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把笔间，适潘英持一盒至，云：“秀姐馈君金橘与生启盒。”又书：
“西家有女少且妍，嫁与东邻๑恶少年。可怜一旦ຆ成反目，宝剑拟绝瑶琴弦。西南有等拘人虎，潜令牙妪来吾所。百金无吝买佳人，落花已被风为主ว。悠悠夜抵武林村，独舍无邻๑牢闭门。其中坐卧多女伴，彼此泣下难相存。置身如在囹圄内，鹄寡鸾孤不成对。掠人更待掠人来，此时计财宁计类。晨昏逼逐下江船，江水茫茫恨接天。回首乡关云树隔，未知落在阿谁边。假令卖作良人妇，以顺相从尚不故。若教为ฦ妾得专房，负妨招嫌恩不固。又或卖为富家奴，汲水负薪历苦途。供承少错即凌虐，有路难归空怨夫。无端堕落风尘里，向人强以悲为喜。知心日少恶交多，送旧迎新า如免死。人间情爱莫妻孥，忍暂何异具起徒。寄言并致买臣妇，贫贱相守当永图。”
卷六庆节上寿会饮
兰见生写毕，正将近前观其题者何语，生即藏于匣内。兰不得见，乃出，谓从曰：“方แ才兰花因穿以银线，华官人即知是娘子的矣。感叹不已，立制一词。妾欲近视，即已๐收之ใ。此必为娘子作也。”从悔曰：“彼处士子频来，倘有不美之句被人捡之，岂不自贻秽名乎ๆ！”心甚怏怏。兰曰：“吾闻与他来往作文者已๐具书后日相请，但不知果否。若果，我与娘子往阁开他书厨一看，便见明白。”从深然之ใ。二人商榷方已，从母忽至房中，见从闷坐，曰：“吾儿何不理些针指？”从曰：“数日不快，故慵懒โ矣。”母复顾ุ窗壁，见新า画一美人对镜，内题诗云：画ฑ工何事动人愁，偏把嫦娥独自描。无那ว想思频照ั面，只令颜色减娇็羞。母览毕，思“画工何事动人愁”之句，谓从怨己之不与议婚也，遂谓从曰：“前者人来与汝议亲，以赵子新า亡，故未言及。今事已定，近又四五门相求，皆名门贵族，此事久远，未可轻许。今数家姓名俱言于汝，任汝自择，何如？”从不答。母又曰：“此正事，直言无妨。”从隐几不应。兰因附耳谓母曰：“老夫人且退，待妾问之，彼必不讳。”母退。至夜，兰询从曰：“今日老夫人谓娘子自择之事，何不主之？”从曰：“此事吾亦不能自决。”兰举其最富盛者以示之ใ，从曰：“安知异时不贫贱乎？”兰曰：“娘子若如此，则ท日月易掷，更待何时？今夜月明如昼，不如与娘子拜告卜之，如祝者纳焉。”从然其言。至更时，从与兰备香案，临月拜褥曰：“如所愿者，乞先报以一阴一阳，而以圣终之。”祝罢，乃ี以五姓逐一拜问，无一如愿。从沉吟半晌，近案再拜，心祝卜之，连掷三次，皆如所祝。从乃ี长吁数声，掷之ใ于地曰：“若是，则ท吾当皓首闺门矣，卜之何益！”兰曰：“妾观娘子这回所卜之ใ事，皆如所祝，但不知属哪一家耳。何故出此不利之言？”从曰：“汝何不察？此第六卜矣，不在五者之内。且卜以决疑ທ，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兰曰：“但得如此，虽彼未在内，娘子有意，委曲亦可成之，果何患乎ๆ。”从曰：“彼已๐娶ດ矣。”兰知其所指者在华，亦不复问。忽闻房中ณ侍妾有逐妾之声，恐母醒知觉，遂与兰归房内。过二日，生果以友请赴席。兰与从潜往阁中，开生书斋房门并书厨，见其有思端之ใ词一首，内有“坚贞不似渠”之ใ句。从曰：“世言‘无好人’三字者，非有德者之言也。贞烈之ใ女，代不乏人，华姨夫何小视天下，而遂谓皆不似阿姊乎ๆ？”乃ี以笔涂去“不”字，注一“亦”字于傍。再寻之，又得其题寿席之诗并颂兰花之词，遂怀之于袖。因思兰日夕与生相近，生不知私之ใ，反过望于己，乃以笔题壁间而所画ฑ黄莺吊屏云：本是迎春鸟，谁描入画屏？羽翎虽可爱，不会向人鸣。从题毕，与兰遁回。比生回房，正欲就枕，见吊屏上新题墨迹未干，起视之，乃ี有“不会向人鸣”之句，心甚疑，及看书厨，所作诗词未见，而欲寄端之词已改矣。华细思曰：“此必香兰日前因不与看，故今盗去，而所改所题之意，皆欲有私于己而为ฦ毛遂之ใ自荐也。”时香兰年方十六，性极乖巧，能逢迎人意，且有殊色，生屡欲私之，恐其不谙人事而有所失；及其见诗，欲心大炽，以笔书于粉牌曰：“莫言不是鸣春鸟，阳台云雨今番按。”时岳母见生带醉而回，令兰奉香茶。生见兰至，曰：“吾正念汝，汝今至矣。”兰视其颜色，知其发言之意，正欲趋出，生以手阖门而阻之，欲与之ใ狎。兰不允，生以一手抱之ใ于床，一手自解下衣，兰辗转不得开，即拽断之ใ，兰自度难免，因曰：“以官人贵体而欲私一贱妾，妾不敢以伪相拒，但妾实不堪，虽欲勉从，心甚战惧，幸为护持可也。”生初ม虽然之ใ，然夫妇久ื别ี，今又被酒，将兰手压于背，但见峰头雨密，洞口云浓，金枪试动，穿云破垒。兰齿啮其唇，神魂飘荡，久之，方แ言曰：“官人唯知取己้之乐，而不肯怜人，几乎ๆ不复生矣。”生抚之ใ曰：“吾观汝诗并所改之字，则ท今日之事，正乐人之ใ乐耳，何以怜为ฦ？”兰曰：“妾有何诗？”生指吊屏示之。兰曰：“所题、所改，皆吾二娘子午前至此为之ใ，并厨内诗词，亦被袖去，与妾何干？”生更欲问从有何言语，不意从见兰久于阁，意其必私于生。乃ี诈以母令，令侍妾往叫。兰忙趋出。从曰：“汝出何迟？”兰仓卒无对。又见其两鬓蓬ศ松，从诘之ใ曰：“汝与华官人做得好事！”兰不认。从曰：“我已๐亲见，尚为我讳！”兰恐其白于夫人，事难终隐，只得直告。自后从一见兰，即以此笑之。兰思无以抵对，亦欲诱之ใ于生，以塞其口。一日，因送水盥生，生见兰至，更欲狎之，兰曰：“妾今伤弓之鸟，不敢奉命，但更有一好事，官人图之，则必可得。”生曰：“无乃二娘子乎ๆ？”曰：“然。”生曰：“吾观汝娘子端重严å厉，有难以非礼犯者。且深闺固门，日夕侍女相伴，是所谓探海ร求珠，不亦难乎ๆ！汝特效陈平美人之ใ计，以解高帝ຓ白登之ใ围矣。”兰曰：“不然。妾观娘子有意于官人者五。”生曰：“何以证之？”兰曰：“官人初至而称叹痛哭，一也；误递其书，始虽怒而终阅之ใ，二也；酒席闻妾等‘似夫妻’之ใ言即笑，三也；官人闻兰花而即馈之，四也；月夜卜婚惟六卜许之ใ，乃怒而掷之于地，及问其故，曰‘彼已娶ດ矣’，她虽未明言是官人，然大意不言可知矣，此五有意乎官人也。以是观之，又何难哉？”生初意亦有慕从之心，然思是小姨，一萌随即过遏，及今闻一心惟许于己，且向者有相士“必招两ä房”之言，遂决意图之ใ。因抚兰背曰：“是固是矣，何以教我？”兰曰：“老相公与夫人择日要往城外观中还愿，若去，必至晚方แ回。官人假写一书与妾，待老相公等去后，妾自外持入，云是会晤相请。官人于黄莺吊屏诗末著娘子之名于下，潜居别所，妾以言赚之，必与妾来者。那时妾出，官人亦效前番而行，不亦可乎ๆ。”生手舞足蹈，喜之如狂，即写书付兰，乃ี作《西江月》一首：淑女情牵意绊，才郎心醉神驰。闻言六卜更稀奇，料应苍天有意。欲效帝妻二女，须ี烦红叶维持。他时若得遂双飞，管取殷勤谢你。兰去，生行住坐卧，皆意于从。至期，从父母果出。兰谓从曰：“前者娘子所遗吊屏，何故将自己名字亦书在上？”从曰：“未也。”兰曰：“妾看得明白，若非娘子，必华官人添起的。”从不信。兰曰：“如不信，今日华官人去饮酒，我与娘子亲往一观，即见真假。”从恐兰卖己，先令侍女先往园中观看。不知兰亦料从疑ທ，预先与生商榷，将外阁门反闭，示ิ以生由外门而出。侍妾回曰：“阁内寂无一人，华官人已开大门去矣。”从因疑ທ释，与兰同往。兰开书房门，诈惊讶曰：“娘子少坐，妾外房门失闭，一去即来。”从以为实，正欲以笔涂ิ去吊屏名字，生见兰去，潜出，牢拴其门，突入书房，将门紧阖。从乃失措，跌卧于地。生忙扶之，谓曰：“前荷玉步光临ภ，有失迎迓，今敬谨候，得遇，此天意也。无用惶恐。”从羞涩无地，以扇掩面，惟欲启户趋出。生再四阻之，从呼兰不应，骂曰：“贱妾误我，何以生为！”生复近前慰之，从即向壁而立，其娇็容媚态种种动人。生亦效前番香兰故事强之ใ，翻覆之ใ际，如鹬蚌之相持。久ื之ใ，从力不能支，被生松开纽扣，衣几脱。从厉声曰：“妾千金之躯，非若香兰之婢比也。君忘亲义，如强寇，欲一概ฐ以污之ใ，妾力不能拒矣，妾出，即当以死继之。”言罢僵卧于席，不复以手捍蔽。生惨然感触，少抑其兴，谓从曰：“娘子顾爱之心，见之吟咏，生已知之ใ久矣。今又何故又拒之深也？”从哀泣而告曰：“君乃ี有室之ใ人耳，岂不能为人长虑耶！”生曰：“长虑之事，子无感叹犬吠之拒，小生自有完璧之计。”从曰：“君未读《将仲子》之诗乎？其曰‘畏我父母’、‘畏我诸兄’者，果何谓也？”生曰：“予观令姊非妒嫉之ใ妇，生当恳之，彼必从命。”从曰：“纵家姊能从，姊妹岂可同事一人乎ๆ？且二氏父母，将何辞以达之也？事不能谐，妾思之ใ熟矣。君能以义自处，怜妾之命而不污之，此德铭刻不忘也。”生曰：“尧曾以二姨舜，以此论之，亦姊妹同事一人矣，何嫌之ใ有？”从曰：“彼有父母之命，可也。”生曰：“倘得其命，何如？”从不理得，曰：“若此，庶乎其可矣。”生见从语渐狎，复欲要之ใ，从曰：“君尚不体妾心耶？君果有父母之命，吾宁为君他日之妾，今日死亦不允矣。”生曰：“恐汝非季布之诺也。”从因解所佩香囊投之几，曰：“愿以此为质，妾若负心，君以此示人，妾能自立乎？但恐铁杵磨针ฤ，成之难耳。”生知其心坚实，即送出阁。从至阁门之ใ外，思：“前日香兰出迟，己即次发而笑之，今自留แ连许久，虽无所私，其迹实似。恐见兰无以为ฦ言。”趑趄难进。生不知，以为更欲有所语己้，正欲近之ใ；从见之，恐益露其情，促步归房。生怏怏回斋。时兰等遇以户外喧嚷，出视，未见从回，从心少慰。但以生向者移至，己้即不顾ุ而回，恐生疑己้无心于彼而败其踪迹，书一纸，令兰达之。失节妇张氏从敛衽百拜奉新解元应奎华先生大人文几：妾愧生长闺门，叨蒙母训，尝欲以妇道自修，期不负千古之ใ烈女。故庭闱之外，无故不敢轻出。近者足下下临蓬筚，义忝眷属，或有所奉而不令者，盖推手足之爱己及之ใ，非欲有私于足下也。及闻足下与之ใ吟咏，妾甚悔之。欲达之ใ父母，则ท恐累็大德，不得已，犯行露之戒，欲去其所题之迹。今不幸偶有所遇，而致君之ใ戏，此固知香兰引诱之罪，而长与足下，岂得为ฦ无过哉！但君之过如淡云之ใ翳月，云去可以复明。若妾，今虽未爱君辱，然整冠李下，纳履瓜园，婢妾之疑，虽苏张更生，不能ม复白，其过如玉壶已缺，虽善补者，亦不能ม令其无瑕矣。彼时仓卒，若得父母之命，当执箕帚于左右。妾归，终夜思之ใ，必不可得。今后不必以此为ฦ怀。所冀者，乞赐哀怜，勿以妾之ใ失节者轻薄于人。妾当闺阃终身，以为ฦ君报也。兴言至此，不胜悲伤，仁人君子，幸垂鉴谅！生览毕，深自怨悔，废寝忘餐，自思不能ม成，其误女终身。乃作书，欲告之端，令端代谋。书令兰寄之ใ。从知，与兰私开。内有二启，其一叙其久别之情，曰：书奉正卿娘子妆次：久违芳容，心切仰慕，寤寐之见，无夜无之。特以大人未有召命，不得即整归鞭，心恒慊慊而已。所喜者，令椿萱施恩同犹子，驯仆妾勤侍若家僮，数度日月，亦不觉也。乃ี若贤卿独守空房，有悬衾箧枕之劳，无调琴鼓瑟之乐，生实累็之，生实知之ใ。惟在原情，勿致深怨可也。秋闱在迩，会晤有期，无穷中悃，统俟面悉。其二直述己้与从此事，欲令端谋之ใ。从见之大惊，曰：“何此子之不密也。”乃手碎其书。兰慌止之，曰：“彼令妾寄，今碎之，将何以复？”从语之曰：“彼感于予向者之ใ书，不得已，欲委曲求之阿姊。然不知阿姊虽允，亦无益于事；倘不允，而触其怒，则是披蓑á救火，反甚其患也，令予立于何地耶！不如予自修一书，书内略涉与华视眦之ใ辞，与彼信同封去，彼必致疑ທ，以此怨之ใ，或可得其怒与不怒之心，而亦不至于自显其迹矣。”兰曰：“善，请急为ฦ之。”从乃修书曰：曩正想间，忽蒙云翰飞集。启缄三复，字字慰我彷徨。但此子不肖，自贻伊戚，不足惜。妾所忧者，椿萱日暮，莫续箕裘，家务纷纭，无与为理，不识阿姊亦曾虑及此否也？姐夫驻足后院，动履亨嘉ล，学业大进，早晚所需，妹令侍妾奉之，不必挂意。秋闱归试，夺鳌之ใ后更当频๗遣往来，以慰父母之心。彼为人极其敦笃，吾姊不必嫌疑也。今因鸿便，聊此奉达，以表下怀。不宣。
