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鹄顿时心凉了半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这下完了。”
“哎呦,这还有位少爷。”书院小厮提着扫帚水桶推门,笑道:“我们得洒扫了,麻烦您几位先出去?”
“我咋可能要你招待嘛。”萧挽笙也不喝茶,站起身来回走动,他绕到厨房里扫了一眼,夸张道:“呦,这个铁ກ锅锅里炖着烩菜,倒是看着蛮香,诶,你那个ฐ瘸腿的小杂种呢?”
“怎么可能!”决云忍不住诱惑,也冲着他大喊,抬手将衣服下摆束紧腰带,着急忙慌的准备出门,周颐将右手高高抬起,从窗户直接掷进一个硕大的雪球,决云哈哈笑着闪开,摆手道:“笨蛋!你怎么可能ม打中我!”
“过去?”小公子回头,将那张淡紫色花笺掷在地上,皱眉道:“什么เ狗屁戚少爷,都快三十的人了!我回京城都多久了,要不是摄政王戒严,我早ຉ就回去了,他现在才想着巴结爷,下辈子吧!”
“冬天的厚衣服,总得穿一段时日。”裴极卿从袖口摸出银子递给老板,“而且你总穿着破衣烂衫的,像什么样子。”
萧挽笙望着裴极卿,紧压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的手慢慢颤抖着握拳,轻声道:“我现在就找个人,送他出去。”
“他是他,我是我!”决云鼓着小脸,“我从生下来,他就没看过我一天,我巴不得一辈子看不到他!凭什么เ学他!”
裴极卿这才注意到,傅从谨的身上带了些酒气,他虽有武功在身,但喝了足量的酒,五感也会变差,大抵是这样,才一直没发觉自己在附近。
“你睡地上,也不能ม叫他睡!”云霞想着决云一张可爱的小脸,美美笑道:“你今天走的时候,给小云子拿些我做的红烧肉!”
“出卖你?”裴极卿扭头放下面碗,冷笑道:“别ี觉得自己很金贵,出卖你,我能拿几个钱?”
不过还好,裴极卿暗自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裴极卿望着决云,知道他一定在惦记着明妃,只是傅从谨贵为摄政王,却只能沿着“小皇子受伤”这一条线索找人,想必他对小皇子的事情知之甚少,并且完全没有把握。
“你是谁!”见有人敲门,小孩警觉的回头,他的嘴唇发白干裂,身上的衣服还沾着鲜血,两只大眼睛里带着五分惊惧五分伤心,眼眶外泪痕交错,将本来就不干净的小脸冲出道道灰痕。
萧挽笙没有娶ດ妻,他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武将,也从不将任何文臣放在眼里,当抄检大学士容廷之ใ时,他在容府里见到เ了刚满二十的容鸾,那个读书人举ะ起两只戴着厚重的镣铐ຖ白细手腕,小脸尖俏雪白如玉,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含着半分愤怒半分泪水,就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老板生无可恋的看着他,心道您还是不要再来了。
折雨蓦然回头,锁眉道:“什么?”
破庙中,马贼头子不由á得后退几步,满脸鲜血的望着决云,决云见他发呆,迅速扔下手中ณ金簪,拾起了火堆中ณ的一根火把。
“决云!”唐唯低声道:“我看他们也不行了,你先拖着,我舅舅马上来。”
决云咬咬牙,他虽然随着母亲和侍卫连漠学武,却从未真的与人动过手,但还是硬撑着是将唐唯护在身后,道:“那ว你保护好自己!”
“你俩都快下地狱了,还说什么保护不保护!”
马贼愤愤抹了把鲜ຒ血,从破庙边上抽出长刀,呼喝着向决云冲来。决云虽然矮小,但他身形灵巧ู,火把的攻击范围又广,马贼刀还未落下,决云已举着火把绕到他身后,待马贼回身时,决云猛然挑起,照着他太阳穴猛砸下去。
马贼闪身一躲,火把堪堪擦过他肩膀,麻布衣上瞬间落下一道烧灼痕迹,马贼大惊,转身逼向独自在角落的唐唯,唐唯双手被困,一时吓到เ哑然失声,决云咬牙,瞬间踩着墙壁高高跃起,将火把砸向马贼手腕——
就在此时,一道锋刃擦过火光,剑锋直指马贼后心,马贼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口,已๐然倒在唐唯面前,溅起周围无数尘土。
唐唯立刻站起来,狠狠踢了马贼一脚。
决云握着火把的手猛然一松,他靠着墙走了两ä步,腿上伤处发作,额角冒出一层细汗。
“脚๐快速踩过墙上,通过三个ฐ发力点,人就能高高跃起……”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夏承希脑แ中ณ闪过,他站在破庙之外,有些出神的望着决云。
这不可能……
“舅舅!”唐唯抬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夏承希连忙回神,取剑为唐唯割开绳子,唐唯脚下一时发软,走了一步便直直向前倒去,夏承希半跪下来,将他抱在怀里,左ุ手将宝剑重新收回剑鞘。
夏承希抱着唐唯起身,望望决云的眼神,于是轻声微笑道:“你就是郞决云?你家人也在找你,只是我没让他来。”
“恩。”决云瞬间安心,他抬头望着唐唯问:“这就是你舅舅?”
“是。”唐唯骄傲的点点头,他看到马贼倒得横七竖八,精神也恢复了几分,于是立刻๑转过头去,一拳砸在夏承希胸膛,骂道:“老夏,你怎么เ才来!小爷差点就没命了!”
