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七月，姚â安公在苑家口，遇一僧，合掌作礼曰：“相别七十三年矣，相见不一斋乎？”适旅舍所卖皆素食，因与共饭。问其年，解囊出一度牒，乃ี前明成化二年所给。问：“师传此几代矣？”遽收之囊中，曰：“公疑我，我不必再言。”食未毕而去，竟莫测其真伪。尝举ะ以戒昀曰：“士大夫好奇，往往为此辈所累็。即真仙真佛，吾宁交臂失之ใ。”
乾隆庚午，官库失玉器，勘诸苑户。苑户常明对簿时，忽作童子声曰：“玉器非所窃，人则真所杀。我即所杀之魂也。”问官大骇，移送刑部ຖ。姚安公时为ฦ江苏司郎中ณ，与余公文仪等同鞫之ใ。魂曰：“我名二格，年十四，家在海淀，父日李星望。前岁上元，常明引我观灯归。夜深人寂，常明戏调我。我力拒，且言归当诉诸父。常明遂以衣带勒我死，埋河岸下。父疑常明匿我，控诸巡城。送刑é部，以事无左证，议别缉真凶。我魂恒随常明行，但相去四五尺，即觉炽如烈焰，不得近。后热稍减，渐近至二三尺。又渐近至尺许。昨乃ี都不觉热，始得附之ใ。”又言初ม讯时，魂亦随至刑部ຖ，指其门乃广西司。按所言月日，果检得旧案。问其尸，云在河岸第几柳树旁้。掘之亦得，尚未坏。呼其父使辩识，长恸曰：“吾儿也！”以事虽幻杳，而证验皆真。且讯问时，呼常明名，则忽似梦醒，作常明语；呼二格名，则忽似昏醉，作二格语。互辩数四，始款伏。又父子絮语家事，一一分明。狱无可疑ທ，乃ี以实状上闻。论如律。命下之ใ日，魂喜甚。本卖糕为活，忽高唱“卖糕”一声。父泣曰：“久不闻此，宛然生时声也。”问：“儿当何往？”曰：“吾亦不知，且去耳。”自是再问常明，不复作二格语矣。
董曲江先生，名元度，平原人。乾隆壬申进士，入翰林。散馆改知县。又改教授，移疾归。少年梦人赠一扇，上有三绝句曰：“曹公饮马天池日，文采西园感故知。至竟心情终不改，月明花影上旌旗。”“尺五城南并马来，垂杨一例赤鳞开。黄金屈戍雕胡锦，不信陈王八斗ç才。”“箫鼓冬冬画烛楼ä，是谁亲按小凉州ะ？春风豆蔻知多少，并作秋江一段愁。”语多难解，后亦卒无征验，莫明其故。
卧虎山人降乩于田à白岩家，众焚香拜祷ຕ。一狂生独倚几斜坐，曰：“江湖游士，练熟手法为戏耳。岂有神仙日日听人呼唤？”乩即书下坛诗曰：“鸟□惊秋不住啼，章台回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ษ，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戍，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ฦ问浔阳估客妻。”狂生大骇，不觉屈膝。盖其数日前密寄旧ງ妓之ใ作，未经存稿者也。仙又判ศ曰：“此笺幸未达，达则又作步非烟矣。此妇既ຂ已从良，即是窥人闺阁。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见诸实事耶？大凡风流佳放，多是地狱根苗。昨见冥官录籍，故吾得记之ใ。业海洪波，回头是岸。山人饶舌，实具苦心，先生勿讶多言也。”狂生鹄立案旁้，殆无人色。后岁馀，即下世。余所见扶乩者，惟此仙不谈休咎，而好规人过。殆灵鬼之ใ耿介者耶！先姚â安公素า恶淫祀เ，惟遇此仙必长揖曰：“如此方严，即鬼亦当敬。”
姚安公未第时，遇扶乩者，问有无功名。判曰：“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何年。判ศ曰：“登第却须候一万年。”意谓或当由别ี途进身。及癸巳万寿恩科登第，方แ悟万年之说。后官云南姚â安府知府，乞养归，遂未再出。并前程万里之说亦验。大抵幻术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则确有所凭附，然皆灵鬼之能ม文者耳。所称某神某仙，大属假托；即自称某代某人者，叩以本集中诗文，亦多云年远忘记，不能答也。其扶乩之人，遇能书者则ท书工，遇能诗者即诗工ื，遇全不能诗能书者，则虽成篇而迟钝。余稍能诗而不能书，从兄坦居能书而不能诗。余扶乩，则诗敏捷，而书潦草。坦居扶乩，则书清整而诗浅率。余与坦居实皆未容心，盖亦借人之ใ精神始能运动，所谓鬼不自灵，待人而灵也。蓍龟本枯草朽甲â，而能知吉凶，亦待人而灵耳。
先外祖居卫河东岸，有楼临水傍，曰“度帆”。其楼向西，而楼之ใ下层门乃向东，别为院落，与楼不相通。先有仆人史锦捷之妇缢于是院，故久无人居，亦无扃钥๓。有僮婢不知是事，夜半幽会于斯ั。闻门外□□似人行，惧为ฦ所见，伏不敢动。窃于门隙窥之，乃一缢鬼步阶上，对月微叹。二人股栗，僵于门内，不敢出。门为二人所据，鬼亦不敢入，相持良久ื。有犬见鬼而吠，群犬闻声亦聚吠。以为ฦ有盗，竟明烛持械以往。鬼隐，而僮仆之ใ奸败。婢愧不自容，迨夕，亦往是院缢。觉而救苏，又潜往者再。还其父母乃已。因悟鬼非不敢入室也，将以败二人之ใ奸，使愧缢以求代也。先外祖母曰：“此妇生而阴狡，死尚尔哉，其沉沦也固宜。”先太夫人曰：“此婢不作此事，鬼亦何自而乘๖？其罪未可委之鬼。”
