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才穿上衣裳๙正要梳妆，转头却见玄凌笑吟吟站在身后只瞧着我，不由嗔道：“皇上总喜欢这样悄没声息的进来，存心吓人一跳。”
三ri后，慕容妃复位华妃。慕容一族也为此安分少许。
李长微有难色，随即道：“似乎ๆ是一道请封的奏章。”
阳春三月的小轩窗内，柳枝在窗前轻动，偶尔有粉色的蝴蝶飞过，ri光的味道亦是恬静不争的。我含一缕浅淡的笑影，在玄凌饮用的茶水中注入调味滋润的蜂蜜，用银匙轻轻搅动。
我微微冷笑，“她是怕我效仿吕后把她制ๆ成‘人彘’呢，竟然吓成这样。早知今ri，她想必很后悔当ri那ว么เ对我。”
我盈盈笑着，取过了香囊道：“本想绣一个香囊送给皇上的。可惜臣妾手脚慢，只绣了上头的龙，祥云还没想好绣什么颜色呢。”
我并没有闲着。
那女子一边认真地画着自己้的眉毛，一边嘴里絮叨着道：“那一年选秀，本宫是最漂亮的一个，皇上一眼就看见了本宫，想都不想就留了本宫的牌子。整个宫里，本宫只比华妃娘娘的样貌差那么一点儿。那ว时候皇上可喜欢本宫了……”她吃吃地笑：“皇上他一个晚上宠幸了本宫三回呢，还把‘丽’字赐给本宫做封号，不就是说本宫长得好看么เ？”她沉溺在回忆里的语气是快乐而骄傲的，浑忘了此刻不堪的际遇。她描完眉，兴冲冲地去推身边躺着的那ว个女子，连连问道：“本宫的妆好不好看？”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若你真正对皇上灰心绝望，该是什么样子？”
我微微一笑，宫中ณ培植的菊花，再名贵，再艳丽，到เ底是失了陶渊明所植菊花的清冷傲骨。而菊花之美，更在于其气韵而非颜色。所谓好菊，白菊最佳，黄菊次之ใ，红紫一流终究是失了风骨的。
陵容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姐姐这是怪我、要和我生分了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几乎是翻身直挺挺地坐起来。众人着了慌，手忙脚๐乱地来按住我，只怕我做出什么เ傻事来。
那ri晨起对镜梳妆，忽然觉得小腹隐隐酸胀，腰间也是酸软不堪，回望镜中ณ见自己้脸色青白难看，不觉大大一怔。
敬妃道：“究竟如何我们也只是揣测，皇上自然会查。也不能全怪悫妃，恬嫔因孕连封两次本就已经遭人非议，她还这样不知检点，半夜从你宫里把皇上请去了好几次。妹妹你可知道，不止你这里，连悫妃、曹婕妤那里她都让人去请过。你是大度不说什么，可是难保外面的人不把她视作了眼中钉——你也知道，皇上本来就少去悫妃那ว里，难得去一次就让她请走了，能不恼她么เ？加之皇上现在膝下只有悫妃的这一个皇子……”敬妃不再说下去，只是用手指捋着团扇上垂下的樱红流苏。
我为鹦鹉添上食水，扶一扶鬓角珠花，慢慢道“玉厄夫人是汝南王的生母，博陵侯幼妹，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๗而死。”我淡淡一笑：“为ฦ了这个缘故，玉厄夫人连太妃的封号也没有上，至今仍不得入太庙受香火。”
我低手抚摩自己微微有隆起之状的小腹，其实还是很不明显的，如果我的孩子有淳儿这样的活泼明朗也是很好的，只是不要太天真。帝姬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天真是绝对不适合的。
我取笔蘸墨，回想前事果觉如此，不觉微笑，道：“是吗？”于是也不过一笑了之。
我娇嗔：“知道我是个老实人罢了，四郎也只欺负老实人。”
我对镜坐下，抚摩着脸上伤痕，幸而昨ri松子并没有直接撞在我身上，减缓了力道，这一爪抓的并不深。只是血红两道伤痕横亘在左耳下方，触目惊心，如洁白霜雪上的两ä痕血污。
