了泪人，脸上写满了委屈。不容萧爸爸开口，然然就仿佛用尽所有力量的大喊道：
“我要回家！”
这是然然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几天来唯一想说的话，她说得那ว么เ畅快，好像说出来了，一切就会成真了，但这四个ฐ字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痛彻心扉。
萧爸爸没有作答，他试图要慢慢的控制ๆ下自己的情绪，这时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仓促，毕竟这里他不是唯一的长辈，他似乎ๆ也感到เ在然然的亲生父母面前如此亲近的对待小女儿有些不妥。可是然然把他抱的那ว么เ紧ู，让他也不忍心松手。就这样持续了五六分钟็，然然才终于肯听话把手松开，萧爸爸慢慢拿下抱在腰间的女儿的双臂，转过身来，怀有歉意且不无尴尬地看了看没有太多表情的安家夫妇，他们眼神里唯一可以让人感知到เ的情绪就是女儿的怜惜。
2谁是爸爸
他第一次当着女儿的面流着泪，
眼里也是，
心里也是。
“这么เ早ຉ来，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路过小镇，顺ิ便来看看然然习不习惯”萧传秋努力平静了激动的心情，对安家夫妇说道。
“哦，来了好……，还没吃早饭吧”
安铁生实在想不到เ还有什么เ可说的，只好随便的应付了一句。其实现在对于萧传秋这个ฐ故交，他除了感激和歉意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情了。那ว是一种多么เ复杂的情绪啊，不是因为ฦ友情被时间冲得淡如清水，确实是感激之情的分量太重了，占据了所有的情绪的空间。
没等传秋开口，安妈妈抢先说：“萧大哥，这么เ早来一定饿了吧，快请到饭厅用餐”随着伸出了右手恭敬的示ิ请。
萧传秋表示ิ感谢后，在安妈*โ引导下离开然然的卧房，向餐厅走去。
安妈妈将要出门的时候，不忘转身女儿说“然然，穿好衣服跟两ä个ฐ爸爸一起用早饭。”传秋分明的感觉到了，安妈妈说话的语气中ณ，带着最慈祥的母爱。
萧传秋看到安家弟妹的情绪好多了，气色也有了改观，觉得总算是然然没有白回来，可是然然也的确是受苦了，可怜的女儿，不知道她能否说服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顺利的度过人生的这一关。
对然然来说，见到เ了爸爸，她像是忽然间有了莫大的希望，她觉得既然那个生母的病已经差ๆ不多好了，爸爸这次来一定是带她回家的。于是她不淘气任性了，爽利的整理梳洗完毕，跑到那ว个到现在为止，还没在上面用过餐的饭桌边。凑到เ萧爸爸身旁，像是跟着爸爸来做客的样子，羞涩的躲在爸爸的椅背后面，不时地抱住爸爸那粗壮的胳ฑ臂。
而坐在饭桌对面的安铁ກ生，看着自己้女儿总算露出了些许喜悦，暗暗的有些感谢传秋大哥的到来，可是依旧找不到เ什么话题来缓冲尴尬的氛围，毕竟，大家分开的太久ื了，久到足以让熟悉的朋友形同路人。
早餐在尴尬的氛围中开始了，然然坐在萧爸爸的身边，矩形餐桌的对面坐着她的亲生父母，整个ฐ过程中然然甚至没有把眼光移向到对面去看看她可怜的亲生父母。三个成年人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不过谁都有自己้的心思，思考着各自的问题。没过多久ื，早餐又在一片尴尬中结束了。
谁都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维持这种可怖的尴尬，其实他们是有很多话需要讲的，可是却苦于找不到เ合适的语句去表达。对于安家夫妇，从萧传秋走进院子的那一刻，他们就开始担心萧大哥是为ฦ了带走然然而来的，这次与女儿的重逢让他们再也无法去接受骨肉离别的凄苦，他们是如此企盼萧大哥不要带走然然，他们甚至想要开口去恳求。
其实他们的顾ุ虑是多余的。在来这儿之前萧传秋已๐经做好了打算，他不会带然然走的，她觉得，在父母困窘的时候离开是最大的不孝，他不容许女儿做这等不孝的事情。但他却也是有话要说的，他要再次告诉女儿要接受自己้的命运，要在安家人面前重申ã自己的态度。
大家移至客厅后萧传秋先开口了。
“正好就趁今天，我们做家长的好好跟孩子谈谈吧，”说着右手习惯性的伸进口袋，拿出一包软包装的香烟，不过侧身掏打火机的时候，无意中与然然的触碰，又让他迅的把烟放回原处，在女儿面前，他是从来不抽烟的。
“好，……好”安铁生想说什么，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只得维诺的表示同意。