有顷ั，爱童对生曰：“相公觅莲亭词嫌于太露，恐耿生之外有耿生也。后翁果以觅莲亭之词，忆耿汝和之言，追思闲闲堂之ใ句，亦不能ม无疑于生。忽留童于内，命女使绣凤送茶果。生晚谓童曰：“自至此，未见女使。今日独遣美婢至，果何意?昔有倚草附木之妖，得无以我独居而窃至弄人耶?”童曰：“婢名绣凤，吾主所爱，不必外疑。但我家家政甚肃，无分毫犯清议。前有耿子之说在焉，知不以此试真伪邪ิ?”生大悟曰：“汝言亦大有理，真智囊也。”越日黑晚，又留守桂，命绣凤携酒果，至则ท扃其门，凤从容以大卮劝生。生视之，比前加衣饰，有比昵态。生曰：“久有守桂，何劳汝至再?且幕夜无人，使我不安。请归内。”凤甚爱生，真不欲即行，目生曰：“守桂有他事，未得陪。因无人，故至此。昔耿官人欲求伴少刻而不可得，今反不欲我一伴耶?”生曰：“谁遣尔来?来意何谓?”凤曰：“遣命出家主，既来之ใ，则ท安之，亦当惟命是从矣。”生曰：“君子不为ฦ昭昭申ã节，不为冥冥堕行。汝在此，无能ม损我。如嫌疑ທ，何敢酒一卮。”谢而遣之ใ。未出门，守朴翁带爱童候于门外已久，进与生叙谈，夜分而回。生倍服童之言，而守朴之疑冰释矣。莲自生归之ใ后，意绪沉沉，百不经处，惟翻阅书本，检考诗词。几上有《草堂诗余》，信手揭之，见《卜算子》词云：“有意送春归，无计留แ春住。毕竟年年用着来，何似休归去。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掩卷叹曰：“是词能ม道吾心中语。”改其末韵云：“绣阁佳人也是愁，暗泪飘红雨。”是时莲之表妹邵庆娘，乃母姑之女也，幼常居处，甚相得，以冬间于归，恐又不得会，特至候莲，莲父留แ之。故莲虽知生之已至，而不敢窥园者数日。生亦自以来久ื，不获一见，心亦疑之ใ。且莲以汝和之事为戒，生以绣凤之试为嫌，彼此两存形迹。但令童往觇，亦不识庆娘。不敢交一语而返。生候晚，乘月纵步，又闻莲父笑声彻处，作六言、七言，自吟而回：相遇美人未偶，绿窗恨我东西。一笑阳台梦到เ，依然秦岭云迷。
直须ี杜门绝客，深下一团工夫；定叫铁杵成针，不负远来夙志。客至，见之，咸以生不喜交接，故候谒者亦稀。生亦自谓数有可乘，乃ี私号“爱莲子”，冀自遇于碧莲，口占一词，名曰《临江仙》：一睹娇็姿魂已๐散，满腔心事谁知？东瞻西盼竟差ๆ迟。装ณ聋还作哑，似醉复如痴。我欲将心书尺素า，倩人寄首新า诗。个中暗与约佳期。不知何年更何月，何日更何时。时有友李见阳拉生郊游。生与偕行。适数妓斗草于得春亭下。询之，皆乐平巷中名妓，一曰李月英，一曰高巧ู云，一曰包伊玉，一曰许文仙。生亦喜花柳趣，心甚留แ爱，乃ี曰：“今日之行，触眼见琳琅珠玉，皆子美诗中黄四娘也。”同兴谈笑移时。偕至印月溪边，睹鸳鸯浴ภ水，粉蝶穿花，因曰：“诸妹俱士女班头，吾欲择其一，以缔永好，先唱《忆秦娥》词，能ม续成者即取之ใ。”生徐曰：春堤曲，一溪水漾新า纹绿。鸯鸳弄日，晴沂对浴。
世隆诗：胡马嘶风闹北边，好花散落石崖前。喜伊千里来相见，愧我何当任二天。琴上未弹凰觅凤，丛中ณ自信雀逢鹰。古称乐่重亲知己，粉面休须暗泪涟。瑞兰诗：冒锋肮脏遍山边，触目伤心步不前。廊庙无人能捧日，江湖有我亦忧天。孤行险径因随虎，鸟入深丝只为鹰。回首乡山千万里，罗襟无奈泪涟涟。于时世隆瑞兰行向五关，一道坦夷。村居野宿，皆群官族。世隆于瑞兰，但目成影望而已๐。至新า安境，星散坠分－世隆独携瑞兰荆山而南。时兴福倚江行劫，路转乌ไ林，钲鼓喧天，旌旗蔽野。瑞兰计无所逃，竟欲自裁。世隆固止之，指匿蔽于树中，独向麾前请命。行三十余步，中间主ว将则兴福也。倏见间，投戈下拜。各道详曲，且喜且悲。世隆乃ี向树出瑞兰，兴福执义แ嫂叔礼见甚恭。瑞兰固请行。世隆乃ี别ี曰：“君独不识戴渊耶?”兴福曰：“兄来，则ท陆机矣。何言期青蝇报市，会于临ภ安。”兴福赆世隆金帛ຑ数百，指潇湘镇路最宁。世隆曰：“承教。”遂别就道。世隆瑞兰出芝山北路，虽康洞蓬ศ艾森，世隆口占诗词，挑瑞兰野合。瑞兰亦口占拒之。世隆迫于私，有无赖状，兰泣曰：“妾岂不近人情者哉!ำ谑麻赠芍药，胡为ฦ至于我耶?”世隆叹曰：“古人谓肋，食则ท无肉，弃则可惜，正予今日事矣。”兰誓不允，世隆亦喜其执义แ之ใ是，其时诗词，聊记于此，以为有识者逆志云。世隆诗云：一枝芍药出天京，板荡谁为ฦ万里城。杜珏已๐能擒叛虎，张生安肯放孤莺。苍麻帐里花双美，绿草毡中ณ日五更。莫待明朝萍水散，人从何处问卿卿。瑞兰诗云：病脚崎岖死一般，眼眶无尽泪潺潺。鸳鸯野合颜何厚，虱在风中ณ骨亦寒。我愿愆期游洞府，君休设计斩花关。若将再问玉珊事，龙女双班入越山。又世隆长短名：君不见神女出高唐，暮雨朝云恋楚王。西华岳里注生娘，玉钗脱下付刘ถ郎。又不见岳阳楼上何仙姑，洞宾醉里戏葫芦。十二珠帘ຈ花落尽，飞身便过洞庭湖。神仙自古尽贪凡，洞府谁能保万全。伊人不是贪脂粉，伊人无奈惜芳年。可怜薄幸无相爱，有情终不似无情。车欲直，马欲横，凤凰不肯笑相鸣。早知分薄空相见，曾似当初独自行。独自行，安得许多惊。独行还得无担累，独行何有心如碎。心如碎，人成鬼，人成鬼兮正为谁?今朝担带许多难，今朝节节骨生寒。梦里不知身是客，茫中ณ还要恋虚欢。临ภ安三百里，一望石云间。鹤去也，石台闲。石台闲，春色缘何得再看。天汉汉，路漫漫，安得神翁加撮合，赤绳囊里赤绳缠。流水不推自然急，浪头风送载花船。
一日，有崔生者，名称，字安成，亦居宦裔，与道甚契，来拜。款叙间，忽见壁上有《西江月》之词，寻思良久，曰：“此词固佳，似有闲情未遂之ใ意。”道以实告之ใ。融曰：“此奇遇也。何不图之？”道曰：“心绪恍惚，无计可施ๅ。兄有高见，请以告我。融曰：“借言赵州ะ师，此决就矣。”道得其言，大悦，设ht5，7๕饣kg-3巽ht5๓畅ม而别ี。次早，告于父曰：“闻赵州ะ出一名师，欲往求教，可乎？”父曰：“份所当然，何必告我。”道得言，益增欣慰。越二日，即整琴剑行装ณ，遣仆前往赵州。及至，先拜杜审言，曰：“余离贵州ะ有名师，特来请教。”言答曰：“有。”道曰：“何姓何名？”言曰：“姓林，名子山，字汝重，其人精研五经而老于《春秋》，诚儒林中之翘楚者也。今于本州ะ设馆，从游七十徒，表弟亦在列焉。况兄又治《春秋》，从之ใ岂无所益耶？但未知贵馆在何处？”道答曰：“才到，未曾有定。”言曰“若然，吾有小轩，近在邻间，僻静，最堪寻绎，倘若不弃，可居于此。”道大悦，遂往居住。越一日，峤衣冠济楚，来拜。各诉间阔之情。道此时不能ม自警，就挽抠求欢。峤勃然变色。道曰：“子之ใ言词，何不相顾耶？”峤曰：“何谓也？”道曰：“子前者遗书于我，一者心投金石，二者意托焦桐。今又如是，与诗大相背矣，非不顾ุ而何？”峤曰：“前诗聊以兄愁，岂有他哉！”道曰：“然则谓肠断者，何事？”峤含羞不答。眉黛交红，即辞而去。自是不临书馆。道无可奈何，朝暮长叹而已。言知觉，往视之ใ，见其颜色清减，饮食俱废，恐其成疾，乃ี谓曰：“兄谓择师而来，夫何流连至今，亦已๐久矣，并不见施行，何也？况槐黄在即，当思际会风云，以拾青紫，大事不图而慕一少年以成疾，此非大丈夫之所为也，当速改之ใ。”道闻言，愕然惊觉，汗流浃背，拱手谢曰：“兄乃金石之言也。”明早ຉ，备贽，往拜林子山为师。不意又见峤搬移书箧行囊，在小轩居宿，接近道馆。此时前怀复奋，愈加精神恍惚，思慕之心，又能禁耶！窃喜曰：“天意果从人愿，今番不愁不谐矣。”隔日往拜，但见李峤之ใ情顿ู异，似无相识之意，前事全然不提。道悒怏而归，复添懊闷。明早，峤来拜，见道拥衾而卧，未醒。峤就床而坐，检几上文章朗诵。道俄然惊觉，见峤坐于床前，手足俱震，恍惚未定。少顷ั，方启言曰：“贤弟来几久ื矣？”峤答曰：“半晌矣。”随又执之ใ求欢，峤不从而去。再三呼之，不止。当此之时，心如刀剜，乃作一绝，遣价送去。诗曰：几回辜负阮郎来，怪杀桃花不肯开。一种春心难顿放，百年情意可成峤见诗，微哂。后二日，复来拜道，言曰：“昨承佳作，感荷良多。但白雪阳春，难为ฦ和耳。”道曰：“木桃琼瑶，敢望报乎？”言语颇顺。道乃ี进前。抱之ใ求欢。正在犹豫之间，闻窗外足声，遂释，乃ี仆捧茶而至，竟然又别。道曰：“莫怨无情，但以少年不解世事。”亦不甚校，乃ี于壁间题诗一绝以自警：十处寻芳九处空，花前泣雨洒东风。不如收拾春心绪，频对青灯一点红。时值春初，道以桃李为题，遂书一绝于先生馆中壁上：桃红李白两ä三枝，门墙初试未成时。东君领ๆ得芬芳去，化作春风次第枝。先生见诗，问：“是谁人而作？”诸子答曰：“苏易道所作也。”先生叹曰：“学既ຂ渊源，貌亦卓雅。此子他日取青紫如拾草芥矣。”由á是诸生咸敬重焉。而李峤复加爱厚如初ม。时值讲书之际，或以目视。或以言挑，彼此皆有顾ุ盼之怀。一日，先生设宴以待诸生。峤含笑而言于道曰：“兄平日不多饮酒，今日有百杯之量耶？”道戏答之曰：“座上若有一点红，斗ç筲之器饮千钟็。”道知峤有复爱之ใ意。次早ຉ，遣价送诗云：柴门寂寞锁松萝，孤馆无聊奈君何；三月雨声长不断，一年好景竟如何。不求故旧ງ情怀好，空忆人龙想像多；野鸟不知人意思，时窗外放声歌声。峤得此诗，叹曰：“苏兄何不知音？君子以文会友，何重于此乐乎ๆ？遂和一律附答云：
春愁难解似藤萝，仔细思量奈若何；百岁心期还未馨，一年光景又空过。游蜂戏彩牵情重，浪蝶寻香苦恨多；独坐山空人寂寂，数声啼鸟隔林歌。峤自和诗回答之后，一日步出馆门，遇道经过，请人书室，对坐，曰：“尊兄为ฦ何久不下顾？”道曰“子绝我甚，来亦何补？”峤曰：“未尝有绝于兄也。”道曰：“余自遇贤弟之后，自谓可踵陈雷之后迹，管鲍之骥尾，故魂魄飞扬，心神摇荡，雨泣风悲，猿啼鹤唳，无不牵情。悬以寻问求便，履险涉危。及至于斯，夫何屡次求见于子，而子屡见拒予，然弟之年少，不解世故。察子之言，又似无意于予也。今日偶然之ใ遇，实为涉幸。倘若见怜，万祈卸一欢，则万幸矣。”峤含羞容答曰：“心孚意契，不必追究前愆。但容弟今夜有事，不敢奉命。待明日敬来伴兄同宿，以酬兄昔日之ใ愿，偿弟前朝之ใ失也。”袖中取出白绫画帕一幅，付兄为定。道接帕，欣然起谢，曰：“果若如是，没世不忘。”遂辞归馆。其心汲汲然欲今日之ใ去，遑遑然望明月之ใ来，乃调《踏沙行》词一阕，以记其事云：“子建雄才，潘安态度，楼台望断无寻处。东风吹散柳条烟，桃源定此无迷路。密意难传，幽情即诉，来朝正作孤鸾侣，月明孤馆闭寒窗，海棠支上娇็莺语。”
次早，峤整衣冠赴约。忽值母舅至，峤叹曰：“乃天也，”不得己，陪侍之ใ至更深，而不能去焉。道馆中预设佳肴，褥铺锦被，凤烛高燃，麝沉满，拂焦桐于案几，悬古轴于轩辕，候至更深，并无踪影，疑其诬言，怅恨而睡，次日，作诗一首，遣价送去：
期来何不下山斋，事恐参商意亦乖๔；半榻尘埃空扫尽，一庭樽酒懒โ安排。帘卷东风常盼望，推窗明月满愁怀；当初不若无相识，思意何从眼下来？峤得此诗，叹曰：“吾心虽坚，彼所不知。”谨具小启，附价以复云：
“弟昨日兄有邂逅之期，自谓千种之ใ怀可遂，一朝之失尽偿。故也，时整衣而行，不期母舅突至，以致事势睽违。如此，身虽在家，而神驰左右。但事既ຂ失约，负愧特甚。然好事多磨，理固然也，亦皆天也，岂独兄与弟乎ๆ！”今再择便，谨伸前约，决不敢爽。草草奏覆，惟亮，幸甚！”
道得此启，心绪稍安。又有“今日再伸前约”之语，强颜数日，乃ี得会于馆中，道正挽之怀抱，略有半推半就之意，忽被众友来扣馆扉，遽然阻散。道不觉汗盈腮面。峤察其意，恐贻其患，归而调《满庭芳》一阕，使人送去，以宽慰之：“杨柳堆烟，梨花飞雪，闲庭畔减春光。愁愁闷闷，无奈日偏长。记得约言难践，成又败，毕竟参商。且忍耐，终须ี与你，交颈่两鸳鸯。想是断肠寸寸，流泪双双。怕风生绛帐，雨洒窗棂，只恐佳期未定，早ຉ归去，花谢莺愁。情难表，试将秃笔，调个《满庭芳》。”又诗一绝云：绿树yin浓日影迟，锦堂春晚乱ກ花飞。仓庚有意回人语，百舌无端绕树啼。道得此诗而仇恨渐消，亦作《满庭芳》云：“风扫残红，雨添新า绿，深深庭院月偏幽。昼长人困，无计而消愁。记得昨宵春晓，小窗内，情话绸缪。哪知道，狂蜂浪ฐ蝶，窥觇我风流。使百般间阻，语语言言，合下冤仇。一场好事，从此休休。只恐时光虚度，年华老，日月难留，无可奈，但凭尺素า，道此因由。”
