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元月三十一日，年仅十八岁的杨世俊高中毕业了，当时他响应祖国的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锻炼，两ä年以后，再由社员群众推荐上大学。
在七十年代初期，冯原镇还是一个ฐ不起眼的山区小镇，每条街道的总长度都不足二百米，东街是邮电å局和银行；北街是供销社；西街有车站和医院；南街有粮站。各种门面也不景气，生意萧然。只是南街的“婆娘”市场远近驰名，一部分农村妇女平时在家里做些针ฤ线活，集会时拿到这儿来叫卖。山里边几十里路以外的“光棍汉”常来这里买鞋、买袜、买衣穿。
本篇小说以描写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展变化为ฦ主线，精心勾画了一个山区中学教师的光辉形象。其中ณ所写的故事情节具有真实性的一面，也有虚构性的一面，希望大家看完以后不要和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事例生搬硬套。
“你知道什么เ时候开学报到吗？”姬ภ福全问。
“当然知道，正月初ม九开学，今天是正月初ม七，明天教师报到เ。”杨世俊说。
姬福全又说：“驻队干部张书记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专门讨论了咱大队上民办教师的问题。大家都说你年龄太小，要在农村锻炼两年才能考虑，因此，这次还得让张计林的儿媳妇李雪梅先教，你没有意见吧！”
听了姬福全的话，杨世俊先是一愣，然后说：“既ຂ然大家都说我年龄小，怕我不会教书，那ว就算了吧，我还正担心教不好呢！”
就这样，一场民办教师的“风波”结束了，杨世俊心里的这块“石头”也就落地了。
春季，在一年内是个ฐ青黄不接的时期，也是农村群众难以度过的时期，农民有一句土话叫做“秋冬好过，春荒难熬。”的确，春季大部分群众都到了“草尽粮绝”的时候了，他们吃了上午饭，下午饭还不知道在哪儿，在当地群众中ณ广泛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
九九八十一，
穷汉靠墙立；
不知身上冷，
只觉肚儿饥。
杨世俊的家里却更加困难，每年到了春季以后主ว要依靠红薯来充饥。
一九七五年三月二日下午，杨春成找来一张铁皮，用一个铁钉ล子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打了许多眼，两边分别钉了两根木棒做成架子，就制成一个红薯擦子。到了晚上，张能线洗了一篮子红薯，向炕上一搁，说：“世俊，你今晚给咱擦红薯，明天早上咱们好吃红薯麦饭。”说着，她端来一个ฐ瓦盆，把红薯擦子放在里面，然后递给了杨世俊。
擦红薯对杨世俊来说并不是什么新า鲜事儿，因为ฦ他每年都要跟随父母亲干这个活，不过，这次使用的是新า擦子。往次用旧擦子擦得既慢又费力。这次他要试试父亲做的新擦子到底利不利ำ。
杨世俊拨亮了煤ศ油灯，然后拿起一个大红薯就擦了起来。说来杨春成做的新า擦子也就是利ำ，一斤指市斤ภ，一公斤等于二市斤。以后说斤都指市斤ภ多重的大红薯，不到เ五分钟็时间就擦完了。
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杨世俊把一篮子红薯擦完了。张能线把擦的红薯沫儿分别盛在两ä个ฐ瓦盆内，再兑上凉水拌成粥状，对杨世俊说：“你把那ว个大毛盆搬过来，赶快帮我来过滤，时候不早ຉ了。”张能线一边说一边拿来一块纱布，说道，“世俊，来，给妈把纱布逮住。”
杨世俊两手抓住纱布，放在大毛盆上面，张能ม线用一只手逮住纱布，另一只手抓住舀子，不停地往纱布上面倒红薯沫儿。直到纱布上的红薯渣积攒多了，张能线就将纱布的四角收起，把红薯渣捏成一个球状，使劲将里面的水分挤出来，然后把挤过的红薯渣放在箅子上又继续过滤。为了将渣里的淀粉过滤干净，张能ม线将过滤后的红薯渣又重新用水拌匀，再过滤一次，她对杨世俊说：“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淀ຖ粉。”
