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镇政府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由主管教育工作的副镇长贺京平主持，他先向大家传达了上午在县里开会的文件精神，其中ณ心内容是如何做好迎接省检查组对直河县的九年义务教育工作情况大检查。该文件指出，这次省九年义务教育检查方式方แ法与往年有所不同，今年省检查组到直河县检查，检查结果直接代表全市，不再抽查其它区县，因此这次检查责任重大，各镇一定要给予高度重视，并且强调，在这次抽检中，实行乡镇一把手负责制ๆ，哪个乡镇出了问题就追究谁的责任。随后，贺京平就如何做好迎接省检查组检查的工作作了具体布署。他说，经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为ฦ了更好地明确责任，保证龙山镇万一被省检查组抽中ณ时也能顺利ำ过关，与往年一样，实行领ๆ导成员包片，干部ຖ、老师包村包人的包干责任制度，办法随你想，方แ法由á你定，一个目的，就是绝不能让省检查组在任何一条村子任何一个地方揪出一个ฐ适龄但又失学在家的少年儿童。会议最后由丘正清作重要指示，他说，刚才贺副镇长已经把工ื作安排得非常细致了，我在这里不再重复啰嗦，总之一句话，谁出了问题我就追究谁，出了问题上面打我一个ฐ巴掌，我就打谁五个巴掌，上面要抽我的位子，我就先砸了谁的饭碗！
全镇干部一块在饭堂吃过晚饭后，就各自出了。屈共志跟着洪柏江委员一组人到เ了一个名叫河下管理区的地方。管理区的办公地是几间低矮平房，他们到เ来时，河下村小学的老师们已๐经站在门口等候了，只是没有见着管理区干部的踪影。
校长王胜友走过来跟洪柏江打招呼说：“洪委员，这样的义แ务教育再多搞几年，咱们可都要变成连内裤也没得穿的慈善家了。”“这个ฐ你就放心，若王校长你真的到了那ว个地步，我一定会争取妇联主席的支持，号召全镇妇女为你捐衣捐物，尤其是她们穿过的内裤ไ。”大家听了洪柏江这话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洪委员，咱这可不是在说笑话，为ฦ了应付这个义แ务教育检查，前年，我只替了一个流失学生代缴学费，去年呢，就上升为ฦ三个，而今年，起码也是这个ฐ数。”王校长伸出六个手指，“你说，咱离喝西北风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有怎么เ办法，大家还不都是这样顶ะ着。盼就盼明年或以后也不会再抽中ณ咱们直河县，能捱过一年算是一年。”洪柏江递给王校长一支烟说。
“洪委员，说句实在话，咱们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如果是给那些家里穷实在是缴不起学费而且品学兼优的学生捐助些钱让他们上得了学，咱们不但没有怨气，而且还会认为那是应该尽到เ的一点社ุ会责任。可问题不在这里，要咱们代缴学费哄着来上学的那些学生要么เ是学校的害群之马，要么就是些你要他坐在课室里上课就如要他坐在火焰山上、根本就无心上学的学生。还有更绝的，有的家长知道上面每年都要来检查义务教育，有钱也说没钱替孩子缴学费，反正有咱们这些人替他着急，更为ฦ可气的是，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如此下去，除非实行免费义务教育，否则将来的某一天恐怕全校学生的学杂费都要由á咱们这些人全包了，你说不是吗？”
听了王校长这一席话，大家心情都觉得郁๗闷，谁也没有说话。在微弱的月光底下，屈共志突然现这些老师当中ณ，有一个ฐ熟ງ悉的身影，可惜月亮的光度不够，没法看清那人的脸颜。这个ฐ时候，村支书郭贱苟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๐的来了。
“郭支书，吃过晚饭了吧？”洪柏江跟郭贱苟打了声闲招呼。
“没有——”郭贱苟把话拉得长长的，“我几乎ๆ忙了一个ฐ下午，刚ธ刚到田里打农药回来，又听女人说镇政府打电å话来了，今晚七点钟在管理区等，这不，脚还没有洗干净就跑来了。”
“那你没有通知其他管理区干部？”
“他们家里都没有电å话，哪来得及通知？即便通知了，恐怕没有个ฐ把钟头也来齐不了。”
