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定省是妃嫔向来的规矩。因我近ri连番遭遇波折，身心困顿，皇后极会体会皇帝的意思，加意怜惜，有意免了我几ri定省。这两ri激ng神渐好，便依旧ງ去向皇后请安谢恩。近夏的天气雷雨最多。是ri黄昏去向皇后请安，去时天气尚好，有晚霞当空流照。不想才陪皇后和诸妃说了一会子话，就已๐天色大变雷电交加，那雨便瓢泼似的下来了。
“皇后这几ri头风发作，连床也起不了，自然是管不了这事。”
我淡淡一笑，道：“印公公，别来无恙啊。”
我拍净手上沾着的鱼食，摇一摇手：“不必对这种人费事。”
为首的江太医回道：“回皇上和莞嫔小主的话，惠嫔小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所以一时还未能醒转过来。”听得太医如此说，我方แ松了一口气，一路紧紧ู攥着的拳头此时才松了开来，攥得太紧，指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芳若跪下道：“奴婢不敢当。”
我转身奇道：“真是如此么？我也不过随口那ว么一问。若是真开了，倒是不能ม不赏。”
温实初到เ来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我摒开所有人，只留了流朱浣碧。见他急切的神情，我已๐了然他听闻了这件事。
他嘴角上扬，笑影更深：“朕若早早告诉了，你早就被朕的身份吓得如那些嫔妃一般拘束了。还怎敢与朕无拘无束品箫赏花，从容自若？”
我回过神来，道：“怎么进了宫耳朵就不济了？这是《雨霖霖》。”
我道：“既做了，连小连子那双也一道做上。”
我立觉不对，心中ณ疑云大起，问道：“内宫琐事，不知王爷如何知晓？”
眉庄笑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陵容心里到底不快活。”
两ä个时辰下来，桌上便多了一堆色彩鲜艳的窗花：“喜鹊登梅”、“二龙戏珠”、“孔雀开屏”、“天女散花”、“吉庆有余”、“和合二仙”、“五福临门”，还有“莲、兰、竹、菊、水仙、牡丹、岁寒三友”等植物的图案。
他道：“小主ว只需吩咐。”
次ri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门外的康禄海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有黄门内侍江福海来传旨。我急忙起身去莹心堂正间接旨，心知黄门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后的内监，必是有懿旨到了。
哥哥迟疑一会儿，从袖中ณ取出一张花笺，纸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我一闻便知是谁写的。哥哥终于开口：“温实初托我带给你。我已想了两ä天，不知是否应该让你知道。”
爹爹满面忧色，忧声说：“要在后宫之中ณ生存下去的人哪个不是聪明的？爹爹正是担心你容貌绝色，才艺两全，尚未进宫已๐惹皇上注目，不免会遭后宫之人嫉妒暗算。你若再以才智相斗ç，恐怕徒然害了自身。切记若无万全把握获得恩宠，一定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爹爹不求你争得荣华富贵，但求我的掌上明珠能ม平安终老。”
她点点头，细细看我两眼，微笑说：“在京里休息了两ri，已经好得多。妹妹今ri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
玄凌突然转向我道：“婉仪，你如何看待这事？”
我起身道：“皇上。臣妾以为ฦ鬼神之ใ说虽是怪力乱神，但冥冥之中ณ或许真有因果报应，才能ม劝导世人向善祛恶。”
华妃冷冷一笑：“听说婉仪前些ri子一直梦魇，不知是否也因余氏入梦因果报应之ใ故。”
我抬头不卑不亢道：“嫔妾梦魇确是因梦见余氏之ใ故，却与因果报应无关。嫔妾只是感伤余氏之ใ死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归根结底是从嫔妾身上而起。臣妾实在有愧，这是臣妾自身德行不足的缘故。”说到เ末句，语中已微带哽咽。
这一哭，三分是感伤，七分是感叹。这后宫，是一场红颜厮杀的乱局。我为求自保已伤了这些人，以后，只怕伤的更多。
玄凌大是见怜：“这是余氏的过错，你又何必归咎自己。狂风摧花，难道是花的过错么เ？”
眼泪在眼眶中闪动，含泪向玄凌微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玄凌道：“朕先去瞧丽贵嫔，一切事宜等丽贵嫔醒了再说。”
几ri不见动静。人人各怀心事，暗中静观凤仪宫一举ะ一动。
想起小时候听人说，但凡海上有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异乎ๆ寻常的平静。我想如今也是，越是静，风波越是大。
消息一一传来：
玄凌去探视丽贵嫔时，丽ษ贵嫔在昏迷中ณ不断地说着胡话，玄凌大是不快。
玄凌旨意，除皇后外任何人不许探视丽贵嫔。
丽贵嫔昏迷了两äri终于苏醒，帝ຓ后亲自问询。
丽ษ贵嫔移出凤仪宫，打入去锦宫冷宫。
