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推开，李雄走了进来。他换下了戎装，穿上了青色宽袖长衫，威แ武之ใ中填了几分潇洒和儒雅。“这位是昭玄公……”李雄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高颎，笑着说道，“昭玄公是春官府的内史下大夫，他有话要问你。”
今年的定阳大战，大周虽然损失了临ภ贞公杨敷和两千士卒，不过却把战线牢牢稳在汾水河一线，把大齐军队又赶回到汾水河北岸了，而在关西战场上，大齐的斛ฑ律光也夺回了宜阳等九座城池，收复了失去的土地。这两年的仗白打了，上万将士白死了。
断箭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就象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流犯？”李雄诧异地问道，“是不是定阳大战中的那批逃卒？”
断箭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高颎不会存心折磨我吧？断箭觉得这个ฐ想法很好笑，不禁自嘲地咧了咧嘴，回头望向高颎๔。高颎一身胡服，头戴风帽，脸上裹着一块黑布遮挡风尘，手里的马鞭凌空飞舞，正在驱驼急进。
他这么急干什么？有人在前面等他吗？既ຂ然心急赶路，为ฦ什么不走一马平川ษ的古道？断箭疑惑地摇摇头，接着眯起眼睛望去远处，当见后方沙尘飞扬，遮天蔽日，驼队完全被淹没了，根本找不到项云等人的身影。
从阳关出的时候，高颎๔只带了五个ฐ侍卫，加上自己和项云等七个人，一共是十三个人，不过带了很多牲畜，有四十匹骆驼，三十匹战马，满载着辎重，就象一支商队。这种规模的商队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高颎是不是担心暴露身份，或者担心遭到马匪的抢劫，才选择了横穿三拢沙漠去楼兰？
“停下，停下……”高颎๔抬头看看太阳，突然叫起来，“我们歇一下再走。”
断ษ箭闻言大喜，急忙勒住骆驼，拽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吹响了号角。
驼队迅停下围成一圈。高颎和向导说了几句话后，走到เ断箭身边坐下。断ษ箭把水囊递了过去，递到半途，忽然想到高颎出身高门，可能ม自持身份不愿和下属共饮水囊，伸出去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你喝完了？”高颎๔诧异地问道。“没有。”断ษ箭尴尬回道。高颎立即明白了断ษ箭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从断箭手上拿过水囊，毫不迟疑地仰头长饮。
“你话一直这么少吗？”高颎惬意地吁了一口气，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笑着问断ษ箭道。
断箭低头不语。十几年来，自己一直都是梁山公李澣的贴身侍卫，对一个侍卫来说，除了要有一身好武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外，还要有一张永远闭紧的嘴巴。
“此行非常危险，如果你我不能ม互相信任，彼此猜忌，极有可能葬身荒漠。”高颎把水囊递给断箭，语气渐渐严肃，“昨天晚上，你没有说实话，显然，你不相信我。”
断箭接过水囊，避开了段颎的眼睛。
“你好好想想。”段颎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如果你能说实话，我也愿意坦诚相待，告诉你应该知道的一些事。”
断ษ箭跟在段颎后面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拎着水囊向项云等人走去。高颎๔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眼里露出一丝忧色。
“我们这是去哪？他没有告诉你吗？”项云指指脸上的汗珠子，气恼地问道：“他为ฦ什么让我们吃沙子？”
“我比你的疑ທ问还多。”断箭淡淡笑道，“但不该知道的事，我们就没有必要知道。”
“希望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李天涯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ไ感，这次出关恐怕凶多吉少。”李天涯这话说完后，站在四周的几个ฐ人马上失去了笑容。断ษ箭轻轻拍了一下李天涯的后背，本想安慰两ä句，但找不到合适的话。李天涯原是梁山公李澣军中的斥候什长，擅长追踪之ใ术，他的预感很灵验，曾凭借这种天赋多次化险为夷。
我是不是应该相信高颎๔？断箭望着李天涯沮丧的面孔，心里开始犹豫。
刚才高颎说了，此行非常危险，而李天涯也有这种预感，如果自己真的不明不白地死在西域，未免太冤了。自己้打了十二年仗，蒙梁山公李澣的器重和提携，好不容易爬到了幢主的位置。如今梁山公虽然死了，但弘德夫人还在，只要自己้能洗清冤屈，官复原职，将来还是有机会封爵拜将，享受荣华富贵，自己的这几个ฐ兄弟也能ม跟着沾沾光。
自己活着的最大渴望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吗？为了达到目的，现在先要保证高颎๔的安全。高颎只带了五个ฐ人出来，其中一个人还是向导，假如他死了，自己้就算洗清了冤屈也前途尽毁。只要高颎活着，自己้就有机会回到เ长安洗清冤屈，他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没有第二条路了。
但假如自己说了实话，丢了性命怎么办？
断箭委决不下，茫然无措。
“走了，我们走了……”高颎๔坐在高高的驼背上，冲着断箭连连招手，“快一点。”
入暮时分，驼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找到เ水源，就地安营。
断箭走进了高颎๔的小帐篷。他在颠簸的驼背上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高颎。高颎不是亡命之ใ徒，他是朝廷的内史下大夫，是参予国事机密的天子近臣，这种人不会置生死于不顾只带十三个人进入西域处理非常危险的事，换句话说，高颎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危险，他不过是想用这种办法告诉自己，他值得信任而已๐。
