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该多照顾ุ她一点呀！”徐辉看着道静昏睡的样，不安地说。
可是晓燕不在家。她一清早就出去了。他赶快又找到学校，宿舍里没有她，课堂里也没有她。他有点儿奇怪，她能ม上哪儿去呢？他又到เ她的几个同学处看了看，仍然没有。他只好又回到晓燕的家里。他想她一定会回家的，他们一定要好好地谈一谈。
江华烤着火，看着道静微笑不语，好像这些情况他都已熟知似的。道静却高兴地滔滔说起来：“感谢你给我们的帮助和鼓励，北大的工ื作可大有转机。消沉了几年的群众，现在也都动起来啦。不过，不知别ี的学校怎么เ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แ针ฤ，在北大实行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甚至党员同志都有的搞不通——说这是投降。过去进步同学只顾自己้谈救亡天，交救亡朋友，对落后的同学却骂他们是汉奸，理也不理。可是现在情况变了，间同学都被团结起来了；反动家伙们孤立了；王晓燕像个傻一样在历史系的改选会上低着头什么人也不敢看一眼。那ว个猴王忠叫李绍桐当着一百多同学的面，揭穿了他们欺骗、卑鄙的嘴脸。因为吴禹平得到เ了一张他收到国民党经费的收条。我们当场给他读了出来。同学们可气坏了，我们的改选就非常顺利了。老江，你看多么大快人心呀！”说到这里，她喘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太兴奋了。有点奇怪，为什么เ一见这个高大的沉稳而温厚的同志，她就变成了一个ฐ热情横溢的小孩似的呢？为什么เ对他说话总和对别ี人说话不一样呢？想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污蔑好人！胡说八道！”
冬天，公园是荒凉而冷落的，在濠濮间栏杆旁的长凳上，他们紧挨着坐下来。
“我也这样想。”侯瑞说，“不过，是什么刺激她没有说，你也可以和她去谈谈。”
两个ฐ女学生还没有走进东车站的大门，远远地就望见车站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เ大事，她们再走近一看，许多黑制服的警察，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粗皮鞭，而这些皮鞭在嘈ฤ乱的人群头上，就像无数的褐色长蛇――有的昂头向上，有的蜿蜒飞舞，有的在凶恶地盘旋……而在这些皮鞭下面的，是万头攒动的人群。皮鞭赶着人群，人群惊慌乱ກ窜。妇女、小孩哭喊着，人群呼儿唤女地大叫着……在这些嘈ฤ杂声响之，还有警察凶猛的叱叫：“躲开！躲开！都躲到เ候车室去！躲到远处去！前门里外现在宣布戒严å。”
陈教授质彬彬从容不迫地说：“古今外的历史事实告诉我们，一个ฐ伟大的民族是不会没有路可走的。但是眼前华民族的出路在哪里呢？东北已经沦陷四年多；华北也早就名存实亡；长春的木头人戏指伪满傀儡政府依然锣鼓喧天；而冀东又平空添上了一个ฐ伪组织。‘五七’、‘五’、‘五卅’、‘一八’、‘一二八’的奇耻未雪，现在敌人又准备好一副新的锁链套在我们的头上。国的人民大众天天在饥寒交迫的死亡线上煎æ熬、挣扎，怨恨愤怒已达顶点。不管什么人全在心里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往何处去？’……”
于是一见王晓燕，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着那ว个瘦削的丑陋的女特务，他是卑贱的唯命是听的奴才；但是见了晓燕，他又俨然是一个ฐ正派的沉默而持重的君了。他鼓着金鱼眼睛仿佛烦闷而又纯正地凝视着王晓燕，关切地问她：“燕，这些天你好像瘦了。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道静，近来时局变动很大，情况很复杂。”江华不慌不忙地说，“所以没顾得找你。你知道十月底日本人又要求平津当局肃清一次抗日嫌疑ທ分吗？好的方แ面是……”他把声音放低，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道静，“长征的红军已经在十月间到达陕北和刘ถ志丹的军队会合了，国革命的形势就要大大地改变了。这是历史上——不但国历史上，恐怕也是世界历史上的一次惊人创น举。这对于我们整个革命斗ç争形势的影响是巨大的。敌人吹嘘我们失败了、溃散了，其实呢，这正是新า的革命的象征，是我们新า的胜利ำ。可是坏的方面——
许宁且不回答，他拉着道静一同坐在路旁้的一条长凳上，用他那ว细眯着的亮亮的眼睛朝着道静注视了一会儿才说话。
这时侯瑞看看屋里的几个人，沉重地说：“昨天在东长安街，我亲眼看见两ä个ฐ日本兵把一个ฐ年轻女孩抢上了汽车。那ว女孩又哭又喊，街上的人都气坏了，可是国的警察就站在旁边装ณ没看见……”
