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长辈，随他吧。”小媳妇儿也是无可奈何。
有次崔启年米缸里连点剩米都没了，又背着债，只好一咬牙把祖屋典给债主，腆着脸皮跑到稚娘家混吃混喝，那时小媳妇儿爹娘还建在，见怎么也算堂兄堂弟的亲戚，便收留了他。
“是有冤鬼要投胎。”活神仙脚一软，一屁股瘫在芦苇席子上，筛糠似地抖了几抖，活像刚才使了老大一把力气，连灌了几大口凉水后才接着说，“你家刚娶ດ了亲，媳妇娃ใ还没生养，这鬼想转世变人，非得选头胎哩，于是天天趴窗户底下，就等着大肚子的时候钻进去！”
具体刘ถ秀是不是吃过败仗，河神是不是显了灵性，也没人说得上来，总有些浪荡子听了这传说，一扎子潜到河底，梦想着能从淤泥中找到เ金印，换了钱买屋子娶ດ婆娘，不过除了螺蛳泥鳅，啥也寻不到เ。
先成婚再恋爱，完全不符合李臣内心里残留的那点都市青年的小罗曼蒂克。
也舍不得卖，只要还活得下去，没庄稼人考虑卖地的，土地是命，是家，是根基，得守着一代代传下去。
这白煮肉蘸点盐末，配上豆子饭，简直是过腊月时才有的光景。
“再熬段时间，等结几道疤就好了。”李臣咬着牙，伤口火辣辣地痛，浑身酸麻得都不像是自个的了。
又有人琢磨着是不是崔家媳妇招惹了什么เ歹人，受了胁迫？
“您家卖、卖我一块好伐。”
孩子他爸死得早ຉ，父严母慈嘛ใ，没老子拿棍棒管着，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儿子惹过多少祸ຖ事。还住在涿县时，不是打破了族叔家娃娃的脑壳，就是拐了哪家下蛋的母鸡，钻林子里偷烤了吃，也不知为ฦ他赔过多少礼道过多少歉。
稍大一点，性子还是浪ฐ荡，和雉娘的堂叔倒有几分相似，族学也不愿去上，整日跟着群逛鬼惹是生非的。
熹平五年，儿子刚束发时，她听族里的老人说，赫赫有名的卢大儒辞了官，正在设榻讲学哩，卢大儒单名个值字，老家也在涿郡，在乡亲眼中，那可是文能著书论道，武能提剑封侯，神仙似的人物！
当地只要是姓卢的人，走路上都挺着胸ถ得意洋洋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怕儿子变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流子，厚着脸皮去借了些财货，劝着让他去求学卢大儒，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呀，知文识理才是正路。
也不求日后能做大学问，只要能ม沾点大儒的仙气，改掉浪性子，她死也能带着笑。
几年后，再见到เ儿子时，他已经是个嘴唇上开始蓄须ี，成熟稳重的小伙子了，那ว时当妈的心中不知有多自豪，想着再觅个品性温婉的儿媳妇，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等下了黄泉见到เ他爸，也能挺直了胸膛。
等到了光和年间，世道一日不如一日，黄巾也作乱起来，儿子闲不住了，一跺脚๐去投了军。
她哪里舍得，儿子岁数也不小了，连媳妇都没娶，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出了意外，那他爸可就断ษ了香火绝了根苗！
怎么也拉不住，混小子游了学，见过世面，心中随着装下了大志向，仰着脖子嚷，“咱家当年可是皇子皇孙，宗谱上都写着清楚哩，祖上中山靖王！如果闯出功名，也不枉了刘氏的血脉！”
中山靖王个鬼，老祖宗开枝散叶那ว么多房子孙，偏轮到你强出头？
幸亏天有眼，他活着回来了，还带了两个ฐ结义兄弟，一个ฐ红脸一个黑大个ฐ，都是孝顺的小伙子，一见她就跪下来唤干娘呢，喜得她笑眯了眼，而且还双喜临ภ门，不久ื朝廷论功行赏，封了个ฐ安喜县尉的官职，自个做梦都乐่醒了，赶着去给他爸坟头烧香烛报告喜讯呢。
可这祸害儿子官椅都没捂热，就犯了事，把巡ำ查到县的督邮ุ绑着抽了几十鞭，你说要命不要命？
缉拿文书都发到县里来了，这事当时闹得大啊，她坐在家里每日提心吊胆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由祖辈朝下排，几代人都清清白白的，怎么就出了个背着刑案的逃犯哩？
