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一路，老太太都在闭目养神，像是压根就没听见车里的叽叽喳喳。
多日不见，这小子的气色比从前还好了些，并非方慕安想象中的骨瘦如柴，精神萎靡。
文轩有些泄气，他其实不想这么早就跟方慕安讨论情爱的，他上辈子总结的经验就是，很多事就算争辩出一个结果，也不如动手造就一个成果实在。
方慕安慷慨激扬地说了这一句，心里面不是没有惭愧的。
文轩看了一眼段鸿，长叹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奈何阴差ๆ阳错，生死两茫茫。”
这玉佩他认识，他之ใ前曾从小偷手里抢过来一块一模一样的，型号比这只稍小一些。
“没说什么，闲聊。”
方慕安从文轩怀里挣扎着抬起头，好一副雨打梨花的柔弱模样；文轩看的兴致全无，除了想笑还是想笑，耐着性子拿手在他脸上胡抹了几把，就把他的脸又掖到怀里去了。
文轩一回头就看见了段鸿，忙红着脸解释了一句，“段兄，阿木昏过去了，我正在给他过气。”
文轩点了根柴火，段鸿与方慕安也来帮忙，合力把刚才熄灭的火堆又重燃起来。
“这同段家又有什么เ关系？”
“别的不管，先改了这伪娘的气质再说，大丈夫自力更生，仰人鼻息的事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了。”
有点倒胃口。
一直躲在角落的五亲兵也跑来帮忙，每人随手找了个工具挖坑。
“大概算是意外吧，我替我的服务对象挡了一剑。”
冀王把与宋洛同龄的孩子叫到一起，让宋洛自己选跟从他服侍的仆役。
怎么เ了这是？
宋洛正埋怨方慕安把鸡蛋炒老了，大门外就响起了叫门声。
敏德公主也不纠结，转而笑道，“听说状元郎连中三元，从小就是冀州ะ有名的才子？”
傍晚时分，方แ慕安就被文轩使唤去韩泽大人的府上取东西，压根不知道学馆里来了贵客。
宋洛对青莲君欠一欠头当行礼，“辅仁哥哥。”
于是方慕安转回头对文轩说“那边有卖雨伞”时，他就被偷袭了。
文轩笑道，“南风馆一般都只在门口放一块无字招牌。”
“你这些天也没对我做什么。”
文轩扯手又给人拉了回来，“今晚是我醉酒误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怎么。”方慕安抽抽鼻子，转身把包好的饺子先下锅。
方慕安也知道到เ京城后的这几天他堕落了不少，早ຉ上起来练功的时间越拖越晚，大白天无事可做就躺在床上睡觉，同勤奋用功的宋洛与文轩简直有天壤之ใ别。
二人对看一眼，对方แ慕安行了一个礼，转身告辞。
宋洛长叹一声，嘴巴๒开开合合地犹豫了好一会，“我们是从哪里启程的你还记得吗？”
方แ慕安拿擦脸的巾布在宋洛脸上胡抹了几下，抹的宋洛敢怒不敢言。
他话一出口，不止方แ慕安如遭雷劈，连宋洛也是一愣。
方慕安被眼前油腻腻的一幕刺激的长了针眼，索性识相地回避，转身把剩菜吃完，又向镖师们讨了一碗菜递给宋洛。
他在跟谁说话？
方แ慕安似懂ฦ非懂ฦ地听老太太说了一大套，默默点了几下头，眼里莫名有一点酸涩。
方慕安按下暂停，抬头回他一句，“我也想玩高级的，你家不是没有吗？”
康时年笑嘻嘻地进了浴室，手把手的告诉方慕安用法，还借机嘲笑他好几句，一开始明明还围绕他的智商吐槽，吐来吐去就绕到เ他的身体上了。
康时年心里一阵凉，“你想清楚了吗？是不可能接受杨世成的喜欢，还是接受不了同性的喜欢？”
康时年被逼发了誓，十分的不情不愿，心说谁愿意当你哥们！
康时年把肠子都悔青了，眼看着方แ慕安从座位上起身走人也不等他，他就知道这回他是真把人惹怒了。
两人窃窃私语，被物理老师撞个ฐ正着，本想着要点名教训的，看在好学生方แ慕安的面子上才只淡淡给了句警告。
一到เ楼ä下他就傻眼了，康时年那实心眼的还没走。
方慕安无声哀叹，他从前风头无二的时候，也很注意自己的仪表来着，后来被女同学们避之不及，他才开始自暴自弃，不修边幅。
方慕安一睁眼就看到เ了康时年的脸，确切地说，康时年的脸已经近到让他看不全了，他能ม看到的就只有康时年长的过分的眼睫毛和黑溜溜的眼珠，眼珠里面映出两个ฐ脸色惨白的自己้。
康时年做了几遍复读机，自觉耐性磨光，语气也开始变的不耐烦，“你到底记住了没有？”
“不是，最开始的那个ฐ。”
也许是方แ慕安过分敏感，他时常还会觉得班长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比从前的不对劲还要糟糕，好在这点小动作，也勉强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老太太说话声音太尖，我不想听也听了，要是能ม走神你以为我不想。”