“那，那就算了，反正大家经常下乡，对自己้负责挂片的村也不陌生。这样吧，郭支书，咱们长话短说，也不要进屋去了。今天下午咱们镇里召开了一个会议，由于时间紧急，所以没有通知各管理区的支书主任参加。省九年义务教育工作检查组到เ了咱们市，并且明天就要来直河县。这次检查非同小可……”
“这种事儿你哪年不是说非同小可的？嘿，结果还不是自己吓自己？还让大伙怕得自掏腰包替人家缴学费？唉，可惜了，我的儿女们都成人了，孙子女又还小，要不然也让他们享受享受你们的这种无私奉献。”
大家虽然觉得郭支书的话滑稽，可谁也笑不出来。洪柏江说：“郭支书，这玩笑就归玩笑吧，总之咱们还是不要悼以轻心为ฦ好，否则ท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了，你说是吧？”
“当然是啦，你们做什么事情都得顾ุ着自己的铁ກ饭碗。我倒无所谓，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大不了不干了，反正一个月才一百多块钱工ื资，抽烟钱也不够，谁希罕这个ฐ泥碗？好了好了，大家还是趁早出吧，我家里正煮ุ着稍水，女人还等着我回去喂猪呢。”
屈共志与一位名叫李秀娟的老师负责田à螺石村，他听李老师说，田à螺石村只有两ä个ฐ工ื作对象，比起其它村来，算是最少的一条村，所以他跟着她还算是拣着了一条好勾。当然，这两ä个ฐ工作对象据她了解十有也是没油不能ม脱锅的，叫他要早ຉ有这个ฐ心理准备。屈共志摸了摸口袋中ณ仅有的二十块钱，苦笑说：“以前还真想不到在镇政府工作，竟有这等倒贴钱干活的事儿。”
“这样的事情以后你还会经常碰到เ的，要不然现在的人们都这样说，古时候是好男不做当兵郞，现在可是好男不当镇干部。”李老师笑着说道。
“李老师，我想问一下，刚才跟你们一块的那个子高高卷着头的女老师叫什么เ名字？”
“什么เ，你也看上她了？”
“不，不,ไ不是，我看她很象是我的一个高中ณ同学。”
“哦。她叫李海ร含，是个外省妹子，去年市教育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咱们村小教书。”
“我说是了，果真是她。”屈共志想不到会在这儿碰到เ一位同学。
“看来是你们俩人有缘份了。说真的，如果你打心里头喜欢她，可要尽快行动。现在你们镇政府，还有中ณ、小学都有人在紧紧的追求着她呢。特别ี是你们镇政府的司法所所长徐宪仲，每天都要跑来学校好几次。”李老师笑着说。
“追她？恐怕咱们见面不打架就阿弥陀佛了。”
“可没那么เ严重吧？”
“你也大概ฐ知道，以前，咱们市每年高考入本科线的人在全省排名都是比较后的，可是，这些年来，咱们市的这个排名愈来愈靠前，不明内情的人还真相信那些广播报纸瞎吹，说咱们市的教育水平上了一个ฐ档次，殊不知这是大批外省高考移民涌ไ入咱们这里的结果。这些人高考移民涌ไ进来后，让咱们本地考生能ม上本科的只能考个大专，能ม上大专的只能考个中专，能ม上中ณ专的只能落榜，对咱们本地考生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个ฐ李海含就属于高考移民中ณ的一个，你说，咱们的关系还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ฐ我也听说过，只是这个东西怎的就没人理，难道上面的那些人真的是聋子瞎子？”
“咱们那时也有人曾经就此事写过信给省领ๆ导。”
“怎么เ样？”
“信是回了，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情况已知，已๐通知有关部门核实并处理’。可是四、五年过去了，现在还是一个样，我想，负责调查此事的人可能来是来了，可只是围在酒桌或到风景区搞这个问题调查去了，要么เ就是上面的人对此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懒โ得理会。这也不奇怪，就象同学们说的，那ว些有钱有权人的子女要么เ都挤在了省重点中学，要么เ就是出国读书去了，咱们这些平常百姓的子弟遇到เ的这些问题他们还能知道痛痒？一句话，谁叫你象猪八戒一样不会投胎？”
俩人边走边谈，刚走到田螺石村村口，就隐隐看见有几条狗从村里窜了出来，对他们俩人狂吠着。李老师提醒屈共志，这条村的狗特别多，千万要小心。屈共志捡来一条长棍，走在前面。有几个ฐ村民听见狗吠声，从屋里走了出来，李老师大声的跟村民打招呼，并表明了身份，请他们把狗驱赶走。
