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走在一幢花园小楼前，瞧了瞧门牌号，再瞧了瞧手中纸条上写着的地址，他停下了脚步。门是镂空雕花的矮铁门，矮铁ກ门上有尖锐的角，红砖砌成的矮墙围着一个小庭院，院里的夹竹桃的枝叶从围墙上探出头来，在风中招展。
他弯腰抓住黄包车的车把，推着它，朝人群中冲去，纠缠在一起的两ä帮人纷纷闪躲，往两ä旁跳了开来。
苏辰并没有起身，依然坐在座位上，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在站台上拥挤的人流中流连，他的目光清冷而漠然，如同在河岸之ใ上俯视奔流不息的大河。
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花，在眩目的霓虹中ณ，纷纷扬扬。
不仅日新里住的人知道它的底细，就连其他区的人也深知这一点，这一区的警察自然也非常清楚，毕竟，每月这些民众的卫士，都要从这间特别的茶馆得到一份特殊的薪水。
在上海，法律这东西只不过是如卫生纸那ว样的玩意，在需要的时候被政客和高官们拿来擦鼻涕所用。真正规范上海滩芸芸众生言行举ะ止的是各种各样的规则，警察的规则ท，有钱人的规则，黑帮的规则ท，它们交错而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身上。
不是没有反抗，只是，那ว些反抗者的最终去处，不是在闹市口的刑场，就是郊区的乱ກ葬岗，或者是随着滚滚东流的黄浦æ江流往大海ร。
有闲茶馆的一楼是真正的茶馆，不过在这里喝茶的大多是斧头帮的兄弟，他们在这里看场，终日玩着纸牌，牌九，马吊这样的赌博小游戏。
二楼ä是一间间的隔间，每间屋里都铺着一排类似北方大炕的木牙床，这时候，免不了有众多的隐君子躺在上面吞云吐雾。
一切如常。
下山虎徐明在场子里巡ำ视一番后，没理会兄弟们拉他参加赌局的邀请，满意地回到自己้在二楼的办公室。
这间日进斗金的场子，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日新里这一块地盘，基本上算是斧头帮一家独大了，除了那群死拉车的。那个叫小马哥的外乡人，带着他们老是和自己捣乱，破坏规矩，就像是一排好牙里面的烂牙，时不时让你觉得嘴巴生疼。
*！一定要想个办法，将那家伙干掉，不然，在那家伙的带领下，反抗的人将越来越多。那些苦力，不过是一群羔羊，任人欺凌，若非活不下去，反抗这样的念头是说什么也不会有的。然而，只要有一个胆大的家伙跳出来领ๆ头，羔羊也会在猛虎的带领ๆ下变成一群猛虎，最好，在羔羊没变成猛虎之ใ前，先把那头真正的猛虎干掉。这是读过几年私塾，在帮中，有小诸葛美誉的下山虎徐明此时的想法。
就在他双脚搭在书桌上，闭目思考该怎样干掉那个讨厌的家伙时，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来自一楼。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一楼，斧头帮的小弟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ว个ฐ把有闲茶馆大门一脚踹飞的汉子。
他头缠白带，臂挽黑纱，双目生火，右手缠着白布，紧握一把三尺来长的斩ล马刀，刀锋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他就是黄包车夫小马哥，马二。
此时，在马二的心中ณ，愤怒正如飓风一般翻江倒海ร，因为他的缘故，他的车夫兄弟小四在医院伤重不治，离开了人世，他单身一人前来这里，脑海里只有一个ฐ想法，那ว就是报仇。
他把刀慢慢举ะ起，横在胸前。
这把刀是马永贞家传之物，他的祖父，父亲都曾经手持着它，与那些盗匪响马做过生死搏斗。这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唯一的东西，现在，他将与它做伴，面对这些一点也不比盗匪响马善良的流氓青皮。
“今天，我马二来此，是为了找徐明算帐，闲杂人等全部闪开，否则ท，我手里的这把家伙可认不了人！”
马二大喝道，声如洪钟，有些胆小的家伙不由颤抖起来，仿佛有一个ฐ炸雷在耳边响起一般。
徐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楼ä的栏杆旁，他的视线与马二在半空中相碰，电光四射。
来得好，正在想该怎样干掉这家伙，他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干掉他！”
徐明大喝一声。
那些家伙回过神来，纷纷抽出别ี在腰间的斧头，怪叫着向马二扑了过去。其中，有一些小弟不顾一切想上位，所以，胸ถ间挂着一个ฐ勇字，冲在最前面；也有一些聪明的小弟，深知小马哥的厉害，躲在后面，想捡死鱼。因此，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配合，也谈不上所谓的默契。
马二站立当场，目光直视二楼ä的徐明，握着刀柄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人头涌ไ动着，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瞬间将他包围，仿佛随时能把他淹没。
他大喝一声，脚尖一挑，一张长凳应声飞起，正好撞在冲在最前方的那ว人胸间，如同被洋车所撞一般，长凳上蕴藏的大力将那人击得向后飞起，挡住了身后人的路。那ว一刻，就像潮水被礁石所阻，人群翻涌ไ而回。
马二双眼血红，热血在胸间沸腾，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么地灼热，杀了他，杀了楼上那家伙，这是盘旋在他脑แ里唯一的念头。
