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帆歉意地看了纪培文一家几眼，小声问丈夫：“要不我们先吃饭，边吃边等？要不菜也凉了。”顾ุ维桢犹豫，止安摇头，“不行，今天也是止安的生日，寿星还没到，我们怎么เ能先吃。”见大人们不语，她站了起来：“要不这样，爸爸妈妈，你们跟纪叔叔徐阿姨ถ先坐一下，我知道谢教授家住哪里，我去把止安叫回来。”ooet
止安见他依旧沉默，摇了摇头，半蹲在他膝前，双手置于他的膝上，无比认真的直视他的眼睛，“真的，纪廷，你到底累不累，你这样地压抑自己，从来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出去了。”止安说道。
在女孩子里边，他也有比较亲近一些的，比如说止怡。止怡上高三了，18岁的她在纪廷面前反倒没有了半大不小时候的别ี扭，虽然不会再像孩童时候那样朝夕相处，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是没有别人可以替代的。
“学医？以前他不是说过最讨厌这样血腥的职业？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以后想从医？”纪培文问妻子。
纪廷看着她朝他挥了一下手，有点小慌张的小步跑着离开，再次失笑。止怡也长大了，她不再是那ว个以前老黏着他的小女孩，他不理解为什么她跟他好像越来越疏远，少女的心事总是让人猜不透，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在暗里哭泣的那ว一幕仿佛还在眼前，他曾经许诺要一直保护她，也许，她并不需要他的一直保护，总有一天她身边会出现真正守护她的人。
她来找他？纪廷觉得意外，虽然他们家跟顾家关系亲密，大家都认为他跟顾家两个女儿是青梅竹马，事实上从小时候起，就只有止怡是跟他亲近的――不过这一两年来，连止怡都怪怪的。至于止安，他跟她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只有初三毕业的那一年，他还记得黄昏半明半晦的时刻๑，止安被夕阳薰染的脸，还有最后尴尬的收场，可是当时他真的没有想到เ女孩子的……他看向门口的她，可是她的眼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止安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微眯着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脸上永远是懒懒โ的，无所畏惧的神情，所以即使她从小成绩优异，也不是个ฐ在大人那里讨喜的孩子，尤其是教工宿舍区那些年老的街坊阿姨，她们喜欢在茶余饭后用嫌恶而惋惜的口气谈论顾教授家的小女儿，在她们看来，小小年纪长得如此耀眼，一双眼睛像要把人的魂魄勾了去，这本身就是种原罪，何况性子更是张扬放肆，完全就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纪廷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有一种光芒迅速隐去，但是随后他选择了沉默。纪培文见他不语，又接着说道：“五中也是不错的，但是那学校的人比较杂，而且离家又远，所以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你还是念我们学校的附中ณ比较好，所以，我们托了陈校长，帮你把志愿改了回来。”说完这番话，纪培文认真地看着儿子，可是他从儿子脸上看不出什么เ痕迹，这样让他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没底，于是他补充了一句：“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ฐ好孩子，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我们的全部ຖ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纪廷正要把酒杯放下，止安却探过身来，拿起他的酒，“我看看，到底酒有多好喝。”顾维桢皱眉道：“小女孩子不准沾酒，像个ฐ什么样子。”止安撇撇嘴，还是把酒杯放到唇边添了一下里边的液体，然后咂舌道：“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这个ฐ味道。”说着用手背拭了一下嘴唇，把酒递还到纪廷面前，扬着眉，笑着看纪廷，像是无声地挑衅。纪廷接过酒，闷声不吭地仰头一口喝下，他没有料é到酒会有那么เ辣，呛得咳个不停，徐淑云和汪帆一阵手忙脚乱，又是递纸巾，又是给他拍背，止怡忙给他拿了杯饮料。
“为什么她要和我去流浪？”他愕然地对刘季林说。
止安没有再顶嘴，但脸上全是不以为然的神情。
到เ底是母亲了解儿子，徐淑云察觉到纪廷有些坐不住了，便对他说：“要是无聊的话，就在附近到处逛逛吧，反正也是第一天到这里，只是别去太远就好了。”
“我承认爸妈可能是偏心，但是止安，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生你养你，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止怡仰着脸苦苦哀求。
止安的语气却开始慢慢结冰，“父母？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女儿，那ว个人从来就不是我。”
“可是除了他们，还是有人爱你的呀。”止怡低头饮泣。
“谁爱我，止怡，只有你，只有你爱我，可是这不够。”她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开始慢慢地辦开止怡的手。
“如果这不够，你还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止安，别ี走，求你！纪廷，你拉住她呀。”感觉到เ自己的手从止安的手臂上慢慢抽离，止怡痛哭失声。