辛彤甫先生官宜阳知县时，有老叟投牒曰：“昨宿东城门外，见缢鬼五六，自门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谕百姓，仆妾勿凌虐，债负勿逼索，诸事互让勿争斗，庶鬼无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老叟亦不怨悔，至阶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数日，城内报缢死者四。先生大骇，急呼老叟问之。老叟曰：“连日昏昏，都不记忆，今乃知曾投此牒。岂得罪鬼神，使我受笞耶？”是时此事喧传，家家为备，缢而获解者果二：一妇为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于逋欠，债主立为焚券่，皆得不死。乃知数虽前定，苟能ม尽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又知人命至重，鬼神虽前知其当死，苟一线可救，亦必转借人力以救之。盖气运所至，如严冬风雪，天地亦不得不然。至披裘御雪，觤户避风，则听诸人事，不禁其自为ฦ。
献县史某，佚其名，为ฦ人不拘小节，而落落有直气，视龌龊者蔑如也。偶从博场归，见村民夫妇子母相抱泣。其邻人曰：“为ฦ欠豪家债，鬻妇以偿。夫妇故相得，子又末离乳，当弃之去，故悲耳。”史问：“所欠几何？”曰：“三十金。”所鬻几何？”曰：“五十金，与人为妾。”问：“可赎乎？”曰：“券甫成，金尚未付，何不可赎！”即出博场所得七十金授之，曰：“三十金偿债，四十金持以谋生，勿再鬻也。”夫妇德史甚，烹鸡留饮。酒酣，夫抱儿出，以目示妇，意令荐枕以报。妇颔之，语稍狎。史正色曰：“史某半世为ฦ盗，半世为ฦ捕役，杀人曾不眨眼。若危急中ณ污人妇女，则实不能为ฦ。”饮啖讫，掉臂径去，不更一言。半月后，所居村夜火。时秋获方แ毕，家家屋上屋下，柴草皆满，茅檐秫篱，斯须ี四面皆烈焰，度不能ม出，与妻子瞑坐待死。恍惚闻屋上遥呼曰：“东岳有急牒，史某一家并除名。”然有声，后壁半圮。乃ี左ุ挈妻，右抱子，一跃而出，若有翼之者。火熄后，计一村之ใ中，6死者九。邻里皆合掌曰：“昨尚窃笑汝痴，不意七十金乃ี赎三命。”余谓此事见佑于司命，捐金之功十之四，拒色之ใ功十之六。
姚安公官刑é部日，德胜门外有七人同行劫，就捕者五矣，惟王五、金大牙二人未获。王五逃至誋县，路阻深沟，惟小桥可通一人。有健牛怒目当道卧，近辄奋触。退觅别途，乃ี猝与逻者遇。金大牙逃至清河桥北，有牧童驱二牛挤仆泥中，怒而角斗。清河去京近，有识之ใ者，告里胥，缚送官。二人皆回民，皆业屠牛，而皆以牛败。岂非宰割惨酷，虽畜兽亦含怨毒，厉气所凭，借其同类以报哉？不然，遇牛触仆，犹事理之常；无故而当桥，谁使之也？
宋蒙泉言：孙峨山先生，尝卧病高邮舟中ณ。忽似散步到เ岸上，意殊爽适。俄有人导之ใ行，恍惚忘所以，亦不问。随去至一家，门径甚华洁。渐入内室，见少妇方坐蓐à。欲退避，其人背后拊一掌，已昏然无知。久而渐醒，则ท形已缩小，绷置锦襁中ณ。知为转生，已无可奈何。欲有言，则觉寒气自鶧页门入，辄噤不能出。环视室中，几榻器玩及对联书画ฑ，皆了了。至三日，婢抱之浴，失手坠地，复昏然无知，醒则ท仍卧舟中。家人云，气绝已三日，以四肢柔软，心膈尚温，不敢殓耳。先生急取片纸，疏所见闻，谴使由某路送至某门中，告以勿过挞婢。乃ี徐为家人备言。是日疾即愈，径往是家，见婢媪皆如旧识。主人老无子，相对惋叹，称异而已。近梦通政鉴溪亦有是事，亦记其道路门户。访之，果是日生儿即死。顷在直庐，图阁学时泉言其状甚悉，大抵与峨山先生所言相类。惟峨山先生记往不记返。鉴溪则往返俱分明，且途中遇其先亡夫人，到家入室时见夫人与女共坐，为小异耳。案轮回之说，儒者所辟。而实则往往有之ใ，前因后果，理自不诬。惟二公暂入轮回，旋归本体，无故现此泡影，则不可以理推。“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阙所疑可矣。
再从伯灿臣公言：曩有县令，遇杀人狱不能ม决，蔓延日众。乃祈梦城隍祠。梦神引一鬼，戴磁盎，盎中ณ种竹十馀竿，青翠可爱。觉而检案中有姓祝者，祝竹音同，意必是也。穷治无迹。又检案中有名节者，私念曰：“竹有节，必是也。”穷治亦无迹。然二人者九死一生矣。计无复之，乃以疑狱上，请别缉杀人者，卒亦不得。夫疑ທ狱，虚心研鞫，或可得真情。祷ຕ神祈梦之说，不过慑伏愚民，绐之吐实耳。若以梦寐之恍惚，加以射覆之ใ揣测，据为信谳，鲜不谬矣。古来祈梦断ษ狱之ใ事，余谓皆事后之ใ附会也。