又又诗一绝云：银灯挑尽夜迟迟，高卷珠帘ຈ半掩扉。久待知音人不到เ，月明惊起杜鹃啼。自后峤未伸前约，渐渐生疏。道盼想日切，失意殊深，悒悒成病，数日不能起，饮食俱废，精神恍惚。其仆忙报峤曰：“吾大叔病重，数日不能起。客馆消เ然，不能医治，如之ใ奈何！”峤大惊，即往视之。道见峤至，强起，执手曰：“我被你送了命矣！”俄然而昏绝。峤恐惧，呼之再三，乃苏。峤泣曰：“兄何不自保重贵体也。兄若为ฦ我损身，弟决不能独存。”反覆询慰，请医调治。越十余日，方愈。道取蓝绿绢二匹，云履一双，仆赍随，亲往谢焉。峤趋迎。见道精神复原，大喜，即延入西轩，厚款。道乃递上菲仪。峤曰：“得兄贵体痊安，实为ฦ欣幸，何敢领ๆ此佳赐？”辞让再三，方受。道再拜曰：“命在须臾，多感扶持之力，荷恩不浅。”峤答曰“今日乃知兄之心坚矣。”道叹曰：“徒知亦无益矣。”峤曰：“兄贵体新า痊，往来颇็繁，倘或不允，草榻一宵，何如？”道欣然从之。是夜，盛设香醪美馔，二人畅饮。更深，道托醉求寝。峤呼仆陪道入同宿，道趋前抱挽而言曰：“今夜若不如愿，则前病复作，命必殂矣。”峤笑而答曰：“吾试兄之心耳，岂有同宿之理耶？”于是峤挽道出轩，二人对天祝曰：“李峤生居人世，年庚一十六岁。今以心孚意契于栾城县苏生名易道者，共结二姓金兰，生死不忘，存没如一，无负斯ั心，永终无nbຘ0่2e。敢有违盟，天神鉴诛。”祝罢就寝。峤谓道曰：“予年尚幼，漠然不知，兄当见怜，沽恩厚矣。”道曰：“无瑕之ใ白壁，世所罕稀，今得就之，敢不尽心爱护。”此时情到เ兴浓恨不得两ä身合为一体也。道曰：“吾百计千端，忧思万种，今始有遂惟万且一。既ຂ承雅清，追思昔者，不知贤弟坚执之ใ甚，果何谓也？”峤曰：“相思之ใ苦，彼此皆然，但未敢轻视矣。情合之ใ后，愿成终始，恩爱相关，绵绵不昧，勿以他日有花落色残之叹。”道曰：“感荷再生之ใ恩岂敢忘耶？”犬马之报，一息常存，固可结而不可解也。虽海枯石烂，心不可易，志不可移，金石何足言哉！”次早ຉ，作诗一绝以谢峤云。道曰：昨宵曾记宿花房，灯烬长檠月满床。自恨晨三唱晓，醒来犹带梦魂香。峤亦调《一剪梅》以答之：神气标奇入眼中，好个人龙，真个ฐ人龙，佳期蜜约已๐心也难同，志也难同，愁未冰消เ恨未穷，愁锁眉峰，恨锁眉峰。昨宵花蝶两ä相逢，花领ๆ春风，蝶领春风。”
自是二人心意相孚，深笃金兰之ใ利，事情浃洽，不啻芝兰之美。信乎ๆ如胶ด似漆，若鱼水之ใ相投，未足以方แ其密也。日测谈笑歌乐，夜则交颈่而卧。又不觉物换星移，西风近起，新า秋至矣。道父染病，价持家书促归甚急。道与峤曰：“欢会未几，离愁又至，奈何！奈何！”峤曰：“何事？”道乃出其家书以示之。峤曰：“令尊既在疾，兄宜当速归，切勿忧思，有伤贵体。想天不违人愿，暂别ี而已，后会固可期焉。”次早，拜辞。言因往庄，未及送行。峤备京段二匹，云履一双，又设席江边饯别。道见礼ึ物精厚，不敢遽受，峤强之再三，乃收。二人挽手，不忍相离，留แ恋不舍，延至日暮，方แ能别ี去。时月朗风清，峤伫立，望舟不见，惆怅而返。因作一绝以纪之云：月满江头一派秋，罗衫轻拂上兰舟。孤航远影知何在，只有长江空自流。峤自别道之ใ后，朝夕企想，顷刻未尝有忘于怀。道既归家，其父病不数日即愈。道呼天大喜曰：“天意不违人愿，诚哉是言也。”遂修书一封，并词一阕，遣价送去。书曰：“荷爱生苏易道顿首拜启即殿元李巨山贤契门下：伏自江边一别，倏尔旬余。灯前之ใ约虽坚，花下之盟未整。刻๑诸心，镂诸骨，梦寝常形；念在兹，释在兹，瞑目如见。敬陈尺楮，聊托微衷。伏惟贤弟学贯天人，才高一世之ใ英伟；貌逞奇威，丰ถ姿毓天台之秀丽ษ。诚文苑翰英，士林翘楚者也。生自谓孤立无朋，不意贤弟之ใ见爱，得托身于玉树之ใ傍，虽粉身莫能酬其厚德。是以意气相投，翼乎如鸿毛之遇顺ิ风；肝胆相照ั，浠à乎ๆ如巨鱼之纵大海ร。欢会未几，离愁杂至，盖由高堂有采薪之忧故矣。千愁万忆，自谓后会难期，讵知人有欲而天意果从，椿树放荣，喜生眉角，佳期又指日而定矣。伏愿青云自励，丹ล桂兴思，又效彩凤孤栖，无移心志，奇葩欲喷，不憧憧以朋从，则ท道也生顺死安，无复遗恨矣。幽怀万缕，欢愁即至，故不觉其言之ใ已赘。惟心亮照，不宣。外具潞州ะ绸一匹，乃借桃寄意，伏祈笑留แ。幸甚。”又词曰：“深沉密约，在花下为ฦ盟，许诺同心，不想天辜人愿也。便几番虚设，彩凤分群，文鸾拆侣，此恨何时灭！”覆雨翻云，好把相思细说。”
峤得此书，不觉手舞足蹈，喜不自胜。将所遗潞州ะ绸收入。修书一封，并《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一阕及礼附人回答。书曰：“辱爱弟李峤顿首拜书覆大国柱苏兄子游台座前：切惟人伦有五，友居其一；人性有五，信寓其中。是以人而无朋则ท孤陋寡闻，朋而无信则ท无益而有损。昔人有闻：一介之士，必有腹心，非谓是欤？然契兄胸涵万顷，笔扫云烟，诚间气之所钟，为ฦ当时之硕望也。峤接之ใ始，遂兴山斗ç之ใ思，既ຂ而不厌瓦砾，切蒙雅爱之厚，扪心有愧，揣分奚堪！自谓千载奇逢，喜是情坚胶漆，夫何事关意外，遂成形孑影孤。顿使凄楚情怀，每感于衾枕；企仰忆念，恒不离起居，凭栏倚遍，实懊恨乎ๆ昼永，仍辗转反侧，则又苦恨乎更长。正把柔肠万转，忽惊云翰飞来。踊跃承领，细嚼佳音，足知金石之心，而平生之愿遂矣。兹者，预ไ设陈蕃之ใ榻，早望鹤驾来临ภ，则倚玉有缘，断ษ金不爽，何幸如之ใ！书难尽叙，并有鄙词二阕录呈。外具沉香线绢二匹，祈盼物想心，笑留แ，幸感！倘暇，乞移玉驾光临，至望！”又词曰：“海烟消，江月皎，杨柳头难留归棹。三叠阳光声渐杳，别离知道何时了？愁处多，欢处少，独倚孤楼，怕雨鸣池沼。窗外深沉人悄悄，落花满地空啼鸟。”又词曰：“雨浦æ花黄，西厢月暗，檀郎独上轻舟，任翠亭尘满，深院闲幽。每怕梧桐细雨，碎滴滴，惊起多愁，身消เ瘦，非干酒，不是伤愁。恨冲冲何时尽了，方แ下眉头，又上心头，念云收雾扫，”莫倚危楼。长记深盟厚，何时整百岁绸缪，如鱼水之ใ交欢，金石相投。”道得词并绢。次早ຉ，禀于父母，仍带仆复往赵州ะ。薄暮，乃ี至。娇็闻道至，欣然往拜。道邀入书馆中，对坐叙久，道曰：“两ä情间阔，温故可知。”峤戏答之曰：“温故可当知新า乎ๆ？”道疑ທ其言，曰：“故虽未温，而子又知新า乎ๆ？”娇็曰“兄何出此言也？弟自别ี兄之后，诸事无心，惟兄是念，并无他故，今兄乃有如是之言，使弟失计甚矣。”道曰：“予岂不知贤弟之坚心乎！前言戏之耳。”峤曰：“幽王相戏，使国有失。岂不知弟患，夫何足戏之？”道遂挽峤求欢。云合之际，峤乃ี推避逡巡ำ。道曰：“吾弟已惯，今何若是耶？”峤曰：“向日见惯，因兄久ื别，遂复生疏ຕ。”道曰：“姑且试之，庶几又美。”由是道与峤日则同窗，夜则ท共枕，或并肩于月下，或合胫于罗帏，曲尽人间之ใ乐，无以加矣。是夜，言造拜，道遂整馔畅ม饮。言醉，拥衾就寝。峤见表兄在彼，即别ี道回家。一日，道有表弟陈子京，亦少俊之ใ士，因往赵州公干，寄宿道馆三日，然后启行。彼初到เ之ใ日，峤偶潜入，闻馆中ณ有喧哗之声，偷窥之，见道与少年内坐，峤疑之ใ而归。是夜，遣价问道借琴，探其动静。价返，答曰：“苏相公与一少年正欲就寝矣。”峤曰：“别有人否？”价曰：“无他。”峤又问曰：“别ี有言否？”价曰：“无片言。”峤见价言，痛心切恨。次日，又使人去请道讲书，又不见至。峤愈加怨恨。由á是视道如仇人，凡相会，不与一语。而道问之，亦不答，使价请之，不来。道不知其故，乃吟《忆秦娥》词一阕，遣人送去，以察其意若何：“秋寂寞，梦阑酒后相思着。玉颜花貌，风流闲却。南来北燕沙头落，幽情密意谁传托？愁肠欲断ษ，饮杯孤酌。”
峤见词，即扯破而言曰：“何污吾目也？”价归报，道茫然自失，不知何意为怀，次日，亲往拜探，以问其故。但闻峤在内高声而言曰：“失信无义แ之ใ人，复来何故？”道渐愧回馆，闷忆殊深，不知其详。一日，偶出，见峤经过，强邀入馆，问曰：“弟何背言也？”峤不答。道又问曰：“弟何怨我之深耶？”峤忿容曰：“厌常喜新，世人常情，余敢怨兄耶！惟刺๐痛愚衷矣！”道惊曰：“我无他事，子何诬人？”峤曰：“目击耳闻，非诬也。”道曰：“为我白之ใ。”峤不答，惟长吁而已。道曰：“弟若不明言，生死在顷ั刻๑矣。”峤曰：“兄无怒。”道曰：“死且不避，奚敢怒焉！”峤曰：“弟遇兄后，誓同生死，永结绸缪。不意交欢未久ื，而兄又弃旧ງ迎新า。”道曰“何以见之ใ？”峤曰：“前者因表兄醉卧兄馆，弟暂回宿，事绊未临ภ，昔者，偶来兄馆，窥见兄与一少年同坐，遂潜而退。至夜，又遣价借琴，实以观兄动静，又见兄与同寝。次早，又使人来请讲书，又不见至。是兄弃我特甚，而弟最负盟乎？道闻言，笑曰：“子误矣，前日所遇年少者，乃母舅之子，我之ใ表弟也。因来公干，寄宿生馆，并无一毫私意。弟若不信，予将几上饰玉杯掷地为ฦ誓曰‘道若有私心，身如物碎’。”峤乃笑而挽之曰：“事迹可疑，人心难信，兄有别遇，弟实伤怀。望兄扩天地之ใ量。勿以前非为ฦ恨，幸矣。”道曰：“得我贤弟回心，实为获珍之喜，敢抱怨乎？”乃ี调一词以叙情曰：
“枕畔才喜相投，如何又别？寸肠欲裂。百计千愁无处诉，今喜故人重接——满酌霞觞，长歌皎月。与你共欢娱，海誓山盟，大地齐休歇。”
自是，二人信其心而不疑其迹，凡有事必先议而后行。言则同心，事则同志，平居闲暇，勤习经史，然形骸虽隔，浑乎一气之贯通，而私爱之密，浃于肌肤，沦于骨髓，信若鸟之ใ鸳鸯，枝之连理也。厥后苏易道、李峤、杜审言、崔融四人，结为ฦ文学四友，同入乡试。道得占魁，抵京联捷，授咸阳尉。即差人抵家，及临ภ赵州，来接李峤三友，修书问候。峤因乡试未就，忧闷殊甚，父母代伊求婚，却之ใ不已๐。时闻价报：“苏老爷任上差ๆ人来此。”峤唤人，接书开读：
