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放着一只青瓷碗,碗内黄澄澄的液体，正散着甜蜜的香气,可不就是一碗蜂蜜吗？
在以前的，属于她的世界里,她由且可以说，那是缘分未到。可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缘分，不会有一个男ç人披荆斩棘，骑着白马，又或者脚踏祥云地出现在一个平凡的、狼狈的女人面前，向她伸出手，对她说：“不怕，你可以依靠我。”
直到那ว日傍晚午后，秦氏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话。
但是秦氏还是不怎么高兴。他并不觉得那地方究竟有多么เ破烂，那里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意义แ上的家。第一个家。
不是他不大度，实在是他处境艰难。还残在床上的妹妹，一个不得宠爱的未出世的孩子……不管他乐่意与否，这都是他本人不能推卸掉的重担。而他能依靠的，除了自己，除了燕尔就再无他人。如果能选择，乔思并不介意事事都自己来，像秦氏曾经那样一个ฐ人带大自己的孩子。事实上，乔๒思很喜欢秦氏，很欣赏崇拜秦氏的勇气，并且他认为自己้也并不是被娇宠坏了什么เ都不会的无礼小子，他能做很多。
“乔思，来尝尝这个点心！”
以至于她一时竟没能呵斥ม对方，为什么如此无礼地一大早就闯进她的家里来。相反地，她的脸忍不住有些红，吞吞吐吐地问：“我正要蛋摊饼，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也来用一块？”
赔了银子又丢人的燕尔满心失落，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下午揪出七八处账目问题来，拍着桌子对着账房先生喊：“这里四十项账目进出总和明明应该是五十六两ä白银另三十七枚铜子，你怎么写作五十六两白银另约三十余枚铜子？那个‘约’是怎么回事，等着谁来约，还要我给你算不成？”
乔思的肚子疼得厉害，但他却觉得分明不是产痛，而是忍笑忍得肚子疼。
倒不是说柳歌长得更加好看或者更加狐媚，可他偏就能ม比别人更得乔栋的心。第一胎柳歌怀着个ฐ儿子乔思，一生下来就被乔栋这个曾经只在乎ๆ女儿的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第二胎柳歌也只是怀着并未生下时，乔栋居然还会时不时宿在柳歌房里，也不做别的，只彻夜陪着他，两人相拥而眠。待到柳歌第二胎顺顺当当生下来，是个女儿时……在乔๒栋除了定期只会和嫡出子女见见面，甚至记不得自家别ี的孩子名字时，乔思、乔恩兄妹却几乎被乔栋捧上了天。
“胡说，你才不笨呢。”燕尔说，“而且你也很好看。”
“要是女孩不如绣点桂花，盼望她以后蟾宫折桂。要是男孩，似乎绣芙蓉或桃花更好。”
程清停在她唇上的手指挪开了一点，又一路沿着下巴、咽喉像衣襟交错处滑去。
赵管事家的老二，有一次眼巴巴蹲在燕尔院前，看着燕尔杀鸡——愣是看哭了。燕尔还当是小孩子见了血腥害怕，却不想赵老二一边鼻涕๓眼泪地乱抹，一面哭：“我也想吃鸡，我都一个月没迟到过鸡肉了。”
仿佛一时之间，生在乔思兄妹身上所有不合情理的故事，都被解释清楚了。
蜂蜜缓缓地顺ิ着勺子流下，拉出一条细长晶亮的线。
如果能成为一个坚固的、可靠的，如果能带给别幸福、安稳的生活……那ว要远比坐等别给自己一个ฐ承诺要强得多啦。
这让她内心稍微安慰了一阵。并且因为乔思一切如常，很少再挑逗她而显出身体上的不适的缘故，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再后来，他现燕尔或有了心事，或生了病，都开始喜欢自己้处理，再不同他说了，一律瞒着他。比如说，忽然就找了份工ื作去赚钱，而不继续读书了——这件事，燕尔根本就没和秦氏提前打过半个字的招呼。
所以，只要没了程清，就好了吧。
他最近的胃口正是奇怪的时候，虽不见害喜呕吐，但时不时会忍不住就想吃酸的东西，又因为怕花了不必要的银子惹不快，全都默默地忍了，提都没跟燕尔提半句。如今吃的端到เ了面前，他却是找不到什么矜持的理由，伸手拿了一枚就放进了嘴里。
“没有。”燕尔说。
“怎么？”宋杭笑着扭头看她，有些戏谑地说，“指望我把你这月的工钱还回来？”
这天晚上。
直到她听见秦氏说：“辛苦你啦，一天都没个休息，忙里忙外，这天都黑了还得折腾着不能睡，等她醒……”
乔思本来正挂了帘子要出去，此时被拽住，不由有些惊讶地回了头，问：“妻主还有吩咐？”
“别告诉我爹。”燕尔忽然说，“随便把我放哪儿都成，我不能这样直接回去。”
又一会儿，肉馅剁好了，秦氏活动了下手腕，把刀交给乔思，乔思开始剁菜。秦氏站在一旁้笑咪咪地看，他挺满意自己这个女婿的，并不是如燕尔想象中ณ那样五谷不分全等现成的人，竟然是个会做饭的，刀工十分熟ງ练，剁๗菜比秦氏本人剁得还快些。
她原本想说的是：乔思，等下你出来跟我四处走走认个道，尤其是同咱们隔着两个院子住的罗大夫，认个ฐ门，这样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乔恩身体不适，都可以去请罗大夫过来诊看。
“那ว多不好意思呀。”燕尔扭捏道。
嘿！富贵人家的肮脏事儿多着呢，怎就见得不是兄妹胡来了？否则ท怎么乔家别的人都不管这对儿落魄了的乔๒家兄妹，只有乔想整日上门，还出资帮助呢？
“我是刘可呀！燕尔姐你不记得了吗？那天，那天我们还说过话呢！”刘ถ可急道，“那天乔思砍错了柴禾，还是我……”
她一撇嘴，道：“这个补肾，你多吃点。”
从燕尔那微妙的情绪态度变化中，揣摩出好处来的乔思更是简单粗暴地把事情想成了一个简单的因果：上床等于拉近关系。
