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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
作者：邓一光
第一部东北1946๔—194๒8
1้定亲
关山林和乌云的婚姻，要说起来，还得算是合江省军区司令员方强做的媒。
19๗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战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中共中ณ央当机立断ษ，派出了彭真、陈云、张闻天、高岗、林彪、罗荣桓等近三分之一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和近二十名中ณ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调集十万大军和两万干部ຖ进入东北抢占地盘，关山林就是那ว个时候带着一支由á他的老四十八团连排长组成的干部队从冀西到东北来的。关山林原来是四十八团团长，出关后，他带领ๆ的干部队边走边收罗人马，等到了合江省时，他的部队已经恢复了团的建制，以后又陆续收编了一个保安团，一个警察总署，一支民间抗日有时也干些打家劫舍绑票砸窑的事的响马骑兵大队，这样部ຖ队日渐丰满起来，到了1้9๗46年合江省军区整编的时候，关山林就当上了独立旅旅长。
关山林打起仗来很厉害，不要命。独立旅政治委员金可说，关山林这人听不得枪响，一听见枪响就疯了。金可是关山林的老搭档，在四十八团时就给关山林当政治委员，他说这种话，绝对是有原由á的。举例子说，那ว年四十八团在冀西张北和一支日军火拼，四十八团攻，日军守，两厢实力相当，四十八团攻了好几次都没攻下来。张北有一段长城，日军就是以那段长城为据守和四十八团对峙的。关山林眼看攻不下日军，急了，跑到前面去把担任主攻营的营长大骂了一通。关山林说，长城是中国人的长城，你狗日的让小日本趴在长城上打我们，你就不冒心火？！骂完以后，脱光了膀子，勾身抱起一挺歪把子机关枪，转身红着眼对通讯主ว任吼道：传我的令，命令全团一个不留，全跟着我上！冲锋号一响，四十八团倾巢出动，马蜂搅了窝似的扑向日军阵地，一个个嗷嗷叫着往长城上爬。那一仗打得壮烈，明明是一副和棋，硬是生生让关山林给做赢了。虽然四十八团伤亡也不小，但打死了日军四百多，活捉了五十多，还击毙了一个ฐ联队长，缴获了不少枪枝弹药，毕竟是赚多赔少。为ฦ此，军区特地召开庆功大会，给关山林披红戴花。关山林坐在主席台上，那ว个得意劲儿，一张铜皮似的脸笑得稀烂。所以金可就对关山林说，老虎，你害耳聋就好了，你要成了一头聋骡子，就听不到枪响了，你要听不到เ枪响，就不会发疯了。关山林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从来不发恼，听了金可这话，只知道仰头冲天哈哈大笑。
关山林仗打得好，到เ哪里都是主力团队。有了名望，不免就有些骄傲，平时说话办事没有个尺寸。部队出关后，捡了不少关东军的洋捞，武器被服什么的，都是抗战八年急需的。过去打仗寒碜够了，有时候要打稍厚一点儿的城楼，得到处去张罗着借炮。有一次关山林找别的部队借了一门山炮、两发炮弹，等仗打下来了，借炮的那个团长硬讹着关山林要去了一半的战利ำ品。关山林说，我打仗，你收高利贷，你这不是跟地主老财一样了吗？那个ฐ团长说，没有我的炮，你拿什么打？你拿人肉做炮弹？谁叫你没有炮！一句话，把关山林噎在那ว里开口不得。现在情况全变了，关山林是最早ຉ进入东北的，那个ฐ时候东北遍地是黄金，关东军的军营里、仓库里，甚至连野外的山洞里，到处都是武器装备，机枪一箱箱地没开封，野炮堆在那里没人管，老百姓只知道拆了炮车轱辘去做大车轮子，部队去了，打开仓库可着心地捞，完全捞足了。虽然后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下来命令，武器装备要统一分配，但命令是命令，孩子多了，谁能ม保证不掖藏下个叁瓜俩枣的？关山林还是做了财主ว。关山林眼瞅着部ຖ队的装备日新月异，心里一高兴，就说，要照这个样子，抗战再打一个ฐ八年也不亏。