杨世俊和张能线将红薯渣过滤完时，已是半夜时分了。张能线说：“世俊，你现在快去睡觉，让妈再收拾一下。”
杨世俊睡了，张能线还忙个ฐ不停，他也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第二天清早ຉ，杨世俊还没有起床，就听见母亲起来开始蒸红薯麦饭了。她把红薯渣倒到案上，给里面撒了一些玉米面，再加上一点盐，充分拌匀后又放到箅子上面，最后搭到锅里面就蒸了起来。这时她对杨世俊说：“世俊，快起床，饭马上熟了，吃过饭还有事要办呢！”
杨世俊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洗完手脸，就准备吃饭。这时张能线说：“世俊，你先烧一会儿火，让妈去准备准备。”
杨世俊家的“火房”盖在家门口，是一间麦草房，内部面积不足四平方米，也没有封檐。杨世俊坐下来烧火，张能线小心翼翼地将大毛盆上面的清水倒掉，一看，下面的淀ຖ粉大约有十斤ภ左右，高兴地喊道：“世俊，你快来看呀，昨晚就能沉淀十斤粉面子。”
杨世俊看到雪白的淀粉，伸出大拇指说：“呀，真棒！能沉淀这么多的粉面子，我们还是头一回呢！”
张能线回到家里，先舀了一勺子辣面子，再热了一点点油，倒到辣面子里面，最后兑了半碗开水，做成“油”辣子，就开始揭锅吃饭了。
吃过饭，张能线给了杨世俊一元钱，说：“咱家里没有烧的了，以往是你爸爸买煤，他现在年纪大了，你又能干活了，快给咱买上一袋煤去。”
当时市场上的煤价为ฦ每百斤ภ一元一角钱，必须ี在逢集时才能ม购买，而到矿上去买，则六毛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百斤ภ。这天又不逢集，张能ม线当然是让杨世俊到尧头煤矿去买煤。
尧头煤矿是在一个沟底下，距离杨家洼大约有六十多里指华里，一公里等于二华里。以后说的里都指华里路程，中途还要翻一个长宁河。杨世俊拿了一条装煤的布袋，夹在自行车后面，又在一个ฐ布包里面装了两个糜子馍，绑在自行车头上，给张能线打了个招呼就出了。
去时是空车子，又是下坡路，杨世俊用了不足两个ฐ小时，就来到了二十亩埝煤矿。他看了看大门上面的挂钟，还不到十一点钟็。他又走到เ收费处去开票，那开票的看到เ杨世俊只买一百斤煤ศ，就说：“我们这里的煤全部ຖ是装ณ车的，不卖给你们这些装袋子的，你们到เ别处去买吧。”
杨世俊只好骑上自行车又来到เ红旗矿，这里的煤ศ全部被火车运走了，对外根本不售煤ศ，怎么办呢？杨世俊出于无奈，又得去找别ี的煤矿。他穿过尧头的老街道，来到沟底的一个煤ศ矿，交了六角五分钱，开了一百斤ภ煤，就到เ煤场去装ณ煤ศ。
当时煤场有两ä个年轻人正在给架子车装煤ศ，快要装满了，有一个ฐ人说：“对咧对咧，少装一点比多装一点强。”另一个ฐ人问：“为ฦ什么？”这个人很有把握地说：“少装一点过磅时向上装煤，磅旺一点就拉走了，要是多装一点再从上面卸，磅就不能旺了。”
听了这两个ฐ人的对话，杨世俊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也装了大约九十多斤煤，用自行车推到门口去过磅，想让过磅的搭磅。谁知那过磅的却说：“哎呀！你怎么用自行车带煤，太辛苦了，快走快走，不用过磅了。”走出大门，杨世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苦闷，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回家时既是上坡路，又是重车子，路程更为艰难。杨世俊把自行车靠在煤矿大门口的墙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糜子馍吃起来，一眨眼功夫两ä个糜子馍就吃完了。他再向天空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了，杨世俊赶紧ู推着自行车就往回走。