“然然，你站到เ前面来！”萧传秋满脸的严肃，他让然然站在长辈们面前。
这句话对然然来说显然有足够的威慑力。小姑娘犯了错似的低头站在爸爸面前，眼睛眨巴眨巴的透过长长的刘海ร偷偷看看爸爸严肃的脸，通常然然做错了事情时，都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情况，不过今天，她当真什么也没做错。
“好孩子，不用紧张，大人们今天不会说你什么เ，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有些事情想再次跟你谈谈，”听到此言，然然反而更显得不安起来，脸上重又有了阴云密布，她知道爸爸一定又要说那ว些大人做的错事了。
“我曾经告诉过你，你的两ä个爸爸两个妈妈都很对不起你，让你这么เ小的年纪就承受这么大的变故”萧爸爸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可是命运如此，你的亲生父母需要你，做人最大的道理就是不可不孝。大人们的确错了很多，可是既ຂ然错已经铸成，我们也只能ม认命，孩子，希望你能ม慢慢的理解做父母的苦衷，你现在还小，可能ม有些事情你还不懂ฦ，虽然在此之前，我跟你妈妈在家里……”
说到เ“家”字时，他顿住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妥善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不清楚到底那里才真正称得上然然的家。他指的是自己的家，可是那里确实不是然然血肉的源。不过却总算不至于因为一个字而中ณ断自己的演说。
“你在来这个家之ใ前，我跟你妈妈在那个ฐ家里跟你说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听没听懂ฦ，那些过去的细节，做父母的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们怕然然你一下子都知道后会受不了，但有些事情，今天当着你亲生父母的面我要很郑重的告诉你，你也要听好了！”
爸爸是个严肃的人，但然然从来没到เ爸爸这样正式这样严肃的跟自己้说话，她显得很害怕，但像她来这里的那天一样，她努力的让自己不哭。
“第一件事很明确，我早跟你说过了，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不管你认不认。你转过身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就看看”
然然从来不违背爸爸的意思，她是个ฐ只懂得遵从的小女孩。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她当真转过身去，看了看所谓的亲生父母，例行公事一样地，面无表情地。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呆滞的坐在侧面的长沙上，看到เ然然转过身来，他们甚至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自己的女儿。当他们刚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然然又把头转了回来，重又面向着爸爸。
这时，萧爸爸似乎ๆ显出了一丝沮丧，是对然然的亲生父母感到沮丧。他们浪费了他给创น造的一次亲近然然的机会。萧爸爸看看然然，又瞥了一眼安家夫妇，他们的表情由á无奈而兴奋完全转变成了无奈。然然依然低着头，继续着她认错式的委屈。然然可怜的样子，让萧爸爸心疼不已，不过他还是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严å肃，他已决心要继续这一切。其实此刻๑的他，也是被伤害的人。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然然啊，你怪不怪爸爸？”
然然把头来回摇到最大幅度。
“可能你还不懂ฦ得怪罪是什么เ呢，可是即使你长大后的某一天会怪爸爸太无情，今天爸爸一样要把话说完。我接着跟你说第二件事，我想让你……让你当着爸爸的面叫你的亲生父母一声爸爸妈妈。”
他再也伪装不了心中的懊恼，眼神中ณ放出脆弱的带着泪意的光，声音也情不自禁的哽咽了起来。紧缩的眉头让然然再一次看到了爸爸的皱纹。