雍正壬子六月，夜大雷雨，献县城西有村民为雷击。县令明公晟往验，饬棺殓矣。越半月馀，忽拘一人讯之曰：“尔买火药何为？”曰：“以取鸟。”诘曰：“以铳击雀，少不过数钱，多至两ä许，足一日用矣。尔买二三十斤何也？”曰：“备多日之用。”又诘曰：“尔买药未满一月，计所用不过一二斤，其馀今贮何处？”其人词穷。刑鞫之ใ，果得因奸谋杀状，与妇并伏法。或问：“何以知为此人？”曰：“火药非数十斤ภ不能伪为雷。合药必以硫黄。今方盛夏，非年节放爆竹时，买硫黄者可数。吾阴使人至市，察买硫黄者谁多。皆日某匠。又阴察某匠卖药于何人。皆日某人。是以知之。”又问：“何以知雷为伪作？”曰：“雷击人，自上而下，不裂ฐ地。其或毁屋，亦自上而下。今苫草屋粱皆飞起，土炕之面亦揭去，知火从下起矣。又此地去城五六里，雷电相同。是夜雷电虽迅烈，然皆盘绕云中，无下击之状。是以知之。尔时其妇先归宁，难以研问，故必先得是人，而后妇可鞫。”此令可谓明察矣。
戈太仆仙舟言：乾隆戊辰，河间西门外桥上，雷震一人死，端跪不仆；手擎一纸裹，雷火弗6。验之皆砒霜，莫明其故。俄其妻闻信至，见之ใ不哭，曰：“早知有此，恨其晚矣！是尝诟谇老母，昨忽萌恶念，欲市砒霜毒母死。吾泣谏一夜，不从也。”
再从兄旭升言：村南旧有狐女，多媚少年，所谓二姑娘者是也。族人某，意拟生致之，未言也。一日，于废圃见美女，疑ທ其即是。戏歌艳曲，欣然流盼，折草花掷其前。方แ欲俯拾，忽却立数步外，曰：“君有恶念。”逾破垣竟去。后有二生读书东岳庙僧房，一居南室，与之昵。一居北室，无睹也。南室生尝怪其晏至，戏之曰：“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耶？”狐女曰：“君不以异类见薄，故为悦己้者容。北室生心如木石，吾安敢近？”南室生曰：“何不登墙一窥？未必即三年不许。如使改节，亦免作程伊川ษ面向人。”狐女曰：“磁石惟可引针ฤ，如气类不同，即引之ใ不动。无多事，徒取辱也。”时同侍姚安公侧，姚安公曰：“向亦闻此，其事在顺治末年。居北室者，似是族祖雷阳公。雷阳一老副榜，八比以外无寸长，只心地朴诚，即狐不敢近。知为妖魅所惑者，皆邪ิ念先萌耳。”
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外祖母归宁时，与论冥事。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ณ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ຂ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ท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如有思；稍闻房内嗽ณ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稽颡哀乞，乃ี得人；入则ท匿墙隅，望妇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ฦ中矲神所驱，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ใ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ä手相握，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何如也。后吾私为ฦ妇述，妇啮齿自悔。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嗟乎ๆ！君子义不负人，不以生死有异也。小人无往不负人，亦不以生死有异也。常人之情，则ท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苟一念死者之情状，未尝不戚然感也。儒者见谄渎之ใ求福，妖妄之ใ滋惑，遂持无鬼之论，失先王神道设教之深心，徒使愚夫愚妇，悍然一无所顾忌。尚不如此里妪之言，为动人生死之ใ感也。
王兰泉少司寇言：胡中ณ丞文伯之ใ弟妇，死一日复苏，与家人皆不相识，亦不容其夫近前。细询其故，则陈氏女之ใ魂，借尸回生。问所居，相去仅数十里。呼其亲属至，皆历历相认。女不肯留แ胡氏。胡氏持镜使自照，见形容皆非，乃无奈而与胡为ฦ夫妇。此与《明史·五行志》司牡丹ล事相同。当时官为断案，从形不从魂。盖形为有据，魂则ท无凭。使从魂之所归，必有诡托售奸者。故防其渐焉。
有山西商，居京师信成客寓，衣服仆马皆华丽，云且援例报捐。一日，有贫叟来访，仆辈不为通。自候于门，乃得见。神意索ิ漠，一茶后，别无寒温，叟徐露求助意。稭然曰：“此时捐项ำ且不足，岂复有馀力及君？”叟不平，因对众具道西商昔穷困，待叟举ะ火者十馀年。复助百金使商贩，渐为ฦ富人。今罢官流落，闻其来，喜若更生。亦无奢望，或得曩所助之数，稍偿负累，归骨乡井足矣。语讫絮泣。西商亦似不闻。忽同舍一江西人，自称姓杨，揖西商而问曰：“此叟所言信否？”西商面曰：“是固有之ใ，但力不能报为恨耳。”杨曰：“君且为ฦ官，不忧无借处。倘有人肯借君百金，一年内乃ี偿，不取分毫利ำ，君肯举ะ以报彼否？”西商强应曰：“甚愿。”杨曰：“君但书券่，百金在我。”西商迫于公论，不得已书券。杨收券，开敝箧，出百金付西商。西商怏怏持付叟。杨更治具，留叟及西商饮。叟欢甚，西商草草终觞而已。叟谢去，杨数日亦移寓去，从此遂不相闻。后西商检箧中少百金，锁封识皆如故，无可致诘。又失一狐皮半臂，而箧中得质票一纸，题钱二千，约符杨置酒所用之ใ数。乃知杨本术士，姑以戏之ใ。同舍皆窃称快。西商渐沮，亦移去，莫知所往。