当天晚上方慕安回家的时候就买了两ä袋牛奶，叽里咕噜一气喝完之ใ后，悲催地连连跑了几趟厕所，背着单词，眼皮竟开始打架，许多个晚上都不曾出现的困意也默默降临ภ到他头上。
康时年忍着笑，神态自若地回去做卷子，等全班同学的关注转移，他才偷偷又写了一张小纸条，上书：我胳膊被你打肿了。
跟猥琐男做了一个星期的同桌，方แ慕安被恶心的受不了，跑去找班主任求换座位，班主任怎么可能理他，在老太太眼里，方慕安和猥琐男都是一类货色，不上进的劣等生。
段鸿咬牙切齿，“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我只是不能原谅父亲对白家见死不救。”
段老夫人也是两眼皆哀，“以先皇残暴的秉性，就算你父亲拼了身家性命去求情，也于事无补，只会把段家也陷进洪流。你父亲何尝不悔恨自己้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冀王，否则ท以他以往的身子，怎么เ会在短短几年就因为心病熬得油尽灯枯。”
“他不救……为何要百般阻拦我救……”
段鸿已声有哽咽。
段老夫人摸摸段鸿的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明白，白蓝的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事情过了这些年，鸿儿，只当祖母求你，你放下吧。”
段鸿一双手捂住脸，“祖母叫我放下，我如何能ม放下。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却没有一日忘记过白蓝，我连做梦都能梦到她变成鬼向我索命，问我为什么เ不救她，不管她。未过门的妻子被卖成官妓，我却无能为ฦ力……我连白蓝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我连她的尸首都不知在哪里。”
段老夫人老泪纵横，“梦到白蓝的何止你一个，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同你更般配的人物了……可这世间的事就是有许多不堪，即便是门当户对的有情人，也未必能落得一个好结果，人怎么เ能跟天斗ç呢……”
段鸿抹了一把泪，“人定胜天，我们并未尽人事，如何就听了天命？兔死狗烹，段家靠卖主求荣苟延残喘了这些年，终于还是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段老夫人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若不是你还心怀仇恨，勾结冀王存着谋反之心，又怎么会为ฦ段家招来这么无可挽回的祸事。”
段鸿眼中也亮出凌厉，“祖母比谁都清楚，当初父亲之所以会送我去边疆，就是想借冀王之力制衡先皇。七年前，先皇已๐有了过河拆桥，铲除段家的心思，要不是我这些年间手握兵权，段家不知已覆灭了几个来回。”
他明白……
原来他都明白……
这孩子到底不是十年前那ว个不懂世事的冒失青年了。
段老夫人也不知她该不该感谢这七年间冀王对段鸿的调教。
段老夫人敲敲胸口，帮段鸿擦干眼上的泪，“伴君如伴虎。我们做臣子的，永远都对不过上位，唯一期盼的，就是遇上个ฐ贤明仁慈，忠孝信义，却又能当机立断，运筹帷幄的君王。冀王经过这十年的磨砺，其他的都已具备了，却独独少了仁心。”
段鸿冷笑，“君臣有义แ，君无情，臣无义แ。当今皇上又有何仁心？一朝天子，怕的是臣下功高盖主ว，手握制衡他皇位的权利，先皇到เ死都对段家恭恭敬敬，难道也是他仁慈？要是没有在边疆誓死跟随我的段家军，当今的皇上，也绝不会藏起他的獠牙。”
当初在回京的途中，若让暗堂的暗卫得手杀了他，他老祖母如何还能ม活到今日。
老夫人抚手安抚段鸿，“我所谓的仁，并非一人之ใ仁，而是胸怀苍生的大仁。我虽是个ฐ身居高院的妇人，但凭皇上的初ม赦，也看得出他心里装着百姓，装着天下。此时虽言之ใ尚早，我们且慢慢看着。”
段老夫人这一番话，段鸿并非是第一次听到。皇上刚ธ登基时，他也曾听宋洛说过类似的。可他只懂ฦ得带兵打仗，同袍守义，对这些人口里的仁义道德，到底是不曾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