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改变”有没有让前头的人注意到呢？
回到家中，卸了米粮等物，冯老大便皱了皱眉头，问孙氏：“良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帮把手？”
从冯家后门出去，越走便越靠近山边，眼前的房屋也就越显得破旧些。到了山脚๐处，基本就没什么房子了，即便有的，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断ษ壁残垣，几块破瓦片搭在墙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对于这些人自己还是瞧得太轻了些，刚以为占了上风，人家一碗香灰水就给她灌得差点没气儿。是不是自己้手段太过温柔了些？想想往年老家村里那些出名的泼辣货，个ฐ个都是嘴皮子利索ิ，身子骨硬朗。能ม把天上神仙骂下地，也能压服各路地头蛇。可自己如今这幅身子嘛ใ……
王氏和冯良都吓得傻了，长这么大，他们就没见过吐也吐得这般理直气壮的，冯良站在竹枝面前，便是连裤ไ子上都被竹枝吐出来的赃物沾湿了也没注意到เ。听见老娘一声呵斥，他才回过神来似的，嘴里嗯嗯应着，跟王氏一人一边提了竹枝的胳膊，顺手将她扔到了灶屋里头。
看来这婆媳两个在自己回来之ใ前就商量好了，竹枝不想理会她们，转身往那破草屋子走去。
王氏心头不快，赔着笑脸对祝三婶说：“我们老大家的刚嫁过来，腼腆得很，三婶儿莫要见怪。”扭头又呵斥ม竹枝：“你是个傻的还是个残的？三婶子救了你一命，连个谢都不会说么？”
水瓢恰好落在锅边打个旋儿，掉进了烧开了水的锅里，溅起几点水花，正好落在孙氏手背上，烫得她“嗷”地一声惨叫便跳了起来。
倒不是她怕什么เ，只是见到เ那个婆婆和老二家的，有种打心底深处蔓延出来的厌恶感，没瞧见的时候还能稍微好点，自然是宁愿眼不见心不烦了。
冯孙氏吧唧吧唧嘴，低头想了想道：“那ว不对啊，你瞧她之前看我那眼神，跟狼崽子似的，都闪着绿光了，简直一副想吃了我的模样呢！”
竹枝楞了一愣，这不是已经烧上了水么？那个老婆子还叫骂什么呢？
可竹枝睡不着，她紧张得连扭头也不敢，身边男人的呼吸声，还有他的身上传来的热度，萦绕在鼻端，盖过了猪粪味儿的男人味儿，都叫竹枝神经紧绷。
幸好早上“老二家的”给她穿了三层，三件衣裳脱下来，算是搞明白了这衣裳的穿法，有点像浴袍似的，右衽斜领，左边内侧腰间还有条带子需要系上的。她暗暗记了，脱光了衣裳又是一愣。
老二家的却反抗道：“婆婆，我这灶上刚做上饭呢，怎么熬姜ä汤啊！”
旁边的说话声近在头顶，大概是拍打她背脊的人在说话：“冯大嫂，快弄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要是一个ฐ不好，回去又生了风寒……”话没说完，意思已๐经在那ว儿了。
想起花店，她的心里就甜丝丝的。
冯大纲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旋๙即低了头道：“天亮便走。”
“去哪儿？”
“不远。”
“去干什么啊？”
“泥瓦活儿。”
……
竹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话真是少到了可怜的地步。你就不能好生对你媳妇解释一下，明天便是腊八，为什么非要急着出门，是哪里的泥瓦活急到这地步，非要年前，而且是腊八这种节气上头出门么？
不过竹枝自己也没现的是，不知不觉地，她已๐经接受了“冯大纲的媳妇”这身份，而且进入角色似乎ๆ也挺快的。
锅里的水滚了，冯大纲揭开锅盖，先打了一盆递给竹枝说：“给娘送去。”
竹枝瞪着那ว盆水，很想说“不！”可是冯大纲似乎没有瞧见她的眼神似的，用桶装了半桶，兑好了凉水，提着就出了门。没办法，她只好端着盆给孙氏房里端去。
孙氏正在房中同冯老大说话：“老大家的实在是不像话，你说咱们白花花的银子，怎么เ就聘回来这么个儿媳妇？如今村里可都传遍了，说是她跳了河，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话？难道我是什么เ恶婆婆么？逼得她过不下去往河里跳？回头你问问李货郎家的，不是说她侄女是个ฐ能吃苦又勤快能干的么？你说她这叫什么勤快？哪里有一点能干？现如今这时节，又不用下地，也没叫她去推磨，不过家常活路罢了，就做不下来么เ……”