关山林这话正好被军区政治部ຖ主任张如屏听到了，张如屏指着关山林的鼻子说，老虎，你这是什么เ话，小日本侵占了我们整整八年，老百姓水深火热，谁都熬急了，就你没有觉得够，还想再来个八年，你这话，犯原则。关山林瞪着一双外凸的豹子眼说，尿！犯什么原则，我说的是装备，又没说侵占，这完全是懒婆娘睡在热炕上，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搂着男人，两码子事！张如屏和关山林是老乡，平时两人关系不错，下大雨刮小风的时候，张如屏还爱跑到独立旅找关山林闹两ä口包谷烧酒喝，他知道关山林这人说话没多少心眼，也不和他争，一笑了之ใ。
关东军在东三省是向苏军马利ำ诺夫斯基元帅的贝加尔方面军投降的。日本关东军的主ว力部队根本不理睬抗联，他们恨透了这些兵不兵民不民，在白山黑水之间和他们纠缠了整整八年的民间武装，虽然后来东北民主ว联军的主力阵容是由á关内来的老八路构成的，关东军仍然不服气，拒绝向抗联交枪。但是抗联也不是好欺侮的，憋着气和你小日本干了八年，天天被你小月本追得钻老林子，睡荒屯子，嚼雪团啃树皮，受的不是人罪，这回逮着一个出气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你不交枪，我就打你，反正你是在投降仪式上当着全世界人民的面签了字的，这就好比跟打缚了膀子的人似的，未必你还敢还手不成？这样，部队软吃硬拿，多多少少还是接收了一些日本军队的投降，其中还包括一些日本垦荒团。垦荒团其实是日本的移民老百姓，那里面有不少年轻的女人。日本女人长得都很漂亮，白白净净的，收拾得很整齐，走起路来都是莲花碎步，小腰扭得跟杨柳枝似的，见到男人。老远就站下，恭恭敬敬地弯着腰低着头，男人无论说什么，她们都轻声细气地说一声海伊，温顺ิ得像小猫。有一次，军区的首长和省里的领导在一起吃饭，军区司令员方แ强、政委兼省委书记李范五、省长李廷禄、三五九旅的刘ถ转连旅๓长、晏福生政委都在场，关山林的独立旅๓虽然不能和三五九旅这样的王牌军比，但在合江省军区仍是主ว力部队，所以这种场合大凡都有他。吃着饭，关山林想起来了，笑着对一旁้的三五九旅๓副旅长谭支林说，妈的，日本娘们那个ฐ软和劲儿，天生就是给人做老婆的！谭支林也笑，说，好是好，可日本话谁懂，要讨一个来做老婆，还不跟讨一个ฐ哑巴似的。关山林说，谁说不懂ฦ，巴格亚鲁、米西米西、通通的、梭嘎的干活，这不是日本话是什么？谭支林说，还有呢？过日子，你不能总说这两句吧，你还得说些别的什么吧？关山林举ะ着筷子瞪着眼想了半天，再没有想起什么新า词来，于是不无遗憾地说，还真是的，打了八年仗，和人家做了八年对头，全用枪做了嘴了，除了这几句，别ี的什么เ也不会，你说这事闹的。大家听罢就笑，说这事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学不学日本话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和小日本的仗打完了，鬼子已彻底认了输，以后恐怕也不可能把仗打到เ日本去，不会就不会吧。，这些话，正巧被坐在邻๑桌的方แ强听到了。方强当时没有说什么，隔天军区开干部大会，轮到方แ强讲话，方แ强讲完了形势和任务，说他还想多讲两句。方แ强多讲的两句是这样的：我们有些同志，以为ฦ八年抗战胜利ำ了，小日本打跑了，革命就成功了，消极的思想也滋生了，开始有了撂挑子享乐่的念头。我们有的平时打仗很勇敢的团长旅๓长，甚至还想讨一个日本女人来做老婆，这是什么เ思想？这种思想要不得！关山林坐在台下，正捏着铅笔头咬牙切齿地一横一竖往本子上记着笔记。关山林没读几年书，识字不多，字写得鸡扒似的歪歪扭扭，有些生字还得画ฑ符号来代替。关山林听司令员这么一说，当时就愣住了，心想，这话是我说过的呀！我在下面说的话，你怎么เ给端到เ台上说去了？心里这么想，没忍住，站起来就冲台上的方强说，司令员，我只说过日本娘们软和劲儿，天生是给人做老婆的，我没有说想讨一个来做老婆呀。我就是真想了，我能ม说出来吗？台下的人本来都认认真真坐在那ว里听司令员讲话，关山林这么粗喉咙大嗓门地一嚷，大家都没憋住，哄堂大笑起来。