蒋编修菱溪，赤先生子也。喜吟咏，尝作七夕诗曰：“一霎人间萧鼓收，羊灯无焰二更碧。”又作中元诗曰：“两岸红沙多旋๙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先生见之，愀然曰：“何忽作鬼语？”果不久ื下世。故刘文定公作其遣稿序曰：“就河鼓以陈词，三更焰碧；会盂兰而说法，两ä岸沙红。诗谶先成，以君才过终军之岁；诔词安属，顾我适当骑省之年。”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人影，疑盗瓜者，假寐听之ใ。中一人曰：“不知陈四已睡未？”又一人曰：“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直土神祠，见城隍牒矣。”又一人曰：“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问：“何故？”曰：“某家失钱二千文，其婢鞭捶数百未承。婢之ใ父亦愤曰：‘生女如是，不如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陈四之ใ母怜之，阴典衣得钱二千，捧还主ว人曰：‘老妇昏愦，一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辞自污以救人，达城隍。城隍达东岳。东岳检籍，此妇当老而丧子，冻饿死。以是功德，判ศ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俾养其母。尔昨下直，未知也。”陈四方窃愤母以盗钱见逐，至是乃释然。后几年母死，葬事毕，无疾而逝。
外舅马公周□言：东光南乡有廖氏募建义冢，村民相助成其事，越三十馀年矣。雍正初，东光大疫。廖氏梦百馀人立门外，一人前致词曰：“疫鬼且至，从君乞焚纸旗十馀，银箔糊木刀百馀。我等将与疫鬼战，以报一村之惠。”廖故好事，姑制而焚之。数日后，夜闻四野喧呼格斗ç声，达旦乃止。阖村果无一人染疫者。
沙河桥张某商贩京师，娶一妇归，举止有大家风。张故有千金产，经理亦甚有次第。一日，有尊官骑从甚盛，张杏黄盖，坐八人肩舆，至其门前问曰：“此是张某家否？”邻里应曰：“是。”尊官指挥左ุ右曰：“张某无罪，可缚其妇来。”应声反接是妇出。张某见势焰赫奕，亦莫敢支吾。尊官命褫妇衣，决臀三十，昂然竟行。村人随观之，至林木荫映处，转瞬不见，惟旋๙风滚滚，向西南去。方แ妇受杖时，惟叩称死罪。后人问其故。妇泣曰：“吾本侍郎某公妾，公在日，意图固宠，曾誓以不再嫁。今精魂昼见，无可复言也。”
王秃子幼失父母，迷其本姓。育于姑家，冒姓王。凶狡无赖，所至童稚皆走匿，鸡犬亦为不宁。一日，与其徒自高川醉归，夜经南横子丛冢间，为ฦ群鬼所遮。其徒股栗伏地，秃子独奋力与斗，一鬼叱曰：“秃子不孝，吾尔父也，敢肆殴！”秃子固未识父，方疑ທ惑间，又一鬼叱曰：“吾亦尔父也，敢不拜！’’群鬼又齐呼曰：“王秃子不祭尔母，致饥饿流落于此，为吾众。吾等皆尔父也。”秃子愤怒，挥拳旋舞，所击如中空囊。跳踉至鸡鸣，无气以动，乃自仆丛莽间。群鬼皆嬉笑曰：“王秃子英雄尽矣，今日乃ี为乡党吐气。如不知悔，他日仍于此待尔。”秃子力已๐竭，竟不敢再语。天晓鬼散，其徒乃ี掖以归。自是豪气消沮，一夜携妻子遁去，莫知所终。此事琐屑不足道，然足见悍戾者必遇其敌，人所不能ม制ๆ者，鬼亦忌而共制ๆ之。
戊子夏，京师传言，有飞虫夜伤人。然实无受虫伤者，亦未见虫，徒以图相示而已。其状似蚕蛾而大，有钳距，好事者或指为射工。按短蜮含沙射影，不云飞而螫人，其说尤谬。余至西域，乃知所画，即辟展之巴๒蜡虫。此虫秉炎炽之气而生，见人飞逐。以水豿之，则软而伏。或豿不及，为所中，急嚼茜草根敷疮则瘥，否则毒气贯心死，乌ไ鲁木齐多茜草，山南辟展诸屯，每以官牒移取，为刈à获者备此虫云。
乌鲁木齐虎峰书院，旧有遣犯妇缢窗棂上。山长前巴县令陈执礼ึ，一夜，明烛观书，闻窗内承尘上□□有声。仰视，见女子两ä纤足，自纸罅徐徐垂下，渐露膝，渐露股。陈先知是事，厉声曰：“尔自以奸败，愤恚死，将祸ຖ我耶？我非尔仇。将魅我耶？我一生不入花柳丛，尔亦不能惑。尔敢下，我且以夏楚扑尔。”乃ี徐徐敛足上，微闻叹息声。俄从纸罅露面下窥，甚姣ฑ好。陈仰面唾曰：“死尚无耻耶？”遂退入。陈灭烛就寝，袖刃以待其来，竟不下。次日，仙游陈题桥访之，话及是事，承尘上有声如裂ฐ帛，后不再见。然其仆寝于外室，夜恒呓语，久而渐病瘵。垂死时，陈以其相从二万里外，哭甚悲。仆挥手曰：“有好妇，尝私就我。今招我为婿，此去殊乐，勿悲也。”陈顿ู足曰：“吾自恃胆力，不移居，祸及汝矣。甚哉，客气之害事也！”后同年六安杨君逢源，代掌书院，避居他室，曰：“孟子有言：‘不立乎岩墙之ใ下。’”
