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几日,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寄舟的头七。
担惊受怕,连爹爹都没法好好缅怀。
程钰怎么会带一个与他亲表妹容貌酷似的姑娘回京?
厢房里,程钰从窗前回到了定王身边,目光落在他胸口,英眉紧皱。
简直就像仙女下嫁糙汉。
孙嬷嬷也不敢跟李老太太撒泼,收起镯子,缓和语气道:“老太君别动怒,我也是一时气愤才忘了规矩,实在我家老太太向来看重大姑娘,今日大姑娘竟然做出这等寒人心的事……”
孙嬷嬷瞥一眼她诚恳的小脸,没有言语。
叶氏再次请她落座,对身边的女儿道:“阿月不是还没看够月色吗?你带阿澜再去赏赏吧。”
夜幕降临,她望着窗外的明月,迟迟无法入睡。
张叔连连应是。
含珠一边给鱼翻身一边擦汗,扭头叮嘱妹妹,“这里烟重,凝珠先去堂屋等着,姐姐多做了一条,一会儿给你吃。”
春柳帮她梳头,眼睛不禁往镜子里瞄。自家姑娘黛眉细如竹叶,眼眸似秋水盈盈,肤若凝脂,唇如点朱,真正是天生丽质,无需脂粉已是倾城颜色。光脸美也就罢了,姑娘身上天生就香,淡淡的,挨得近才能闻到เ,可惜被外头飘进来的桂香掩了去,让春柳说的话,姑娘的女儿香可比花香好闻多了。
张叔守礼,坚决不许,撵走儿子,他将一个食盒递给因为要吃饭来了前头的定王,他往船篷走去,敲敲门,亲女儿秋兰开的,接了食盒赶紧就把帘ຈ子放下了。张叔折回船头,见定王已๐经掀开盖摆好了碗筷,他盘腿坐下去,与他一起吃了起来。
装什么人就要有什么样子,定王又是带过兵的,不拘小节,大口吹凉汤包,一口一个ฐ,哪里有皇子王爷的样子?在岸上看,就是两个普通的船夫,任谁也不会怀疑ທ。
吃完了,趴下去掬捧寒凉的江水洗洗嘴,定王暂且没有回船尾,懒洋洋靠在船板上,眼睛扫着岸上,嘴里与张叔闲聊,“张叔还真是忠厚,老爷没有看错人啊。”
以江家此时的境地,张叔一家抢了她们姐妹的钱财都没什么เ奇怪的,一家人却都本分地做着下人的活儿,只有那ว个ฐ张福不规矩,真把自己当江家女婿了,整天惦记着上姑娘的船。
张叔叹气,望着天边红灿灿的夕阳道:“老爷走得急,晚两ä日,也不会把姑娘许给我那没出息的儿子,老爷许了,是看得起我,我怎么เ能辜负老爷的信任?”老爷也是出于无奈,眼看着要去了,不早点定下来,大姑娘就要守孝三年,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里没有长辈,被恶人盯上怎么办?可惜老爷不知道,大姑娘早ຉ就被那个ฐ狗官盯上了。
定王用余光瞧了眼船篷。
江家这位大姑娘容貌不知多美,性情可是比真正的闺秀还要娴ຒ静,京城那些贵女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未必能做到เ三日不出船舱,她不但自己้静,还有本事将贪玩好动的妹妹也留在身边。
正看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熟悉,只是说出来的话他一个ฐ字都不懂,似乎ๆ是杭州ะ土话。
定王皱眉看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粗衣汉子站在船头,旁边地上放了两ä个ฐ筐,里面都是苏州特产。再看他容貌,肤色白皙,生了一双细长的眯缝眼,下巴๒上留着一缕山羊胡须,鼻子旁还有颗黑痣。
定王玩味地打量对方แ。
张叔愣了会儿,跟着就将人请了上来,自然无比地对定王道:“这是老爷故交刘ถ掌柜,在苏州做小生意,得知咱们要去山东,正好他也要去山东一趟,提前约好了一起去的,你领他去后头安顿ู吧。”
定王连忙站了起来,殷勤地领路,“原来是刘ถ掌柜,这边走,来来来,我帮您提东西。”
他说官话,程钰也就改成了官话,“有劳了。”
真的就让定王帮他拎那ว两筐礼。
两人一前一后从船篷经过。
里头凝珠低头吃汤包呢,含珠侧耳倾听,透过竹帘缝隙看到เ那人高大的背影,越确定是他赶过来了。
不知为何,含珠突然觉得踏实了很多。或许是那个ฐ爱笑的丁二有可能ม好。色,这人虽然冷漠,在男女上头却是正人君子吧?如此有他在船上制ๆ约丁二,丁二就算有坏心思也会顾忌他。
定王可不知道自己因为ฦ程钰被人扣上了风流公子的名头,到了船尾,两ä人坐下说话。他仔细瞅了瞅程钰,好奇道:“行啊,你这易容的本事比我强多了,眼睛怎么弄成这么小的?”
程钰冷声问他:“你要学?”
定王摸摸自己้狭长的凤眼,打趣道:“算了,我眼睛本来就没你大,万一恢复不过来,我怕回去也没人认识我了。怎么เ样,那边都收拾干净了?”