在他和那ว人之ใ间的路只有一条，而这条路上，现在正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他要想冲到那人身前，只能ม杀开一条血路。
神阻杀神！佛阻杀佛！
他向前踏着碎步小跑，猛然跃起，一个纵身上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散乱的牌九在他的脚๐下呻yin。他飞起一脚，正中一个跃在半空想要跳上桌的家伙下腹，那人惨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摔落在地。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原地起跳，几把斧头带着寒风从脚下扫过，他在空中跃起，向离此两ä米左右的另一张桌子跳去。
现在，那张桌子上已然站着一人，他双手斜举着斧头，瞄准马二的下落之ใ势，猛地一挥，斧头带着寒光，直奔马二的腰间而去。在半空中，马二是不可能改变身形的，那人仿佛看见马二被斧头劈为两半的情形，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财富和名位似乎正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
然而，他的笑容在那ว一瞬间成为了永恒，一把雪亮的斩马刀从他前胸进入，透背而出，他带着笑容往后倒下，手里的斧头无力地落下，落在一个ฐ同伙的肩上，那家伙出了凄厉的尖叫，如同一只被投入开水锅里的公鸡。
马二不待那人摔下桌子，已然赶到เ，手重新抓住那把在半空中脱手飞出的斩马刀刀柄，猛地拔出，带出一溜血光，那人叶子一般悠然坠地。
血溅了马二一脸，他不曾擦拭，目光森然地在身前的那ว些人脸上移动，在那些人眼中，他仿佛地狱冲出来的杀神！
“上，谁干掉他，赏一百块大洋！”
徐明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大声叫嚷，他的心跳急促，一脸汗水。
原本止步不前的小弟们在巨เ额奖赏下，又怪叫着围了上来，只是大多仍不敢走近身来。其中一个ฐ机灵的家伙，干脆将斧ร头脱手飞出，朝马二扔去，在他的带动下，一干人等照方แ抓药，斧头如雨点般朝他落下。
马二大喝一声，脚步在桌面上轻挪，舞动长刀，只见刀光闪动，白练一般，一阵丁丁当当的声响过后，斧头在桌下堆了一地，刀光收处，他毫无损。
又一个ฐ小跳，他跳上了与二楼相连的楼ä梯。
原本挡在他面前的小弟们如同见了鬼，纷纷躲到一边，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啊！眼前这家伙强悍得根本就不是人，凭人的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
马二一步一步往上走去，木楼梯在他的脚下出咿呀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催命音符一般在徐明耳边响起，他面色苍白地盯着这个在自己眼中ณ越来越高大的身影。
他从腰间缓缓拔出斧头，没办法了，人，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
现在自己้身居高处，地势占优，全力一搏，也未尝没有胜机。
他移步来到เ楼梯口，斧头缓缓举起，目光紧盯着一步步走近的马二。
场中ณ一片寂静，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全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两ä人。
七级，六级，五级，四级，三级！
好！就是现在，徐明一猫腰，整个ฐ人如离弦之箭窜出，手里的斧头呈一条雪亮的弧线往对手头部劈去。在那一刻，原本纠缠在自己心间的恐惧仿佛也随这一斧ร劈了出去，这时，在他心中只有一个ฐ念头，杀死眼前这人！
马二并未像徐明所想的那样往后退，不仅没往后退，反而几乎在他前冲的同时，迎面向他冲来，手中的斩ล马刀白练一般直直地朝他胸ถ间扎来。
两败俱伤？疯子，真他妈是疯子！
只是，事到เ如今，再闪躲已๐经无济于事，*！拼了！
他一咬牙，大吼一声，眼中流露出疯狂的神色，左手往对手的刀锋抓去，是死是活，就靠这一下了。
与此同时，马二的左手奇迹一般多了一根铁棍，那棍子一直被他紧贴手臂藏着，在这关键时刻猛然出现，不能不让徐明的心顿ู时为之ใ一凉。
当地一声，徐明的斧头被马二左手中ณ的铁棍架住，他的左ุ手同时也抓住了斩马刀的刀锋，只是，他低估了马二刀上的力道，在十三四岁时，他的对手在清河县乡间一带，就有神力小马的称号。那ว称号不是吹出来的，所以，他虽然抓住了刀，那刀却没有丝毫阻滞地往前冲，深深地扎进他的胸间，透背而出。徐明仰天倒下，被斩马刀钉在木楼梯上。抓住刀锋的手轻轻颤抖，似乎想把刀从自己้身上拔出来，最后，终究是无力地垂下，微微颤动几下后，就不动弹了，鲜红的血顺ิ着楼梯往下流，滴答滴答，那声音在一片静默中ณ极其清楚。
马二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倒下的徐明身前，弯下腰，抓住斩马刀刀柄，用力一拔，血顿时如喷泉一般四溅，溅了他一身。
他拿起刀，往四周扫射一眼，众人在那目光的逼视下，一一低头。这些人中，有被大烟弄得昏昏然的烟客，也有完全是看热闹的闲人，以及那些已๐经被他杀破了胆的斧头帮帮众。
他大步往大门走去，一路上，人们纷纷闪避。直到他消失在大门口，过了一段时间后，一干人等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