我怔了一怔，隐约明白些什么，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弥漫出欢喜来，犹豫着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
恭送了玄凌出去，众人也就散了。华妃重获权位，少不得众人都要让着她先走。
我情知也见不到เ玄凌，去求皇后也是要得玄凌同意的，这样贸贸然撞去也是无济于事。狠一狠心掉头就走，扶着流朱的手急急走出大段路，见朱影红墙下并无人来往，才惶然落下泪来——眉庄、眉庄、我竟不能来救你！难道你要受着冤枉屈死在存菊堂里么？
太后只是淡漠一笑，静静望着殿角独自开放的腊梅，手中一颗一颗捻着佛珠，慢里斯ั条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再好的字也要花功夫下去慢慢地练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得。皇后每ri练字下的功夫不少。”
哥哥拿出一张纸笺，上面写着三五女子的姓名，后面是出身门第与年龄，“父亲已经择定了几个人选，还得请你拿主意。”
玄清端然坐了，说起因秋雨羁留巴山的情景，“原本秋雨缠绵十数ri，难免心头郁结。不想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美景，反而叫臣弟为此景多流连了几ri。”他款款而言：“峨嵋的‘洪椿晓雨’似雨不见雨，苍翠湿人衣；漓江的蒙蒙细雨又多似雾轻笼，嘉州ะ南湖的雨是微雨欲来，轻烟满湖，而西子之雨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唯有巴๒山夜雨却似故人心肠，徘徊窗宇，若非倾诉离愁，便是排解愁怀。”
我含笑收下，不由á微笑：“多谢皇上赏赐。只是这蜀锦是哪里来的，我记得蜀中的贡例锦缎二月时已๐到过，只送了皇后与太后宫中ณ，新到เ的总得明年二月才有。”
浣碧盯着地面，小声道：“小姐怎的这样说，倒叫奴婢承受不起。”
我心口一热越发想哭，怕惹眉庄更伤心，终于仰面强忍住。
我挑帘ຈ俏生生走上前道：“用了晚膳就到处闲逛，正好经过姐姐的昀昭殿后头就想进来瞧瞧姐姐，不想到惊扰了你。”
他忙道：“华妃做事有时的确是急躁。朕本想属意于你，奈何你入宫不久ื，资历尚浅。端妃病弱，悫妃庸懦，也就华妃还能相助一二。”玄凌的目光轻轻投注，含着些许歉意。
我满面红晕，啐一口道：“还一国之ใ君呢，说话这样没轻没重，没的叫人笑话。”
玄凌不顾她二人你言我语，起身走至我面前，伸手拉我起来，“尾生长存抱柱信1，朕的婕妤不逊古人。”
我心中暗暗称是，道：“温仪帝姬ภ已满周岁，似乎ๆ从前并未听说过有吐奶的症状。的确来势突然。”
皇后素白似瓷的纤纤十指染就了鲜艳明丽ษ的深红蔻丹，宛若少女嘴唇上最娇็艳的一点玫瑰胭脂ฦ，出入在狸猫的毛色间分外醒目。她抬头看我，道：“你过来抱一抱松子，它很是乖巧呢。”我的笑容有些迟疑ທ，只不敢伸手。皇后随即一笑，恍然道：“本宫忘了你怕猫。”
四面只是一片水声，落雨潇潇，清新甘甜的水气四散弥漫，只余洁净的天水冲去这世间的污秽，长久来的闷热，渐渐消弭于无形。炎热许久，终于能ม睡一个好觉……
“正是。”玄凌的笑意若有似无，瞧着我道：“那ว么你又是为ฦ何而来？”
喜儿嗤笑道：“小主ว原来以为ฦ自己้是主子了呢？也不知道这一世里有没有福气做到贵嫔让人称一声‘主ว子’呢！”
我“嗯”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首向他道：“如今天气炎热，金箔的花钿太过耀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玉好？”