德郎中ณ亨，夏日散步乌鲁木齐城外，因至秀野亭纳凉。坐稍久ื，忽闻大声语曰：“君可归，吾将宴客。”狼狈奔回，告余曰：“吾其将死乎？乃白昼见鬼。”余曰：“无故见鬼，自非佳事。若到鬼窟见鬼，犹到人家见人尔，何足怪焉。”盖亭在城西深林，万木参天，仰不见日。旅๓榇之ใ浮厝者，罪人之ใ伏法者，皆在是地，往往能为ฦ变怪云。
武邑é某公，与戚友赏花佛寺经阁前。地最豁厂，而阁上时有变怪，入夜，即不敢坐阁下。某公以道学自任，夷然弗信也。酒酣耳热，盛谈《西铭》万物一体之理，满座拱听，不觉入夜。忽阁上厉声叱曰：“时方แ饥疫，百姓颇有死亡。汝为ฦ乡宦，既不思早倡义举，施ๅ粥舍药；即应趁此良夜，闭户安眠，尚不失为自了汉。乃ี虚谈高论，在此讲民胞物与。不知讲至关明，还可作饭餐，可作药服否？且击汝一砖，听汝再讲邪不胜正。”忽一城砖飞下，声若霹雳，杯盘几案俱碎。某公仓皇走出，曰：“不信程朱之学，此妖之所以为妖欤？”徐步太息而去。
沧州画工ื伯魁，字起瞻其姓是此伯字，自称伯州犁之裔。友人或戏之曰：“君乃不称二世祖太宰公？”近其子孙不识字，竟自称白氏矣。尝画ฑ一仕女图，方钩出轮郭，以他事未竟，锁置书室中。越二日，欲补成之，则几上设色小碟，纵横狼藉，画ฑ笔亦濡染几遍，图已๐成矣。神采生动，有殊常格。魁大骇，以示先母舅张公梦征，魁所从学画者也。公曰：“此非尔所及，亦非吾所及，殆偶遇神仙游戏耶？”时城守尉永公宁，颇็好画，以善价取之。永公后迁四川ษ副都统，携以往。将罢官前数日，画上仕女忽不见，惟隐隐留แ人影，纸色如新，馀树石则ท仍黯旧。盖败征之先见也。然所以能化去之故，则终不可知。
佃户张天锡，尝于野田à见髑髅，戏溺其口中。髑髅忽跃起作声曰：“人鬼异路，奈何欺我？且我一妇人，汝男子，乃无礼ึ辱我，是尤不可。”渐跃渐高，直触其面。天锡惶骇奔归，鬼乃随至其家。夜辄在墙头檐际，责詈不已๐。天锡遂大寒热，昏瞀不知人。阖家拜祷，怒似少解。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鬼具自道。众叩曰：“然则ท当是高祖母，何为ฦ祸于子孙？”鬼似凄咽，曰：“此故我家耶？几时迁此？汝辈皆我何人？”众陈始末。鬼不胜太息曰：“我本无意来此，众鬼欲借此求食，怂恿我来耳。渠有数辈在病者房，数辈在门外。可具浆水一瓢，待我善遣之。大凡鬼恒苦饥，若无故作灾，又恐神责。故遇事辄生衅，求祭赛。尔等后见此等，宜谨避，勿中ณ其机械。”众如所教。鬼曰：“已๐散去矣。我口中秽气不可忍，可至原处寻吾骨，洗而埋之。”遂呜咽数声而寂。
又佃户何大金，夜守麦田à。有一老翁来共坐。大金念村中无是人，意是行路者偶憩á。老翁求饮，以罐中水与之。因问大金姓氏，并问其祖父。恻然曰：“汝勿怖，我即汝曾祖，不祸汝也。”细询家事，忽喜忽悲。临行，嘱大金曰：“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别ี无他事，惟子孙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苦幽明阻隔，不得音问。或偶闻子孙炽盛，辄跃然以喜者数日，群鬼皆来贺。偶闻子孙零替，亦悄然以悲者数日，群鬼皆来唁。较生人之望子孙，殆切十倍。今闻汝等尚温饱，吾又歌舞数日矣。”回顾再四，丁宁勉励而去。先姚â安公曰：“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ม伪造斯ั言。闻之ใ，使之追远之ใ心，油然而生。”
乾隆丙子，有闽士赴公车。岁暮抵京，仓卒不得栖止，乃ี于先农坛北破寺中僦一老屋。越十馀日，夜半，窗外有人语曰：“某先生且醒，吾有一言。吾居此室久ื，初ม以公读书人，数千里辛苦求名，是以奉让。后见先生日外出，以新到京师，当寻亲访友，亦不相怪。近见先生多醉归，稍稍疑之ใ。顷ั闻与僧言，乃日在酒楼ä观剧，是一浪子耳。吾避居佛座后，起居出入，皆不相适，实不能ม隐忍让浪子。先生明日不迁，吾瓦石已备矣。”僧在对屋，亦闻此语，乃劝士他徙。自是不敢租是室。有来问者，辄举此事以告云。
申苍岭先生，名丹，谦居先生弟也。谦居先生性和易，先生性豪爽，而立身端介则如一。里有妇为姑虐而缢者，先生以两家皆士族，劝妇父兄勿涉讼。是夜，闻有哭声远远至，渐入门，渐至窗外，且哭且诉，词甚凄楚，深怨先生之息讼。先生叱之ใ曰：“姑虐妇死，律无抵法。即讼亦不能ม快汝意。且讼必检验，检验必裸露，不更辱两ä家门户乎？”鬼仍絮泣不已。先生曰：“君臣无狱，父子无狱。人怜汝枉死，责汝姑之暴戾则可。汝以妇而欲讼姑，此一念已๐干名犯义矣。任汝诉诸明神，亦决不直汝也。”鬼竟寂然去。谦居先生曰：“苍岭斯言，告天下之为妇者可，靠天下之为姑者则ท不可。”先姚安公曰：“苍岭之ใ言，子与子言孝。谦居之ใ言，父与父言慈。”