“辱爱生苏易道顿首再拜大殿元巨เ山李契弟台左：自别颜范，夙经载余，朝夕企想，但觉昼长夜永，倦理于正事，惟怀携手并肩。今者，忝居是任，实出于贤弟之教诲也，但身居彼地，而神驰左右。今者，特差人来接驾，万祈่追念灯前月下、意契心孚、禀达尊翁，尊堂，治装秣马，遥驾光临，生当悬榻预ไ待，倘或见却，生即洗肘挂印，弃职而归，决不爽郎盼想。临书之际，已๐曾泪染云笺，尚检污痕可验也。万惟心照赐临ภ，幸甚！道再顿ู首。”峤见来意殷勤，甚喜。即禀父母，便择日同差ๆ人赶程。越二日方至。峤嫩质未经远涉แ，陡觉体倦，暂停行旆，寓宿于陈乡宦宅傍。闲叙之ใ际，店主道曰：“此一派第宅，俱是陈茂春老爷转赁者。亦曾居南京户部尚书之职，但无男ç嗣，懒โ于任政，致仕归家。惟有一女，名唤玉英，年登二八，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父母珍惜，如执玉捧盈也。”不期次早茂春送客出门，峤趋视之ใ。春得睹其英容异俗，盼其丰ถ采拔尘，即遣仆询其居址。仆回答曰：“此大叔乃赵州李岳老爷之子，名峤，因往苏老爷任，经此暂歇，少舒劳顿ู。”春闻言，即盛设筵，遣仆来请。峤愕然不知其故，又不敢遽却，只得强而赴之ใ。春下阶迎接，礼ึ貌甚恭。峤惊竦不已，不敢居上，惟隅坐东焉。春曰：“令尊大人与下官仕途相会，甚为ฦ知爱，不意今日得会足下，实万幸也。”峤方知来历，遂放怀款叙。至暮，辞别。春曰：“今日天付奇逢，尚容止数日，方肯与子行矣。”即遣仆搬移行装，收拾池馆一所，玩器兼备，更深延入寝所，命二小童伏侍。春入内与夫人言曰：“吾观李子有绝世之姿，夺标之志，异日变化，与吾职可并也。若得此子为ฦ婿，良愿足矣。”夫人亦大悦。春遂默修书，遣仆竟投赵州，来见李公，独言亲事。岳接书视之，乃知陈茂春将女许峤，同夫人赵氏大喜，即备表里二端，金钿一对，权为定仪。嘱仆曰：“汝大叔往咸阳苏老爷任也，回家即送聘卜娶ດ。”仆回，将书并礼ึ递上，春大悦。越日，差人催促起行。峤登堂告别ี。春曰：“倘容一日，再伸款待，方慰愚怀。”峤从之ใ。回馆吟一律以怀道曰：萧条愁两ä地，独院隔同群；一夜原为家，多旬不见君。驰心如白日，牵意若归云；更在相思处，规声彻夜闻。峤咏毕，无聊，纵步池畔观莲，见锦鳞逐对，戏濯浮ด沉。转眼间，俄见饮秋亭畔太湖石傍有美女，钮环缓步摘花，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ใ貌，恍若天姬ภ临世，浑如月姊离宫。金莲动处，涌起千娇็；宝髻云欹，涵生百媚。峤见之，不觉魂飞魄散，不知天耶？人耶？趋前恭揖。其女避之ใ不及，遂和颜敛衽答礼，不能一谈，敛迹而去。峤回馆中，切慕之极，料é是无缘再会，聊占一绝书壁以记焉：玉貌新า妆束，云鬟若点鸦；顾ุ影鸾朝镜，回盼燕蹴花。天姬愁入俗，月姊笑离槎；珍重轻盈态，黄金不惮夸。玉英自避生归房之ใ后，想：“是何人得至池畔ึ游戏？观其英容，虽潘安不能ม逾也。但寸草虽未沾春，而凤情世态，必然尽识矣。”自此，针ฤ刺之ใ功顿释，而仰慕之思益增。”若得斯ั人成匹，虽死亦无遗憾ย矣。”遂口占一律以自遣焉：一会文君想我怀，胸ถ中ณ愁绪向谁开；题桥不亚相如志，作赋应高子建才。罗帏绣幕重重闭，春色缘何人得来；假饶不遂于飞愿，一点芳心肯作灰！二人俱不知父母之意，蓦ย地相逢，各怀企仰。次日，峤登堂拜别ี。春具白金五十两ä为赆。仍设大宴，请夫人之弟来陪。峤不知其意，只得赴席，见其恭敬亲厚，愧赧无地。酒至半，舅乃言曰：“公今日是吾家甥婿也。令尊已行定彩矣。”峤方แ知其故，心中ณ稍安。款叙至暮，筵散回馆，暗自喜曰：“若是前遇之女，诚天赐也。”黎明告别ี，春致饯，乃ี祝曰：“秋闱逼近，可速回应试。”峤致恭领ๆ，拜别。直抵咸阳。把门人报知，道整冠趋出迎接。延入内衙，慰问劳顿ู，并询家属。遂设盛筵畅ม饮。更深就寝，仍效昔日于飞之乐่，其情愈加绸密。峤将陈茂春亲事述知，道称贺至极。次日，行一切政务，先请问于峤，然后施行。故一时政教号令，悉合民心，功绩大著，皆峤之力也。时道报升北京凤阙舍人，即欲临任。峤告归赴试，道不敢留แ，谨具白金百两ä，又表里等物，差人护送，致酒饯别，遂作五言绝诗一首，以怀歉云：君登片航去，我望青山归。云山从此隔，泪透紫罗衣。峤曰：“不为功名之ใ念，决不敢别ี于仁兄矣。但期浪ฐ暖，必然重整焉遂作五言律一首以慰焉：相思春树绿，千里各依依；才得月轮满，如何又带亏？桂花香不落，烟草蝶只飞；一别ี违消息，桃源浪暖期。峤别道抵家，将陈茂春亲事备述于父母。父曰：“良缘奇遇，门户相当，真可尚也。你能夺标归娶ດ，方แ能ม称志。”及时值槐黄桂喷，峤与表兄杜审言、契友崔融三人人试。峤得占魁，二人居于榜ึ列ต。是时同赴京都。道接见，喜极，列ต筵，畅饮达旦ຆ。峤荣擢探花，钦赐游街。时乌纱冠顶，金带悬腰，更兼颜华色丽，真飘飘焉当世之ใ神仙。而同僚见者，无不切慕。除授庐州别ี驾。擢进士，授温城尉。融擢进士，授袁州刺史。道设宴于会馆饯别ี。盼想当时俱以布衣相契，今者俱受天恩宠命，诚为文学四友可也。厥后苏易道以文翰显时，至正元年，官拜天官，娶夫人韦氏，生三子一女。李峤以文词名世，官拜尚书，娶夫人陈氏，生二男，娶道之ใ女为ฦ妇。杜审言恃才高傲，贬后仍拜修文馆学士，娶夫人蔡氏，生四子。崔融以诗赋鸣时，官拜崇文馆学士，为太子侍读，娶ດ夫人高氏，生四子，仍擢及第。此四友俱得荣超，永垂后世。而心相孚，而德所敬，实为罕见。盖因忠信诚实，而著为ฦ后之龟鉴。bt3๑东郭集赵简了大猎于山中ณ。虞人导前，嬖奚骖右，捷禽鸷兽应弦倒者，不可胜数。有狼当道，人立而啼。简子怒，唾手奋髯，援乌号之ใ弓，挟肃氏之ใ矢，一发饮羽，狼失声而逋。简子怒，驱车逐之。轻尘蔽天，十步之ใ外，不辩人马。时墨者东郭先生，将北适中山以干仕，策蹇驴，囊图书，宿行失道，卒然值之，惶不及避。狼顾而人言曰：“先生岂相厄哉！昔隋侯救蛇虬获珠，蛇固弗灵于狼也。今日之ใ事，何不使我得早ຉ处囊内，以延残喘？异时脱颖而出，先生之恩大矣，敢不努力以效隋侯之ใ蛇。”先生曰：“嘻！私汝狼以犯赵孟，祸且不测，敢望报乎！然墨者之ใ道，兼爱为本，吾固当有以活汝也。”遂出图书，空囊橐，徐实狼其中；三内之而未克，徘徊踌躇，追者益近。狼请曰：“事急矣，惟先生早图！”乃nb0่2fnb03a其四足，索ิ绳子先生束缚之；下首至尾，曲脊ิ胡，猬缩蠖屈，蛇盘龟息以退。命先生，先生如其指。人狼于囊，遂括囊口，肩举驴上，引避道左ุ，以待赵人之过。已๐而简子至，求狼弗得，不胜其怒，拔剑折辕端示先生，骂曰：“故讳狼方向者，有如此辕！”先生伏质就地，匍匐以进，跪而言曰：“鄙人不慧，将有志于世，奔走四方，实迷其途，又安能指迷于夫子也？然闻之ใ大道以多歧亡羊。夫羊，一童子可制ๆ，尚以多歧而亡。今狼非羊比也，况中ณ山之歧，可以亡狼者何限！乃区区循大道以求之，下几于守株缘木者乎！况田à猎，虞人之所有事也。今兹之失，请君问诸皮冠，行道之人何罪哉！且鄙人虽愚，亦熟ງ知夫狼矣，性贪而狼，助豹为虐，君能ม除之，固当窥左足以效微劳也，又安敢讳匿其踪迹哉！”简子默然，回车就道，先生亦驱驴兼程而进。良久ื，羽旄之ใ影渐没，车马之音不闻，狼度简子之去已๐远，乃作声囊中曰：“先生可以留แ意矣。愿先生出我囊，解我缚，我气不舒，我将逝矣。”先生举手出狼。狼出，咆哮，望先生曰：“适为赵人逐，其来甚远。虽感先生生我，然饥饿实甚，使不食，亦终必亡而已๐矣。与其饿死道路为乌鸢啄食，毋宁死于虞人之ใ手以俎豆赵孟之ใ堂也。先生既墨者，摩顶放踵利天下为ฦ之，又何吝一躯不以啖我而活此微命乎？”遂鼓吻奋爪以向先生。先生仓卒以手搏之，且搏且却，拥蔽驴后。狼逐之ใ，便旋๙而走。自朝至于日昃，狼终不能有加于先生。先生亦极力为ฦ之ใ拒，遂至俱倦，隔驴喘息。先生曰“狼负我！狼负我！”狼曰：“吾不得食汝不止！”相持既久ื，日将尽矣，先生心口私语曰：“天色已暮，狼若群至，吾必死矣。”乃绐狼曰：“民俗，为疑ທ必询三老。且行，以求三老而执之ใ，苟谓我当食，我死且无憾ย。”狼大喜，即与偕行。此时道无行人，狼馋甚，望见老树僵立路傍，乃ี谓先生曰：“可问是老。”先生曰：“草木无知，叩焉何益？”狼曰：“但问之，复当为汝言矣。”先生不得已，揖老树，且述其始末。问曰：“狼当食我耶？”树中忽然有声如人，谓先生曰：“是当食汝！且我，杏也。昔年老圃种我，不过费一核耳。逾年而华，再逾年而实，三年拱把，十年合抱，于今三十年矣。老圃，我食之；老圃之妻，我亦食之；外至宾客，下至农仆，我食之，又时复鬻我实于市以规利ำ，其有德于老圃甚厚矣。今老矣，不能ม敛华就食，老圃怒，伐我枚条，芟我枝叶，且将售我工ื师而取值焉。噫！以樗朽之枝，当桑榆ด之ใ景，求免于主ว人斧ร钺之诛而不可得！汝何德于狼，乃觊幸免乎？”言下狼鼓吻奋爪以向先生。先生曰：“狼爽盟矣。矢询三老，今值其一老，遽见食耶？”复与偕行。狼复馋甚，望见老牛孛曝日败垣中，谓先生曰：“可问是老。”先生曰：“向者草木无知，谬言害事。今牛，又兽耳，更何问焉？”狼曰：“第问之，如其不问，将口至汝矣。”先生不得已，揖老牛孛，仍述其始末。问曰：“狼当食我耶？”牛皱眉瞠目，低鼻张口，向先生作人言，曰：“是当食汝！我头角幼时，筋力颇健，老农钟爱我，使二群牛从事于南亩。既壮，群牛日以老惫，我都其事。老农出，我驾车先驱，老农耕，我引犁效力。斯时也，我农视我如左右手，一岁中，衣食仰我而给，婚姻仰我而毕，赋税仰我而输。今欺我老弱，逐我于野，酸风射眸，寒阳吊影，瘦骨如山，垂泪如雨，涎流而不能ม收，步艰而不能举ะ，皮骨俱亡，疮痍未瘥。迩闻老农将不利于我，其妻复妒，又朝夕进说其夫，曰：‘牛之一身，无弃物也。其肉可脯，及皮与骨角，可切磋为器。’指大儿曰：‘汝受业庖丁之门有年矣，何不砺刃于硎以待乎？’迹是观之ใ，我不知死所矣！然我有功于老农，如是其大且久，尚将嫁祸而不为我德矣，汝有何德于狼，乃凯幸免乎？”言下狼又鼓吻奋爪以向先生。先生曰：“无欲速。”遥望有一老子，杖藜而来，眉发皓然，衣冠闲雅，举ะ步从容。先生自谓曰：“此必有道之ใ人也。”且喜且愕，忙然舍狼而前，拜跪泣诉，曰：“我有救狼之德矣，今反欲食我，乞丈人一言而生。”丈人问救狼人故，先生曰：“是狼为赵人窘，几死，求救于我，我即倾囊而匿之于内，是我生之也。今反不以我为ฦ德，而反欲口至我，我力求救，彼必不免，是以誓决三老。初逢老树，强我问之ใ。我答曰：‘草木无知，问之ใ无益。’强我数四而问焉，殊料草木亦言食我。次逢老牛孛，强我问之ใ。我亦无奈，遂问，那禽兽无知，又几杀我。今逢老丈，是天未丧斯文也。愿赐一言而生我。”因顿ู首杖下，俯伏听命。丈人闻言，吁嗟再三，以杖扣狼胫，厉声曰：“汝误矣。夫人有恩而背之ใ，不祥莫大焉。汝速去，不然，将杖杀汝。”狼艴然不悦，曰：“丈人知其一，未知其二。初，先生救我，束缚我足，闭我囊中，我不敢息。又蔓词说简子，语剌剌不能ม休。且诋毁我，其意盖将死我于囊中ณ，独窃其利ำ也。是安得不口至？”丈人顾先生而谓曰：“公果如是？是亦有罪焉。”先生不平，尽道其救狼之ใ意，狼亦巧ู言不已๐，而争辩于丈人之ใ前以求胜也。丈人曰：“是皆不足信也。”谓狼曰：“汝仍匿于囊中，我试观其状，果若困苦如前否？”狼欣然从之ใ。先生囊缚如前。而狼未之ใ知也。丈人附耳谓先生曰：“有匕首否？”先生曰：“有。”于是出匕焉。丈人曰：“先生使强匕摘其狼！”先生犹豫未忍。丈人抚掌笑曰：“禽兽负恩如是，而犹不忍杀之，子则仁矣，其如愚何！”遂举ะ手助先生操刃共殪狼弃道而去。由是观之，其为ฦ人也，而不能ม以报恩者，是亦狼矣。何以人而不如狼乎？
卷九笔辩论
笔辩论
班超归自西域，止于洛阳，闭门养疾，无所逢迎。有一儒生，锐首而长身，款扉投谒，自称故人。门者辞曰：“君侯久劳于外，精神消亡，不乐่于应接，虽公卿大夫，犹不得望见颜色，安问故人！”生闻之，黧然变色，毛发竦竖，排门而入，即谓超曰：“子当壮年，激功速利，驰志异域，弃我如屣，跨跃风云，一息万里，子固绝我矣，而我与子未尝绝也。凡子之建功名、享爵位、耀于今而垂于后者，我与有劳焉。子不德我，乃待我以不见乎？”超闻之，瞿然而视，且怒且疑，与之ใ坐而问之：“子欺我哉！逢掖之士，淹寂穷庐，游咏术艺，呻吟典谟，研朱渍墨，占毕操觚，自厌百家，腕脱大书；若史迁发愤于纪传，伏生皓首于遗经，董子下帷而讲授，刘向闭门而研精，相如托讽于词赋，扬雄覃思于《法言》，彼皆收功于既死之ใ际，成名于隔世之间，乐่为迂阔，往而不反，故汝得以扬眉吐颖，含毫锐思，或逞才以效能，或，扌离藻而绮靡，写幽思于尺素，垂空言于百世，虽圣智之有余，谅非尔而菲济，仆诚不与吾子立，故逃尔而远逝。于是要具之剑，拥丰特之旄๒，左执鞭弭，右属革建橐，射泓玄之ใ流，招剧季之ใ豪，望蒲类而北向，逾流沙而西涉แ，呜铎ດ伊吾之野，饮马长城之窟，羁名王子辔组，膏犹豪于铁ກ钺，横四校于龙堆，出九死于虎穴。但见千车云屯，万骑云合，矢如彗流，戈如雷逝，纷纷纭纭，天动地趿，智者为ฦ之愚，勇者为之怯。设于是时，固已销锋剑迹，颠倒筐筐，闻钲鼓而迫遁，望羽檄而胆，又岂能出一奇、画ฑ一乩，以相及哉？夫名不可以虚得，功不可以幸取，劳之未图，报于何有？”生乃卓然起立，进而言曰：“吾闻大功无形，大利ำ难名，仁人垂德于上报，志士弛荣而不争。凡我之功，远者、大者、人所共知，不待缅缕，近在子身，何独未喻？子游京师，困于逆旅๓，与我佣书，来其官府，握手终日，未尝厌汝。工汝字书，顺汝批使，成汝文章，通汝志意。