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空岑告别，老叫花子在早ຉ点摊边的墙角蹲下，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葫芦里的酒，贼眉鼠眼的瞄着过往的路人。
这嗜酒之人如果酒不离口，那便是有一口井、一条河也不算多。只不过喝杯茶的功夫，这酒葫芦里剩下的酒便都被老叫花子喝了个干干净净，他用力摇晃酒葫芦，扫兴的塞好木塞，又将葫芦挂在腰上。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清脆ะ如林中ณ鸟语般的声音喊道：“老叫花子！老叫花子！”
蹲在墙边的老叫花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๑就像听到เ主人呼喊的狗一样来了精神，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酒糟鼻上的小眼睛左右移动着寻找声音的主ว人。
“我在这边啊！看这边啊！”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ณ，看不到เ人，却见一双高举的小手，那双手柔软嫩白的像是豆腐做的，一看就是双孩子的手。果不其然！一个ฐ十四五岁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直奔老叫花子的身边而来。他穿着戏班子里小武生穿的那种白戏服，头上用红绳扎两ä个冲天鬏，肉嘟嘟的勃颈่上挂着银锁，手腕脚腕上还套着银圈，脚๐踩一双木屐，露出肉呼呼的脚๐趾。
“皮影孙，今天你可来晚啦！”老叫花子有说有笑，就像见到了一位亲切的老朋友。
“老叫花子!明明是你今天来早了才对。”皮影孙露出一副滑头嘴脸，他鼻翼两侧有些小雀斑á，“走吧！吃碗脑去！”
两ä人来到เ早ຉ点摊找了张桌子对坐，要了两碗豆腐脑แ，七根油条，外带两碟小咸菜，两个ฐ茶蛋。这两人每天都来此吃早点，已๐经持续了将近一个ฐ月的时间了。每一次来点的东西都一样，就连忙前跑后的小二都记住了他们的惯例。
皮影孙喝一碗脑，吃两根油条便饱，老叫花子能ม喝两ä碗脑，吃五根油条。皮影孙细嚼慢咽，老叫花子狼吞虎咽。皮影孙拿着鸡蛋在桌子上使劲敲碎，然后一点一点的剥ຓ壳，老叫花子只需将鸡蛋在碗沿上一磕，用力一捏，便将鸡蛋挤入碗中。这一老一少不论从仪态、身份、穿着上都完全迥异，可偏偏却在这性情上极为合拍。
一顿饱餐之后，老叫花子将碗盘舔的干干净净，他的胡子上沾满了油污却也根本不在意，皮影孙在一旁้看着，也不嫌弃他那ว贪食的模样。其间皮影孙还跑了趟腿，到เ隔一条街的酒肆把老叫花子的酒葫芦装ณ满。
正当两ä人饭后闲聊的时候，城西的街上迎面走来一群少年，同样穿着和皮影孙一模一样的戏服，但却比他年长两三岁。皮影孙一见到这群人来，脸上开朗的笑容立刻收紧，低下视线不去看那些人的身影。老叫花子微一皱眉，这才扭头注意到เ那群人的存在。
“哎呀你们看！皮影孙也在这里吃早点啊！”为首的高个子少年看起来年龄最大，生的高瘦，皮肤白净，一看到坐在那里的皮影孙便伸手直指他的脑袋。
“还跟个老叫花子坐在一起，真脏！真恶心！我都没有胃口了。”一个肉呼呼的小胖子说道。
面对这些比自己年长的孩子的羞辱，皮影孙只是沉默着低下头，怯懦的根本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些，老叫花子都看在眼中，但他全当是小孩子之ใ间闹矛盾，并未在意什么。
就在此时，先前说话的高个子男孩突然冲上前来，一把将皮影孙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推翻在地上。见皮影孙狼狈的样子，少年们立刻发出哄笑声。
“年纪轻轻的，何必这么暴躁呢？”老叫花子站起身，佝偻着背，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皮影孙的身边，伸出指甲微黄布满皱纹的手掌，将皮影孙拉了起来。