董曲江游京师时，与一友同寓，非其侣也，姑省宿食之资云尔。友征逐富贵，多外宿。曲江独睡斋中ณ。夜或闻翻动书册，摩弄器玩声，知京师多狐，弗怪也。一夜，以未成诗稿置几上，乃似闻吟哦声，问之ใ弗答。比晓视之ใ，稿上已圈点数句矣。然屡呼之，终不应。至友归寓，则竟夕寂然。友颇自诧有禄相，故邪不敢干。偶日照ั李庆子借宿，酒阑以后，曲江与友皆就寝。李乘月散步空圃，见一翁携童子立树下。心知是狐，翳身窃睨其所为ฦ。童子曰：“寒甚，且归房。”翁摇曰：“董公同室固不碍。此君俗气逼人，那可共处？宁且坐凄风冷月间耳。”李后泄其语于他友，遂渐为其人所闻，衔李次骨。竟为所排挤，狠狈负笈返。
余长女适德州卢氏，所居日纪家庄，尝见一人卧溪畔，衣败絮。视之，则一毛孔中有一虱，喙皆向内，后足皆钩๗于败絮，不可解，解之ใ则ท痛彻心髓。无可如何，竟坐视其死。此殆夙孽所报欤！
汪阁学晓园，僦居阎王庙街一宅。庭有枣树，百年以外物也。每月明之夕，辄见斜柯上一红衣女子垂足坐，翘向月，殊不顾人。迫之则不见，退而望之，则仍在故处。尝使二人一立树下，一在室中，室中ณ人见树下人手及其足，树下人固无所睹也。当望见时，俯视地上树有影，而女子无影。投以瓦石，虚空无碍。击以铳，应声散灭；烟焰一过，旋๙复本形。主ว人云，自买是宅，即有是怪。然不为ฦ人害，故人亦相安。夫木魅花妖，事所恒有，大抵变幻者居多。兹独不动不言，枯坐一枝之上，殊莫明其故。晓园虑其为患，移居避之。后主人伐树，其怪乃ี绝。
廖姥，青县人，母家姓朱，为先太夫人乳母。年未三十而寡，誓不再适，依先太夫人终其身。殁时年九十有六。性严正，遇所当言，必侃侃与先太夫人争。先姚安公亦不以常媪遇之。余及弟妹皆随之ใ眠食，饥饱寒暑，无一不体察周至。然稍不循礼ึ，即遭呵禁。约束仆婢，尤不少假借。故仆婢莫不阴憾之。顾司管钥，埋庖厨，不能得其毫私，亦竟无如何也。尝携一童子，自亲串家通问归，已薄暮矣。风雨骤至，趋避于废圃破屋中。雨入夜未止，遥闻墙外人语曰：“我方แ投汝屋避雨，汝何以冒雨坐树下？”又闻树下人应曰：“汝毋多言，廖家节妇在屋内。”遂寂然。后童子偶述其事，诸仆婢皆曰：“人不近情，鬼亦恶而避之也。”磋乎，鬼果恶而避之ใ哉！
安氏表兄，忘其名字，与一狐为友，恒于场圃间对谈。安见之，他人弗见也。狐自称生于北宋初。安叩以宋代史事，曰：“皆不知也。凡学仙者，必游方แ之外，使万缘断绝，一意精修。如于世有所闻见，于心必有所是非。有所是非，必有所爱憎。有所爱憎，则喜怒哀乐่之情，必迭起循生，以消铄ຄ其精气，神耗而形亦敝矣。乌ไ能至今犹在乎？迨道成以后，来往人间，视一切机械变诈，皆如戏剧；视一切得失胜败，以至于治乱兴亡，皆如泡影。当时既不留意，又焉能ม一一而记之ใ？即与君相遇，是亦前缘。然数百年来，相遇如君者，不知凡几，大都萍水偶逢，烟云倏散，夙昔笑言，亦多不记忆。则身所未接者，从可知矣。”时八里庄三官庙，有雷击蝎虎一事。安问以物久通灵，多婴雷斧ร，岂长生亦造物所忌乎？曰：“是有二端：夫内丹ล导引，外丹ล服饵，皆艰难辛苦以证道，犹力田以致富，理所宜然。若媚惑梦魇，盗采精气，损人之寿，延己之年，事与劫盗无异，天律不容也。又或恣为妖幻，贻祸ຖ生灵，天律亦不容也。若其葆养元神，自全生命，与人无患，于世无争，则老寿之ใ物，正如老寿之ใ人耳，何至犯造物之忌乎ๆ？”舅氏实斋先生闻之，曰：“此狐所言，皆老氏之粗浅者也。然用以自养，亦足矣。”
浙江有士人，夜梦至一官府，云都城隍庙也。有冥吏语之曰：“今某公控其友负心，牵君为ฦ证。君试思尝有是事不？”士人追忆之，良是。俄闻都城隍升座，冥吏白某控某负心事，证人已至，请勘断。都城隍举案示士人，士人以实对。都城隍曰：“此辈结党营私，朋求进取，以同异为爱恶，以爱恶为是非；势孤则攀附以求援，力敌则排挤以互噬：翻云覆雨，倏忽万端。本为小人之ใ交，岂能责以君子之道。操戈入室，理所必然。根勘已明，可驱之去。”顾士人曰：“得无谓负心者有佚罚耶？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之相偿也；花既结子，子又开花，因果之相生也。彼负心者，又有负心人蹑其后，不待鬼神之ใ料理矣。”士人霍然而醒。后阅数载，竟如神之ใ所言。
闽中某夫人喜食猫。得猫则先贮石灰于罂，投猫于内，而灌以沸汤。猫为灰气所蚀，毛尽脱落，不烦捋治；血尽归于脏ู腑，肉白莹如玉。云味胜鸡雏十倍也。日日张网设机，所捕杀无算。后夫人病危，呦呦作猫声，越十馀日乃死。卢观察掬吉尝与邻居，扌为吉子荫文，余婿也，尝为余言之ใ。因言景州一宦家子，好取猫犬之类，拗折其足，捩之ใ向后，观其孑孑跳号以为戏，所杀亦多。后生子女，皆足踵反向前。又余家奴子王，善鸟统，所击无不中ณ，日恒杀鸟数十。惟一子，名济宁州，其往济宁州时所生也。年已๐十一二，忽遍体生疮如火烙痕，每一疮内有一铁ກ子，竟不知何由á而入。百药不痊，竟以绝嗣。杀业至重，信夫！余尝怪修善果者，皆按日持斋，如奉律令，而居恒则不能戒杀。夫佛氏之ใ持斋，岂以茹蔬啖果即为功德乎ๆ？正以茹蔬啖果即不杀生耳。今徒曰某日某日观音斋期，某日某日准提斋期，是日持斋，佛大欢喜；非是日也，烹宰溢乎疱，肥甘罗乎俎，屠割惨酷，佛不问也。天下有是事理乎？且天子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礼ึ也。儒者遵圣贤之ใ教，固万万无断ษ肉理。然自宾祭以外，特杀亦万万不宜。以一脔之ใ故，遽戕一命；以一羹之故，遽戕数十命或数百命。以众生无限怖苦无限惨毒，供我一瞬之适口，与按日持斋之ใ心，无乃稍左乎？东坡先生向持此论，窃以为酌中之ใ道。愿与修善果者一质之。