才出玉润堂正殿门口，忽见修竹千竿之后有个人影一闪，欣贵嫔眼尖，已经“嗳呦”一声叫了起来。玄凌闻声看去，喝道：“谁鬼鬼祟祟在那里？！”
“亏得你这样刁钻的脑袋才能ม想出这样的方子来炮制一个ฐ蜜饯。”
欣贵嫔本是为ฦ我抱不平，反叫曹婕妤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赌气扭了脸再不理她。
这是我入宫许久ื来第一次见到端妃，这个入宫侍奉圣驾最久的女子。她的容貌并不在华妃之下，只是面色苍白如纸，瘦怯凝寒，坐不到半个时辰身体就软绵绵的歪在侍女身上，连单薄的缟绢丝衣穿在身上也像是不堪负荷，更别ี说髻上的赤金景福长绵凤钗ู上垂下的累累็珠珞，直压得她连头也抬不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出身世代将门的虎贲将军的女儿。
眉庄悄声道理：“华妃也不是从没有身孕。我曾听冯淑仪说起，华妃最初也有过身孕，只是没有好生保养才小产了，听说是个男孩儿，都成形了。华妃伤心的可了不得。这也是从前的话了。”眉庄看了看四周，起身从妆奁盒子的底层摸出薄薄一卷小纸张神秘道：“我软硬兼施才让江太医开了这张方子出来，照着调养必定一索得男。你也拿去照方调养吧。”
“那ว又如何？他是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正因为ฦ我不知他是皇帝，那么เ他在我心目中ณ只是一个其他男子，而我对他动心就是死罪。”
玄凌道：“朕先去瞧丽ษ贵嫔，一切事宜等丽ษ贵嫔醒了再说。”
随后赶到的史美人见了丽ษ贵嫔的情状，霎时变得面无人色，几个ฐ踉跄一跌，背在宫墙上，惶恐地环顾ุ四周，“她来了？！是不是她来了？！”
余氏衣衫破乱，披头散发，眼中的光芒像是熄灭了的烛火，渐渐黯淡下来，旋๙即指着我又哭又叫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哄得皇上非要杀了我不可！你这个贱人！”
槿汐和言劝慰道：“小主千万别ี为这起烂污东西寒心。如今情势已经很明了，必是余更衣怀恨在心，才使人报复。”
我叹气道：“后宫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防不胜防。”我动容对温实初ม道：“若不是大人，嬛儿恐怕到死也如在梦中，不明所以。”
华妃抽了绢子拭一拭鼻子，回头对采月、小施道：“糊涂ิ东西！怎么伺候你家小主的，生生闯出这样的大祸来，叫皇上忧心。”
皇后见我难过，忙拉住我低声道：“你瞧瞧你这和事老做的，没劝和别ี人反倒把自己招哭了，还怎么劝人呢。”于是回头申斥ม哥哥道：“甄大人虽是兄长却也是臣子，在贵嫔面前怎可这样无礼犯上，忘了君臣之仪！”
哥哥昂然道：“既ຂ然贵嫔娘娘自己说了出来，臣也不用再掩饰了。当年娘娘一意孤行为ฦ臣选娶ດ名门，却不顾臣与薛氏素未谋面就草草定下亲事，以致有今ri之ใ祸ຖ。臣忍耐至今，断断ษ不能再和薛氏共处，也望皇后娘娘明鉴。”哥哥说了这番话出来，自己也平静了许多，只是目色阴沉，似有乌ไ云层迭。
这样冷寂而疏离的相对，只听见内堂有茶盏碎地之声，嫂嫂泠然而出，神色如冰，不似方才。她早已梳洗清爽，面色苍白如纸，拍手道：“好好好！今ri你总算说了出来。原来咱们夫妻相处ri久，你总是对我心有芥蒂。我薛茜桃自与你成婚以来一直恪守妇道、孝养尊长。今ri你说得明白，心中从未有我，咱们再做夫妻也是无益，不用你一纸休书——甄珩！我与你恩断义绝便了。”
嫂嫂容色如纸，长身玉立，更楚楚可怜之中ณ更有不能抹去的坚毅。我只看得心酸不已๐，拉住嫂嫂道：“本宫可以没有不顾亲情的兄长，却不能没有情谊深厚的嫂嫂。哥哥有今ri之言全在本宫，既然嫂嫂与他恩断义绝，本宫也不能ม再与这样的兄长相处了。”我抹一抹泪痕，指着殿门道：“甄大人如此总有一天会众叛亲离，本宫不愿再见你，兄妹之情至今ri便了。大人走罢。”