开始一段路程是陡坡，杨世俊先用右手抓住自行车的稍货架子，左手握着自行车头，两腿使劲向前迈着。走了大约十多米远，他感到เ困了，就用身体扛着自行车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来他又换个姿势，改用右手提着自行车的后梁，左ุ手握着自行车头吃力地向前走着，他几乎ๆ用尽了全身力气，每走一步路都是那样的费力，那样的艰难，走不到เ二十米，就得停下来歇一回儿。当他来到เ达尧头老街道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了。
杨世俊稍加休整，又开始向回跋涉。过了尧头的老街道，虽然陡坡已经走完了，但是小坡走起来也比较费力，走上一百米左ุ右就得停下来歇歇脚、换口气，上了一个沟坡用了足有两ä个小时。
沟边有一个村庄叫做段庄村，这个ฐ村子的人在路边开了一个“车马大店”，看店的老头儿白天没有事干，就在门口摆了一个ฐ醪糟摊子。杨世俊觉得口喝极了，走到老头儿跟前便问道：“大伯，醪糟咋卖呢？”
那老头儿一看有人问价，便伸出一个ฐ食指说：“一角钱。”
杨世俊说：“人家卖五分钱一碗，你怎么卖一角钱？”
那老头儿有点火了，说：“我的醪糟一直就卖这个ฐ价，你愿意喝了就坐下来喝，不愿意喝了就走人，少费话。”
杨世俊没有办法，只得用一角钱买了一碗醪糟，喝完时，已๐经到了半后晌，他急忙推着自行车又继续赶路。
上了沟坡虽然说是平路，但也是一路慢上，这自行车推上还不觉然，要是骑在上面还得用力蹬，根本没有歇脚的机会。就这样，杨世俊翻过长宁河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再摸黑走了十里路才回到家里。
在家里等候多时的杨春成看到เ杨世俊回来了，赶紧接住自行车把煤卸下来，杨世俊洗完手脸，杨春成看他的衫子和夹袄都湿透了，就说：“世俊，快赶紧到เ炕上把被子盖上，小心感冒了。”
张能线还特意为杨世俊做了两ä碗麦面粥，打了两个鸡蛋，来给他补补身体，这是杨世俊三天来第一次吃到的麦面。
对于杨世俊这个家庭来说，烧煤问题大，吃饭问题就更大，特别ี是春季，其它粮食都吃完了，主要以吃红薯为主，早ຉ饭吃的红薯麦饭，午饭吃的红薯饸饹，晚饭吃的红薯粉汤煮红薯，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红薯。
黄龙县距离冯原地区约七十里路程，隔了一座黄龙山，冯原的红薯亩产可达五千斤，而黄龙人种的红薯只长蔓子不结红薯，因此吃红薯还得靠买山下的。当时，冯原公社就有好多人骑上自行车到เ黄龙县去卖红薯。
三月五日，杨春成听说黄龙的红薯能ม卖，就把饲养员的事交给了杨世俊，自己就装ณ了八十多斤红薯，天不明就起身，骑着自行车到黄龙去卖，回来时大约有晚上八点左右，还没有走进屋门就高兴地说：“黄龙的红薯卖的真快！我到那儿一稍时就卖完了。”
杨世俊赶紧ู接住父亲的自行车，张能线忙着给杨春成去做饭。杨世俊看见父亲已๐洗完手脸，就问：“爸爸，今天能ม卖多少钱？”
“十块钱还多呢！拿这些钱买小麦，也可以买二十多斤。”杨春成很得意地说，“开始一角五分钱一斤，后来卖一角钱一斤，很快就卖完了，这些红薯要是放在冯原卖，每斤ภ三分钱，也只能卖两块多钱。”杨春成那ว种高兴劲儿，再也别提了。
三月八日，这一天是一个星期六。下午，十六岁的杨忠俊也从学校回来了，杨春成拿了一把绳，两个ฐ笼和四条布袋，让杨忠俊到窖里去拾红薯，自己用绳往上吊。杨世俊回来了，看见父亲一个人吊红薯，赶紧前来帮父亲装红薯，杨世俊奇怪地问：“爸爸，你拾这么多红薯干什么？”
杨春成说：“这几天黄龙的红薯价钱好，咱们把剩ທ下的红薯全卖了。”
“你要是把红薯全卖了，那咱们吃什么เ？”杨世俊问道。
“换点粮食吃。红薯冬季还好保管，到เ了春季，就容易腐烂，不能保存了。”杨春成正说着，就从笼里拿出一个腐烂了的红薯，说，“你看，这个ฐ红薯不是已经烂了吗？”
杨世俊接过父亲手中的烂红薯，很惋惜地说：“真可惜啊！”然后把它扔掉了。