“六合之ใ人，圣人存而不论。”然六合之中，实亦有不能论者。人之死也，如儒者之ใ论，则ท魂升魄降已๐耳。即如佛氏之ใ论，鬼亦收录于冥司，不能再至人世也。而世有回煞之ใ说，庸俗术士，又有一书，能先知其日辰时刻与所去之方แ向，此亦诞妄之至矣。然余尝于隔院楼ä窗中，遥见其去，如白烟一道，出于灶突之中，冉冉向西南而没。与所推时刻方向无一差ๆ也。又尝两次手自启钥๓，谛视布灰之处，手迹足迹，宛然与生时无二，所亲皆能辨识之。是何说欤？祸ຖ福有命，死生有数，虽圣贤不能与造物争。而世有蛊毒魇魅之ใ术，明载于刑律。蛊毒余未见，魇魅则数见之。为是术者，不过瞽者巫者，与土木之工。然实能祸ຖ福死生人，历历有验。是天地鬼神之权，任其播弄无忌也。又何说欤？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宋儒于理不可解者，皆臆断以为ฦ无是事。毋乃ี胶柱鼓瑟乎。李又聃先生曰：“宋儒据理谈天，自谓穷造化阴阳之本；于日月五星，言之ใ凿凿，如指诸掌。然宋历十变而愈差。自郭守敬以后，验以实测，证以交食，始知濂、洛、关、闽，于此事全然未解。即康节最通数学，亦仅以奇偶方圆，揣摩影响，实非从推步而知。故持论弥高，弥不免郢ຐ书燕说。夫七政运行，有形可据，尚不能臆断ษ以理，况乎ๆ太极先天，求诸无形之ใ中ณ者哉。先圣有言：‘君子于不知，盖阙如也。”’
女巫郝媪，村妇之ใ狡黠者也。余幼时，于沧州ะ吕氏姑母家见之。自言狐神附其体，言人休咎。凡人家细务，一一周知。故信之ใ者甚众。实则布散徒党，结交婢媪，代为刺探隐事，以售其欺。尝有孕妇，问所生男女。郝许以男ç。后乃ี生女，妇诘以神语无验。郝嗔目曰：“汝本应生男，某月某日，汝母家馈饼二十，汝以其六供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责汝不孝，转男为女。汝尚不悟耶？”妇不知此事先为所侦，遂惶骇伏罪。其巧于缘饰皆类此。一日，方แ焚香召神，忽端坐朗言曰：“吾乃ี真狐神也。吾辈虽与人杂处，实各自服气炼形，岂肯与乡里老妪为缘，预人家琐事？此妪阴谋百出，以妖妄敛财，乃托其名于吾辈。故今日真附其体，使共知其奸。”因缕数其隐恶，且并举其徒党姓名。语讫，郝霍然如梦醒，狼狈遁去。后莫知所终。
侍姬之母沈媪言：高川有丐者，与母妻居一破庙中。丐夏月拾麦斗馀，嘱妻磨面以供母。妻匿其好面，以粗面溲秽水，作饼与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忽轍然一声。丐起视之，则ท有巨蛇自口入，啮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ใ。沈媪亲见蛇尾垂其胸ถ臆间，长二尺馀云。
有两垫师邻村居，皆以道学自任。一日，相邀会讲，生徒侍坐者十馀人。方辨论性天，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一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此或神恶其伪，故巧ู其奸欤。然操此术者众矣，固未尝一一败也。闻此札既ຂ露，其计不行，寡妇之田à竟得保。当由茕嫠苦节，感动幽冥，故示是灵异，以阴为ฦ呵护云尔。
李孝廉存其言：蠡县有凶宅，一耆儒与数客宿其中。夜闻窗外拨刺声，耆儒叱曰：“邪不干正，妖不胜德。余讲道学三十年，何畏于汝！”窗外似有女子语曰：“君讲道学，闻之ใ久矣。余虽异类，亦颇็涉แ儒书。《大学》扼要在诚意，诚意扼要在慎独。君一言一动，必循古礼，果为ฦ修己计乎？抑犹有几微近名者在乎？君作语录，与诸儒辩，果为明道计乎？抑犹有几微好胜者在乎？夫修己明道，天理也。近名好胜，则ท人欲之ใ私也。私欲之ใ不能ม克，所讲何学乎ๆ？此事不以口舌争，君扪心清夜，先自问其何如，则邪之敢干与否，妖之ใ能ม胜与否，已了然自知矣。何必以声色相加乎？”耆儒汗下如雨，瑟缩不能对。徐闻窗外微晒曰：“君不敢答，犹能ม不欺其本心。姑让君寝。”又拨剌一声，掠屋檐而去。
某公之卒也，所积占器，寡妇孤儿不知其值，乞其友估之。友故高其价，使久不售。俟其窘极，乃ี以贱价取之。越二载，此友亦卒。所积古器，寡妇孤儿亦不知其值，复有所契之ใ友效其故智，取之去。或曰：“天道好还，无往不复。效其智者罪宜减。”余谓此快心之谈，不可以立训也。盗有罪矣，从而盗之，可曰罪减于盗乎ๆ？
屠者许方，即前所记夜逢醉鬼者也。其屠驴先凿地为堑，置板其上，穴板四角为四孔，陷驴足其中。有买肉者，随所买多少，以壶注沸汤沃驴身，使毛脱肉熟ງ，乃刳ใ而取之。云必如是始脆ะ美。越一两ä日，肉尽乃ี死。当未死时，箝其口不能作声，目光怒突，炯炯如两炬，惨不可视。而许恬然不介意。后患病，遍身溃烂无完肤，形状一如所屠之ใ驴。宛转茵褥，求死不得，哀号四五十日，乃绝。病中ณ痛自悔责，嘱其子志学急改业。方แ死之后，志学乃改而屠豕。余幼时尚见之ใ，今不闻其有子孙，意已殄绝久矣。