干部ຖ大会开完后，关山林气冲冲地去找方强。关山林进屋后也不坐，板着一张脸说，司令员，我对你有意见！我在下面说的玩笑话，本来不是那么回事，你给我当众晾在人面前，你这样做，是故意出我的丑，让我下不来台！方强做了报告，口渴，正在那里喝水，一口一口地烫得正带劲。方强当时拿关山林的话由á子来说，主要是想找个例子来说明干部战士中间的一些消极情绪，并没有别ี的意思，事后一想，这个ฐ例子确实举得不是地方แ，但既然这话是当着全军区干部ຖ的面说出来的，他一个司令员，当然不能把话收回来。方แ强放下茶缸，说，我说那ว个ฐ例子，没有说是你关老虎说的嘛，我说是你说的吗？我点了你的名了吗？关山林气鼓鼓地说，名倒是没点，可这和点了没什么区别ี！方แ强说，怎么没区别ี？关山林说，我不是当人的面站起来承认了吗？方强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这就搞清楚了，并不是我点了你的名，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嘛，你当众脱裤子，这怪得了谁？方强把关山林绕了进去，又嘻嘻哈哈扯了些野棉花的话，把关山林打发走了。等关山林一离开，方แ强重新端起冷了的开水喝着，心想，关山林是1928年三打光山时参军的老红军，论战功，大仗小仗打了数百场，论年龄，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这些年一天到晚忙着打仗，老婆也没讨上一个ฐ，也难怪说一些风凉话了。这么เ一想，就差人去把政治部ຖ主任张如屏找来。张如屏一进门，方แ强劈头就问，像独立旅关旅长那ว样没有老婆的，咱们军区干部ຖ中还有多少？张如屏愣了一下，后来才明白过来是怎么เ一回事。方强说的和关旅长一样的，那是当时部队解决家属问题的一个标准，这个ฐ标准有三条，一是年龄要够二十六岁，二是军龄要满八年，三是职务要上正团级，号称二六八团这三条要不够，你就是白胡子一大把了，也只配眼巴巴๒地看着人家讨老婆。张如屏明白过来，就说，咱们军区，像关旅长这样的，还有七八个；像副参谋长张坤、四支队队长李有财、保安团团长林福祥，主ว要集中ณ在作战部队指挥员中，他们搞对象的机会少，所以情况比较严å重。方强说，这怎么行，这些人都是我们党经过严峻考验出来的好同志，人家为ฦ革命流血流汗，把命都豁上了，咱们连老婆都不能ม给人家解决，这个命还有个ฐ什么革头？张如屏心里想，关山林只说了日本女人天生是做老婆的命，你就说人家消极情绪，你一个司令员，你说没有老婆革命就没有革头，你这算什么情绪？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不是我们没做工作，是工ื作难做，军区里女同志本来就不多，大家都抢，没结婚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早ຉ都明花有主了，我有什么办法？方强说，我们自己้的女同志少，不能找地方上想点儿办法？张如屏说，地方แ上也和我们的情况一样，女干部都成了沙堆里的金子。再说，我们的要求比地方上要高，要的是尖子，你要人家的尖子，人家怎么会干，死也不会干。现在的情况是大家都缺人，三五九旅๓刘转连还在打我们的主意呢。方แ强一听，浑身一机灵，警觉地说，什么？刘ถ转连还想抢我们的人？不行！这事说什么เ也不行！肥水不落外人田！听着，从现在开始，凡是我们军区的女同志，一个个都给我看牢，生死都不许离开一步，谁要放走一个ฐ，我拿他是问！张如屏说，就算这样，也是粥少僧多，锅里几粒米，数都数得清，不够和尚们分的。方แ强说，你再想想办法，你不是鬼点子多吗？张如屏摊着双手说，这能ม想什么办法，这又不是粮草，可以打大户，再不济，草根树皮也能抵挡一阵于，吃肉是命，嚼糠也是命，横竖混个肚儿饱。老婆的事，得是大活人，还得是各方แ面条件合适的大活人，我能弄什么来凑合？方แ强听张如屏说得有理，便摸着下额在屋里走来走去地转圈。方强毕竟是司令员，高瞻远瞩，这么三转两ä转，就让他把主意给转出来了。方แ强说，办法有了，咱们这样，在部ຖ队的干部战士家里找，谁家有姐姐妹妹的，都提供出来，一律提供出来，谁也不许藏着掖着。咱们上万名干部战士，这样一找，还不找出个加强团来？什么样的主儿找不着？但是，这事要注意两条，一是不能违反群众政策，人家女方แ有主了的，或者是不愿意的，千万别强迫，再就是各方แ面条件都不能降低，咱们为ฦ干部ຖ找对象，要闹就得闹最好的，要让人家看着就眼馋！这事就这么定了，由你们政治部去办，办得越快越好！