三ri后的清晨去向皇后请安，果见气氛不同往ri，居然连玄凌也在。诸妃按序而坐，一殿的肃静沉默。皇后咳嗽两声，玄凌神色倒平常，只缓缓道：“丽ษ贵嫔自册封以来，行事ri益骄奢阴毒，甚是不合朕的心意。朕意废她以儆效尤，打入冷宫思过。”
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华妃，她的脸色极不自在。以她的聪明，必然知道是丽ษ贵嫔醒后帝后曾细问当夜之事，必定是她说漏了什么เ才招来玄凌大怒废黜。
其实当ri之ใ事已十分明白，丽贵嫔是华妃心腹，既然向我下毒之事与她有关，华妃又怎能撇得开干系。
丽贵嫔，还真是不中用，经不得那ว么เ一吓。可见“做贼心虚”这句话是不错的。
玄凌看也不看华妃，只淡然道：“华妃一向协理六宫，现下皇后头风顽疾渐愈，后宫诸事仍交由皇后做主处理。”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诸妃皆是面面相觑，有性子浮躁的已掩饰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玄凌转头看着皇后，语气微微怜惜，“若是激ng神不济可别强撑着，闲时也多保养些。”
想是皇后许久ื没听过玄凌如此关怀的言语，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多些皇上关怀。”说着向华妃道：“多年来华妹妹辛苦，如今可功成身退了。”
华妃闻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却也知道此时多说也是无益。强自镇定跪下谢恩，眼圈却是红了，只是自恃身份，不肯在众人面前落泪。如此情状，真真是楚楚可怜。
皇后忽然道：“若是端妃身子好，倒是能ม为ฦ臣妾分忧不少，只可惜她……”
玄凌闻言微微一愣，方才道：“朕也很就没见端妃了，她罢。你们先散了吧。”
送了玄凌出去，众人才各自散了。
走出宫门正见华妃，我依足规矩屈膝：“恭送华妃。”华妃嗤鼻不理，掩面而去。
陵容见我受委屈，颇有不平道：“姐姐先前受华妃的气可不少，如今她失势为何还要对她恭敬如初？”
我掸一掸衣裳，道：“她如今是失势，可未必不会东山再起，还是不要撕破脸好。再说她毕竟位分在我之上，她不受礼是她理亏，我却不能ม失了礼ึ数招人话柄。眉姐姐，你说是不是？”
眉庄点头：“的确如此。”
陵容涨红了脸，轻声道：“多些姐姐教诲。”
我忙牵了她手道：“自己姐妹说什么教不教诲的，听了多生分。”
陵容这才释然，送了陵容，眉庄心情大好，含笑道：“今ri天气甚好。去我宫里对弈一局如何？”
我微笑道：“瞧你的样子憋着到เ现在才笑出来，我可学不来。好吧，就陪你手谈一局作贺。”
眉庄掩不住满面笑容：“你我终于能吐这一口恶气，真是畅快。”说完微显忿色，“只去了一个丽ษ贵嫔，没能扳倒华妃，真是可惜。”
我折一枝杜鹃在手里把玩：“原也不指望能扳得到เ华妃。华妃在宫中ณ多年势力已是盘根错节，皇后位主ว六宫也需让她两ä分可见她的影响。而且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正是用的着华妃的父亲慕容迥的地方，皇上必有顾ุ忌。皇上，他又念旧情，必不会狠下心肠。”
“可是总会对她有所冷落。”
“嗯。这是当然。咱们能来个敲山震虎让她对我们有所忌惮，能相安无事即可。毕竟再追查下去牵连无数惹起腥风血雨也不是积福之ใ举啊。”
“如今未能除去她，怕是ri后更难对付，将是心腹大患啊！”眉庄眼中大有忧色。
“她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也是她的心腹大患。如今她失了丽贵嫔这个ฐ心腹，元气大伤，又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势，只怕一心要放在复宠和与皇后争夺后宫实权上，暂时还顾ุ不上对付我们。咱们正好趁这个ฐ时候休养生息，好以逸待劳。”
“难道真不能斩草除根？咱们也能高枕无忧。”眉庄双眉紧锁，终究不甘心：“只要一想到เ千鲤池之事，我就寝食难安。”
我无奈的摇摇头，“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若再追究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人牵连进去。这是皇上与皇后都不想看见的。若是我们穷追猛打，反而暴露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谋划，也让皇上觉得咱们阴狠，反倒因小失大。”
眉庄知道无法，沉思良久方แ道：“如今皇上削了华妃之ใ权，也是想事情到此为止，闹的太大终究是丢了皇家脸面。我又何尝不明白……只得如此了。”
我与眉庄坐在她存菊堂后的桂花树下摆开楚河汉界，两军对垒。
眉庄始终还是不放心，去一枚棋子在指间摩挲，迟迟不肯落子，“嬛儿，丽ษ贵嫔多年来如同华妃的心腹臂膀，你真觉得华妃会弃她不顾ุ？何况丽贵嫔貌美，位分也不低啊？只怕他ri华妃东山再起之时她也有再起之ri。”
我执了一枚棋子落下，道：“华妃不会顾ุ及丽贵嫔。她已深受牵连怎会再蹈覆辙。丽贵嫔虽然貌美位高，又跟随她多年。可是言语不逊不得人心，皇上喜欢她貌美也不过一时新า鲜，你想皇上已经有多久没召幸丽贵嫔了？一个不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容貌再美位分再高有什么用？”