边随园征君言：有入冥者，见一老儒立庑下，意甚惶遽。一冥吏似是其故人，揖与寒温毕，拱手对之笑曰：“先生平日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日果是何物？”诸鬼皆粲然。老儒猬缩而已๐。
东光马大还，尝夏夜裸卧资胜寺藏经阁。觉有人曳其臂曰：“起起，勿亵佛经。”醒见一老人在旁，问：“汝为谁？”曰：“我守藏神也。”大还天性疏旷，亦不恐怖。时月明如昼，因呼坐对谈，曰：“君何故守此藏？”曰：“天所命也。”问：“儒书汗牛充栋，不闻有神为之守，天其偏重佛经耶？”曰：“佛以神道设教，众生或信或不信，故守之以神。儒以人道设教，凡人皆当敬守之，亦凡人皆知敬守之，故不烦神力。非偏重佛经也。”问：“然则天视三教如一乎？”曰：“儒以修己้为体，以治人为用。道以静为体，以柔为用。佛以定为ฦ体，以慈为用。其宗旨各别，不能ม一也。至教人为善，则无异。于物有济，亦无异。其归宿则略๓同。天固不能ม不并存也。然儒为ฦ生民立命，而操其本于身。释道皆自为ฦ之ใ学，而以馀力及于物。故以明人道者为主ว，明神道者则辅之，亦不能专以释道治天下。此其不一而一，一而不一者也。盖儒如五谷，一日不食则饿，数日则必死。释道如药饵，死生得失之ใ关，喜怒哀乐่之感，用以解释冤愆、消除怫郁，较儒家为最捷；其祸ຖ福因果之说，用以悚动下愚，亦较儒家为ฦ易入。特中病则止，不可专服常服，致偏胜为患耳。儒者或空谈心性，与瞿昙、老聃混而为一；或排击二氏，如御寇仇，皆一隅之ใ见也。”问：“黄冠缁徒，恣为妖妄，不力攻之，不贻患于世道乎？曰：“此论其本原耳。若其末流，岂特释道贻患，儒之贻患岂少哉？即公醉而裸眠，恐亦未必周公、孔子之礼法也。”大还愧谢。因纵谈至晓，乃别去。竟不知为何神。或曰，狐也。
百工技艺，各祠一神为祖。倡族祀เ管仲，以女闾三百也。伶人祀唐玄宗，以梨园子弟也。此皆最典。胥吏祀เ萧何、曹参，木工ื祀เ鲁班，此犹有义แ。至靴工祀เ孙膑，铁工祀เ老君之类，则荒诞不可诘矣。长随所祀曰钟三郎，闭门夜奠，讳之甚深，竟不知为ฦ何神。曲阜颜介子曰：“必中山狼之转音也。”先姚安公曰：“是不必然，亦不必不然。郢书燕说，固未为无益。”
先叔仪庵公，有质库在西城中ณ。一小楼ä为狐所据，夜恒闻其语声，然不为ฦ人害，久亦相安。一夜，楼ä上诟谇鞭笞声甚厉，群往听之ใ。忽闻负痛疾呼曰：“楼下诸公，皆当明理，世有妇挞夫者耶？”适中一人，方แ为ฦ妇挞，面上爪痕犹未愈，众哄然一笑曰：“是固有之ใ，不足为怪。”楼上群狐亦哄然一笑，其斗遂解。闻者无不绝倒。仪庵公曰：“此狐以一笑霁威แ，犹可与为善。”
田à村徐四，农夫也。父殁，继母生一弟，极凶悖。家有田à百馀亩，析产时，弟以赡母为词，取其十之ใ八，曲从之ใ。弟又择其膏腴者，亦曲从之。后弟所分荡尽，复从兄需索。乃举所分全付之，而自佃田以耕，意恬如也。一夜自邻村醉归，道经枣林，遇群鬼抛掷泥土，栗不敢行。群鬼啾啾，渐逼近，比及觌面，皆悚然辟易，曰：“乃是让产徐四兄。”倏化黑烟四散。
白衣庵僧明玉言：昔五台一僧，夜恒梦至地狱，见种种变相。有老宿教以精意诵经，其梦弥甚，遂渐至委顿。又一老宿曰：“是必汝未出家前，曾造恶业。出家后，渐明因果，自知必堕地狱，生恐怖心。以恐怖心，造成诸相。故诵经弥笃，幻象弥增。夫佛法广大，容人忏悔，一切恶业，应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不闻之ใ乎？”是僧闻言，即对佛愿，勇猛精进，自是宴然无梦矣。
沈观察夫妇并故，幼子寄食亲戚家，贫窭无人状。其妾嫁于史太常家，闻而心侧，时阴使婢媪，与以衣物。后太常知之，曰：“此尚在人情天理中ณ。”亦勿禁也。钱塘季沧洲因言：有孀妇病卧，不能自炊，哀呼邻๑媪代炊，亦不能ม时至。忽一少女排闼入，曰：“吾新า来邻๑家女也。闻姊困苦乏็食，意恒不忍。今告于父母，愿为姊具食，且侍疾。”自是日来其家，凡三四月，孀妇病愈，将诣门谢其父母。女泫然曰：“不敢欺，我实狐也，与郎君在日最相昵。今感念旧情，又悯姊之苦节，是以托名而来耳。”置白金数锭于床，呜咽而去。二事颇็相类。然则琵琶别抱，掉无情，非惟不及此妾，乃ี并不及此孤。
吴侍读颉云言：癸丑一前辈，偶忘其姓，似是王言敷先生，忆不甚真也。尝僦居海丰寺街，宅后破屋三楹，云有鬼，不可居。然不出为祟，但偶闻音响而已。一夕，屋中有诟谇声。伏墙隅听之ใ，乃两妻争坐位，一称先来，一称年长，哓哓然不止。前辈不觉太息曰：“死尚不休耶？’，再听之，遂寂。夫妻妾同居，隐忍相安者，十或一焉；欢然相得者，千百或一焉，以尚有名分相摄也。至于两妻并立，则从来无一相得者，亦从来无一相安者。无名分以摄之ใ，则两不相下，固其所矣。又何怪于嚣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