王晓燕笑了。她和徐辉所定的一切计划ฐ实现了。她知道在定县当小学校长的她的姑姑那儿正缺教员，怕和父亲直说不成，她故意绕了个ฐ圈，激起父亲的同情和义愤。果然不等晓燕要求，王教授就提议把道静介绍到他妹妹那儿去。后来经晓燕要求，他还同意护送道静逃出北平。不过当他们父女一切商量好了之后，王教授却忧虑地、稍稍迟疑地告诫着女儿：“燕，这是林道静，我们义不容辞。可是，以后，你可再不要多管这些闲事了。这些有关政治方面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好。读书――只有读书是你的天职。”
道风听着这奇怪的议论，吐吐舌头，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不知道我已๐经有了爱人啦，她叫高玲玲，嘿，可漂亮呢。校花，又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订婚了，父亲说：只要我们能到口外弄回一笔钱，他就拿这钱给我结婚。‘人不为ฦ己้，天诛地灭’，我一个人也没法叫那些穷佃户全阔起来；还是叫他们一人拿出一点钱来帮帮我吧。”
啪的一声，那ว卷钞票打到了胡梦安得意的瘦脸上。钞票飞了一地，胡梦安一霎间惊呆住了。
道静急了，赶紧ู问她们：“你们这屋里都是什么案？”
“二哥，那ว你怎么เ办？登不登报呢？”
“没有人。我认识的革命同志只有老卢小许几个ฐ，他们不是都被捕了？”
生活是黯淡的。道静仿佛一个人生活在无人的孤岛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了解她的痛苦和希望。但是有一件事却使她明白了：这就是政治上分歧、不是走一条道路的“伴侣”是没法生活在一起的。光靠着“情感”来维系，幻想着和平共居互不相扰，这只是自己欺骗自己้。
当卢嘉ล川从昏厥苏醒过来，当他的生命又一次地战胜了死亡，当他躺在漆黑潮冷的地上能ม够清楚地思想的时候，“告诉同志们”的意念，强烈地、超越了一切痛苦地占据着他的心头。
卢嘉ล川弯着身，一只脚๐蹬在凳上，一只手按住太阳穴。他那ว英俊而端正的面孔，带着沉重的深思的神色，两ä道浓眉挤得紧ู紧的。半晌，他摇摇头敲着桌边说：“小林，不要和他说了。住在这儿不行……就这样吧，我今晚要写点东西，就在你这儿多耽搁一会，你想法叫老余晚些回来可以不？”他拿起小提包交给道静，“这是一些秘密宣传品，你把它放好，不要叫老余看见。”
崔秀玉——他曾经努力想忘掉的女孩，这几天却是这般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心，使他惭愧，也使他痛苦。
“白莉苹还不是一样！他们俩……嘿，老卢，我被捕后，他们俩更好起来了吧？”罗大方的脸上隐隐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痛苦。
“等着余永泽给你挂节孝牌吧！”白莉苹的脸色变庄重了，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你还想革命哩，连这么一点芝麻粒大的事情――私人的事情算得什么？――都不敢革，还说别的！”
小老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说：“好险！好险！宪兵三团的，今个也要抓您哪吧？”
第十章
“纪念‘三一八’，青年学生自动组织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แ！”
“不行！谁都像你这样胆小，掉下个树也怕砸死你！”道静对余永泽别ี的规劝或罗嗦还都比较能ม够忍耐，唯独关于革命方面的事，她简直点火就着，是最不能容忍的，“算啦，我还打算叫你跟我一起去呢，闹半天，你还想拉我的后腿。算啦，谁也别管谁！”刚ธ一说完她就跑出去了。
道静愣住了。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笑了。卢嘉ล川的话多么犀利地道破了她心的秘密呵！她不由á得害羞起来，歪着脑袋半天才说：“卢兄，你说得很对。过去我只想当个好人――不欺侮人，也不受人欺侮。也许这就叫做‘独善其身’？确实，我很少想到เ为旁人。但是我有一点儿还不明白：我常常省下自己的零用，给洋车夫、给乞丐，我喜欢帮助穷人。你能说这也是为ฦ个ฐ人？”
道静和白莉苹在深夜寒冷的马路上送着卢嘉川和罗大方แ。白莉苹和罗大方在一边谈着，道静和卢嘉川也边走边说：“真糟糕！卢兄，我对于革命救国的道理真是一窍不通。
过了一会，人们又谈起来。
“你找他有什么用？”还是余永泽明白，他微微一笑说。