张如屏接下了任务，回去就动手张罗起这事来，先做调查了解工作，一了解还真给了解出不少人选来，其中有一个，还就在关山林的独立旅๓里，当然不是女同志本人，是女同志的哥哥。关山林手下有个骑兵连长，叫巴托尔，是蒙古族人，祖籍是热河省平泉人，放牛放马，苦出身，后来全家迁居到伊兰，租了人家二亩地过日子。巴托尔有个妹妹，名叫乌云，年方十八，尚未说下婆家。张如屏派政治部ຖ的人去伊兰巴托尔的家实地侦察了一下，去的人回来报告，说乌云人长得那个ฐ俊，赛过年画ฑ上的美人，歌也唱得好，一张嘴就跟百灵鸟叫似的，还读过三年书，有文化，家里也不复杂，除了父母，还有三个ฐ哥哥，巴托尔是老大，二哥在窑里拉煤，三哥刚当了兵，是梁兴初手下的战士，政治上十分可靠，这样的“敌情”于我十分有利。张如屏觉得这事有谱，就把情况汇报到方แ强那里。方แ强听完汇报，一拍大腿说，就是她了！就把她定给关山林，先把狗日的嘴堵上！
方强这么一说，事情就给定下来了。所以才说，关山林和乌云的婚事是方强给做的媒呢。
话虽这么说，但事情办起来，也有个曲折性，这中ณ间许多的周折，是旁人不知道的。
最先是关山林方面的工作要做。方强定下了乌云，但要做新า郎倌的不是方แ强，而是关山林，所以还得经过关山林本人。张如屏代表组织上把这事给关山林说了，关山林听罢，一瞪豹子眼，说，瞎扯淡！我关山林能打仗，未必就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个ฐ老婆，要组织上操什么เ心？再者说了，我说谁，也不能说部ຖ下的妹妹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张如屏笑道，你也不用说硬话，就你这个条件，长得跟黑瞎子似的，年纪一大把了，又不懂得温柔，说个媳妇也许不难，说个好媳妇，就得男ç说了。你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关山林摆着大巴掌说，不看不看！有什么เ看的？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讨这份笑话！张如屏说，什么笑话？这算什么เ笑话？咱革命军人，咱要讨不上老婆，那才真让人笑话了！张如屏软磨硬缠，把关山林推上了相亲的路。关山林老大不愿意地去了，去是磨磨蹭蹭的去，一会儿说要缠缠马鞭，一会儿说要换个马镫，半个时辰还没走出院子，回来时却是快马加鞭，把随行的警卫员邵越累得直吐白沫子。关山林在政治部ຖ院子里下了马，不顾那马一身的汗直打干喷嚏，提着马鞭子就撞进了张如屏的房间。张如屏正在灯下看书，关山林撞进去就大声说，老张，老张，咱们怎么เ搞？张如屏放下书，从眼镜上方看着一脸汗泥的关山林，说，什么怎么搞？搞什么？关山林急得一跺脚๐，说，什么怎么เ搞？你装ณ什么เ糊涂！当然是结婚了！我什么时候和乌ไ云结婚！张如屏看关山林那副汗水淋漓猴急的样子，知道他是把人相中ณ了，想着他先前说过的话，有心戏弄他一下，就慢吞吞地说，你说这事呀？这个嘛，还得慢慢考虑考虑。你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琢磨，你这话也有一定道理，我原来考虑的不周到เ，要照ั你这么เ一说，也对，要都在同志之ใ间找媳妇，以后我们部ຖ队里同志之间怎么称呼呢？叫舅子？叫妹夫？都不合适，不成体统嘛ใ！关山林一听张如屏这么เ说，急了，说，我操！未必当了同志，连妹妹也成了敌人？就得跑反了不成？怎么เ不想这是同志加亲戚，阶级友爱，越爱越亲呢？谁要这么说，我豁出这个旅๓长不当，立马毙了他！张如屏一看关山林动了真性子，玩笑不敢再往下开了，连忙站起来说，好了好了，和你说着玩的，你就当真的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ม太急，婚姻问题，得有个ฐ过程，人家姑娘才十八岁，还小，再说，对象对象，得互相对对才行，你看中ณ了人家，人家没准还看不中你呢。关山林板着脸说，你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张如屏说，你不高兴怎么的？你不高兴也得一步一步来，要不咱们革命军队还能动抢？那不成了土匪了！这事你先忍一忍，留แ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由我来安排。关山林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先前也没有打算瞒什么，这时再急，也急不过政治部ຖ主ว任说的道理，纵有再大的想法，这回也只好听他老夫子的摆弄了。