仰事俯畜，皆我是赖。及为令使，掌书兰台。晨入暮出，必与汝偕，言无汝违，行无汝乖๔。夫何一旦绝已固之ใ交，结无信之ใ友，坏可成之功，造难就之计；舍圣贤这业，操不祥之器，乘๖机蹈危，以徼一时之ใ富贵？然我犹图封官之勋，忍投地之ใ耻，将全汝交，未即背弃。若乃戎车竟野，伏钺瞻师，文告之修，我记汝词。虎符尺籍，有所征发，我传汝信，应期而合。或移书而安文，或安屯而数实，或计功于幕府，或通信于邻๑国，凡此多端，匪我弗克。汝在于墨，上书乞兵，我写汝心，卒获所请。汝厌西上，情怀百首，泣血腾章，实我所摹。汝姊陈词，悲叹激切，感动天子，实我所书。既而，还旅๓穷荒，悬车帝里，微我之惠，何以及此？虽然，此特其小小者耳。其夫铺张鸿休，润色弘烈，书之施常，列之ใ简册，使汝得以流芳声、腾茂实，光明融显，千载而不灭者，春功岂易易哉？今子徒欲夸浅近之ใ效，忘本原之ใ义，是何异于始皇之ใ疏ຕ杰，而平原之木遂也！”超乃盱睚失容，意若有避。生曰：“未也。愿安汝听，少穷我臆。昔汝先君，间关抵蜀，我在童髦，资其简牍。逮汝兄固，父书自续，念我前功，复见汝录。我乃ี竭其管见，投以寸心，道叶胶ด漆，利同断ษ金。相其成书，蔚为词林。向使固不亘其德，背好忘故，改行易业，效尤于汝，则ท孰为之缀词，秉翰以成其制ๆ作哉？且夫万里封侯，立功异域，荣则荣矣，孰与夫论道属书，为世儒宗，以间父之绩？薄伐西戎，恢我疆士，忠则ท忠矣，孰与夫继代作史，勒成一家，以佐汉之光？向使戎敌之ใ人，或神巫之言，悼斩ล使之ใ耻，兽心坌跃，狙许焱起，吾将见汝膏身县度之ใ墟，暴骨弃之于野，生为ฦ囚俘，死为夷鬼，又安敢望青紫乎？故子常鄙我而不用，我亦笑子身勤而事左ุ，劳大而功细也。超闻期言，亻免首流汗，揖客门外，自愧不学，卒以渐死。
卷九虬须叟传
虬须叟传
吕用之在维扬日，佐渤海王擅政害人。中ณ和四年秋，有商人刘ถ损，挈家乘๖巨船自江夏至扬州ะ。用之凡遇公私来，悉令侦觇行止。刘ถ妻裴氏，有国色。用之以yin事下刘狱，纳裴氏。刘ถ献金百两免罪，虽脱非横，然亦愤惋，因成诗三首曰：其一宝钗分股合无缘，鱼在深渊日在天；得意紫鸾休舞镜，断ษ踪青鸟罢衔笺。金杯倒覆难收水，玉轸倾剞ຆ懒续弦；从此蘼芜山下过，只应将泪比黄泉。其二鸾辞旧ງ伴知何止，凤得新า梧想称心；红粉尚存香幕幕，白云将散信沉沉。已๐休靡琢投泥玉，懒更经营买笑金；愿作山头似人石，丈夫衣上泪痕深。其三旧尝游处偏寻看，睹物伤情死一般；买笑楼前花已谢，画眉窗下月空残。云归巫峡音容断，路隔星河去住难；莫道诗成无泪下，泪如泉滴亦须ี干。诗成，吟咏不辍。因一日晚，凭水窗，见河街上一虬须老叟，行步迅速，骨貌昂藏，眸光射人，彩色晶莹，如曳冰雪，跳上船来，揖损曰：“子衷心有何不平之ใ事，抱郁๗塞之气？”损具对之。客曰：“只今便为ฦ取贤阁及宝货回，即发，不可更停于此也。”损察其意必侠士也，再拜而启曰：“长者能报人间不平，何不去蔓除根，岂更容奸党？”叟曰：“昌用之屠割生民，夺民爱室，若令诛殛，固不为ฦ难，实愆过已๐盈，神过怒，只候冥灵聚录，方合身百支离，不唯难及一身，须殃连七祖为ฦ君取其妻室，未敢遒越神明。”乃ี人吕用之家，化形于斗拱上，叱曰：“吕用之ใ违背君亲，持行妖孽，以苛虐为志，以yin乱律身。仍于喘息之间，更慕神仙之事。冥官方录其过，上帝即议行刑。吾今录尔形骸，但先罪以所取刘ถ氏之ใ妻，并其宝货，速还前人。倘更悦色贪金，必见头随刀落。”言讫，铿然不见所适。用之ใ惊惧，遽起焚香再拜。夜遣干事并赍金及裴氏还刘损。损不待明，促舟子解维。虬须亦无迹矣。
卷九侠妇人传
侠妇人传
董国度字元卿，饶州ะ人，宣和六年进士第，调莱州胶水簿。会北兵动，留家于乡，独处官所。中ณ原陷，不得归，弃官走村落，颇与逆旅主人相得。念其贫穷，为买一妾，不知何许人也。性慧解，有姿色，见董贫，则ท以治生为ฦ己้任。罄家所有，买磨驴七八头，麦数十斛，每得面，自骑人市鬻之ใ。至晚，负钱以归，如是三年，获利益多，有田宅矣。董与母妻隔别滋久，消เ息皆不通，居常思戚，意绪无聊。妾叩其故。董嬖爱已๐深戚，不复隐，为ฦ言：“我故南官也。一家皆在乡里，身独漂泊，茫无归期。每一想念，心乱ກ欲死。”妾曰：“如是，何不早告我？我兄善为ฦ人谋事，旦夕且至，请为君筹之。”旬日，果有客，长身虬须，骑大马，驱车十余乘过门。妾曰：“吾兄至矣。”出迎拜，使董相见，叙姻戚之ใ礼ึ。留แ饮。至夜，妾始言前事，以属客。是时虏令：“凡宋官亡命，许自陈，匿不言而被首者，死。”董业已๐漏泄，又疑两ä人欲图己，大悔惧，乃ี绐曰：“毋之ใ。”客忿然怒，且笑曰：“以女弟托质数年，相与如骨肉，故冒禁欲致君南归，而见疑如此，倘中ณ道有变，且累我。当取君告身与我，以为信。不然，天明执告官矣。”董亦惧，自分必死，探囊中ณ文书，悉与之ใ。终夕涕泣，一听于客。客去。明日，控一马来，曰：“行矣。”董请妾与俱。妾曰：“适有故，须ี少留แ。明年当相寻。吾手制一衲袍赠君，君谨服之，唯吾兄马首所向。若返国，兄或取数十万钱相赠，当勿取。如不可却，则举袍示ิ之。彼尝受我恩，今送君归，未足以报德，当复护我去，万一受其献，则彼责已塞，无复护我矣。善守此袍，毋失也。”董愕然，怪其语不伦，且虑邻๑里知觉，辄挥泪上马，疾驰到เ海ร上，有大舟临ภ解维，客麾使登。遽南行，略无资粮道路之ใ费，茫不知所为。舟中ณ奉侍甚谨，具食，不相同询。才达南岸，客已先在水滨，邀请旗亭、相劳苦，出黄金二十两ä，曰：“以是为太夫人寿。”董忆妾语，力辞之。客不可，曰：“赤手还国，欲与妻子饿死耶？”强留แ金而出。董追挽之ใ，示以袍。客曰：“吾智果出彼下！吾事殊未了，明年挈君丽人来。”径去，不返顾ุ。董至家，母、妻、二子俱无恙。取袍示家人，缝绽处金色隐然。拆视之ใ，满中ณ皆箔金也。逾年，客果以妾至，偕老焉。
卷九钟็情丽集上
钟情丽ษ集上
时有辜生者，辂其名，本贯广东琼州人氏，丰姿ู冠玉，标格魁梧，涉猎经史，吞吐云烟，其士林中ณ之ใ翘楚者也。一日，父母呼而命之曰：“尔有祖姑，适临高黎氏，乃子奉朝延命而为ฦ土官，即尔之表叔也。经今数载，音问杳然，疏ຕ间之ใ甚也。孔子云：‘亲者毋失其为ฦ亲，故者毋失其为ฦ故，’此人道之当然。即辰春风和气，景物熙明，聊备微货，代我探访一度，以将意耳。”生唯唯听命，收拾琴书，命仆僮佑哥从行。生既ຂ至，人谒表叔，见之ใ尽礼。乃引赴中ณ堂，进拜祖姑暨婶并诸兄弟，皆相见毕。于是诸亲劳苦，再三询及故旧，生一答之ใ，尽恭且详。乃ี馆生于西庑清桂西轩之下。明日侵晨，踵春晖堂，揖祖姑，适瑜侍焉，将趋屏后避生，祖姑止之曰：“四哥，即兄妹也，何避嫌之有？”瑜得命，即下阶与生叙礼。生奇视之ใ，颜色绝世，光彩动人，真所谓入眼平生未曾有者也。厥后，祖姑甚钟爱生，晨昏命生与瑜侍食左右。一日，谓生曰：“诸生久ื失训诲，汝叔屡求西宾无可意者。幸子之ใ来，姑舍此发蒙，一二年间回，不晚矣，”复顾瑜曰：“四哥寒暑早ຉ晚但有所求，汝一切与之，勿以吝啬。”女唯唯听命。生亦拜谢。然生虽慕瑜娘之ใ容色，及察其动静有常，言词简约，生心知，不敢有犯，又以亲情之ใ故，不敢少肆也。表叔择日设帐，生徒日至，虽注意于书翰之间，而眷恋之心则ท不能遏也，累累行诸吟咏，不下二三十首。不克尽述，特揭其尤者，以传诸好事者焉。是夜，坐舒怀二律，诗曰：
连城韫匮已多时，耻效荆人抱璞悲；白璧几双无地种，灵台一点有天知。青灯挑尽难成梦，红叶飘来不见诗；寂寂小窗无个ฐ事，娟娟斜ฒ月射书帏。又：多愁多病不胜情，怅味萧然似野僧；绿绮有心知者寡，箜篌无字梦难凭。带宽顿觉诗腰减，身重应知别ี恨增；独坐小窗春寂寂，感怀伤遇思匆匆。一日，生命侍僮佑哥问瑜娘取槟榔ศ，遂以蜡纸封蜜酿者十颗馈生，并标书于其上曰：“进御之ใ余，敬以五双奉兄，伏乞垂纳。”生但谓其有容色，不意其亦识字也，见之ใ，大悦曰：“西厢之事，可得而谐矣。”乃制《西江月》一词，命佑哥持以谢云：“蜡纸重重包裹，彩毫一一题封。谓言已进大明宫，特取余甜相奉——口嚼槟榔ศ味美，心怀玉女情浓。物虽有尽意无穷，感德海深山重。”
生情不能已๐，复继之以诗曰：有美兰房秀，嫣然迥不群；清才谢道韫，美貌卓文君。秋水娟娟月，春空蔼蔼云；何当阶下拜，珍重谢深恩。女见之，微微而哂，就以云笺裁é成小简以复云：“感承佳作，负荷良多，第以白雪阳春，难为和耳。”生得此简，欢喜欲狂，不觉经史之心顿ู放，花月之ใ思愈兴，他无所愿也，惟属意瑜娘而已๐。朝夕求间寻便，欲以感动于瑜。然瑜驯谨稳实，生挑之，不答；问之，不应，莫得而图之。一夕，月初出，叔婶会饮于漱玉亭上，命使女召生。生以手挥之ใ，使先行，生徐徐后至兰房东轩之隅碧桃树下，遇瑜独归。生曰：“五姐何归之速耶？”瑜曰：“倦矣，故归。”生曰：“久ื怀一事，欲以相闻，不识可乎？”女以他辞拒之，曰：“昨承佳作，健羡，健羡！”生曰：“不为是也。”女不答而去。生大惭，悒悒而赴宴，半酣而回。自是桃下之ใ遇，不果所怀，遂制平韵《忆秦娥》以泄悒快之意云：“忆秦娥，忆秦娥，无意奈渠何！一场好事，从此蹉跎茫茫日月如梭，悠悠光景逐流波。花天月地，毕竟闲过。”
一日，生在外馆，女潜入其所居之轩，发其书笥，见所作之诗词，知生之意有在也，默记归录，至“白璧”“灵台”之句。感叹移时，及察见生之容色变常，饮食减少，颇怜之焉。一夕，女晚绣绿纱窗下，生行过窗外，偶念周美成词“些小事，恼人肠”之句，瑜隔窗问曰：“四哥何事恼愁肠也？盍为我言之？”生曰：“子自思之ใ。”女曰：“兄欲归乎？”生曰：“不然。”女又曰：“兄思兄之情人乎ๆ？”生又曰：“非也。”女又曰：“春寒逼兄耶？”生曰：“非寒也，愁也。”女曰：“何不拨之乎？”生曰：“谁肯与我拨之？”女笑而不答。生欲进而与之ใ语，自度不可，于是退居轩间，思向者窗前之ใ言，乃作《花心动》词以识其事：“万绪千端，恼人肠肚事，有谁共说？多丽多娇็，有意有情，特地为人撩拨。绿纱窗晚珠帘卷，绣床上描花模月。如簧语，一声才歇，千愁顿ู雪。惟恨衷肠未竭。空惆怅，归来又成间绝，一片乍ๅ灭，千种仍生，拥就心头如结。琴心未必君知否，何日也，山盟同设？休猜讶，不是狂蜂浪蝶。”
生命侍僮持以示ิ女。女览之ใ，掷地曰：“我本无此意，四哥何诬人也！”僮归以告。生殆无以为ฦ怀，乃于轩之西壁墨一莺，后题一绝于上云：迁乔公子汇金衣，独自飞来独自归。可惜上林如许树，何缘借得一枝栖？见者谓其题莺，殊不知其托意于其中ณ也。一日，瑜之ใ侍妾王皇桃偶过生轩，归谓瑜娘曰：“向来见西边轩里琼州官人画一鸟于壁上，甚是可爱。”瑜因伺生出，遂抵生轩，玩索良久ื，知其意也，乃作一词，书于片纸之ใ上，置于几间而归。诗曰：金衣今已换人衣，开口如啼却不啼；自是傍墙飞不起，休悲无树借君栖。生归，见瑜所和之ใ诗，正想象间，忽见绛桃持一简至。生视之，乃《喜迁莺》之词也。
“娇痴倦极，御柳困花柔，东风无力。桃锦才舒，杏花又褪，种种恼人春色。不恨佳期难遇，惟恨芳年易。不堪据处，有东流游水，西沉斜ฒ日。记得此意，早ຉ筑盟坛，共定风流策。也不难，愁更休烦梦，务要身亲经历。欲使情如胶ด漆，失使心同金石。相期也，在西厢待月，蓝田种壁。”