然然呆滞在那里，这是一件对他来说太难太难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尝试，她矛盾着，她不能拒绝爸爸的要求，她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因为ฦ爸爸那满脸的皱纹正在提示着她曾给爸爸的承诺。
“可是，如果然然叫了，爸爸就能ม带然然回家吗？”然然终究不甘心就这么叫出来，她又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然然开出的条件让萧爸爸实在无所适从，那该不是自己最期盼的结果吗，他是那么เ的爱着女儿。只是，他不能。他不会把然然从亲生父母处带走的。可是他又在试图给然然一个较为ฦ合理的解释。
他终于甘心沉默了，因为整件事情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来说是完全不合理的。
那ว么多的无言以对，让萧爸爸越觉得自己对然然的愧疚无法弥补，他懊ิ恼，悲伤，他再也不能ม压制ๆ，懊ิ恼的情绪情不自禁的流于言表。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เ面对然然。
“爸爸！妈妈！”
听到然然清晰的叫出这两ä个ฐ意味着太多责任的称呼时，萧爸爸正半闭着双目，右手在眉眼之间用力的揉搓着，极大的失落感和无奈让这个ฐ男ç人显得如此憔悴。
而这个ฐ憔悴爸爸的形象在然然眼里已经被泪水浸湿，她怪自己为何要问那ว个问题让爸爸如此痛苦。
然然的爱是如此单纯，没有一点杂质，要比那些懂得很多事的人的社会化了的爱高尚的多。现在，她可以放弃自己้唯一的梦想，为了那个被她真心的叫做爸爸的人，哪怕只让他快乐一点点。
于是，她做了改变命运的一件事，转过身去，响亮的叫了出来。
“爸爸！妈妈！”
“哎”“好女儿……”安家夫妇在听到这个远离自己七年的亲生骨肉终于喊出爸爸妈妈时，已是涕๓泪模糊了。即使是声音颤抖的无可救药，他们也要给女儿一个清脆ะ的回应。
而然然的举动对于萧爸爸，又构成了另外的一种痛苦。做为ฦ一个ฐ父亲，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失去自己的女儿，不能ม与女儿朝夕相处，共续父女之缘。但还有比这更痛苦的。那ว就是自己把心爱的女儿送到了别ี人家里，还要让女儿在自己面前认别ี人作为爸爸。
“好女儿，过来让爸爸抱抱”萧爸爸终究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然然看到เ一滴眼泪在爸爸的眼角晃啊晃啊，终于还是掉了下来。然然也顾不得刚ธ刚叫出口的爸爸妈妈，又一次扑到萧爸爸怀中ณ。
虽然萧爸爸曾经无数次的抱着然然，在他怀里，然然听到เ过不计其数的故事或是教诲，但这次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因为抱着然然的时候，他第一次当着女儿的面流着泪，眼里也是，心里也是。
3苦别ี
她要去抱抱她的大海ร豚，
那个带着她幸福梦想的布娃ใ娃。
于是她转过身去，呆呆的向卧室跑去。
萧爸爸终究是让然然失望了，他没有把然然带走。他没有然然的那份单纯衍生出来的勇气，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想法太过复杂，他不忍心让然然的亲生父母在如此潦倒的境地里再受任何刺激，他也不可能ม说服自己父爱价值越了血缘，或许他没有错，然然的亲生父母的确再也无法承受凄苦，血缘的价值也是至高无上的。可是，无论怎样的原由都不能让一个仅仅有8岁的无辜的小女孩去承受漫无边际的心灵磨难，他终究是错的。
他走的时候，又一次假装严å肃的样子让然然留下来好好的陪亲生的父母，不要惹他们生气。然然感到莫大的委屈，不过伟大的单纯没有让她给爸爸难堪，她又一次无条件的顺ิ从了。虽然不尽知道爸爸是怎么เ想的，但她觉得爸爸是不会有错的。
然然倚在敞着的院门上，悄悄看爸爸的背影在那条崎岖的土路上渐行渐远，眼泪哗啦哗啦的落了下来。然然的亲生父母就一直守在她的身后，虽然小女儿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的存在。一直到เ爸爸的身体完全进入到长途车里，然然的愿望也随着完全破灭了。她要去抱抱她的大海ร豚，那个ฐ带着她幸福梦想的布娃娃ใ。于是她转过身去，呆呆的向卧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