眉庄浅笑道：“说的是。丽贵嫔是一宫主位可是膝下并无所出，还不如曹容华尚有一位温仪帝ຓ姬ภ可以倚。说来，曹容华如此温文，真不像是华妃身边的人。”
“你可别ี小看了曹容华，皇上虽不偏宠她，一月总有两ä三ri在她那ว里。常年如此，可算屹立不倒。”我抿一口茶水，这时节的风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吹得额头温温的。我专注于棋盘上的较量，漫不经心道：“能ม被华妃器重，决不是简单的人物。”
眉庄嘴上说话，手下棋子却不放松，“自从连番๘事端，我怎会有小觑之心，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那也不必，太过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果断。”我看着棋盘上错落分明的棋子，展眉一笑：“弃车保帅。姐姐，嬛儿赢了。”
夜已๐深沉，明月如钩，清辉如水，连天边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倾了满天水钻晶莹。
我知道，今夜，玄凌一定会来。
遣开了所有人，安静躺在床上假寐养神。屋子里供着几枝新า折的栀子花，浓绿素白的颜色，像是玉色温润，静静吐露清雅芳香。
忽然一双臂膀轻轻将我搂住，我轻轻闭上眼睛，他来了。
“嬛嬛，你可睡了？”
我轻轻自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想要躬身施ๅ礼ึ，他一把拉住我顺势躺在我身边，我温顺ิ的倚在他臂上，“端妃姐姐好些了么？”
“老样子。只是又清瘦了，见朕去看她强挣扎着要起来——到底还是起不来。朕瞧着也可怜见儿的。”
“四郎若有空就多端妃姐姐吧，她见了你必定很高兴，说不定这病也好快些。”
又絮絮说了些端妃的病，我知道，这不过是闲话家常，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终于，玄凌说：“下毒之事终于了结了。你能安心，朕心里也松泛些。”他眸中凝着一缕寒气，“只是朕并不曾亏待丽贵嫔，她竟阴毒如此。”
我低声道：“事情既已๐过去，皇上也勿要再动气。丽贵嫔也是在意皇上才会忌恨臣妾。”
“在意朕？”鼻端冰冷一哼：“她在意的究竟是自己้的位分与荣华还是朕只有她自己明白。”他停了一停：“就算是在意朕，若是借在意朕之名而行阴鸷之ใ事，朕也不能轻纵了她。”
心里微微一动，虽然我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是场面还是要做一下的，何况我必须得清楚此时此刻๑华妃在他心中ณ究竟还有多少分量。身体贴近玄凌一些，轻轻道：“丽ษ贵嫔犯错已经得到教训。虽然华妃姐姐素าri与丽贵嫔多有来往，但是华妃姐姐深受天恩又聪颖果毅，必然不会糊涂到与丽ษ贵嫔同流合污。”果毅，这个词亦好亦坏。用的好便是行事果断能掌事用人，用的不好，我心中ณ莞尔，只怕就会让人想到专断狠毒了。个ฐ中含义，就要让人细细品味了。其实很多人，就是坏在模棱两可的话语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
玄凌，一手轻轻抚着我的肩膀，看着窗纱上树的倒影，唇齿间玩味着两个字“果毅？”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次的事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ณ，但朕许她协理六宫之ใ责，丽ษ贵嫔出事之ใ时她竟不欲先来禀朕与皇后，多少有专断之嫌。朕暂免了她的职权，她该好好静静心！”
加了三分难过的语气在话语间，一字一字渗进他耳中ณ，“华妃侍奉皇上多年，还请皇上看在她服侍您小心体贴的份上……”
话未说完已๐被他出声打断，“朕严å惩了丽贵嫔，亦申饬了华妃，就是要jing诫后宫不要再这样乌烟瘴气。”他的声音饱含怜爱之情，“嬛嬛，你总是这样体谅旁้人。”
我婉声道：“嬛嬛只希望后宫诸姐妹能够互相体谅，少怀嫉恨，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ใ忧。”我又道：“嬛嬛听闻丽贵嫔出事是因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纷纷恐怕宫中人心不安。”
玄凌露出嫌恶的神色：“朕瞧着未必是什么冤魂索命，八成是她做贼心虚自己吓的，还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他略一思索，“不过为了人心安定，还是让通明殿的法师做几场法事超度吧。”
“嬛嬛以为法事是要做，只是对外要称是为祈่福求安，若说是超度宫中诸人认为ฦ皇上也信鬼神冤魂之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就按你说的明ri吩咐下去。”玄凌微笑着看我，眼中情意如春柳脉脉ำ，“有你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朕心也能安慰了。”
我轻柔地投进玄凌的怀抱，柔声唤道：“四郎——”
室中ณ香芬纯白，烛影摇红，只余红罗绣帐春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