生得此词，大喜过望，愿得之ใ心逾于平昔，每寻间，便思与女一致款曲，终不可得。后二日，表叔赴县，婶又宁归，女乃ี潜出，直抵生轩。生偶辍讲而归，适瑜在焉。揖而谢曰：“往日之词诚能ม践之ใ，虽死无憾ย。”瑜曰：“前词聊以宽兄之ใ意耳，岂有他哉？”生曰：“所以‘身亲经历’者，果历何事耶？”女不答，遂欲引去。生掩窗扉而阻之，因谓瑜曰：“辂自二月来抵仙乡，今则荚已๐三更矣。自从见卿之ใ后，顿ู觉魂飞魄散，废寝忘餐，奈何无间可乘。今蒙下顾寒窗，而辂偶出适归，抑且不先不后，岂非天意乎？而卿又欲见拒，此辂之ใ所深不识也。”瑜曰：“兄言良是，妾岂不知而为ฦ是沽娇哉？抑以人之耳目长也。”生曰“为ฦ之奈何？”瑜曰：“俗言心坚石也穿，但迟之岁月而已。”生曰：“青春易掷，若迟之ใ以岁月，岂不错过了时节哉！”瑜曰：“妾，女子也，局量偏浅，无有深谋远虑，在兄之ใ图之，则ท善矣。”言未已๐，忽闻众声喧哗，遂遁去，不得再语。生乃制《浣ã溪沙》以记其事云。歌曰：云淡风轻午漏迟，昼余乘๖兴乍归时；忽惊仙子下瑶池，有意仓鸟庚鸟窗下语；无端百舌树梢啼，教人如梦又如痴。一日，生陪叔婶宴于漱玉亭中，生辞倦先归。和乐堂侧闻有讽诵声，生趋视之，见瑜独立蔷薇架下，拂拭落花。生曰：“花已๐谢落，何故惜之ใ？”女曰：“兄何薄幸之甚耶？宁不念其轻香嫩色之ใ时也？”生曰：“轻香嫩色时不能ม伫赏，及其已落而后拂之而惜，虽有惜花之心，而无爱花之实，与薄幸何异？”女不答。生曰：“往日‘图之’一言何如？”女曰：“在兄主之，非妾所能也。”忽觉人声稍近，遂隐去一生作《减字木兰花》劝思其实焉。“小亭宴罢，偶到蔷薇花架下，忽惊兰香，独立花yin纳晚凉，手拈花瓣，轻轻整顿频频๗看，花落花开，厚薄之情何异哉！”
又一夕，叔婶俱赴邻家饮宴，生独视轩中ณ，怅怅然若有所失正忧闷间，忽见瑜娘掀扉而入，谓生曰：“兄何忧之多耶？”生曰：“愁何兄惜，但肠断为ฦ可惜耳。”女曰：“何事肠断？”生曰：“尽在不言中ณ。”女曰：“妾试为ฦ兄谋之ใ。”生曰：“卿言既许矣，不可只作一场话柄，恐断送人性命。惟子图之。”女曰：“兄尚不念图，况妾乎？”生曰：“辂图之ใ熟矣。”女指墙，谓生曰：“奈此何？”生曰：“事至如此，虽千仞之山，尚不足畏ั，数仞之墙，何足道哉！”女曰：“所能ม图者，其计安出？”生乃以扇指示ิ所达之ใ路。女曰：“是不言也，妾之一心，惟兄是从而已๐。事若不遂，当以死相谢。第恐兄之不能践言耳。”生以手抱瑜，欲求合欢，女不从。正反覆间。忽闻叔婶回，遂出迎接。次日，生乃ี作《凤凰台上忆吹箫》之ใ句以示女云：“水月精神，乾ດ坤清气，天生才貌无双。算来十洲三岛，无此娇娘。堪笑兰台公子，虚想像，赋咏《高堂》。何如花解语，玉又生香——茫茫！今宵何夕，亲曾见女娥，降下纱窗。又以将合，风雨来访。记得何时，约言难践，空愁断肠。肠断处，无可奈何，数仞危墙！”
生念瑜娘之言，欲实其心，奈何无路可达。因自思之：“惟有得向春晖堂安寝，则身可通矣。”遂称病不起。表叔省之ใ，生诈之ใ曰：“近来数夜卧此轩间，才瞑目，便见鬼魅或牛头马面等来相击闹，心甚怖焉。但以精神恍惚所至，不以为意。昨夜又梦一长牙者，语余曰：‘明日大王来请你，你勿复起。’不觉今日身体沉重，不能ม起也。”叔闻此语，大惊，遂移之ใ东轩，命其小子名铭者伴生寝焉。生思念：“本欲设计寻人中堂，只得移向东轩，无以异于西轩也。”至夜半，佯狂大叫。举家惊视，生良久ื始言曰：“向见一人冠黄巾，同昨所见长牙者坐，骂余曰‘我叫你莫起，你强要起。’黄巾者曰：‘大王请先生去作平贼露布耳，无他也。’言未已๐，又见一红发尖嘴者至，曰：‘连忙去，无羁滞。’将促余出，我与京力敌良久ื，喜诸人起来，散去，不然，被伊捉去矣。”祖姑闻言大惊，令请良巫祈禳。生乃ี厚赂巫者，命伊言曰：“若在此宿卧，恐性命难保。除非移入中堂，则无事矣。”彼时即移生入中堂。生病渐安，日则肄业于轩间，夜则ท归宿于堂上。一日，夜静，生步入兰房西室之前，正见瑜于月桂丛边焚香拜月，生立墙yin以听之ใ。吟：炉烟袅袅夜沉沉，独立花间拜太yin；心事不须重跪诉，女娥委是我知心。瑜吟讫，突见生至，且惊且喜曰：“闻兄被魅，今安能ม到此耶？”生曰：“若非被魅，安能ม得此会乎ๆ？”乃相与携手入室，明灯并坐，生熟视之ใ，容貌愈娇，肌肤愈莹，情不能ม忍，乃曰：“我肠断尽矣。”欲挽女以就枕。女坚意不从，曰：“妾与兄深盟密约，惟在乎情坚意固而已，不在乎朝朝暮暮之间也。苟以此为念，则yin荡之女者也。yin荡之女，兄何取焉！”生曰：“卿虽不从，辂之至此，设使他人知之ใ，宁信无他事也？”女曰：“但秉吾心而已๐。”生虽不能ม自持，然见其议论，生亦喜其秉心坚确，不得已而从，遂相与坐谈。女曰：“妾尝读《莺莺传》《娇红记》，未尝不掩卷叹息，但自恨无娇、莺之ใ姿色，又不遇张生之才貌。见兄之ใ后，密察其气概ฐ文才，固无减于张生，第妾鄙陋，无二女之ใ才也。”生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且当时莺莺有自选佳期之ใ美，娇红有血渍其衣之ใ验，思惟今日之ใ遇，固不异于当时也。而卿之见拒，何耶？抑亦以愚陋之ใ迹，不足以当清雅之意耳，将欲深藏固蔽，以待善价之沽焉？”女正色而言曰：“妾岂不近人情者，但以情欲相期美满于百年也。假使今日苟图片时之乐，玉壶一缺，不可复补，合卺之际，将何以为ฦ质耶？”生曰：“此事辂任之，勿虑也。但不知此不足以大情之交孚，卿请勿疑。”女曰：“谚语有云：‘但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正此之ใ谓也。兄自此勿复举矣。”生兴稍阑，乃ี口念《菩萨蛮》以赠之ใ：不缘色胆如天大，何缘得入天台界？辜负阮郎来，桃花不肯开——芳心空一寸，柔肠千万束。从此问花神，何常苦逼人。女亦口念《西江月》以答生云：“借问朝云暮雨，何如地久ื天长”殷勤致语示才郎，且把芳心顿放——苦恋片时欢乐，轻飘一点沉香，那时三万六千场，乐่汝无灾无障。”
生自后每遇瑜娘，委道百端，略๓不经意，一见生有异志，则正言厉色以拒之。又作《望江南》词以示生焉。“堪叹宝到碧纱厨。一寸柔肠千寸断ษ，十回密约九回孤，夜夜相支吾——驹过隙，借问子知乎ๆ？弱草轻尘能几许，痴云阁雨待何如，后会恐难图。”
生情不能ม已，复继之以诗一绝云：青鸾无计入红楼，入到红楼ä休又休；争似当初不相识，也无欢喜也无愁。女见此诗，笑曰：“兄岂不喻往夜之ใ言乎ๆ？”生曰：“余岂不喻？但以兴逸难当，姑排遣之耳。”暨晚，生归独坐，自思：“费尽心机，得达女室，终不见从，必无意于己也。”至夜，复思：“不如与女作别。”至，则长吁短叹，凭几而卧，终不与女一言，问之亦不答，百般开喻，逼勒再三，始一启口曰：“我今夜被你断ษ送了也。”女大悟，谓生曰：“兄果坚心乎ๆ？”生曰：“若不坚心，早回去矣。”因呼碧桃添香，呼生共拜于月下，祝曰：“妾瑜，生居深闺，一十七岁于兹矣。今夕以情牵意绊，不得已๐，以千金之体许之ใ于情人辜辂者，非惟有愧于心，亦且有愧于月也。敬以月下共设深盟，期以死生不忘，存亡如一，无负斯心，永远无也。苟有违者，天其诛之。”祝罢，挽生就寝，因谓生曰：“妾年殊幼，枕席之ใ上，漠然无知，正昔人所谓‘娇姿未惯风和雨，分付东君好护持’。望兄见怜，则大幸矣。”生笑曰：“彼此皆然。”遂相与并枕同衾，贴胸交股。春风生绣帐，溶溶露滴牡丹开；檀口香腮，淡淡云生芳草温。曲尽人间之ใ乐，不啻若天上之降也。虽鸳鸯之ใ交颈，鸾凤之ใ和鸣，亦不足形容其万一矣。辗转之际，不觉血渍生裙，乃ี起而剪之ใ，谓生曰：“留此以为他日之验。”生笑而从之。女以口念《虞美人》词以赠生云：
“平生恩爱知多少，尽在今宵了。此情之ใ外更无加，顿觉明珠减价玉生瑕。霎时丧却千金节，生死从今决。祝君千万莫忘情，坚着一钩新月带三星。”生亦口念《菩萨蛮》以赠女云：“春风桃李花开夜，烛烧凤蜡香燃麝。鱼水喜相逢，犹疑是梦中——感情良不少，报德何时了。细君问莺莺，何人解此情？”
瑜得生词，谢曰：“妾今溺于兄之情爱中，故至丧ç身失节，殊乖๔礼法，非缘兄亦不至此也。幸为后日之图，则妾之所托亦至此矣。”生曰：“五姐千金之身为ฦ我而丧，犹当铭肝镂骨以报子之ใ深恩矣，岂肯负月下之盟耶？”自后生夜必至。一夕，谓女曰：“我以亲托于门下，人皆罔知，诚恐日此事彰闻，亲庭谴责，何颜重上春晖堂乎？”瑜曰：“妾虽女流，亦颇知礼，岂不知韫椟之ใ可嘉，失节之可丑乎！以子之ใ情牵意绊，以至于斯ั，倘他日事情彰明，寻奉巾栉于房帏之中。事若不果，当索ิ我于黄泉之下矣。”遂相与泣下数行。又一夕，生复赴约，女目生良久，曰：“观子之容色辞气，决非常人，他日得侍房帏，则ท虽不得为ฦ命妇，亦不失为士夫之ใ妻耳。苟流落俗子手中，纵使金玉堆山，田连阡陌，非所愿也，惟兄之是从而已。”生感其节义，作诗以赠之：
水月精神冰雪肌，连城美壁夜光珠；玉颜偏是蟾宫有，国色应言世上无。翡翠衾深春窈窕，芙蓉褥软绣模糊；何当唤起王摩诘，写出和鸣鸾凤图。女亦吟一律以答生云：深感阳和一气嘘，吹开玉砌未生枝；合欢幸得逢青史，快睹曾应失紫芝。碧沼鸳鸯交颈่处，妆台鸾凤下来时；此情共誓成终始，莫把平生雅志亏。初ม，瑜父选民间女之艳色者以为媵，得八人焉。分四与瑜：曰碧桃，曰绛桃，曰仙桃，曰小桃；分四与琼：曰腊梅，曰月梅，曰红梅，曰素梅。父命母诲之。自瑜交通生后，四桃心怀忧惧，惟恐事泄，罪及于己้。一日，四桃上书谏曰：“娘子生长名门，深居幽阃，世荣封袭，家极华腴，况兄神态芳菲，懿德清淑，才华充赡，妙手精工，芳名洋溢乎ๆ三洲，美誉昭彰于十邑。尚不保身律己้，却乃失节丧身，理义有亏，彝伦败攸倘或闺中事露，门外风闻，非惟有损于己้身，抑且玷辱于父母。亲庭谴责，他人笑讥，名节荡然，性命难保，诚恐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后悔难追，噬脐莫及。苟能先事改过自新า，勿蹈前非，待时而动，则娘子幸甚，妾辈亦幸甚！”瑜得书，览毕，喟然叹曰：“尔言良是，但余以死许辜生，背之不祥。今日之ใ事，其咎在余，谅必不相累็也。”碧桃曰：“其然，岂其然乎ๆ！娘子若不自新，我辈终当去矣。”瑜泣而谕之ใ曰：“余与辜生牵情溺已๐而成痼疾，身可死而情不可解也。虽苏张更生，不能移吾之ใ初志耳。汝欲去之ใ则去。”四桃同泣而应之曰：“妾辈侍奉闺帏，已๐非一日。娘子开心见诚，推恩均惠，感戴不已，补报无由á。倘若事露，娘子捐身，妾辈安能ม独存哉？誓必不相负也。”乃相抱唏嘘เ而泣。久之ใ，拭泪吟诗一首，以释闷云。至暮，生至，女乃出所吟诗并四桃所谏书以示ิ。生读之赧然。诗曰：一轮明月本团圆，才被云遮便觉残；欲把相思从此绝，别君容易望君难。自后，暮聚晓散九月余，温存缱绻之ใ情，益以加矣。不觉大火西流，金风又起。父母以生久别，遣仆持书促归甚急。生得书，言之叔婶，治装行为ฦ归计。生至夜复抵女室。告以将别ี之由。二人不忍相别，悲不能已。女泣久ื之ใ，拭泪曰：“第无伤感，且尽绸缪，未知后会何时也。”生曰：“我去三两月，必至再来，子毋劳苦构思成疾，此时暂别而已。”女吟诗二绝以别生云：乌啼月落满天霜，执手相看泪满眶；明月相如归去也，文君从此倍凄凉。又诗秋雨梧桐叶落时，悲秋怀抱正凄凄。多情自古伤离别ี，莫笑莺莺减玉肌。生乃ี以玉耳环馈女，并留题一绝云：黄雀衔来已数年，别ี时留取赠婵娟。莫将闲事劳心曲，常把佳音在耳边。暨晚，生以他事不果行。至夜，女命侍女以白金十锭、青布四端，花巾二十条，裙ำ带二十双并词一阕以赆生。词名《柳梢青》：“南陌花残，西厢月暗，风雨凄凄。见说君归，顿松金钏，暗减玉肌——吁嗟后会难期，将何物，表人别离。万斛离愁，千行情泪，两ä地相思。”生亦立缀排十韵，以赠女别ี云：“驱驰来戚里，特地探仙乡。推馆开纱帐，拦阶随雁行。二天恩不断，一德感难忘。况复蒹葭质，亲陪兰蕙旁。尘埃沾洁节，襟袖染余香。月下深明固，花边思语长，绝胜鱼得水，何异凤求凰。只谓欢娱ຉ永，谁知归思忙，百年终有在，一旦ຆ不须ี伤。若问重来日，花黄与菊香。”
生别，至家后，行止坐卧，无非为女记忆也；经书、家事，略不介意，终日昏昏而已。先是，城之西北隅有林曰“迈游”，山明水秀，多生佳丽。有名小馥者，字微香，亦美丽ษ超群。其欲有纺纱场之习，生尝游畋ว其间，与之亦相好也。生有诗以赠之ใ曰：