众人见此情此景，吓的一声也不敢言语。皇后道：“甄大人糊涂了，贵嫔你也气糊涂了么，怎么เ可以说这样的话。天伦亲情，难道要为一区区女子而葬送么？”
哥哥沉静片刻，目中ณ尽是沉重的冷淡与疏ຕ远，他扯直了袍袖，稳稳施ๅ了一礼道：“人人与臣绝离不要紧ู，臣只要佳仪一个。臣告辞。”说着再不回头，阔步走出了棠梨宫。
我伤心哭道：“皇后可听见他的话了，臣妾从此再无兄长了！”言罢凄然转首，与嫂嫂抱头恸哭。皇后与敬妃、欣贵嫔皆是唏嘘不已。陵容依依站立身边，只是一脸平静如水的沉默。
自哥哥一闹离去后，我受了气恼又着了风寒，加之春末夏初时候天气反复，这风寒也好得慢，许多的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下去也没个ฐ动静，到五月里换了单被，依旧总是咳嗽着不见大好。
温实初ม来为我把脉时只说：“娘娘身子不错，好好养着吧。”
我道：“就是有些头晕，大人你为我配制的那些汤药真是苦得难以下咽，还不如冰糖雪梨或是红糖炖枇杷叶吃着甜些，但又甜得发腻。”
他笑：“那就改吃药丸ฤ吧。”
我轻轻摇着纨扇，道：“也不知是否天气热起来的缘故，吃什么总觉得都没有味道。”
温实初一哂：“娘娘向来有滞夏的毛病，又加之ใ天天山珍海ร味的，故而吃腻了胃口吧。”
我忍不住笑：“是啊。天天的肥鸡大鸭子、翅肚荤腻，偶尔想些素的，非要起个什么เ‘素า鸡’、‘素鸭’的荤名字，一听便倒胃口。”
温实初ม道：“吃些开胃的凉菜吧。”他忍俊不禁：“娘娘要是不嫌酸，就吃人肉做药引吧，保准什么病也好了。”
这话说的本是玩笑，却见湖绿绉纱软帘一动，陵容已๐经进来了，她笑吟吟道：“温太医在这里，姐姐的病就该好了。”
我招呼她坐下，又问温实初：“眉姐姐近来身子如何？”
温实初用软布擦拭着银针，道：“近来容华小主身子不错，微臣就没有时常去请脉。”
我看他一眼：“这便好，有劳温大人了。”
温实初一走，陵容方แ道：“听说姐姐病中胃口不大好，特意备了些清淡的小菜，姐姐尝一尝吧。”说着从食盒中ณ一一取出列开：一盘清炒芦蒿、一盘咸肉汁浸过的嫩笋片、一盘马兰头豆腐丁拌香油和一碗荠菜馄饨，外加一碗玉田香米粥。
我不好推却她的一番๘功夫，又见她神色殷勤，便耐着性子每样尝了一口，果然清爽落胃，便道：“安妹妹的手艺真好。”
陵容仔细看着我吃每一样菜肴，见我满意微笑，方道：“这些都是江南三四月的时新蔬菜，这边天气冷些正当时令，妹妹想着姐姐得了风寒，必不爱吃油腻的，幸好这些姐姐还愿意吃，只要有胃口病就好的快了。”
我颇有意味地一笑：“果然味道是极好的，皇上必定也喜欢，自当不辜负妹妹的手艺。”
陵容仿佛听不懂ฦ一般，羞怯道：“姐姐这是笑话我么？这是我专门为姐姐准备的心意啊。”
我只是微笑着，絮絮扯了别的话说。
闲着无事的时候，便自己้拨弄琴弦。“长相思”的琴声袅袅，瞬间浮上心头的，是那ว一ri月下的琴声与箫声，记忆里连月光亦是袅袅。
他说，清视贵嫔为知己；
他说，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怅然和深深的关怀。
如此一沉思，这样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便似乎还是置身那ว秋意深浓里，桂花静静的，一朵一朵无声地落在衣襟上，连如丝七弦也萌生了松风竹霜之寒。
这般想着，自己้也猝然心惊起来，冷不防浣碧进来，一脸担心无奈道：“府里来的消เ息，少夫人回娘家去了就再没回来，少爷更是riri混在外头不回府，老爷和夫人都气得不轻呢。”她顿一顿，道：“老爷已经扬言，不要少爷这个ฐ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