四个布袋全装满了，大约有三百五十斤红薯，杨春成走到เ窖口对下面喊：“忠俊，窖里还有多少红薯？”
杨忠俊在下面说：“还有两笼红薯。”
“算了，留下自己吃，你赶快上来。”杨春成在上面说。
杨世俊的家里没有架子车，杨春成就从他的舅舅姬ภ满堂家里借来一辆架子车。杨世俊和杨忠俊帮忙将红薯抬到เ架子车上时，天已经黑了。杨春成对杨世俊和杨忠俊说：“你们两个ฐ今天晚上早点睡觉，明天要到黄龙去卖红薯。”
“这么多的红薯，怎么เ去呀？”杨世俊问。
“拉架子车去呗，有什么办法。”杨春成无可奈何地说。
冯原距离黄龙县城七十多里路程，全是山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中途还要翻越黄龙山。去年杨世俊跟随杨春成骑着自行车去黄龙，一天要打个来回还得两头摸黑，那ว么拉着架子车去黄龙，要付出的代价便可想而知。但这都是生活所迫，没有办法呀！
这天晚上杨世俊睡得特别早，但他想到第二天要去黄龙，心情过分紧ู张，久ื久不能入睡。刚刚进入朦胧状态，就听见杨春成爬到耳边叫道：“世俊，世俊，赶紧起床，已经半夜了，再迟了就赶不上了。”
杨世俊和杨忠俊被杨春成喊了起来，张能ม线还专门为ฦ他们两ä个擀了两大碗小麦面条。饭后，张能ม线又拾了八个玉米面馍，装ณ在一个ฐ布包里面，然后绑在架子车辕上。杨春成给了杨世俊二斤ภ粮票，说：“如果你们饿了，就拿它买饭吃。”
临走时，杨春成把他们两ä个ฐ送出村口，叮咛道：“你们在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杨世俊说：“爸爸请放心。”说完就分手上路了。
黄龙县每逢古历的三日和七日集会，这天正好是古历的正月二十七日，恰逢黄龙县集会的日子。月底古历的夜晚特别ี黑暗，四野一片寂静，只能ม看见天上的星星不住地眨眼。周围的物体都模糊不清，无法辨认，眼前一条暗白色的马路隐约可见，路面上的石块、小坑根本看不清楚。杨世俊和杨忠俊拉着架子车，在马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当他们来到黄龙山下的孙堡村时，杨世俊对杨忠俊说：“现在要上陡坡了，咱们歇会儿再走。”
杨忠俊早就觉得疲倦了，杨世俊话刚说完，他向地上一坐，就休息起来。杨世俊放下架子车，靠着车箱也要休息。他向东方แ一看，天空已经白了，非常吃惊地喊道：“不好了，天快亮了，咱们才走了十五里路，赶紧ู走吧！”
于是，他们又拉着架子车开始赶路，为了照ั顾弟弟，杨世俊自己架着车辕，让弟弟给车辕上绑了一条绳子，在旁้边拉着。
过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天并没有亮，杨世俊和杨忠俊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继续赶路。尽管是一道峨眉月，但在它的照ั射下，眼前一条银白色的马路也能看清楚，路面上的石头砖块也能辨别，黄龙山脉ำ的大体距离也能看得出来。杨世俊和杨忠俊拉着架子车，在马路上奋力地走呀，走呀……
天亮时，他们来到黄龙山顶ะ的一个ฐ小村庄，杨忠俊问：“这个ฐ村子叫什么เ？”
杨世俊随便答道：“这个ฐ村子是界ศ头届，我们已๐经上到山顶ะ了。”
“那现在距离黄龙县城还有多少路？”杨忠俊又问。
“这里距离黄龙县城还有四十里路，我们走了还不到เ一半路程，看来我们还得把时间抓紧一点。”
为了争取时间，杨世俊和杨忠俊他们马不停蹄，继续向前赶路，在山梁上大约走了大约十里路又要下坡了，山后的道路坡更陡，弯更急。明明看见马路就在下边，可走起来还要从这个ฐ山梁绕过那ว个ฐ山梁，走一大圈子路程才能ม到达下面的马路上。因为坡陡弯急，所以人们把这个山坡叫做“连环坡”。下坡时，杨世俊把架子车辕向上一扶，让车尾巴๒托在地上。杨忠俊将绳子从前边往后一拉，沿着架子车的尾部，使架子车顺着马路向下滑。他们就这样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