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老子废话。”萧挽笙坐下来，将茶杯握在手里，不知是思忖着什么主意，他面上渐渐恢复平静，仰头看着裴极卿道：“看你这个样子，我说的可是真的了？看不出来啊，青山有幸埋忠骨啊，您又是又是改名换姓，还故意让我打断您的腿，感觉很爽吧，容大人？”
“行了。”裴极卿握着决云小手，道：“不跟你怄气了……扶我一把……”
夏承希感慨几句，继续道：“裴公子，今日对洛霁说的话我都了解了，于是没有回复傅从谨的公文，真没想到，你一个世家子弟，倒也有些小人心思。”
“二皇子？”裴极卿顿时脸色惨白，握着地图的右手忍不住颤抖，二皇子亲征，定然是为了立功，所带人马决计不会少，决云他们是去偷袭，定然轻车简从，这岂不是十分危险。
“笨！”赵德钦道：“半夜出发就半夜集合？你们又不是蚂蚁，能随便捏在一起。”
“容大学士？容廷？”洛霁打量着裴极卿的面孔，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裴极卿有些尴尬的笑笑，没想到锦州的军师将军都能知道萧挽笙做的事情，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路虽然顺ิ利ำ，但从军难免有所死伤，决云自己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从没见到向林贺这样深的伤痕，他有些好奇的望着林贺，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贺也很可怜。”唐唯已然和林贺混熟，他望着夏承希，道：“让他留下吧。”
又是几道烟花炸开，城外已๐有喊杀声靠近，锦州城中也像炸开了锅，城虽未破，却有偷袭的辽兵在城中胡乱ກ杀人，街上不断传来嘈ฤ杂急切的议论与脚步声。
裴极卿靠近夏承希，低声道：“将军，怎么回事……”
“你就是个下人，凭什么เ教训我？”
夏承希笑道：“使者所言有理，请您与小王爷回使馆暂歇，明日安排宴饮与您接风，歇息几日再着人护送您上京城。”
决云看到เ唐唯，也高兴的停下来，唐唯骑马跑到李泓身边，微笑道：“李泓，我带决云去玩了！”
“我想他？他不在多清净。”裴极卿咧嘴一笑，道：“我那不是教训他，他屁事儿不懂，要不是吓唬着，根本不可能跟我走。”
夏承希笑着站起来，道：“那ว殿下先休息吧。”
看到夏承希的表现，他应该与明妃有些渊源，并且明妃会写的字很少，却能完整的写下“夏承希”三字。
“小垃圾，别动。”夏承希抬剑，闭眼道：“情绪激动，血脉喷张，死路一条。”
于是裴极卿立刻道：“您筹备这一千两ä，需要多少时辰？您家的小侯爷金贵……”
“接我的人还没来，教室关门了。”决云捏着鼻子，语气中带了些奶音，“外面太冷，夫子叫我来这里等。”
裴极卿垂眸思虑片刻๑，最终还是拾起了那块腰牌，萧挽笙抬头，正看到那张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孔，他垂着眼睛，睫毛如扇，在脸上划出一泓潋滟的阴影。
魏棠望着夫子，骂了句“扫兴”，又坐回到软椅上，将桌上红橘扫落在地。
决云摇摇头，将手背在身后，道：“我才不去，你自己้去！”
两ä人走了一阵，裴极卿带着他来到一处白墙青砖的高大建筑门口，上面提着“岳山书院”四个ฐ篆字，门口还站着两ä个ฐ衣着齐整的守卫，裴极卿望了眼决云道：“岳山书院虽比不上官学，但也还算不错。”
萧挽笙有点呆滞的望了他一眼，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望着林妍故意缓步前行的背影，转身跟了上去。