总算儿子读书学艺时，结识了些朋友，同窗们出钱出力，卢大儒念在师生一场，也找门路说了情，让州府收了通缉告示。
俗语都说吃一亏长一智，可儿子就没个记性，还是东奔西跑的在外厮混，难得回次屋。
那时正好熟人说媒，是临ภ县钩子村的闺女，和自己一样姓崔，算半个本家人，年前遭了病疫，爹妈没熬住都过世了，留下个独姑娘孤苦伶仃，不要财礼，也不计较身家，只要男人沉稳上进就成。
她得了消เ息，磨着儿子说了几次，让他去瞧瞧，只要相中ณ了，就把婚事定下来。
起初儿子还不肯哩，说什么大业未成，何以成家的糊涂话，气得她拾了扫把满屋子追着打，总算让这不争气的小子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隔天清早ຉ就由老婶子带着去女方家里了。
她在家也坐立不安，既ຂ怕对方相貌禀性不好白高兴一场，又怕儿子敷衍了事，可第二天傍晚，儿子满头大汗地奔回来，直说不错不错，特别姑娘名氏里有雉字，是好兆头好姻缘。
乡下人婚嫁没那么เ多礼ึ数，不时新三媒六聘，而且女方แ家没长辈，一切从简，没半月就戴着绣喜鹊的红头巾，坐骡子上由á儿子牵了回来，杀猪煮肉，摆了几桌宴席，亲朋好友都来了，堂屋里水泄不通，有人还起哄想闹婚呢，媳妇脸嫩，羞得都快哭了，结果干儿子喝了酒，有点醉，瞪着双豹眼发声喊，“闹什么闹，今天可是我兄长大喜的日子，”那声音大哩，梁柱上积的灰都震了下来，骇得那些人都不敢闹腾了。
媳妇入了门，她起初还怕不好相处，但很快婆媳俩就亲密得紧了，这姑娘可是个知冷暖懂得心疼人的好闺女，模样秀丽ษ又不娇气，把个家持得井井有条，有几次小两ä口生点闲气，她都是站在媳妇边的，惹得死小子嘀咕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儿。”
这么好的儿媳，你不心疼我个ฐ当娘的还心疼哩。
那ว段日子过得可真舒心啊，除了孙娃，啥子都齐全了。
但没过多久，儿子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什么เ什么何大将军募兵招将，不论出身，只要豪勇之ใ士就能去，硬把儿子的花花心肠又招惹起来了，没几日就和两个结义兄弟，还有同庄的简小子，奔丧ç似地就赶去了。
真是把她给气坏了，躺炕上两ä天没沾米粮，不是媳妇哭着好言相劝，恨不得就这么闭眼算了。
没想到儿子这么一走，就是几年不回来了，起初还托简小子回来抱个平安，这两年也不知出什么เ事了，音讯全无。
乡邻๑族人们风言的，笑儿子鬼迷心窍钻官眼里去了，还有单身汉子夜里来敲窗，想勾扯媳妇，帮儿子填补“空缺”，雉娘是个ฐ外柔内倔的人，握着门闩给了一狠家伙后，敲得对方แ满头是血，才安宁下来。
最后一合计，干脆搬到钩๗子村媳妇家去住，避开涿县的闲人闲话。
唉，掐指一算，儿子已经离家三年多了，也不知多少次，她做了噩梦，梦到儿子死了，变了孤魂野鬼，呜咽着在荒野飘来飘去，惊出一身冷汗。
她怕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天底下有比这更悲哀的事儿吗？
“……我侄女婿尸骨未寒，你就奈不住寡了？”还有媳妇家堂叔嚷的这混话，她听在耳里念在心底，不由得煎熬万分。
雉娘和李臣有私情的脏事，崔婶是不信的，她人是老了，眼还未瞎，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的，李家后生人是精能ม，能说会道，但本质上挺实诚良善，不然也不会认他做干儿子。
而且自个ฐ也不是那ว种祸ຖ害儿媳一生的毒婆婆，她是下了决心，如果儿子真是福薄失了阳寿，只要得了准信，就算媳妇不说，她也会主ว动提出来让雉娘改嫁。
比如李家后生就很不错，如果雉娘嫁给他，到เ时生了干孙子，她还能ม抱抱，了却未从儿子那得到的心愿。
当然，这都是后话，最好是儿子能回来，三十岁的人了，该收心顾家了……
崔婶靠在炕头上，心中又哀又苦，想啊想啊，最后迷糊着睡着了。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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