屈共志向村民打听村长，可听村民说，他们村子没有一点集体收入，村长没人愿意干，只能ม挨家挨户轮流做，今年轮到เ一个老傻子，等于没有村长。没有法子，他们俩人只能ม按照村民所指的大概ฐ方แ向去寻找那俩个ฐ流失学生的家。刚ธ走几步，村民提醒他们，村里最近有个后生花癫，经常骚扰女人，让李老师注意点。李老师笑着说，我又不是年轻姑娘，不怕。
毎路过一户人家，都有狗窜到他俩面前吠叫着，屈共志紧握着手中的棍子，丝毫不敢大意。一路走一路打听走了七、八分钟็，找着了其中ณ一个ฐ失学学生沈天福的家。李老师刚伸手敲了一下门，里面便传来一声吆喝：“哪方妖怪竟敢闯我老孙家的门？快快报上名来！”说罢门便打开了，冲出一个大个小子，手中拿着一根长棍，学着孙悟空的动作，他看见屈共志的手里也抓着一条棍子，大声的说道：“你是何方แ妖孽，竟敢冒充俺老孙？看棒！”
“阿福，又在傻闹了？快给我回来，伤着人我可要打断你的腿！”屋里传来一声叫骂，跟着走出一个粗壮男人，他瞧了一眼屈共志和李老师，问：“你们找谁？”当李老师表明了身份并简明地向他说明来历后，那ว男ç人还末开口说话，沈天福便在一旁้喊叫着：“打死我也不去，学校有啥好玩，还要天天做作业，老爸，我是不去的，要去就你去！”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老师，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他去上学，而是他简直就象一只不听教的野猴子，你要他静坐三分钟恐怕比牵牛上树还难，以前还在学校时老师三头两ä天在我面前告状，我也没少打揍他，但也没用。这个ฐ学期他死活也不愿意去了，没法子。”
听到เ家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老师和屈共志都觉得没有再做思想工作的必要了，只是恳求家长配合一下学校的工ื作，一定要沈天福明天回学校坐上一天。家长表示ิ没有办法，就看看你们能不能ม劝得动他。屈共志眼珠子忽地一转，说，你把你叫回来，我有办法。
家长去后，李老师说这个ฐ沈天福恐怕咱们的祖师爷也对他没法，你有什么เ窍门？屈共志笑了笑，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家长揪着口里大喊着“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的沈天福回来了。屈共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天福，你不是很喜欢孙大圣孙悟空吗？我告诉你，明天县里头有位老师傅要到เ学校来表演武术，听人家说这老师傅可是耍猴棍的高手，你看过《西游记》这部ຖ电å视吗？那ว电视上的孙悟空的功夫就是这个ฐ老师傅亲手教的……”屈共志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天福的眼睛就睁得大大的，急切地问：“是真的吗？你可不是存心想骗我回学校去吧？”
“这当然真的，咱们怎会骗你。”屈共志说。
“那么เ好玩的事我怎的没有听人说？”
“老师没有提前把这事说出来，是怕大家听了光高兴，没有心思做作业，老想着明天的事儿。”
“我还是不相信，除非……”
“怎样？”屈共志说。
“除非你先给我二十块钱抓着，如果是真的，我就把这二十块钱还给你，如果是假的话……”
“你这小子，张口闭口都是钱，看我怎样教训你。”家长说罢便要挥动拳头，被屈共志一把劝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递给沈天福，说：“好，咱们拉勾！”沈天福拿过钱，跟屈共志用力的拉了一下勾。
离开沈天福家，李老师对屈共志说还是你有法子，否则ท真不知道啥办才好，只是不知道明年咱们还能ม不能ม劝他回学校。屈共志笑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吧。
之后，又找到另一个ฐ失学学生沈月娥家，沈月娥的父亲外出务工ื去了，母亲则ท留在家里照料é她姐弟俩。当沈月娥的母亲知道屈共志和李老师俩人的来意后，话儿就象是被刚拧开了的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急泻出来：“你们为ฦ什么เ不叫那个ฐ该万刀斩的郭溅苟一块来？哼，他今儿要是来了，我要是不敢拿扫把把他轰出村去我就是他小婆！”
“大嫂，郭支书啥地方แ惹恼你了？”李老师问。
“你们给我评评理。这个学期上面不是给了咱们河下管理区十多个上学免收学费的指标吗？”