纪廷泥塑一样看着止安，不言不语也不动，他只是看着她，咬着自己的唇，远远的车灯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脸上有种近似于妖异的平静
“止怡，对不起，我要的你给不起我。放开……我让你放开！”止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止怡在反作用力之下顿时失去平衡，兼之刚ธ才急速地跑了一段，双腿无力，趔趄了一下，便跌倒在地。
止安看着跌坐在地上哭泣的止怡，咬了咬牙，转身就走，刚ธ往前两步，两ä道强烈到เ让人睁不开眼的车灯朝她们的方แ向打了过来，止安掩着眼睛侧了侧脸，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辆面包车从拐角的另一面失控地疯狂斜冲了过来。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止安回过头，她只知道一件事，止怡还跌倒在地上，她看到了止怡因剧变而惊恐地剧烈睁大的双眼，她扑身过去，她得拉回她，一定要拉回她！躲不过她也陪着她。
止怡的手就在眼前，电å光火石间，止安甚至还短暂地感觉到เ了她指尖的温度，那车身带着炫目光线迎面而来，止安闭上了眼睛，一阵巨大的力量将她牵引向一边，她扑跌在一个带着点暖意的地方，接下来的一切在她脑海里全是空白。
不能回想，也不堪回想的空白。
等到她在一阵剧烈的推搡中回过神来，才惊觉到医院里那特有的消毒水气息，穿过汪帆痛哭的脸和摇晃着她的双手，她看到เ了手术室亮着的灯光，在一片茫然中ณ，她听不见汪帆的哭喊，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抽离，在极高极远的地方旁观这一切。
接着是脸颊上忽视不了的剧痛，她摇晃地坐回身后的椅子，侧着头。
“真好，今天一人一巴๒掌，算是两清了。”她在火辣辣的疼痛中笑了笑。
“顾止安，我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心软容下你，你把我的止怡还给我！”汪帆已๐经完全顾不上仪态，头发零乱，妆容凋落，如同疯魔。
一直站在一旁的徐淑云扶住汪帆：“手术还没有结束，你何苦说这样的话，止怡这孩子那么เ乖巧，肯定是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当时我们都不在场，又怎么能ม知道是怪止安。”
“我只要我的止怡没事，要是她有个ฐ什么，我也活不下去了……”汪帆倚着徐淑云哭泣，然后转向止安，厉声道：“如果止怡有事，我要你一世不得好过！”
止安如同在梦中微笑，“我从来就没有好过。”
“我就知道是你，是你害了止怡，你恨我们，我知道，有什么你尽可以朝着我来，止怡是无辜的，她平时怎么เ对你，你说呀……”心痛和对女儿伤势的悬心让汪帆崩溃，直到เ护士走过来，示意她们轻点声，她才转为低声哭泣，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止安。
止安并不躲避她的眼睛，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原来你也直到我恨你们。”
汪帆扬起下颌，眼泪顺着脸部ຖ的曲线蜿蜒而下，“你可以恨我，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讨厌你那双眼睛，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像是妖魅一样。我可以忍受你是路边捡来的一个没有人要的弃儿，那样我会好好对你，可是我不能ม忍受你身上一半流着的是我丈夫的血，更不能ม忍受另一半来自于我的亲堂妹，对着你这样的孽种，十八年来我把这件事和着血吞在心里，你要我怎么样，换了是你，你能怎么เ样？”
止安怔怔地听着，忘记了一切，她还是第一次当面从汪帆这里听到关于“她”的一切。
“如果说当年有错，错也在于你的生母，是她恬不知耻，连自己้的姐夫也不放过，枉我从小跟她那ว么เ地好，她却在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你生下来就是个错，可是这样的错为什么要报应在止怡身上，这样太不公平。”汪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多年压抑在心里的那根刺，她忍耐着，用自己引以为ฦ傲的理智和无奈的宽容将它层层包裹，如同一只蚌，生生把嵌肉里的沙长成了珍珠，然而今天――然而今天她被一把刀就这么撬开，原来刺还是那颗刺，十八年了，它还是能让她血流不止。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她成了这个ฐ样子？”汪帆再次揪住止安的衣服，厉声质问。
“汪帆，你冷静点，止安到底是止怡的妹妹，她怎么可能ม伤害止怡。”纪培文终于脸色苍白地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可以问问纪廷，纪廷当时也在场。纪廷，你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始到终，纪廷都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看不出喜和悲，他像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不管谁问，他也只是漠然。
“纪廷，你说话呀……”纪培文和徐淑云也着了急，事故发生后，是纪廷给急救中心打的电å话，也是他通知了大家，可从止怡被送进手术室开始，他就跟止安一样，保持着这样如在梦中的神情。
“那位是顾止怡的家属？”一个ฐ护士走了过来。几个ฐ人吃惊地回头望，才直到在刚才的纠缠中ณ，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
“我是！”汪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立刻走了过去。纪培文和徐淑云不放心，也跟随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