决云低着头，恶狠狠咬着蜜饯，最后只能ม极不情愿的点头道：“那你教我吧。”
“我？我在阳春坊喝了点酒，所以出来走走，一不小心就到了这坟堆子附近。”裴极卿装作喝醉，惊讶跪地道：“是草民没有认出王爷，还弄脏了王爷的马，真是该死。”
而且在剑锋处，还镶嵌着一块青灰色的古玉，古玉表面及其光滑，在悠悠烛光下散发出来回流转的潋滟光芒。
说完，裴极卿便端起面碗走了出去，他轻手轻脚的坐在屏风外的小桌上，屏风后，小孩断断续续的、带着奶音的哭声果然轻轻传来，裴极卿想，明妃大概是个要强的女子，从不让自己的孩子流一滴眼泪，如今四下无人，这孩子才终于畅ม快的哭了出来。
小皇帝不过十七岁，稚嫩的面孔上却隐隐透出些得意与阴狠，“太上皇今日脸色苍白，是因为ฦ知道了长公主和三皇子的死讯，朕今夜就将裴极卿府上抄出的、宫里所赐的物件都送去甘露殿太上皇那ว里，太上皇若是看了他亲赐给昔日宠臣的遗物，只怕还会动气……”
“那你看着我，我不可怜吗？”萧挽笙松松朝服领口，一边动手解下沉重的发冠，哀叹道：“妈呦，摄政王和皇上，一个ฐ大主子一个小主子，真是要了我的命！”
“坐回去！”裴极卿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不堪，忍不住厉声道：“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裴极卿咬牙，他借着药物和酒精的麻醉功效，猛然将自己的身体侧开，那ว重重一杖便硬生生落在他小腿之上，裴极卿浑身一震，脑แ内仿佛听到了自己腿骨折断的声音，雪白衣衫上瞬间蔓延出一汪鲜ຒ血，接着，他整个人都从长凳上滚了下去，将一旁的枯草染红。
京城中最庄严华贵的地方，大抵是重臣亲贵们居住的翊善坊，那里距离皇城很近，建筑也无不是雕梁画ฑ栋的豪门大宅，平南侯府便也坐落在这里。
街口处，平南侯府的小厮朱二也跟着仰头，他戳戳身边站着的清瘦男人，轻声道：“容公子，您别看了，这几天抄家的人可海了去，听说三王爷也出事了，不知道生了什么เ病，一觉醒来人就没了，床垫子浸足了黑血，就像被妖怪害了。”
他突然想到เ了先前的猜测，于是问道：“侯爷，摄政王派你来漠北，是因为京城局势稳妥，还是要你找小皇子？”
“都有吧。”萧挽笙回答一句，扭头正看到决云望着他，于是道：“可怜我的小殿下，每天守着这么个大美人睡觉，却啥子也不懂，改日带你开开荤……？”
裴极卿连忙拉过决云，转移话题道：“你看那ว边有羊群，我们过去看看，你没见过羊吧。”
决云尴尬道：“羊有什么好看的……”
还未等裴极卿和决云过去，两个ฐ兵士便骑着马赶来，他们停在决云身侧，道：“郎大人，胡人在我们占的荒地上放羊，怎么เ都赶不走。”
萧挽笙没耐烦道：“闹事的直接砍了。”
“不行。”决云回头道：“夏将军说了，我们是天子之师，怎么能随便杀人，这里属于大周，胡人也都是大周子民，不能随便动手。”
说完，他拉过马道：“我跟你去，我会说契丹ล话。”
草场之上的确放着一大片羊群牛群，远处看去雪白一片，将士兵辛辛苦苦开垦的地面踩的一塌糊涂ิ，胡人牧民嘴里不知骂骂咧咧着什么，又拿着各种自制ๆ武器拦在前面，不许士兵去除杂草。
草场上乱七八糟，胡人用契丹ล话混合着蒙古话骂人，士兵用着杂七杂八的方言附和，还时不时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咩咩咩”……这三方谁也听不懂谁的话，却能吵得不可开交，裴极卿站在旁边看着，觉得哭笑不得。
“别吵了！”
决云赶过去，用有些生疏的契丹话解释一通，为首的牧民愣了一下，似乎ๆ没想到决云会说契丹话，他依旧ງ在骂骂咧咧，一串串的脏ู话间似乎在指责决云带人垦荒；士兵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决云正在被骂，于是也拎起武器冲过去，双方都瞪着眼睛，眼看就要动手。