其实，张如屏并不是成心想摆弄关山林，正如他说的，这事确实得一步一步来，敌情摸清了，地形侦察好了，还得火力接触呢，还得分割合围呢，还得发起冲锋呢，任何胜利都不是唾手可得的，仗得一下一下地打，搞对象也是如此。再说，方强作为ฦ司令员，和高高在上的父母大人似的，一张口就是她了，把她定给关山林！这话说起来轻巧ู，既不费嘴皮子又不费鞋底子；关山林砍樵撞着个仙女，冷不了地乐่昏了头，急着要做新郎倌，这念头当然痛快，可是，真正操办起来，不是就着棒子粥咬大饼，凑到嘴边就能吞下肚的事。别的不说，关山林和乌云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一定的自然差距。从年龄上讲，关山林三十五六了，人家乌云才十八，岁数上相差了一半；从相貌上讲，关山林虽说人高马大，虎臂熊腰，但胡子硬得能ม扎死牛，两天不刮就跟爷爷似的，皮肤粗得能ม当筛箩褪麦新子使，不动急还好，若再一动急，脸红脖ๆ子粗，就和庙里的凶神恶煞没两样，而人家乌云姑娘呢，张如屏是没见着，据政治部ຖ去调查的人讲，人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俊俏，长腿小细腰，皮肤白皙，嫩得轻轻一碰就能出水儿，关山林回来后的猴急劲儿也证实了这一点，就这样战争双方แ军事力量的对比，人家姑娘能不能ม接受这门亲事，还是个ฐ问号。乌ไ云不是部队上的人，不在组织，一个老百姓，部ຖ队就是看中了，也不能ม强迫，所以，这事得慢慢来。
张如屏毕竟是老政治工ื作者，有经验，办这种事，也是游刃有余的。张如屏先要人拿着部队上的命令去伊兰招兵，当然不是大量招，只招一个ฐ，就是乌云。那个时候东三省的大部分地盘都在共产党手中ณ，伊兰属于解放区，老百姓几十年来深受兵匪小日本的苦头，是共产党让他们翻了身，有了田地和主人的架子，在众多的武装组织中，老百姓爱戴的是抗联，亲近的是鲜人敢死队，敬重的是张帅的队伍，这三支队伍有个ฐ共同之处，就是既ຂ打小日本又剿土匪，还不搔扰老百姓。当然，三支队伍中，头一个要属抗联好，能ม招到เ抗联当兵，自然是一种骄傲。再说，乌云有两个ฐ哥哥在抗联当兵，招兵的人一去，乌云听说能和大哥巴๒托尔在一块儿，不知道有多高兴，也没多问一句，告别父母踉上招兵的人就来了。
人来了，先到政治部报到。张如屏一看，果然天仙似的人品，人也很单纯，只是有些羞答答的，不敢和人说话。张如屏心里暗下就笑，想狗日的关老虎难怪急了，这副人坯子，能叫人不急吗？张如屏坐下来，细声细气地和乌云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本人对参加革命军队有什么想法，再就是说了一番有关的大道理小政策。聊过，也不留แ人，直接就把乌云分到เ军区独立旅๓里当兵。
乌云到เ独立旅๓一报到，人家把关山林介绍给她，乌云一看，原来这位到伊兰自己家里去过一次的黑大个ฐ竟是自己的旅长，当时就吃惊不小，红着脸，手里揪着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也不知道说话，只管低着头。穷人家的女儿，草原上长大的，平日没见过多少世面，兵匪什么的到是见识过，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只觉得这个官凶煞得很，见了部下连个ฐ笑脸也不给，不像他背后那个叫邵ๅ越的卫士，细眉细眼，娃娃ใ脸，见人一睑的顽ื皮笑意。正琢磨着，那边关山林一脸严肃，正眼也不瞟新า来的小女兵一下，说了一句，把长辫子剪了，发一身衣服，让她去卫生队报到！说完这话，人就走掉了。乌ไ云还在发愣，一旁้政治委员金可笑眯眯地说，邵ๅ越，你去，带小乌去处理一下个人卫生，到后勤领ๆ一套军装，再通知卫生队来领人。邵越听了，响亮地答了一声：哎！领着乌云出了旅๓部ຖ。
