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舒！”
韩止端坐在书案前，两边宣纸堆的比头顶还高，正搁下笔轻轻揉着眼睛，就听书房门咣当一声响，随后一个ฐ大红身影就冲了进来。
和舒身世尴尬，在卫国公府里虽然有着表公子的光环，可其中冷暖，不足为外人道。这样的孩子，总比寻常孩子敏感些，他自小就对那不知身份的生父恨之入骨，对未见过面的母亲则非常孺慕。
被少年一双询问的目光瞧着，老夫人蹙了蹙眉，才道：“就是意外摔了一跤。”
她左手腕本就被韩氏抓着，右手腕刚刚ธ才包扎好，这么一用力，顿时鲜血晕出，把洁白的纱布又染透了，剧痛之下，程微眼前景象陡然一换，又变成韩氏盛怒的模样，鬓边山茶花娇艳无双。
“外祖母，瑶儿也心甘情愿受罚！”程瑶以额贴地，情真意切地道。
“容昕，你松手！”
不，说是她自己也不全然准确，那女子是她，却比现在的她大了几岁！
“二姐。”程微轻轻喊了一声，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程瑶后退半步，声音平静，可是那一丝勉强还是被程微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就恭喜止表哥了，祝你早日觅得佳偶。”
程微忽然觉得不嫁人是个不错的主意，父亲母亲对她虽冷淡，但她有二哥呀，等二哥回来她就问一问，以后若是有了嫂嫂，不会嫌弃她的吧？
微表妹生日宴上闹出那件事后，这放到谁家，当老太太的不得觉着女孩子家轻浮，要勃然大怒啊，只有他家老太太兴冲冲打点好了一切，要不是母亲和他拼死拦着，恐怕收了沉甸甸荷包的官媒就要冲向怀仁伯府了！
等等，不对，她记得那一瞬间，她并不是羡慕的心情。
其实这只是很短的时间，可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感觉到了那种令人尴尬的漫长。
她这是报复先前在大门口时，他骂的那句话吧？
“大弟怎么没随你们过来？”
老夫人也知道逼得狠了，对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赵氏接连生了三个儿子，韩四自觉圆满完成任务，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奔着如花美妾去了。
韩秋华见状不再为难，伸手一指道：“到เ了呢。”
小成年礼到底比不得加冠礼，换了寻常子孙，祖母辈的都不出席的，可韩止是卫国公世子，长子嫡孙，身份自是不同。饶是如此，等观完礼，长辈们或聚或散都随心意，至于同一辈的，则由今日的主角招待，待客地点就是卫国公府闻名京城的听雪林了。
程微这才放下了心，忍不住抿唇一笑。
“姑娘，您没事吧！”程瑶的贴身丫鬟抱琴疾奔而来，周围更是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放在往常，程微早就与陈灵芸针ฤ尖麦芒地吵起来，可她自打挨了韩氏那一巴๒掌，心就空落落的，面对陈灵芸的挑衅眼帘都没力气抬，表情木然。
后来老夫人做主，过继了程家旁支的男娃养到韩氏名下，韩氏对次女程微一直不怎么亲热，待数年后程二老爷领着花姨娘母子三人出现，后来与花姨娘又生一子，只有两女和一个嗣子傍身的韩氏，对次女态度就越发冷淡了。
“你还好意思问人家说了什么？”韩氏只觉气血上涌，怒气更盛，“自然是怕你高攀了你大表哥，还影响了他的课业！你要是懂ฦ事也就罢了，偏偏不知给我做脸，之后几次过去还想凑上去，让我听了那ว些话，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瑶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率先微微一福，喊了一声“董姨娘”。
程微一下子把唇抿紧了。
“微表妹，你，你是怎么了？我是止表哥啊。”韩止站在不远处，与程微不过几步的距离，可程微这样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或者说，程微每次见他时，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
他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望着消瘦得吓人的程微，忽然间觉得，这个ฐ一起长大的表妹，好像一下子陌生起来。
一时之间，韩止说不清心中ณ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沉下脸对欢颜道：“表姑娘这个样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屋里伺候着？”
欢颜浑然不觉眼前之人是这府上尊贵的世子，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姑娘怕见人，只让婢子在这里伺候着。”
韩止皱了皱眉，又往前迈了一步：“微表妹，我扶你到床上去，地上凉——”
“不用！”没等韩止话说完，程微就断ษ然拒绝，一手摸索着去扶床柱，一手去摸欢颜，“欢颜，你扶我上去。”
“嗳。”欢颜俯身去搀扶程微。
韩止冷着脸一把推开欢颜，伸手把程微横抱起来。
程微惊恐的叫了一声，拳打脚๐踢：“放开，你放开！”
韩止不顾她的挣扎抱得更紧，直接把人放到了床榻上，然后在一侧坐下，抿了唇问道：“微表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恼恨我伤了你，要打要骂，都由你！可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像个ฐ什么样子？”
“疯疯癫癫？”程微停止了动作，喃喃反问。
见程微似乎听进去了，韩止接着道：“难道不是么？自从你醒了，捂着眼睛谁也不看，现在更是连人都不许靠近了，不是疯疯癫癫是什么？微表妹，你这样，别人且不说，不是让祖父祖母操碎了心？”
“外祖父，外祖母……”程微似乎被韩止的话触动了，渐渐安静下来。
韩止轻轻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温声道：“微表妹，表哥替你把布巾解下来吧。”
“不要！”程微一挥手，啪的一声打在了韩止手腕上。
她瘦了许多，手腕上戴的镯子有些空荡，撞在韩止手臂上，凉意袭人。
韩止目光微沉，盯着那花纹奇特的镯子瞧。
程微看不到韩止的表情，却觉得昔日只要一靠近心中ณ就能生出无限欢喜的这个人，此刻๑却让她畏ั如蛇蝎，只想拔腿就跑。
只可惜她逃无可逃，只得往后退了退身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道：“大表哥，我不想把布巾摘下来。”
她怎么敢摘下来，那ว些自小到เ大熟悉无比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看到เ他们横死的样子，那样的惨状，那样的真实，到现在她都没疯，已经是奇迹了！
或者，韩止说得对，她是已经疯了，所以才会看到那ว些恐怖的情景？
程微心头升起几分希翼：“大表哥，你刚ธ刚说，我疯了？”
要真是如此，是不是说明她看到的都是假的，无论是她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他们统统都是好好的，活生生的？
程微话里的期盼如此明显，让韩止心中ณ一惊，反而不敢胡乱刺激她了，伸手握住她的手，严å肃道：“微表妹，别乱想，你这不好好的么。”
“哦。”程微半低着头，语气中难掩失望，然后把手抽了出来。
韩止看了有些不安，温声道：“微表妹，是我错了，当时不该推你，你原谅我，可好？”
程微半天不语，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轻声道：“不，我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