“我……”夏承希被气到无语,“你个小兔崽子,胆子真大啊,两个ฐ人敢跑这么远!”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真让我操碎了心啊!”唐唯叹了口气,挣扎着从夏承希怀里跳出来,对决云道:“我们去报官,这京官真差劲!”
“你为了我?”夏承希无语的望着他,“倒是快了,再气几年,你小子就可以来乱ກ葬岗给我上坟了。”
“不是!是因为傅……”唐唯的话停在舌尖,他望了眼决云,又看了看夏承希,轻声道:“国家机密。”
夏承希和决云:“……”
夏承希带着唐唯和决云走出破庙,将两个小孩放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回到书院。裴极卿与宣平侯府的人都已赶来,裴极卿从侯府诸人中ณ跑出来,他看到决云手上鲜血,连忙过去攥住他的小手,决云吓了一跳,还以为ฦ裴极卿要打他,于是有点害怕的闭上眼睛。
“裴叔叔。”决云低声道:“害你……担心了……”
决云轻声说完,裴极卿却毫无动静,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到裴极卿跪自己面前,决云望不透他眼神中蕴含的心境,猛然拉他的胳ฑ膊,急道:“你快站起来啊!”
裴极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站起来,轻声道:“你没事吧?唉,我今天被人耽搁了一下,就出这么大的事!”
决云摇摇头,拉着裴极卿的指尖将他拖到一侧,轻声道:“魏棠是谁?”
“他是宣平侯,叫唐唯。”
裴极卿轻声回答,似乎有意避开他的神色,转身去望着侯府的车马仪仗,决云猛然感觉到,他此时望着这些装备整齐的大队人马,似乎ๆ是……在自责?
夏承希扶额回头道:“完了,你娘还是知道了?”
唐唯跟着面部ຖ抽搐,一个ฐ丰腴的妇人掀起车帘冲下马车,她穿着紫色华服,眉目间与夏承希有几分相似,只是看着更柔软些。
夏夫人一把将唐唯抱在怀里,嘴里不住道:“我的心肝儿,你可把娘吓死了。”
接着,她转头望着那些小厮侍卫,厉声道:“连小侯爷都不跟着,都给我滚回去挨板子!”
夏承希跟着瞪了唐唯一眼,厉声道:“等回去再收拾你。”
“什么เ?”唐夫人走上前来,一把揪住夏承希的领子,骂道:“都是因为ฦ你,要不是你非叫我儿子出来隐姓埋名的读书,我儿子也不会跑出来玩,他不跑出来玩,又怎么会被人家绑架?!”
夏承希杀敌无数,却瞬间被亲姐“严丝合缝”的逻辑震惊到说不出话,顾ุ鸿鹄扯扯裴极卿,压低声音道:“懂了没,慈母多败儿,小侯爷都是被惯坏了。”
顾鸿鹄话音未落,唐夫人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顾ุ鸿鹄,我看你也是中过进士的人,才将我儿子交给你,你是不是赌钱把命都压进去了,所以不要命了?!”
顾ุ鸿鹄:“……”
唐夫人转了一圈,在场诸人无不屏气凝神,她将唐唯推进车里,皱眉道:“得了,先回去吧。”
“我姐姐就是这样,孩子都给她惯坏了。”夏承希见唐夫人离开,无奈嬉笑道:“连累你们了。”
裴极卿连忙跪下,轻声道:“我替小少爷,谢谢将军。”
“你先起来。”夏承希从未见过容鸾,于是问道:“我看小少爷不像是中原人,不知道贵府在哪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裴极卿也不推辞,便拉着决云上了夏承希的马车,夏承希开口解释道:“老侯爷去得早,唐唯不到十岁就有了爵位,我姐姐又宠他,从小便是无法无天。但我不惯他,这次还让他隐姓埋名出来读书,就是希望他收敛些,不想连累็了你家少爷,但他本质不坏,还是个好孩子……”
“是啊……你不惯他……他是好孩子……”
裴极卿面部抽搐着笑笑,心想我还能ม说什么เ。
夏承希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转头望着马车外仁寿坊低矮的小房,皱眉道:“贵府……就……在这里?”
“草民与小少爷寻亲不成,只好租住在外。”裴极卿想到那封遗书,有意道:“多谢将军相助,听说将军一直在锦州,不知将军准备在京城留几日?草民好亲自去府上致谢。”
夏承希道:“在下有公务,过几日便回锦州。”
马车渐缓,似乎ๆ已๐到目的地,夏承希低眉望了决云一眼,终于犹豫着道:“小公子,你有些功夫在身上,不知师承何处。”
决云没有说话,夏承希又接着笑道:“不必担心,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小公子身手,与故人有些相似。”
裴极卿一惊,胡人大多会武,此刻夏承希这样讲,应该是决云情急之下动手,隐约让他觉得与明妃有所相似。
难道眼前其人,真的与明妃有什么เ关联?
决云比之前谨慎许多,面对的又是夏承希这样的大人,所以没有接话。裴极卿想着,傅从谨让萧挽笙示意他出城,反而让人担心设伏寸步难行;既然明妃识字寥寥,却会写夏承希的名字,想必她与此人真的有些渊源,夏承希算个大靠山,值得下决心赌一把。
“看来小少爷与将军真有缘分。”他微笑着望向夏承希,轻声道:“小少爷的武功,都是夫人手把手教的,可惜家道中落,夫人已经不在了,她死前,曾让我去寻将军,只是草民胆怯,一直不曾……”
裴极卿见夏承希久久不语,咬牙道:“我家夫人,名中有一‘月’字,是自辽国而来的胡女,汉字识的不多,却颇通武艺。”
夏承希猛然将车帘放下,轻声道:“这里环境太差,今夜二位受惊,不如先随我住到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