独立旅是战斗部队，下属两个主力团、一个ฐ保安支队、一个骑兵连、一个机炮连，三四千人马，全是和尚，没有一个女人。政委金可和参谋长倒是有家属，可家属在合江省城里，不随队，部队乍一下来了个ฐ女兵，且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小女兵，整个ฐ旅๓就像一包黑芝麻中掉进了个月亮，满包都被照ั亮了。乌云被分到卫生队当护士，干的是洗洗绷带抹抹红药水的事，人到了不久ื，干部来看，战士来看，连远在几里地外的两ä个团队都有人往卫生队赶，还有的看了一遍没过瘾，回去后找着借口再来看一遍，把个ฐ卫生队，闹得像个集市似的。乌云打小在草原上长大，人虽腼腆，性格却开朗，见谁都是一脸甜蜜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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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那些干部战士，全
当自己的哥哥弟弟，谁要涂抹点儿红汞什么的，她就轻手轻脚地往伤口上涂，一边鼓着小嘴心疼地吹着，不管伤在胳膊还是臭脚๐
丫ฑ子上，一点儿也不嫌，还不停地眨巴着大眼睛关切地问，疼吗7疼吗？疼我再替你吹一会儿。兵们脸红了，连忙缩回脚，把奥脚
丫子往鞋里塞，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挺好的！心里就想，这小女兵，长的像观音，心也是娘娘心呢。这么想过以后，就心满意足地往连队走，回到เ连队，自然要把自己的故事渲染一番๘，惹得更多的人天天往卫生队跑。那些日子，独立旅的病号特别多，而且一色是割了手划ฐ了腿儿的，忙得卫生队长差点儿吐血，红汞也用得快，三天抹去一小桶。卫生队长吃不住劲了，去找关山林，说，旅长，乌ไ云不能待在卫生队，你快点儿把讪弄走吧，再这样下去，我看不了人家的伤病，自己先得累死了！关山林问明情况，心里不免好笑，说，那ว些装病的，你不会撵走吗？卫生队长说，谁说他们装病？他们这个把手割破一道口子，那个ฐ把腿划破一块皮子，血淌得跟开屠宰场似的，你能ม说他们是装ณ的？你就是能说，可总不能不给他们处理吧？关山林想想，也是，这些大兵们，别的没有，一腔子血都旺，为ฦ了看那个漂亮的小女兵，这点儿血他们舍得淌。这种事，又总不好当着全旅的面下一道命令，命令所有人一个不许去卫生所参观，你就是堵住了泡病号的，却堵不住真病号呀。乌云的来由á是军事秘密，这里面的内幕，独立旅除了五位旅首长，就是关山林的警卫员邵越和马夫靳忠人知道，连乌云本人也被蒙在鼓里，要说出去，让人家怎么想？再说，人放在独立旅里，长期以往也不是事，年初ม部队在北满东安、密山县的连珠山、黑台、半截河子一带打郭清典杨玉范的东北挺进军，抓到了郭清典的五姨ถ太双枪黑蝴蝶，人抓回来关上了，打算过一阵子押送到佳木斯去，哪知道看守俘虏的一个ฐ排长竟和风骚的黑蝴蝶搞上了，两个ฐ人借着后半夜躲在牢房里胡搞了一气，然后密谋着逃走，幸亏被查岗的发现了，抓了起来。关山林一听这事，火冒三丈，二话不说，立马把那ว个排长和黑蝴蝶一块儿绑出去毙掉了。关山林这时想起这事来．心有余悸，乌云和自己้的关系目前无法暴露，放在旅๓里，一旅๓三四千如狼似虎的光棍汉，没准什么时候就给闹出了事，弄个鸡飞蛋打，老婆婆跌跤子，泼了鸡汤砸了罐。
关山林想着这事不是办法，就去找张如屏。张如屏仿佛早有准备，笑眯眯地说，这事好办，我早打听过了，省委在牡丹ล江市里办了个药科专门学校，地方上部ຖ队上的学员都有二咱们把乌云送到เ那里去，一来嘛ใ，可以避嫌，躲个清静；二来嘛，可以让乌云读点儿书，学点儿文化。给咱们大旅๓长当老婆，没点儿墨水还行？三来嘛，你们旅部离市里也不算太远，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常，单独谈个ฐ话什么เ的，关心关心她。关山林一听，愁云顿解，咧开嘴笑道，还是你狗日的有主ว意，难怪让你当政治部主ว任，你这政治，算是做到家了！这事要弄成了，喜酒我先敬你！说罢，用力在张如屏背上拍了一掌。关山林什么样的劲儿，那ว一掌，拍得张如屏咧开嘴猛抽一口凉气，人差ๆ点儿没窝到地下去。