“你这臭要饭的少在这里管闲事！”高瘦的少年伸手便要将老叫花子也一起推倒，却不料他的手按在老叫花子的肩膀上，却怎么推也推不倒对方。原来，老叫花子的双脚๐勾住了高瘦少年的腿弯，纵使他如何用力也是白费，除非他自己也倒在地上，否则根本别想让老叫花子倒下。
年轻人的性子难免急躁，身后又有那么多的小伙伴在看，高瘦少年当然不会罢休，按住老叫花子的手掌握成拳头，挥拳便朝老叫花子的脑แ袋打去。谁料这老叫花子灵活的像是一只猴子，身体向后一仰，借用勾住高瘦少年腿弯的力倒弯下腰，以双手撑地，双脚一松，立刻๑缠上高瘦少年的腰，以手力支撑平衡，以腰力带动脚力，将高瘦少年整个ฐ身体拉倒在地上。
“嘿嘿！怎么เ样啊小子？我这臭要饭的老叫花子身手还可以吧？”老叫花子笑的胡子直颤，一旁้的皮影孙和其他少年都用惊呆的模样看着他，谁也没想到这个ฐ不起眼的老乞丐竟然会功夫！
“别ี看眼！快来帮忙啊！”高瘦少年冲身后的小伙伴们一吆喝，一群少年立刻๑朝老叫花子围拢上来，他们都是戏班里的小武生，自小就练习翻跟头扎马步，自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哈哈！一群小猢狲也想惹齐天大圣吗？让你们看看真功夫！”老叫花子翻身从地上跃起，一连翻了五个ฐ跟头跃上饭桌，一手抓起桌上的酒葫芦，拔开木塞大口喝了起来。
高瘦少年站起身拍拍衣角上的尘土，与小胖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从左右夹攻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放下酒葫芦，以单手提葫芦的姿ู势立在桌面上道：“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界！看我这招醉八仙！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钧๕！”话一说完，他整个人从桌子上翻下来，左手握葫芦，右手摆出醉拳的杯手式，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似喝醉了酒，却颠颠倒倒的闪过高瘦少年和小胖子的夹攻，并以杯手一击分别将两ä人打倒在地。他手下自有轻重，也只是想教训下这些顽ื皮的孩子而已。
其他的少年也一股脑แ的冲上来，老叫花子则ท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单脚独立，双拳同时摆出杯手式道：“铁拐李旋肘膝撞醉还真！”
老叫花子以单脚独立的姿势在七八个少年中间旋转，身体好似陀螺一般游刃有余，利ำ用手肘和抬起的膝盖迎敌，他顺时针转，逆时针ฤ转，每转一次，便用肘和膝击倒一人，直至将所有的少年都打趴在地上，还是一副摇摇晃晃的醉态，却总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而不倒。
高瘦少年见不是老叫花子的对手，立刻从地上翻身站起来怒道：“你这个老家伙等着瞧！”说完便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连滚带爬的离开。
皮影孙在一旁看傻了眼，没想到这位他出于同情心而每日请其吃早ຉ饭，有闲钱的时候给他打一壶酒的隔辈朋友老叫花子，竟然是个ฐ会打醉八仙的武林高手。
朗月清风，又是个ฐ星光旖旎的夜晚。
一阵敲锣打鼓的演奏声响遍街头巷๕尾，这里是白城的祥福戏班正在演出皮影戏的场地，今天要上演的是西游记里的金兜山剧目，白色幕布后面被烛光照亮，台下黑压压的一片，观众大部ຖ分都是孩童，剩余坐在后排的都是些妇人和老翁，少有年轻力壮的男人。老叫花子倚在墙边一棵杨树的树杈上，一边饮酒一边看戏，他已经喝的醉醺醺了。