“这明显就是找茬。”萧挽笙道：“草地大了去了，肯定是故意把羊赶过来，看来这定州ะ虽打下来，胡人却很不服啊，你不杀鸡给猴看，只怕是不行的。”
“这样。”决云沉默片刻，朗声道：“你们如果不想呆在定州，可以来我校尉府支取盘缠，我保证没人拦着你们去辽国。”
决云说完，又迅速用契丹ล话重复了一遍。
四下突然一片沉默，就连裴极卿也没料é到เ他会说这种话，这时，有士兵走来，轻轻拉了下决云衣袖，道：“郎大人，这，不需要跟夏将军商量？”
“不用。”决云道：“我用自己的俸禄发，今年的不够就预ไ支明年，当然想留的可以留下，我大周爱民如子，既然定州ะ回到我们手上，定然不会让大家没有饭吃。”
决云话音落下，牧民便开始招呼着将羊群赶回来，似乎也没有了闹事的意思，这时驿马突然奔来，将一个折子递给萧挽笙。
萧挽笙翻开折子，有些莫名其妙道：“摄政王这旨意好奇怪，除了嘘寒问暖外，居然没别的话，他居然会寄这样的东西给我。”
裴极卿将折子接过，猛然道：“侯爷，这也许不是摄政王寄的，而是皇上自己的旨意。”
“旨ຈ意？”萧挽笙将折子抖了抖，道：“这里面也藏不了东西，难道要用火烧才能看到เ？”
“……”
裴极卿思忖片刻，道：“皇上的旨意都由摄政王过目，自然不敢夹带，侯爷也写一封客气的慰问信，再照原样寄回去，然后再给摄政王递一封，如此来往数次，摄政王只觉得是日常请安，也就不会多心了。”
“好。”
萧挽笙点点头，便也翻身上了白马，牧民逐渐散去，决云也拉着裴极卿回了校尉府，校尉府门前却排了一排牧民，他们看到เ决云，便讲着契丹话扑过去，问他索要今天承诺的盘缠。
决云一开始还正气凛然，发到最后已经有些手抖，等到最后一个牧民离开，决云的俸禄已๐然所剩无几，他望着空空的钱袋，沮丧道：“完了，我的钱都没有了。”
裴极卿正向桶里灌热水，准备洗个澡放松一下，他刚刚迈进浴盆，决云便从外间冲过来，抱着胳膊坐在床上，他已๐经不像白天那ว么神情严肃，反而看着很失落，仿佛一只垂下尾巴的小狗。
“别ี丧着个脸。”裴极卿窝进热水，将长发散开，道：“没有钱就没有了，反正这城破的要死，也没有花钱的地儿。”
“明日搞不好还有人来。”决云握着手指，气愤道：“本来以为会有人留แ下，结果连那ว些本是汉人的牧民都跟着走！”
“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是辽国人，你叫人家突然接受，也不是件轻松的事。”裴极卿趴在浴ภ桶边上，用湿漉漉的手指戳了下他，“来，给我擦擦背吧。”
“其实也不只这一件事。”决云接着道：“那些辽人还说，这些地根本没法种……”
决云拿着毛巾站起来，道：“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我做这个决定，也没有跟你们商量，不知道做的对不对……”
“不与我们商量也罢，你是主子，主意还是得自己้拿。”裴极卿虽然赞同决云这样做，心里其实有些怪他冲动，但他看不得决云沮丧，还是柔声道：“一个主意好不好，不是登时就能知道的，就像那些难垦的荒地，你何不耐心下来等待几天？”
“郎大人！”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站在院门口敲门，决云扭头喊道：“什么เ事？”
“一个牧民来军营找您，说有些垦荒的事情，想亲自跟您讲讲，我们就把他带过来了。”那士兵道：“您看，要不要见一面。”
决云有些惊喜的望着裴极卿，对着门口激动道：“快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