等等！
他觉得乔想的问题十分奇怪，反问道：“难道不该有这些吗？应该更少？许是赌馆的老板待她好些呢？”
伸手拍拍在她身边打着响鼻，正为把她摔下去而得意洋洋的那ว匹马的脖子，燕尔蔫ຑ蔫ຑ地，自我安慰一样地说：“算了，我这一跟头跌得衣服都擦破了，身上也青紫了，真回去了说不准我爹又得吓一跳，再哭喊两嗓子什么干活好辛苦，不如去读书，让他来养我之ใ类的话。我还是自己走回马场干活好了，本来就还有半册账本没核对完呢。”
“也是你同父的妹妹？”
乔恩在这医馆里一趟已๐是十余天，而燕尔虽然从未来过，却两次托人送了银子来，每次都有五十两只多，并有口信叮嘱他尽管安心开销，如果不够便请人捎信过去，她再想法子解决问题。
乔思脸色苍白，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晕倒。
他动不了——这个时候他才现在她自己以为只是片刻的时间里，他的双腿因为跪姿已经完全麻木了。
燕尔耸了耸肩，她目光坦诚地回看着乔想，表现出十分真实的毫不在意：“我有什么เ可生气的？我可没有你们乔家那么เ小心眼儿。”
燕尔心跳得快了一拍。
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但是秦氏却更加振振有词：“你是个才嫁来的男人，你做错了自然是燕尔没把你教好的缘故，不罚她罚谁？”
可事实上，乔思被惨烈围观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
话里话外，竟不只是这一顿早餐，而是以后的饭菜她也都可以负责来做。
天还没有亮，不过窗外已经传来了人们纷纷起床，喁喁的说话声和走动声。
乔思随着这个动作而微微抬头，也看向了燕尔。
燕尔一脸苦笑，道：“我不是不舍得银子租马，可偏偏马队里温顺的马如今怀着崽快生，不适合来骑了，余下的看上去头高腿长的挺精神，可性子爆烈，我这从没骑过马的人也不敢上啊！”
乔思低声说：“你知道的，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话一出口，乔๒思自己้都后悔，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心虚无比，欲盖弥彰，简直就像是再说其实真不是你燕尔的……可他已经说了一半，又能ม如何呢？
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我……有些流言说……说孩子可能是……是……是……”
他“是……是……”的结巴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
燕尔倒是罕见地恍然大悟了：“怪不得，今天宋老板跟我说话怪怪的，好端端跟我说这孩子说不准还得再晚半个月或者早ຉ半个月生出来……原来竟是有人在传这种话？”
乔思难堪地低了头，说：“对不起。”
“什么？”燕尔问。
“对不起……是我……是我做得不够好，给妻主ว惹麻烦了……出了这种事，坏了妻主的名声。”
燕尔皱了皱眉。
她看到เ乔๒思露出一副十分沮丧地模样，明明肚子高高大大的——却还能ม做出一副含胸弯腰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要缩成小小的一团了。
她忽然觉得有一点愤怒。
“抬起头来，看着我。”她说，用着带了一点愤怒的命令语气说道。
乔思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地看着燕尔。
燕尔直视着乔๒思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而且，我还娶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夫郎，是正夫。你明白吗？”
乔思点头，说：“明白，我也……我也一直很在乎妻主的。所以我应该好好表现，不应该惹来这样的谣言，给你添乱的，真的很对不起。”
燕尔叹了一口气，决定要再直白一点。
她向乔思伸出了手。
乔思迟疑地把手递给她。
燕尔一路拉着他进屋，却在进屋之后也依旧没有松开他的的手，而是顺ิ势把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有那ว么一瞬，燕尔忽然明白了曾经读小言文时，每看一次必会笑场的一句话——“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怀里”。
她忽然有了些同感。
于是她肉麻兮兮地又低声说：“乔思，既然这次你把手递给我，让我握住了，我再也不会松开了。你得记住一件事，我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所以你不用怕给我添麻烦……出这样的事，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你。”
“妻主？”
“嗯，乔思，你要记住，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妻主……”
“别ี怕，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妻主ว，我就不会弃你不顾的，你要放心。”
乔๒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虽然他的眼中有泪光翻涌。
他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