乌云第二天就接到通知，到牡丹ล江市药科专门学校学习。
乌云人年轻，心里什么也没装，纯得像一块白绸子，往日在家里，
帮着父母做些家务活，和村里的姐妹们凑在一起做做女红，剪剪ຘ
窗花，日子虽然清淡，却也无忧无虑，突然有一天，来了两ä个当兵
的，把她接到了部队，当上了女兵，部队像个ฐ大家庭，干部战士全
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哥哥弟弟一般地亲，她也知道，那ว些战士去
卫生队里看病抹药水，多半是为ฦ了看她，她也不生恼，脸蛋长得
俊长得丑，全是父母给的，就像草原上的花朵儿，长在那儿，你能ม
不让人来看？看看又能ม怎么的，能少了什么？什么เ也不能ม少嘛，这么快乐地过了没几天，又稀里糊涂地接到去学习的通知，自己完全弄不清这里面有什么เ样的安排，以为当兵也好，读书也好，全是顺其自然的事，都是应该的。她也去找过哥哥巴托尔，巴托尔刚配合三五九旅外出打仗回来，正在刷洗倦惫的马匹，听妹妹这么一说，自然为ฦ妹妹高兴，说，上级要你去学习，你就去，部ຖ队里只有考虑要重用的才让去学习，你不要辜负了首长的希望，好好学，学成了回部ຖ队来好好工作。又说，部队和家里不一样，万事不能任性，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别给组织上找麻烦。乌云听着，一个劲地点头，然后恋恋不舍地和哥哥道别，回到เ队里，收拾行李，等着旅๓里派人来送她到牡丹江。
送乌云去牡丹江，本来金可是要旅里那部ຖ日本吉普去的，那是关山林出关时缴获日军的，一直没上缴，这车就名正言顺ิ地留แ在了独立旅。这车照ั说是旅长关山林和金可政委的座车，可关山林不喜欢车，喜欢马。关山林从小是放牛长大的，对牲口有着特殊的感情。在关山林的家乡，有牛的人家得是外面有地，囤中ณ有粮的富裕户，有马的人家光有地有粮还不行，还得有势力。关山林家是雇农，别说家里连条牛腿子都没有，因为自家没地，连牛粪捡着都没处使，平时牵着主ว人家的牛去山上放，看着人家的马拉着胶皮轱辘大车威风十足地呼啸而过，心里十分眼馋。后来当了兵，与马有了缘份，从此便拽着马缰绳不肯松手，当兵的时候轮不上他有自己้的坐骑，行军打仗若累了疲了，只配拉着首长的马尾巴摇摇晃晃地走，等到自己当上了首长，坐骑是一天不肯离身，有空的时候，还帮着马夫饮饮马，刷็刷马，也学得了一套相马经，譬如好马讲究几宽几紧，蹄爪如何，四膊如何，皮毛如何，眼耳如何，腰肚如何；烈马如何驯，病马如何治，都有一套讲究。在延安抗大二分校学习的时候，学员中ณ时兴照像的风气，别人照ั像，把收拾干净的人往镜头前一站就行了，关山林不行，站了自己้，还得把马牵上。金可在抗大时就和关山林在一块儿，金
可最不爱和关山林在一块儿照ั像，大家都一般齐站着，他偏骑在
高头大马上，比人长出一大截子。金可不满意地说，怎么你就和
人家不一样，非比人家高出一头，你这是闹特殊化。关山林反击
道，特个鸡巴殊！当兵的和马，生成是一条绳子拴着的一对，谁
比谁的命贱？！不管别人怎么เ说，他还是整天不离马鞍，就差没
搂着马睡觉了。老四十八团的兵都知道一个风景，那ว就是他们
的团长骑着他那ว匹枣红烈马在白山黑水间风一样地呼啸狂奔。
到了独立旅，有了车，若不是军情需要，关山林说什么เ也不坐，只
骑他的马，所以几个旅部的首长中，只有他有马夫靳忠人，别的
首长都没有。条件不同了，有了车，省了。
乌云去牡丹江市学习，金可的意思要旅里那部吉普车送一下，没承想反对的却是关山林。关山林说，不能拿吉普车送，吉普车是旅首长的专车，她没这个资格。金可说，怎么เ就没有资格了？就算没有，还不能通融通融？关山林不容置疑ທ地说，若是别人，通融也就通融了，偏偏她不行！金可问为什么。关山林一瞪豹子眼道，因为她是我老婆！金可笑道，瓜秧子没起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成你老婆了i你这人好没脸皮。关山林嘿嘿笑道，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山头，我关山林要拿不下来，也就自打十八年仗了！她不是我老婆．还能是谁？关山林这么一说，金可也不好再说什么เ，只好吩咐下面，换一辆马车，送乌云去牡丹江。