断ษ箭惴惴不安坐在高颎๔对面，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高颎๔的表情就象当日李雄一样，也很吃惊，“华山公？你是说华山公杨文纪？”
“我以脑袋担保。”
“好，好……”高颎๔连连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好……”高颎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齐公总算下了决心，好啊，这下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断箭疑惑不解地望着高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嘉玮公也知道了？”高颎说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否则你就死定了？”
“对，我很害怕，所以昨天晚上我没说。”
“把它忘记吧。”高颎๔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神色平静地说道，“你的使命完成了，你就当自己是一个逃卒吧，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你真的死定了。”
“逃卒？”断箭难以置信地望着高颎，一股被欺骗愚弄的感觉立时弥漫全身，怒气直冲头顶，“昭玄公，我刚ธ才已๐经说了，我不是逃卒……”
“你把后果想清楚了。”高颎๔马上阻止了他，“你是幢主，正三命的府军军官，相当于一个ฐ小县县令，你这种人被判流刑，需要奏报朝廷。华山公的贴身侍卫，会估猜到你可能认识他。为了以防万一，他势必要杀了你。”
断箭明白了。高颎这句话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从护送华山公杨文纪突围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注定了死亡，是不是认识华山公杨文纪其实根本无所谓。
“你骗我，你说要把我带回长安。”断ษ箭怒不可遏，咆哮的声音就象垂死挣扎的饿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高颎泰然自若，“我只是叫你闭紧嘴巴๒，承认临阵脱逃的罪名，并没有说不带你回长安，也没有说要代华山公杀了你。”
断箭将信将疑ທ，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把，眼里杀气腾腾。
“有些事我不能ม说，这你也知道。”高颎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齐公真相，当你踏足敦煌的时候，你的使命就结束了。”高颎望着懵懂不知的断箭，又补了一句，“你只是一封信而已๐，你的生死现在已๐经没人关心了。”
断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不想知道更多的内容，他也没有资格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死就行了。
“你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เ要骗你？”高颎笑道，“你值得我骗吗？”
断ษ箭松开了刀把，略๓带歉意地躬身行了一礼，“谢谢昭玄公。”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齐公。”
“你为ฦ什么要感谢他？”高颎๔笑道，“在他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他才不会关心你的生死。你应该感谢老天，是老天让你鬼使神差逃到了龙门，给了齐公一个保住他哥哥江山的机会。”
断箭不敢回话，低头不语。
“好了，这件事到เ此为止。将来回到เ长安，随着局势的变化，今天的事情或许你能ม明白一些。”高颎轻轻拍了一下断ษ箭的肩膀，郑重说道，“现在，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到เ楼兰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
“取道三拢沙漠，就是为ฦ了隐藏形迹？”
“事关大周安危，容不得半丝差错，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事关大周安危？断箭有些错愣。这么เ重要？如果坐在对面的不是朝中参详国事机密的内史下大夫，断箭觉得这根本是个ฐ玩笑。十三个人，带着贵重礼ึ品，取道沙漠，去见一个事关大周安危的人，这未免有点儿戏吧？中途如果出了变故，事情没办成，这大周不就危险了？难道高颎的才智如此绝？
“这个人和武泉公李丹交往密切，除了武泉公，他不会见任何人。”
“武泉公？”断ษ箭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听说过。
“他是魏国公的幼子。”高颎解释道，“他曾是敦煌ä镇将，后来是瓜州刺史，戍守边镇多年，最近才回到เ长安。”
“那ว我们去楼兰干什么เ？”断ษ箭惊讶地问道，“武泉公又不在这里，我们即使到了楼兰也无法见到เ那ว个人。”
高颎望着断箭，微微一笑，“你假冒武泉公去见他。”
断箭愣了一下，接着失声而笑，“怎么เ冒充？他不认识武泉公？”
“当然认识。”高颎指着断ษ箭的脸，笑着说道，“你的长相和武泉公很像……不，非常像，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或者很亲密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断箭目瞪口呆，“昭玄公，事关大周安危，不能这样草率吧？相貌想像有什么用？言行举止差ๆ异太大，马上就会漏馅。这太冒险了。”
“的确冒险，但没办法，我没时间了。”高颎๔苦笑道，“我们只能冒险一试，成败在此一举。”
注释：
弓弦沙漠，即今库布齐沙漠。
红公牛沙漠，即今乌兰布和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