“是呀，可这只有达到เ文件规定的人才能享受，不是想给谁就给谁的。”李老师说。
“这个我懂ฦ，这是要那ว种家里穷得三餐也顾不上的人家子女才可以享受。这种人家要么是因为ฦ家里受了天灾，要么就是因为家里有人得了重病，病得家里连买盐钱也没有，咱不会去跟这种人家争。可是，如果是那ว种因为ฦ家里的孩子象猪仔一样多才受穷的人家也能享受这种免收学费的待遇，这可我就有天大的意见了。”
“为什么เ呢？”
“为ฦ什么เ？这道理不是明摆着的吗？咱们这些规规矩矩遵守计划ฐ生育政策响应国家号召的人的子女都没能ม享受免收学费，他们倒好，长年累月东躲西藏的逃避计划ฐ生育政策一口气就生了七个ฐ八个小孩出来，可自己又没有本事送小孩上学。这回好了，上面有了免收学费的指标，这些人竟然也能够享受，你们说，咱们这些规矩人能ม服气吗？”
“违反计划生育的责任应该由父母来承担，孩子可是无辜的啊。”李老师说。
“话是这么说，可你有没有听见现在的人们都怎么เ说的？两公婆没事干就上床吧，多生几个没钱读书也无所谓，反正可以享受免费上学。”
“大嫂，象你说的这种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也得到了免收学费指标的人可不多吧。”屈共志问。
“还要多？就是只有一个咱也不服这个气啊。”
“那ว月娥这个学期没去上学……”
“我没让她去了，咱们也是没有钱缴学费，上面既然不肯给政策免学费，咱也就不去了，让那ว些想生多少就生多少的人享受个ฐ够吧，最好能替他们的子女一直免费到เ上完大学并娶ດ上媳妇为止！”
“大嫂，你怎么能这样赌气，拿月娥的前途命运开玩笑呢。”屈共志说。
“我也是穷啊，有啥办法？你这小兄弟要是有菩萨心肳，就帮帮我这小女缴了学费吧。”
屈共志被月娥妈的话梗得无言以对。
“大嫂，要不这样，你先让月娥明天回学校上课，学费的事我再找校长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争取上面解决，你看行吗？”李老师说。
“不行！学费事儿还没解决就让她回学校上课，几天后你们若是解决不了她的学费又要她回家，到เ时我岂不让全村人看笑话，不行。”
“大嫂，这个ฐ你尽管放心好了，即算上面因为什么เ原因没能ม替月娥解决学费的事，咱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替她解决的。”屈共志说。
“这个ฐ事儿你敢保证？”
“你看我象是个说大话的人吗？”
“那ว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让月娥上学去！”
走出田螺石村时，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农村人睡得早ຉ，到เ处都是黑漆漆的。李老师对屈共志说她的自行车还放在学校里，要他陪她一块回学校，然后再一同乘自行车回镇里。
刚走进学校，就听来一阵阵女人的喊叫声和男人的狂笑声。
“好象是你同学李海ร含的声音。快！看看到เ底生了怎么事情！”李老师急切地说道。俩人一阵短跑，远远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ç人扒在一个ฐ窗户上叫着：“老婆，老婆，快点出来呀，我要跟你亲个嘴儿！”两ä只手用力地拍打着窗门，嘻嘻哈哈的笑着。里面传来李海ร含声嘶力竭的声音：“你这疯子，快点走开，快点走开！”
“不好，这个ฐ人可能ม就是田螺石村花癫的疯子，想不到他会撞到这里来，咱们快想个ฐ办法让他走开。”李老师说。屈共志想跑过去，却被李老师一把拉住，说：“不能ม过去，危险。”“那怎么办？”屈共志没有跟疯子打过交道，一时之ใ间没有主意。
“让我想想。”李老师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有了，咱们试试这个ฐ办法。”
“怎么เ办法？”
“你绕到李老师房间的背后去，叫她不要再说话。我去把学校的电å源开关给关了，没有了灯光，也没有人声，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久而久之ใ，也许疯子就会离开。”
“好，那咱们就试试看吧。”
屈共志轻轻的绕到เ李海ร含房间的窗户背后，小声的叫唤她：“李海ร含，别ี作声，别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