生长茅茨在迈游，微香两字动炎舟；玉般温润千般馥，花样娇妍柳样柔。巧ู笑千金苏氏小，清歌一曲杜家秋；也知好事人人爱，不可明知但暗求。微香缉知生归，意其必访己้也，日日候待，杳无消息；疑其必有他遇而忘己也，仍效温飞卿体作《懊恨曲》以怨之云：“莲藕抽丝哪得长？萤火作灯哪得光。薄幸相思无实意，可怜蝶粉与蜂黄。君何不学鸳鸯鸟，双去双飞碧纱沼。兰房白玉尚缥缈，何况风流云雨了。大堤男女抹翠娥，贵财贱德君知么？夭桃浓李虽然好，何以南山老桂柯。悠悠万事回头别ี，堪叹人生不如月。月轮无古亦无今，至今长照丁香结。”
微香亲书于鸾笺之上以寄生。适生之友王仲显与生检阅诗书，得此曲，问：“谁之ใ笔也”生以实告。遂与王生共探之，微香以生久别ี，见生大喜，而生忧闷之心凄然可掬。微香以王生在彼，亦不敢诘生。至夜，王生倦而寝矣。微香谓生曰：“自从君之ใ别妾也，不觉乌兔沉东西矣，而妾思君之ใ心不啻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深藏固蔽以待君久矣。近闻君归，喜动颜色，思得一见而无由。今夜既蒙垂顾，正当缱绻以偿契阔之情，而君之短叹长吁，愀然不乐，何也？岂非疑妾有外意，抑亦君有外遇乎ๆ？”生曰：“感子之情，亦已多矣。奈何以新变故易，以故变新า难。”微香笑曰：“妾之言果不差矣。君盍均而惠乎？”生不答。微香曰：“君寓临ภ邑，所寓者得非临邑é之人乎？”生曰：“然。”复问：“女为谁名？何氏之女也？”生不肯言。再三逼勒，良久，始言曰：“子亦我之ใ情人也，语之ใ何害。子宜秘之ใ，勿言其姓名于人，斯可矣。”微香指灯而言曰：“我若违子之祝，有如此灯。请言之，勿虑也。”生乃曰：“黎氏，名瑜娘，字玉真。”微香叹息而言曰：“此女无双也。其面圆而光，其质富而温，其目淡而澄，其声清而婉，果然乎ๆ？”生曰：“子之言，若亲见也。何以知之ใ？”微香曰：“妾之ใ表亲有善穿珠者，前日往临高，知黎土官宅有此人也。且闻其善诗，有作赠君否？”生乃ี诵其《柳梢青》与微香，微香击节叹曰：“才貌兼全，真天上之人也。子之ใ视我如土芥，宜乎ๆ！”乃缀《满庭芳》一阕以赠生：“月下歌声，风前愈觉，遥思当日风流，枕边言语，尤记在心头，玉佩玎，别ี后空惆怅，永巷๕闲幽。行云去，才离楚岫，却又入瀛洲。仙境里，奇逢姝å丽ษ，端好绸缪。羡金桃玉李，凤偶鸾俦。一个文章清雅，一个体态娇柔。谁念我，雕栏独倚，一日似三秋。”生观讫，答谢曰：“余受卿之ใ情不为ฦ不多，负卿之罪不为不少。”立缀《木兰花》一阕以答之ใ：“念当时行乐，乌乍落，兔乍ๅ生，向花下重门，柳边深巷๕，弄笛三声。筚声断，柴门启，见花颜玉脸笑相迎。喜气春风习习，歌喉山溜泠泠。自从别后阻归程，非是我无情。奈故思漫漫，新า欢款款，誓下深盟。情已固，心意谁评？从今长揖谢芳卿。肠断纺纱场上，月轮依旧光明。”
明日，生与王仲显回归。抵家后，因念微香之语，乃赋长歌一篇以贻之ใ云：
“我生幸值升平时，春风和气长熙熙。幸今喜在繁华地，山水清佳人秀丽。此生此世岂徒然。好展情怀乐所天。不须贪富贵，何必求神仙。万岁虚生耳，纵有千金亦须死。世间万事非所图，惟慕娇娆而已矣。君不见卓文君，至今千载芳名传。古人今人同一致，有能逢之ใ亦如是。人生年少不再来，人生年少早开怀。黄金买笑何足吝，白壁偷期休更猜。我曹不是风流客，懒โ向金门献长策。脚๐跟踏遍海天涯，久慕倾城求未得。亲家有貌倾长城，养在闺门十八龄。蕙性芳心真慧默，玉颜花貌最娇婷。春山远远秋波浅，嫩笋纤纤红玉软。暗麝芬芬百合香，绿云绕绕双乌绾。上迫能字卫夫人，下视工诗朱淑真。柳絮才华应绝世，梅花标格更超群。云闺雾阃深深处，罗帏锦帐重重贮。绝似女亘娥住广寒，世人有恨无由睹。记得春光三月天，曾寻流水到เ桃源，春晖堂上分明见，晚绣窗前款语言。僮仆往来传意绪，诗词络绎通情愫。数向花前密约时，同于月下深盟处。烛摇红影照兰房，香喷清烟袭象床。一线枕痕生玉晕。碧梧枝上凤求凰。芳情百纽丁香结，真心一点蔷薇血。个中顿觉两心知，妙处偏难向人说。朝朝暮暮恋高唐，忘却人间日月忙。回首白云归思切，金刀寸寸断ษ人肠。美满恩情呻吟绝，消เ魂怕唱阳关叠。依依牛女隔星河，杳杳行云归楚峡。香罗玉带又何时，惆怅西风泪湿衣。旧摺牵连推不去，新า愁构结有谁知？惟有多情旧知己้，每把甘言慰愁耳。素承佳惠感难忘，自觉违心渐不已๐。徐徐思后更思前，回首西风一怅然。应是前生曾结种，今生偏得美人怜。”
微香得此歌，以示其同伴，众口称夸，乃作手卷以赠生焉，名《双美》，请画图于其首。微香又摅妙思，作《并美序》一篇以冠其端，复继之以长歌一篇，以传好事者：“琼南人物倾天下，才子佳人两无价。吴门越里何足数，蓬岛瑶池此其亚。画堂重重闭广寒，青马总白马跃金鞍，奇才美貌皆潘岳，腻体香肌尽弱兰，弱兰潘岳今何许，听说琼林莺凤侣，凤友鸾朋绝世无，一双两ä好真无比，天与风流年少郎，声名籍甚动炎荒，风流骥子麒麟种，绘句文章锦绣肠。生来洒落起尘俗，绣虎雕龙总入目，万卷诗书千首词，儒林声价佥推独。”“清风明月四清香，胜景名山足遍经，曾向朱崖开绛帐，忽从戚里遇娇็婷。娇婷自是豪家子，长养绮罗丛队里。天上丽ษ质自超群，百媚千娇็谁与比。水月精神冰雪肌，芙蓉如面柳如眉。春山淡淡横蛾黛，戛玉铿金满箱帙。光风溜溜泛崇兰，碧涧溶溶淄皓月。久擅芳名荡海天，风流年少总夸妍。笑他有眼何曾见，羡子相逢岂偶然。偶然相逢真奇遇，时人哪得知幽趣。红叶飘时传丽情，绯花泛水知山路。直入蓬ศ莱第一层，云轩谒拜许飞琼。鲛绡帕上题佳句，鹊尾炉前结好盟。黄莺唤友迁乔木，丹凤求凰栖翠竹。醉风芍药暗生香，着雨夭桃红杏肉。绝似女亘娥降月宫，宛如神女下巫峰。蟠嫌月殿非人世，却笑巫ใ山是梦中。何似相逢明盛世，早能ม偿此风流债。负兹通古通今才，遇此倾国倾城态。倾国倾城世无多，通古通今谁复过。绝胜兰香伴张硕，宛然萧史共秦娥。秦娥萧史虽无比，不过如斯而已矣。天香国色产南方แ，不让中ณ州独专美。嗟予与子素相知，记纺纱场夜月时。求作狂歌赞并美，聊传盛事记佳期。”
生自别瑜娘之后，倏尔斗柄三移，而相思之ใ心常在目也。奈鳞鸿杳绝，后会无期。是月某日，适值祖姑生旦ຆ，乃ี托所亲于父母曰：“某日祖姑诞辰，理当往贺。何吝四哥一行，而不使这往庆之耶？”父从之ใ。次日，遂命生起行。既至，表叔一家喜生再至，莫不欣然。于是复馆生于清桂西轩之下。生遍视窗轩如故，诗画若新า，惟庭前花木有异耳。不胜旧游之ใ感，遂吟近体一律以寓意云。诗曰：一年两度谒仙门，前值春风后值冬。草木已๐非前度色，轩窗还是旧ງ游踪。重临桃柳三三径，专忆高唐六六峰。知是盟言应不负。虚言万事转头空。生至数日，不能与瑜一语。因设卧中之计，尚未克果，而祖之寿日届矣。乃制ๆ《千秋岁令》一首以庆寿云：“菊迟梅早，报道阳春小。坡老说，斯时好。北堂萱草茂，南极箕星皎。人尽道，群仙此日离蓬岛。宝日红光耀，金兽祥烟袅。丝竹嫩，蟠桃老。永随王母寿，却笑夭。画堂年年，膝下斑衣绕。”
后一日，生侍祖姑于春晖堂上，忽见堂侧新า开一池，趋往视之，正见瑜倚墙而观画ฑ焉。生笑而言曰：“不期而遇，天耶？人耶？”瑜娘曰：“天也，岂人之所能也。不期然而然，非天而何？”遂挽生共坐于石砌之ใ上，且曰：“此地僻陋，人迹罕到，姑坐此，徐徐而入可也。”遂相与诉其间阔之ใ情、梦想之ใ苦，自未及酉，双双不离。辄闻婶唤之ใ声，女遂辞去，复顾生云：“自此路可以达妾室，兄其图之ใ。”生颔而归馆。至更深夜散，生遂逾垣而入，直抵女室。时女已๐睡熟矣。生扣窗良久，女始惊觉，欣然启扉相迓，谓生曰：“待兄久ื不至，聊集古句一绝，方凭几而卧，不觉酣矣。”生问：“诗安在？”乃ี出以示生。诗曰：月娥霜宿夜漫漫，鬓乱钗横特地赛；有约不来过夜半，月移花影上栏杆。生览毕，亦口点律诗一首云：再到เ天台访玉真，入门一笑满门春；罗帏绣被虽依旧，璧月琼枝又是新า。可喜可嘉还可异，相恰相爱更相亲；何当推广今宵事，永作天长地久人。女亦和云：洞房今夜降仙真，软玉温香满被春；慢说到เ离情最苦，且夸欢会事重新。意中ณ有意无他意，亲上加亲愈见亲；欲得此情常不断，早ຉ寻月下检书人。自是，二人眷恋之情，逾于平昔。一日，生携微香手卷示ิ瑜，看未毕，怒曰：“祝兄勿多言，却又多言！妾之名节扫地矣！”生解说百端，女终不与一言。后夜复往，坚闭重门，无复启矣。女方悔已๐前非，咎生薄幸，终日闭门愁坐，对镜悲吟，一二日间才与生相见，见之亦不交半语。凡半月间，生不能申其情，悒怏满怀，大失所望，乃ี述近体一律以示ิ之。诗曰：巧ู语言成拙语言，好姻缘作恶姻缘；回头恨捻章台柳，赧面惭看大华莲。只谓玉盟轻荡泄，遂教钿誓等闲迁；谁人为ฦ挽天河水，一洗前非共往愆！女玩味良久，始笑曰：“兄寓此久ื矣，盍归纺场之情人乎？”生曰：“卿何为ฦ出此言也？独不记月下深盟乎？且辂当时不合失于漏泄，罪咎固无所逃矣。然古人有言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遽忍以往者之小过而阻来者之大事乎ๆ？”瑜拜谢曰：“兄之ใ心金石不谕，妾之怒聊以试兄耳。”亦续呤一律云：一洗前非共往愆，从今整顿旧姻缘；声名荡漾虽堪怨，情意殷勤尚可怜。任是春光先漏泄，忍教月魄不团圆；莫言幽约无人会，已๐被纱场作话传。自此之后，情好如初。一日，以前卷展开评论，瑜曰：“微之才调何如？”生曰：“卿乃天上之碧桃，月中ณ之丹桂，彼不过微芳小艳而已๐，岂敢与卿争妍媸也？正昔人所谓西施ๅ、王嫱争洗脚๐脸与天下妇人斗美者也。”女感其言，乃ี吟《长相思》词一阕以戏生。词曰：“大巫山，小巫山，暮暮朝朝云雨间，谁怜凤偶闲？jz歌已阑，乐已๐阑，才向瑶台觅彩鸾，金波依旧团。”
一夕，天色yin晦，生与瑜待月久之，乃ี同归室，席地而坐，尽出其所藏《西厢》、《娇红》等书，共枕而玩。瑜娘曰：“《西厢》如何？”生曰：“《西厢记》，不如何人所作也。记始于唐元微之，尝作《莺莺传》并《会仙诗》三十韵，清新า精绝，最为当时文人所称羡。《西相记》之权舆，其本如此与欤？然莺莺之所作寄张生：‘自从别后减容光，万转千愁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如诗最妙，可以伯仲义山、牧之ใ，而此记不载，又不知其何故也。且句语多北方แ之音，南方แ之ใ人知其意味者罕焉。”又问：“《娇็红记》如何？”生曰：“亦未知其作者何人，但知其间曲新า，井井有条而可观，模写言词之可听，苟非有制作之才，焉能ม若是哉！然其诸小词可人者，仅一二焉。子观之ใ熟矣，其中有何词最佳？”瑜曰：“《一剪ຘ梅》。”生曰：“以余看之，似有病。”女曰“兄勿言，待妾思之ใ……”曰：“诚有之。”生曰：“何在？”曰：“离有悲欢、合有悲欢乎！”生笑曰：“夫离别ี，人情之所不忍者也。大丈夫之仗剑对樽酒，犹不能无动于心，况子女之ใ交者！其曰离有悲，固然也；离有欢，吾不之信也。至若会合者，人情之ใ所深欲者也。虽四海五湖之ใ人，一朝同处，而喜气欢声亦有不期然而然者，况男ç女交情之深乎？谓之合有欢，不言可知矣；谓之ใ合有悲，吾未之信也。“瑜曰：“兄以何者为ฦ佳？”生曰：“‘如此钟情古所稀，吁嗟好事到เ头非；汪汪两眼西风泪，洒向阳台化作灰’一诗而已๐。”瑜曰：“与其景慕他人，孰若亲历自己？妾之遇兄，较之往昔，殆亦彼此之间而已。他日幸得相逢、当集平昔所作之诗词为ฦ一集，俾与二记传之ใ不朽，不亦宜乎ๆ？”生感其意乃口占一曲，自歌以写怀云。歌云：
“西江月上团团，锦江水上潺潺，荒坟贵贱总摧残，回首真堪叹。回首真堪叹，可怜骨烂名残。须要留แ情种在人间，付与多情看。待月情怀，偷香手段，这般人真好汉。想崔张行踪，忆温娇气岸，相对着肠频断。此情此意，我尔相逢岂等闲。须教通惯，休教明判，若还团，且作风流传。”