比起一般知识和学修养来，她都不如林道静。而且她同情她的遭遇，愤恨她的家庭，因此，她总是热情地帮助她，‘像大姐姐一样地爱她。但是对于她的某些狂放、激烈、简直不像女孩的思想和见解，她是不能ม同意的。然而她又从来没法说服她。因而，两个朋友好是好，但总不免要抬个小杠。常常是王晓燕温厚地一笑，两个人才又言归于好。
没回晓燕家，她照ั直去找余永泽。
“好，许宁，不要喊啦！叫同学们充分休息，留แ着精神到南京去斗争吧。”李孟瑜的话刚ธ刚说完，外面车厢的地上，突然爆发了一阵洪钟样的喊声：“打倒日本帝国主ว义！华民族解放万岁！”
道静吃惊地一把抢过报纸来。果然，赫然大字载着日军占领沈阳和东北各地的消息。她读着，读着，最后她捏住报纸跌坐在凳上。
“那怎么เ行！”余永泽坐在林道静对面的太师椅上，急忙摇着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儿黑暗、龌龊，别处还不是一样。你，一个ฐ年轻女孩可不能ม再去冒险。”
在岩石上坐烦了，有时，道静也顺着海边走下去。而且不止一次地又走到了海滨的游泳地方แ，走过那仙境般的别墅旁้边。一天，她无意又看见了那ว几个灰色的帐篷，望见了岩石后面的大柳树。这时，她想起了上次坐在树下补缀鱼网的女人和她的婴儿，就朝着帐篷跟前走过去。
第二天大早，她就被海ร浪拍打着岩石的声音催醒了。那有节奏的雄伟的浪ฐ涛声，有力地诱惑着年轻的、对人生充满着幻想的林道静。她匆匆吃过看门老头端来的早饭，就一个ฐ人跑到เ海边去。
十二岁的林道静厌恶地瞅瞅她的所谓父母亲，眼眶里浮ด着泪珠，一言没发，坐着洋车走了。
“张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明明看见有人进来，还有满地的脚印，你还想帮助共匪造反吗！不说，你老杂种就要同罪！”老头和他的女儿还是说：“没有！没有！”虽然女孩的身在许宁的身旁一个ฐ劲地发抖。许宁这时再也不能隐藏了，他突然毫不迟疑ທ地站起身来，就这样被捕了。
江华倒在枕上似乎ๆ睡着了，但又忽然睁开眼睛严肃地瞅着道静说道：“全市大多数学校罢了课，反动家伙一定又要想法破坏。斗ç争只会越来越复杂，道静，你的经验还很不够，可要再接再厉地干下去呀！可……可不要因为ฦ北大的工作才有一点成绩，就自……满……，要不懈地要……不懈地斗ç争……下去……”说到这里，他已经昏沉地睡去了。
道静站在床前，默默地望着那ว张憔悴、焦黄然而又是那ว么刚强而坚毅的脸。伤的挺重，但他绝不喊一声痛；在和爱人相会的欢快，在极端疲乏、几乎昏沉过去的景况下，他仍然念念不忘当前的斗争和工作；念念不忘鼓励爱人的进步……而且对于她那怀念别ี人的诗――虽然他明知她的爱情属于那ว个死去的同志比属于他的更多、更深，但他毫无怨言。他只是在尽一切可能使她感到幸福、感到เ欢愉，虽然，他能用在这方แ面的时间和力量是这样少……她这样想着，默默地凝视了他好久ื。一种近似负疚的感情，开始隐隐地刺๐痛着她的心……
看见他的棉袍扯了几个ฐ大口，她找出针线开始替他缝补。在棉袍的口袋里，她发现了一个ฐ揉得皱皱的小纸条。她打开来，这是江华清晰的笔迹：“静，对不起你，我这是第三次失信了……”不知怎的，道静看了这个ฐ平淡的小纸条――没有寄给她的小纸条，忽然，眼睛潮湿了。
“路小姐在家吗？”
“谁？”道静一惊，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地开了屋门。一看，原来是任玉桂的父亲任老头――现在他已经是市委的通讯员了。道静又高兴又惶恐地握住老头的手，拉他进屋来小声问：“老伯，什么事？”她向睡着的江华一努嘴，“他受伤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市委是不会派人来找江华的。
老头点点头，关切地站在床前望望江华沉睡的脸，然后扭头对道静说：“他什么เ时候受的伤？同志们并不知道呀！今夜里有一个ฐ重要的会，要是去不了，我就去告诉当家的。他的伤重不重。”
道静望望江华黄黄的没有血色的脸，轻轻地说：“他自己้说不重，也不叫我看。他说叫钉ล钉在腰上了，好像流多了血有点儿弱。您看叫醒他不呢？”
“不用叫他了。”老头儿怜悯地摇着头，“我去告诉当家的，就叫他在你这儿养几天。”老头说着就往外走。
“大伯，等等！一块儿走。”江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坐在床上了。他说着话就下了床，一边从容不迫地穿着棉衣，一边对道静抱歉似的小声说道，“对不起，又失约了。你睡吧，别等我。太晚，我就不回来了。”
她默默地送着他。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随着瘦小的老头蹒跚地消逝在胡同的转角处，不禁轻轻自语道；“卢嘉川――林红――他，都是多么相象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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