送乌云去牡丹ล江的是关山林的警卫员邵越和马夫靳忠人。
1้94๒6年开春那会儿北满还很乱，虽说大部分城市和农村的地盘都在抗联手中ณ，但土匪猖极，仅刁翎、小石头河、依兰、林口、勃利等地，拥有千人以上的土匪队伍就有谢文东、孙荣久、张雨新、李华堂、郎亚斌、吴长江等八九支之多，零星的散匪则更多了。关山林的本意是要靳忠人套辆车把乌ไ云送去牡丹ล江就行了，金可坚决不同意，一定要邵越也跟着一块儿去。邵ๅ越是1943年在辽西就跟着关山林的，小伙子二十出头，鬼机灵似的，心眼多，手脚๐也快，打起仗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人说这点和关山林是一个ฐ模子套出来的。邵越想打仗，好几次缠着关山林要到下面去弄个连排长什么的干干，关山林鞍俞马后的用应了手，就是不放他走。小伙子心里有意见，但意见归意见，首长不放人，闹也不管用，只能当好自己的警卫。邵越和靳忠人俩人在旅部套好车，邵越胯上吊了支二十响德造盒子，怀里抱着一支苏式转盘机枪，屁股上还挎着四枚日式马尾手榴弹；靳忠人负责赶大车，也有三大件，除了手榴弹和盒子炮，腿弯上还夹了一支五连珠的捷克造马步枪。
两个ฐ人收拾停当，赶着车去卫生队接了乌云，启程上路直奔牡丹江。
乌云认识邵越，她对这个精精神神的旅๓长的警卫员很有好感。等靳忠人一甩响鞭，马车撒着欢上了官道，乌ไ云就问，小邵，
你也去牡丹江？邵ๅ越坐在车辕边，晃荡着腿嗑着瓜子儿，说，那
是。乌云说，你也去读书？邵ๅ越说，我不读书，我送你。乌云说，
送我干啥？邵越吐出一片瓜子壳，看着它落到车轮后的尘土中ณ，
说，不让你被土匪抢了呗。乌云奇怪地问，为啥你送我？你是首
长的警卫，就送，也轮不到เ你来送呀？邵越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灵机一动，改口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是咱们旅的独一个ฐ女兵，你
要出了问题，那咱们独立旅的女同志就全军覆灭了，我是旅๓长的
警卫，我送，才显出重要性来。乌云侧头想想，这话也对，就问，
这是你说的？邵越丢â了一粒瓜子到嘴里，说，这你又不懂ฦ了，我
说了管什么用？这话得咱们旅๓长说了才算数。停了停，又说，独
立旅，也就旅长一个ฐ人能管住我，别人说话我还不爱听呢！靳忠
人在前面赶着车，听到邵ๅ越说这话，鼻孔里哼了一声。邵越听见了，扭过头去说，靳长子，你哼什么哼，你少阴阳怪气。靳忠人的绰号叫靳长子，因为人高，像根套马杆。邵越也有绰号，叫胯子，因为ฦ他老爱在胯上吊着两支匣子枪，走路晃晃荡荡的。邵越和靳忠人两人是一对轿子，平时老爱抬个ฐ杠逗个ฐ嘴，没事就寻着法捉弄对方一下。靳忠人也不回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哼什么，我鼻眼里飞进只蜢子，我连哼都不能哼了？邵ๅ越说，是蜢子？怎么是蜢子？是头牛吧？靳忠人说，你才牛呢，你都快牛死了！邵越说，我牛死了管你什么เ事？难道你还想吃牛肉不成？靳忠人说，美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牛，醋缸里泡了三天，酸得碜牙！我呀，我只拿你的皮硝子做鼓，擂你！两ä个ฐ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逗着。乌云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在一边捂着嘴可劲地乐，心想，他们这样多好啊，显得多亲热啊！这时就移过来，靠近邵ๅ越，说，小邵，你刚才说，是首长让你来送我的，这话可当真？邵越放过靳忠人，转过头来说，可不是当真，难道还是我编出来唬你的不成？乌云眨着大眼睛，由衷地说，没想到首长这么关心我，首长真好！邵越和靳忠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暗笑道，首长当然关心你，首长他能不关心你吗！
怕碰上土匪，路上还是遭遇了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