初交通后，收敛行踪，无罅隙之ใ议，故人无知者。因其再至，情欲所迷，罔有忌惮，一家婢妾，皆有所觉，所不知者，惟瑜父母而已，瑜亦厚礼诸婢，欲使缄口，奈何一家婢妾，皆欲白之。自度不可久留แ乃设归计，尚未果也。忽一婢惧事露而罪及己，窃言之祖姑。祖姑以生之驯谨达礼，必无此事，反笞其婢。自是众口渐息，时又叔婶同寓别馆，祖姑昏耄，不知防备，始大得计，略无畏ั惧之ใ心，暮乐朝欢，无所不至。一日，生与女同步后园晴雨轩中，徘徊观竹，正谈谑间，而瑜之ใ弟黎铭值而见之。生大骇，恐言于叔婶、乃厚结铭心。初ม，生有一琴，名曰“碧泉”，平生所嗜好者，铭尝问取，生不之ใ与，至是而遗焉。虽得铭之ใ欢心，然而诸婢切切含恨，惟待叔婶回而发其事。生自思其形迹不宁，“设使叔婶知之，负愧无地矣！”托以归省，告于祖姑。祖姑固留之再三，生终不从，瑜夜潜出。与生别曰：“好事多磨，自古然也欢会未几，谗言祸起、奈之何哉！兄归，善加保养，方便再来，毋以间隙遂成永别，使设盟为虚言也。”因泣下而沾襟。生亦掩泪而别。女以《一剪梅》词一阕并诗一首授生，曰：“妾之情意，竭于此矣。兄归，展而歌之ใ，即如妾之ใ在左右也。”“红满苔阶绿满枝，杜宇声归，杜宇声悲。交欢未久ื又分离，彩凤孤飞，彩凤孤栖——别ี后相逢是几时？后会难知，后会难期。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词，一首情诗。”又诗万点啼痕纸半张，薄言难尽觉心伤；分明一把离情剑，刺๐碎心肝割断肠。生亦缀《法驾引》词一首以别女云：“归去也，归去也，归去几时来？峡口云行仙梦杳，雨中花谢鸟声衰。落叶满空阶。真个ฐ是，真个ฐ是恼人肠。沙上鸳鸯栖未稳，枝头鹦鹉叫何忙。相对泪沾裳๙。须记得，须记得月前盟。料é必两ä人扶一木，莫移钩月带三星。了此此生情。”
女览毕，谓生曰：“往者迈游诸女，所赠之诗，意甚忠厚，今将薄礼寄兄以馈之ใ，可乎ๆ？”生曰：“可。”女乃命侍女取花巾十条、裙带三十三双，与生收讫。女含泪再拜而别。生既归家后，命仆以女所寄之物以遗纺纱微香。微香寄声与仆曰：“寄语辜郎：彼岂不知赵姬ภ之ใ言乎？”仆归以告。友王仲显在焉，生微笑之。友曰：“何谓也？”“按《左传》赵姬ภ之ใ事，赵姬ภ曰：‘好新慢故易’，微香特讽予也。”次日，复命仆持书以贻。微香展而视之，乃ี唐体诗一律：寄与多情旧故人，几乎为尔丧良姻ี。空怀杜牧三生梦，难化瞿昙百忆身。雨散云收成远别ี，花红柳绿为ฦ谁春？不堪回首纱场上，风雨潇潇月一轮。微香静而思之，终疑ທ于“为ฦ尔丧良姻”之句，欲生之来以实之ใ，亦次韵一律以答之。诗曰：彼情人是我情人，就说无因亦有因；千里相思愁里句，几番๘欢会梦中ณ身。天边依旧当时月，洞口时非往日春；若念小楼ä移手处，重来花下赏冰轮。生感其意，复以诗一律而之ใ焉：纺纱场下好情缘，回首西风倍惨然。已按赤绳先系足，免劳青鸟再衔笺。任从柳色随风舞，莫惜韶光彻夜圆。不是怜新违旧约，由来好事两难全。微香得此诗，知生之绝己้也，然而慕生之心，未尝少替，亦和一律以答生云：
纺纱场下旧ງ情缘，怕说情缘只默然。今日翻成班氏扇，当时休制薛浅笺。玉箫已负生前约，金镜偏教别处圆。自是人心多变易，休教好事不双全。生时名籍甚，郡邑é感欲举生为ฦ痒生。生父爱子，不欲远涉利途，恐致离别ี之苦。然而众论纷纷，无时休息。生潜喜，乘๖间言于父母曰：“除非出外可避。”父喜曰：“可往祖姑家少辟五六个ฐ月，众口无不息矣。”生曰：“如或官司逼勒，如何？”父曰：“只言随伯父之ใ任矣。”生之ใ伯父有为ฦ高官者。父即日命促装ณ起行。既ຂ至，祖姑一家欣喜，待礼如初ม。生告所来之由，叔曰：“倘若不厌寒微，姑寓于此，朝夕与诸少讲明理义แ，此某之所深幸也。”生拜谢，退居所寓之轩，偶见绿纱窗上题诗一绝云：壁上莺还在，梁间燕已分。轩中ณ人不见，无语自消魂。生知是瑜之笔，亦书一绝于其旁曰：肠断情难断，春风燕又回。东风和且暖，雅称结双飞。生思玩间，忽见瑜娘独至，且喜且悲，再拜谓生曰：“兄真信士也缘自兄归之后，媒妁克谐，逮无虚日，父母亦有许之ใ者，但未成事矣妾心想迫于父母之命，不得已๐而饮恨于九泉之下，不及与君决别ี为怀。今幸不死，尚得相见，殆天意乎！未审计将安出？”生曰“此辂之所以日夜切思者也。盖尝思之ใ有三：亲戚不可为ฦ婚，一也；父母之ใ命不可违，二也；不敢言于父母，三也；为今之计，惟在乎卿主ว之而已。瑜曰：“凡妾可力为者，敢不自效！望兄指引，则善矣“生密约于女耳边之ใ言。女曰：“正合妾意。”言未已๐，忽听笼中鹦鹉叫：“大人回大人回！”女闻之ใ，遂遁去。临行，反顾生曰：“兰房之约，三更后、四更前，正其时也。”是夜，月明如昼，万籁无声，生视诸仆皆睡熟，轻步潜至女室。瑜见之，喜不自胜，且曰：“丑陋之ใ质，于兄故不敢辞，但以月明花开之景，不可常得，思与君少同伫赏，以度良宵耳。”生然其言，遂并枕于玩月亭右厢阶下。俄而，婢女数辈捧馐肴至，罗列ต满前。二人相与劝酬，极尽款曲。女曰：“既ຂ逢佳景，可无述作以记之乎？”生曰：“短章寂寥，片文拘泥，与其合笔而和题，孰若同声相应，亦足以见吾二人之京力敌也。”瑜曰：“就以‘月夜喜相逢’为题，五十韵为率。”生即为首倡曰：“今夕是何夕，奇逢不偶然。况当明媚景，正是阳阳天生。烂烂星珠灿，圆圆月鉴圆女。风轻万籁寂，露氵邑百花鲜生。河影清还浅，奎缠断ษ复连。乾坤真罔极，光景自无边。大地冰壶隐，长空雪浪ฐ翻。连枝横鉴发，索晕隔檐穿。更漏转三鼓，槐ຈyin过八砖。溶溶春似海，缓缓夜如山。织女偷情看，女亘娥着意怜。千年逢一会，二鸟降双仙。谈笑幽亭上，追随小院前。各分双美具，端的四兼全，旧恨应皆释，新愁觉欲颠。重来谐素约，又共展华筵。何须金石奏，且把海ร螺传。美酒倾珠落，香羹和玉涎。脍ื用金刀切，茶将活火煎æ。冰壶双髻执，罗扇小鬟掾。并枕挨肩玉，低鬟动髻蝉。柔肠频眷恋，莲步漫周旋。红袖深藏笋，罗衣懒上船。献酬多节重，议论每牵缠。不必宣金石，何劳奏管弦。休乱ກ同坐久，且共把诗联。共吐珠玑唾，同裁月露篇。声声争响亮，字字竞鲜妍。可羡唐商隐，堪夸燕丽鲜ຒ。新า清开府句，秀丽ษ薛涛笺。佳兴如流水，神词若涌泉。孟郊应退舍，蔡琰可齐肩。转战敌逢敌，擒词玄又玄。剡ຉ藤烦字扫，香剂๘倩思研。宴罢情将困，吟成意尚牵。掀帏香自馥，入室步争先。好事虽多舛，佳期喜独偏。笑携双玉手，共卧五花毡。莲步移红玉，珊瑚堕翠钿。交加连理树，掩映并头莲。色胆大如斗，丽情深若渊。耳边言切切，心上意悬悬。凤蜡摇红影，龙诞薰碧烟。情痴疑ທ是梦，骨冷不成眠。缱绻两ä情好，绸缪一意专。既如鱼水乐，又似漆胶坚。了毕平生愿，深酬宿世缘。愈亲须ี愈敬，相守莫相捐。密约长如此，深盟永不迁。任他沧海竭，此乐่尚绵绵。”
联成，女出云笺，命小桃书皆，已๐四鼓矣。不复就枕，但立会而已。生口占一绝云：名花并立笑春风，谁识常空一窍通；欲验佳期何处见，白罗裆上有残红。自是之后，幽会佳期，殆无虚日；眷恋之情，亲昵之意，有不可得而言语形容者。所作诗词，不可尽述，姑记含蓄意深者十绝：昨夜东风透玉壶，零零湛露滴真珠；寄言未问飞琼道，曾识人间此乐无？一线春风透海棠，满身香汗湿罗裳；个ฐ中ณ好趣惟心觉，体态惺忪意味长。脸脂ฦ腮粉暗交加，浓露于今识翠华。春透锦衾红浪涌ไ，流莺飞上小桃花；宝鸭香消烛影低，波翻红浪ฐ枕边欹。一团春色融怀抱，口不能ม言心自知。葡萄软软蛰酥胸，但觉形销骨花熔；此乐不知何处是，起来携手问东风。淡淡溶溶总是春，不知何物是吾身；自惊天上神仙降，却笑阳台梦不真。形体虽殊气味通，天然好合自然同；相怜相爱相亲处，尽在津津一点中。半夜牙床戛玉鸣，小桃枝上宿流莺；露华湿破胭å脂体，一段春娇็画不成。烛尽香消夜悄然，洞房别是一般天；若教当日襄王识，肯向阳台梦倒颠？鱼水相投气味真，不觅不漆自相亲。两身忘却谁为我，恐是天生连理人。一日，祖姑独坐春晖堂上，生侍之，顾ุ生，谓之曰：“昔传姻事为‘下玉镜’，何谓也？”生以温峤事为对。祖姑曰：“汝知发问之ใ意乎？”生曰：“不知“祖姑复曰：“汝宜益加进修，吾之女孙，誓不他适，当合事汝，亦使温峤之ใ下玉镜台也。”生拜谢。至暮，生以此告瑜。瑜喜，笑曰：“古人有言：‘人心同欲，天必从之ใ。’岂虚语乎ๆ！”生曰：“明日当辞归，遣媒言议，勿失时也。”明日，遂告归。及抵家，以祖姑之语告其父。父欣然从之ใ。择日命媒行。既ຂ至，以所来之ใ由á告叔。叔曰：“四哥才貌，出众超群，可敬可爱，得婿如此，足慰人心。奈他人讥笑何？“媒曰：“何伤上？温峤之下玉镜台，娶ດ姑之ใ女。”又曰：“老泉女适程氏，舅之子也，况乃ี孙乎？自古迄今，但闻传其事以为ฦ话，未闻以是病之ใ者，夫何疑之有？”叔婶允之ใ，遂备黄金二锭、羊一牵为ฦ定礼。生婢有名朝华者，从媒同至，乃出书以示ิ瑜。瑜披读曰：“玉真小娘子妆次：辂世忝姻缘之契，缔结丝萝；叨因叔侄之情，寓居门馆。讵意天缘会合，亲逢旷世之娇娆；人意交孚，果是前生之ใ配偶。荣生意外，喜溢眉间。缅想淑候，兰蕙其芳，冰霜其洁。秋水为神玉为骨。倾国倾城；芙蓉如面柳如眉，欺花欺月。柳絮因风起，蔼然谢道韫之ใ才；寒藻漾涟漪，粲若朱淑真之ใ文采，诚所谓天上之神仙，君子之ใ好逑者也。辂一寒如此，百技无能ม才匪逮人，貌非出众，忝得一拜于云阶，幸已足矣。何况侧身于玉树，恩莫大焉。粉身不足报深恩，万死亦难酬厚德。扪心有愧，揣己้何堪！曩间太夫人困亲致亲之ใ言，归心如箭；今见椿府君执柯伐柯之ใ举，喜意若川ษ。倘若叔婶再不他辞，想应汝我心谐所愿。百岁姻缘，在此一举；千金会合，于此片时。专望竭力赞襄，毋使青蝇谐白玉；同心协力，庶教丹桂近嫦娥。则平生之心愿足矣，月下之深盟遂矣。兹因媒氏之ใ行，敬缄鸾而申ã微悃，犄诉凤以候佳音。即辰天地皆春，山川自秀，伏乞保重千金之ใ体，永终百岁之斯。不宣。”后二日，媒氏告归，瑜乃出笺以寄生。书曰：“伏自一别，倏尔旬余。蝴蝶之ใ粉未干，麝兰之香犹在。松竹之表，尝仿佛于目睫之间；金石之盟，每念昭于心胸之内。忽喜冰人之传事，又兼云翰之飞来，千欣！千喜！恭惟文侯，学贯天人，博通古今，风采联贾少年之ใ弱冠，文华负李长吉之ใ奇才，诚所谓文苑中之英华，士林中之翘楚者也。瑜也，貌微无艳，才非道韫，自谓于世而无取，夫何在兄而见怜！幽谷发阳春，多感吹嘘之力；葵花倾晓日，幸蒙光照之ใ私。托庇二天，已非一日。讵意人心有欲，天意果从。因亲复得致其亲，莫非命也；发愿竟能谐所愿，不亦宜乎ๆ！忽然手舞足蹈不自知者，自此生顺ิ死安而无复憾。事已定矣，言更何云。惟冀尊所闻行所知，益励占鳌之ใ志；宜其家宜其室，伫看协凤之祥。不须ี待月于西厢，正好挑灯于此牖。毋使前人独专其美，免思微弱以丧厥躬。伏乞鼎调，以副时望。不宣。”
是月也，忽御史按临，遴选其民俊秀者补弟子员。乡老举生为痒生。后数日，生父赍书以告瑜父。生乃吟诗一首，并写花笺以寄瑜云。诗曰：书寄平生故友知，白衣今已换蓝ณ衣；微躯从此如鹰系，佳兆何时协凤飞？上苑杏花愁客去，西厢明月为ฦ谁辉；几回暗想兰房事，不觉临ภ风泪雨霏。瑜得生书，亦作一启并歌一篇以复云：“寂寂兰房愁独倚，忽见长须ี致双鲤。云是琼林天上郎，如今已๐入黉宫里。入黉宫里为ฦ何如？渐磨仁义乐่菁莪。方巾员领真超卓，黄卷青灯好切磋。君不见买臣衣锦归乡里，至今名姓光青史。又不见县官负弩迎相如，至今千载扬芳誉。男儿得志皆如此，男ç儿莫厌穷经史。上方แ治定崇文儒。彬彬济济纡青紫ใ夫君子，真英豪，器宇堂堂气象高。心通万卷犹嫌少，日诵千篇不惮劳。此时已๐入文章岛，如今遂却平生志。鏖战文场应可期，太平治化真堪异。蒲柳应知得所依，凤凰何日又同飞？坐看花诰班班降，羞杀人间俗子妻。”
仆归，将诗以示生。生与同学生览毕，无不叹服称美者。其启中有儆句云：“但能有理可明，不怕无官可做。”又云：“前日之良心因妾既ຂ丧ç，今日之放心在君当收。”又云：“莫为ฦ蒲柳之ใ姿，堕却云雷之志。”若此之言，非见理分明者，安能及此耶？但恨不见全篇以书记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