程钰点点头,“死了。”
定王并没吃惊,只是沉声道:“江家仆人会不会过来递信儿?”江家姐妹为了逃难才愿意随他们北上的,若是半路得知威แ胁已消,肯定想回归故里,他与程钰虽然能威แ胁她们继续前行,但对方心不甘情不愿,路上就容易出差错。
程钰合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道:“我警告过田à嬷嬷,年前她敢派人递信儿,我便杀了江家主ว仆。而且她们说了搬家,知县一死她们马上回去,容易惹人猜忌。”
他行事周全,定王放了心。
程钰累了,朝里面翻了过去,“赶了一路,我先睡会儿。”
从杭州快马加鞭赶过来,确实辛苦,定王没再烦他,过了会儿突然意识到เ一个问题,“你睡我榻上,我晚上睡哪里?那ว边船上还有地方แ,你过去睡!”
他能忍受跟张叔同住一室,却不想跟别的下人挤一个船篷。
程钰也不想换船,假装睡着不理他。
张叔肯定要留แ在这边守着他家俩姑娘的,定王看看里面仅有的两张床榻,起身去扯程钰。张叔刚ธ好走过来,见两个ฐ大男ç人居然为了一张床争抢,忍笑道:“晚上我打地铺吧,这会儿天不冷,睡床板也没事,公子稍等,我去拿套新า被子。”
说完就走了。
有了解决办法,定王放了程钰,哼道:“一会儿我盖新า被子,这个被你碰过了。”
程钰面朝里侧继续睡觉,江水不停地流,客船有规律地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船尾撑船的人换成了程钰。
他与定王在福建抗击倭寇,无论是划船还是游水,功夫都练出来了。
定王歪躺在一旁,惬意晒日头,眯着眼睛看岸边青山绿水,看了会儿嫌闷,问程钰:“你说凝珠才八岁,她姐姐为何不让她出来玩?她年长需要避讳,连妹妹都看在身边,莫非我在她眼里是那种连小孩子都欺负的恶人?”
“我怎么知道?”程钰依旧ງ还是昨日的打扮,下巴上的假须迎风飘扬。
他寡言少语更没趣,定王瞪他一眼,忽的站了起来。
程钰扭头看他:“你……”
“安心撑船吧,我有分寸。”定王背对他摆摆手,到เ了中间的船篷,他扬声道:“二姑娘,我想钓ี鱼,里面有鱼竿吗?”
含珠正在教妹妹认字,听到เ这话,她朝张嘴欲言的妹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春柳去应付。
春柳出去,歉然道:“这边船上没有,公子实在想钓鱼,我去问问前面船上有没有?”
语气并不和善。
定王看向前面,见张福站在船尾紧张地望着这边,分明是怕他对他的未婚妻做什么,心底突然冒出来一股火,他堂堂王爷,被姑娘提防没什么,怎么连一个粗鄙的下人都敢小瞧他?
他退后一步,靠着船栏笑,王爷的尊贵之气尽显,颐指气使道:“去吧,快点。”
春柳没有看他,自然没有看到เ他脸上的笑,那边张福却看得清清楚楚。身为一个ฐ男ç人,眼看着旁的男ç人在未婚妻船上朝他示威,他却只能远远着急,张福也憋了一肚子火,春柳过来问,他想也不想就道:“没有!”
“你没问怎么知道没有?”张叔低声斥他,问对面撑船的船夫,“有鱼竿吗?”
船夫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官话道:“有,鱼竿鱼网都有,我这就去拿出来?”
张叔嗯了声,等船夫走了,他指着前面的船篷训斥儿子:“你给我坐里面待着去,没事一直盯着后面做什么?”他知道儿子是在防着那二人,可姑娘不知道,万一以为儿子在偷窥她怎么办?至于那两个人,人家有功夫,真有歹意,在杭州就出手了。
张福拗不过父亲,赌气走了。
定王看着他进了船篷,嗤了声,接过鱼竿后对着船篷道:“二姑娘,我要钓鱼,请你出来看。”
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想要的,谁敢不从?别真把他当船夫。
含珠听懂ฦ了男人话里的威胁,见妹妹也是兴奋想去的,她无奈地下了榻,亲手替妹妹系好秋里穿的披风,柔声叮嘱道:“外面风大,妹妹多穿点,出去后别ี靠船舷太近,小心掉下去。”
凝珠乖๔巧地点头,“我知道,姐姐不用担心。”
含珠摸摸她脑袋,让春柳秋兰一起出去照ั看。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凝珠清脆的笑声。
含珠心中好奇,悄悄挑开窗帘往外望,看不见,她额头挨得窗子更近,却只看到一个撑船的身影。他侧对她站着,衣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贴在身上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轮廓……
还没看到他脸,他忽的看了过来。
含珠立即放下竹帘,仓皇退后时不小心撞到桌子,手更是将茶碗拂落在地,出一声闷响。
含珠心跳快得厉害,捂着衣襟站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有没有看到เ她?
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心不在焉地捡起空茶碗,含珠看看刚刚自己坐着的地方,无比后悔。
船尾。
听到那声并不清晰的闷响,程钰撑船的手顿了一下。
她退得急,他只看到เ一张白皙俏丽ษ的脸,还没看清她神情,她就逃了。
是在看他,还是看她的妹妹?
程钰回头,看一眼距离他足有五步远的钓鱼的几人,怔了怔,继续撑船。
晌午休息,定王在船尾小解完回来,惊讶现程钰去掉了鼻子旁的黑痣。
“早该弄掉了,看着就倒胃口。”定王嫌弃地道,就跟他脸上的痘一样,都是小东西,船靠码头时再粘上也来得及。
“我没让你看。”程钰冷冷地回他。
定王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