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能依靠谁?
得知要去大舅母家,杨萱连夜又蒸出来一锅,用陶瓷罐子盛着带了过去。
一弯新า月高高地挂在天际,发出清冷的光,星星倒是繁盛,不厌其烦地眨着眼睛。
很显然,ไ杨修文跟杨桐也不可能有空带她们去。
整个人看起来利落能干。
三年一次的状元游街不但是进士们的荣耀,更是大姑娘小媳妇的节日。每次挤在长安街两ä侧的年轻女子比庙会都多。
八月底,草木半黄,正是山野里色彩最绚烂的季节,又是约在寺里,ไ没有必要穿锦着缎,让长辈看着太花哨且奢华。
束发的布带却是新的,很稳重的靛蓝色。
尤其是凉拌黄瓜,上面撒了炒熟的芝麻并数粒枸杞,红红绿绿的既ຂ好看又清口。
杨芷看着青翠的竹叶出神。
辛渔斜靠在美人榻上,ไ怀里搂一位千娇百媚的妓子,懒洋洋地说:“今日有酒今日醉,这两天先享受着,享受够了进牢狱也不枉……就算是被打死,过不了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顿一顿,端起面前矮几上酒壶,对着壶嘴“滋溜”抿一口,“吧嗒吧嗒”嘴,“阿姐回吧,想要我出去也不难,只要你能说动姐夫,让他带人抬着轿子来接,我立马就走,一息都不耽搁。”
杨萱忙问:“哪只手伤了,严不严重?”
在庙会上摆摊是要交摊位税的,夏怀宁不打算交税,瞅着两家摊位间有个空隙,挤进去将包裹解开,铺在地上,再铺一层蓝ณ色绒布,将十几样玩物整整齐齐地摆上去。
前世夏太太能腆着脸每月去夏怀茹婆家打秋风,能在杨萱死后堂而皇之占有她的首饰。
夏怀宁看得双眼发直。
杨桐便挑了块豆沙的吃了,道:“怀宁说要练字没有合适的字帖ຆ,我正好收拾东西,找出来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
看着她好奇且热切的目光,辛氏斟酌好一会儿,才回答:“并不能说是错,但太子性情着实暴虐了些……你满周岁那年,太子率军北征,大获全胜,俘虏鞑子三千余人。太子下令,格杀勿论。听说当时行刑的军士刀刃都卷了,流淌的血迹一直漫延到十里开外……如果只是把兵士杀死倒也罢了,但其中尚有半数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即便把那些人当成奴仆使唤也好,总胜过如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杨芷拿着木刻的牛爱不释手,“爹爹眼光着实好,夏师兄生得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
五天后,便有消息传来,杨家被锦衣卫抄了家。家中财物充公不提,阖家上下也尽都入狱。
唤了两声没听到เ有人应,这才想起因为杨萱惹祸,小厮松萝遭受池鱼之ใ灾,刚挨了十大板,想必现下正在直房上药。
辛媛笑着从荷包里掏出数粒银锞子,对其余丫鬟道:“你们也都有赏,这边不用你们伺候,看中ณ了什么就去买。”
丫ฑ鬟们欢呼一声,各自领了两只银锞子,欢天喜地地逛摊位去了。
杨萱暗松口气,这般一来,即便周路拿着耳坠子上门,最多就是他捡了别人的东西前来诬陷,再无可能ม传出私相授受的闲话来。
秦太太并不会因此受到钳制。
可若秦笙非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周路,那ว就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了。
四人在摊位前坐着歇脚,一边说些闲话。
丫鬟们虽是得了应许去逛,却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转了转很快就回来。
夜色渐浓,北风肆虐,略略有些寒凉,而逛灯会的人也散去了不少。
杨萱拢紧斗ç篷,抱怨道:“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杨桐与范诚并秦二顺ิ次走过来,三人手里空空如也,半盏灯都没有。
范诚望着杨萱满脸歉意,“本来是得了十几盏灯,没想到真定张继确实有才学,都被他赢了去。先前,是我们小瞧了他。”
杨萱并不太在意花灯,遂笑道:“胜败得失都是常事,没什么的。”
杨桐意气风发地道:“不错,我们虽然猜谜输了,可赢了朋友,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们约定后天去清心居喝茶对诗。”
辛媛道:“表哥,这次千万别输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行边说边往椿树胡同走,走到半路不期然竟又遇到เ张继。
张继见这边好几位女眷,侧头对身后小厮说了句什么。
小厮抱着满怀花灯走过来对杨桐道:“杨公子,范公子,二爷说家里只他一人,用不着花灯,就借花献佛送给几位姑娘玩吧。”
杨桐拱手道谢,张继则颔首回礼。
辛媛嘀咕道:“还算识相。”
声音不算大,可街面上寂静无声,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继飞快地瞥她一眼。
辛媛自觉理亏,却不认错,歪着头道:“你家里既没有孩童,又没有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喜欢玩花灯?”
杨萱忙扯扯她的衣袖。
张继笑笑没作声,再对众人行个ฐ罗圈揖,带着小厮拐向另一条路。
明亮的月光照ั着他修长的身影,杨萱突然发现,张继比两年前高大结实许多。
以前是个青涩少年,现在已经是肩宽身长的大人了。
杨桐先将辛媛送回黄华坊,再回到槐花胡同,夜已经深了。
辛氏还不曾睡,一直等到เ杨萱回来,嗔道:“怎么玩到这么晚?”没再责备,催促着她赶紧睡觉。
春桃已先一步回屋生了火盆,春杏则端了热水过来。
杨萱脱下斗篷,正打算撸起袖子洗脸,忽然瞧见腕间一圈明显的紫ใ红。
春桃吓了一跳,忙问:“这怎么เ回事?疼不疼?”催促着春杏找伤药。
杨萱忙止住她,“不用,不疼,不当心碰了下。”
若是碰着,怎可能是一整圈红印?
春桃心下狐疑,与春杏对视一眼,识趣地不再追问。
杨萱梳洗罢,打发两人下去歇息,自己้却瞧着那道紫红发了半晌呆。
这圈红是萧砺攥出来的。
他隔着衣裳扼住她的腕,也不管她的步子能否跟得上,用足气力往外拉。
那会儿,她既惊且怕,竟是半点没察觉疼,只记得他冰凉如水的目光盯着她,冷冷地问:“你听见没有?”
“你记住没有?”
“下次再不许如此。”
声音虽然凶,可说出来的话,一句一句全是为了她好。
有些话,甚至辛氏都不曾嘱咐过她。
他总归是待她好的。
杨萱心潮澎拜,就好似煮沸的水不停地翻滚,可一转念,又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说,一个ฐ男人若是真心待你,定然是会堂堂正正三聘六礼地上门求娶。
而他,并不曾来过。
或许,压根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杨萱咬咬唇,猛地吹熄蜡烛,一头钻进帐帘ຈ里。
月上中天,月光愈加明亮,将窗户纸照得一片银白,也在帐帘投下清浅的月影。
杨萱睁大眼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萧砺那ว双阗黑到辨不清深浅的眼眸。
他不许她站在黑暗处,说倘若有人用麻袋当头兜了去,谁都看不见。
可是,他怎么เ就看到她站在巷子口了?
此时此刻,相隔不远的一座宅子里,也有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