演出开始，白色幕布后面出现黄帽披虎皮袍的孙悟空形象，一上场便是跟着锣鼓的节奏连续翻起跟斗，就像二人转里旋转的花手绢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ກ。随后，孙悟空一跃而起，跳到背景的岩石上，锣声立止，便听那ว幕后操纵孙悟空的皮影戏艺人学着孙悟空的腔调高声唱道：“我先上来走一遭，花果山上逞英豪。大喊三声在这里！山崩地裂海ร水潮。”说完台词，锣声即响，孙悟空又是一连串的跟头翻出，再次停下，这次换成台词的独白：“在下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只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犯了天界被我佛如来压在五行山下受罪五百年！多亏唐朝的僧人上西天拜佛求经，他把我救出五行山，我拜他为师，他收我为徒，保他上西天求取真经。这途中收了二弟八戒，三弟沙僧，师徒四人连马五口，以上西天拜佛取经。今日天气晴好，我说沙僧八戒！”
幕后另两位皮影艺人同声喝道：“有！”
操纵孙悟空的皮影艺人又道：“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师傅上马！师徒去也！走啊走！”锣鼓齐鸣，孙悟空跟斗连翻，引得台下一片掌声。
这个时候，皮影艺人又摆开了唱腔，伴着白色幕布后面行走姿态的孙悟空皮影唱道：“齐天大圣在山川，山坡里，把棒一摆把令传！沙僧快牵白龙马，八戒快把经箱担，老师傅快上能行马，孙悟空一上前边去探山。”孙悟空此时退幕，换出骑白马的唐僧和牵马的沙僧登场。
老叫花子倚在树上，看了个ฐ开场便借着醉意沉沉睡去，后面演的什么便全然不知了。
此时在幕布后面，皮影孙正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手中拿着哪吒的皮影人物，操纵皮影的八根线不知被谁剪断了四根，如果这样登场的话，也只能ม操纵一半的哪吒表演，一定会把整场戏演砸。短时间内无法修复，一想起师傅暴怒的脸孔，皮影孙便更是慌了神。
后台的角落里，高瘦少年和小胖子一伙正在窃窃私语的偷笑。
“我们剪了皮影孙的皮影，等着瞧他把戏搞砸吧！”
“皮影孙这回可惨了！要是戏搞砸了，师傅一定饶不了他。”
“等着看他怎么出丑吧！”
台前的剧ຕ情演到孙悟空的金箍棒被独角兕大王收去，孙悟空到天界搬救兵，是哪吒登场的时候了，皮影孙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เ白色幕布后面，扮演孙悟空的师兄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进行演出，根本无心考虑其他。
“哦哈哈哈哈！我当是何人到此，你不是三太子哪吒吗？”操纵独角兕大王的师兄高声喝道。
皮影孙立刻操纵哪吒接词：“嗯？你怎么เ认识你家爷爷？”
“呸！乳臭未干的小孩，你竟敢来到本王的高山，是不是猴头把你请来送死？”
“好妖孽！在这高山修行不守山规，你竟敢抓了唐僧，又收去大圣的金箍棒，可知道你家三太子的厉害？要知道三太子的厉害赶快乖๔乖๔的回到洞中ณ放出唐僧，我便饶你性命！要是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ใ地！”话一说完，皮影孙立刻操纵哪吒手中的缨枪，与独角兕大王的枪头对在一起，做出双方僵持的架势。
“小娃娃ใ休要夸海口卖良言！看枪！”锣鼓声齐鸣，哪吒和独角兕大王立刻陷入激烈的打斗ç之ใ中，皮影孙越操纵越吃力，皮影哪吒竟从中间撕裂开，断成了两截。
锣鼓声顿时停止，四周变得一片寂静，随后，便听得台下传来孩童们不满的喧闹声，整个ฐ演出最终还是搞砸了。皮影孙被戏班的师傅拖到后台，用木棍狠狠抽打他的身体，直至将他打得半死，便喝令他从今以后再不得出入戏班半步。
戏班中有戏班的规矩，如果在演出中ณ出现差ๆ错不但赚不到เ钱，也会影响到เ整个戏班的声誉，这是身为ฦ戏班人的原则性问题。
皮影孙趴在街边的屋檐下，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浑身上下都是淤青，想做个翻身的动作都难，滴落的雨水溅在他的皮肤上都会觉得疼。
一把破洞的油纸伞遮在了他的头顶ะ，老叫花子的脸从伞下探出来，“皮影孙！这下你可也成了一个小叫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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