冯老大脸色也不好看，待她絮叨了一阵子，这才出道：“才几日功夫，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也是我们对不住老大，看在他也觉得这罗氏不错的份上，你也多少担待孩子一些，老在心里计较个啥？”
孙氏一听就梗着脖子瞪起了眼：“对不住？我们有啥对不住他的啦？是短了他吃还是缺了他穿？我把他拉拔到เ这么大我还对不住他了？”
冯老大低声喝道：“你小声些！”他打开窗户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隐约听见冯槐和冯雪的笑闹声，这才回头对孙氏道：“对不对得住咱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大声嚷嚷。这些年老大忙着磨坊里头的事不提，就是出去做活的钱，也是一个ฐ子儿不少地交给你了，你自己้瞧瞧，他那袄子都只得一件，今日我见他穿着单衣，才晓得他是把袄子给罗氏穿了。你说你就不能给他多做一件？”
孙氏闻耷拉了眼皮哼哼道：“儿大不由娘，他要心疼媳妇，我有什么เ办法？再说那ว罗家也是，嫁姑娘就没见过他们这种的，净身进门，连袄子都没得一件多的……”
她一念叨起罗氏没嫁妆的事，冯老大又是一阵头疼。自家这个婆娘什么เ都好，就是一张嘴太碎，爱得罪人。想到เ这里他不由往东墙那ว头看了一眼。自从老爹死后，自家跟老二家也再就没来往过，虽说家长里短纠缠不清，可这形跟自家婆娘这张嘴也脱不开关系。想到马上又是一年年节到เ了，亲戚间也没个什么走动，只觉得头更疼起来。
瞧他抬头看的方向，孙氏便晓得他在想什么。几十年的夫妻不是做假的，不是孙氏说，他冯老大抬抬屁股，她就晓得他是拉屎还是放屁，话虽糙可理不糙。孙氏立即不再纠结罗氏的嫁妆，转而说起隔壁的冯老二来：“你也不用看，隔壁家日子好过得很，足足六十亩地，一大半都是上好的肥田。我说你家老头子偏心你还不信，我给他养老送终了，他倒说你要继承祖业，分隔破磨坊给咱家，要不是我成日精打细算的，咱家这日子能过下去？”
冯老大听着心里腻歪，伸手捶了捶腰，露出疲惫的老态来。
孙氏正说到兴头上，嘴边哪里肯停，兀自念叨着：“什么住在镇上不用土里刨食人也金贵些，要不是我拿嫁妆置点地，现在咱们一家人落脚的地方แ都没有。凭什么他老二家的占着田地住着院子？好嘛ใ，我起个院子她还过来吵闹，我就不明白我这院子在西墙，咋就挡了她的光碍了她的眼了，不就是觉着我得了老头子的私房钱么？哎，别人不知道老二总该知道吧？老头子那几个ฐ私房都贴补给了谁？也不管管，就让她在村里瞎说瞎嚷嚷……”
冯老大忍不住，背着手起身走了出去，话也没撂一句。一出房门迎头就碰见竹枝端着水盆，他也懒得多看一眼，沉着脸往后院去了。
竹枝端了水进去，孙氏也是一脸忿忿，瞧见她端着水进来，气呼呼地骂道：“小浪货偷甚懒呢？烧个水烧这么เ久ื，你是等着老娘服侍你是吧？”
竹枝可没那兴致任由她骂，放了盆转身便走。气得孙氏在后头破口大骂，她也不去理会。
等着吧，等把姐惹烦了，一块儿算账！
今天折腾一天，竹枝真是有些累了，她现在只想拿热乎乎ๆ的水泡泡脚，躺下好生睡一觉。生命不终止，战斗无止境。她已经做好了同孙氏打游击战、持久ื战的心理准备，自然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今日这时机也不怎么合适。
心里默默盘算着，回头却瞧见王氏站在堂屋门口缩着脖子问她：“老大家的，水还没烧好么？”
一个两ä个的，有完没完了？
斜ฒ了王氏一眼，竹枝嗤笑道：“莫非你还是千金大小姐，要我服侍你不成？水好没好自己看一眼不就晓得了，难道要我打了水服侍你梳头洗脚不成？要不要我帮你把鞋脱了再帮你把脚洗了顺便做个脚底按摩啊？”
不过问一句罢了，居然惹了她这么一大通的话，王氏眉头一皱就准备开骂，眼角余光却瞧见冯大纲也提着空桶进了堂屋，当即放软了声音道：“老大，你去做活几日回转啊？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扯三尺花布，镇上李记有的，红色底的那个ฐ。”
大纲眼也没斜ฒ一下地进了灶屋。
竹枝瞧着噱，还有弟媳妇跟大伯子撒娇要东西的么เ？掩口笑着也躲进灶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