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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春风度玉门关 卷一 滥觞 十面埋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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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五月,嗢没斯受封为怀化郡王后,被他逐走的那颉้啜犯幽州,已为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及其弟所歼;然同时,乌介领兵十万、驻牙大同军北闾门山。威胁送遣叛臣嗢没斯并向大唐索要粮食牛羊。

刘沔笑了:“好,有这种不急功冒进的心态,你去天德,陛下应该放心了,而也对得住老夫向李德裕ษ推荐你去帮忙镇守天德。”

静得半天,正殿当中的龙案前沉思的皇帝终于抬头并站了起来,一手扶案、一手还拈着刚ธ刚ธ那份由八百里快报传送至京的露布2——这是天德都防御使田牟上奏兵部的捷报,大意是因回鹘大军压境、令边镇军民人心不稳,他在未得朝廷指令前๩就出兵拒敌,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后撤近百里。这本应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因会昌建元之初,黠戛斯的阿热可汗命使节送回因回鹘战祸而失散的太和公主3,不料é回鹘十三部新立的可汗乌介却暗中命人劫持使节、掳走公主ว,并屯兵天德④境内;还借口安置公主ว而上书“借用”振武城④。当时门下侍郎๰李德裕便提议加派重兵支援边防,同时命令振武节度使刘沔、河东节度使苻澈屯兵以待敌,但不可轻易先犯回鹘。故而大唐与回鹘俱是严阵以待、剑拔弩张,紧张万分。

她只见青影一闪,整个人却被这男子抱在了怀里。见他探手接住自己,脚不沾地便折身一划,身如蛟鲨潜水,竟又掠回原处站好,她勃然大怒:这男ç人好不可恶!他分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制住自己,却只是处处相阻,又不放过自己้。她气得晕,也没仔细去想一下后果,竟大声疾呼:“来人呐!有刺客!救命!”

他们沿着渭水岸边走了许久,其中ณ一个ฐ内侍终于建议:“卫公,差ๆ不多这里就可以了吧?这里水已经很深了,就是整具尸抛下去也不容易打探得起来,更何况是这些人已经被仇公公下令剁成十七八块了。”

弓老将军眉头敛起:魏从简这话分明就是中ณ伤他俩可能与王智兴有什么私交往来,才敢在皇帝ຓ面前๩力保石雄。他身边那ว唤作“刘沔”的将官冷冷地反问:“是吗?那么เ魏中尉觉得与这小子赤手相斗还不尽兴,还要在陛下面前刀刃相见?如果当真惊了圣驾,却不知又该落谁的罪?”

他说着回望身后,光王江王就势看去,却暗暗咋舌:这名牙兵竟是徒步而行!虽然落下了三四丈距离,却一直不离不弃地紧跟着!他们现在离开长安也有三十余里地,而这人只略略气喘、脸色微微赤红。见得此人一脸风尘、又不修边幅的模样,大约二三十岁上下,却不道他竟有这般好的脚力!

“请别人帮忙?”宗政箬一怔后随即明白:“原来你行刺๐武相爷却放过裴中ณ书,是想激怒皇帝在灭了吴元济之后马上就对李师道用兵?因为朝廷里那ว些苟安之ใ辈会在这次胜利后找借口来姑息李师道?”

长者却摇头:“那也๣未必。听说裴๠中书前不久还充任了诣行营宣慰去亲察过用兵形势。而他还朝后,不仅向皇帝力陈淮西军的形势,还马上推荐了李光颜为将;同时斩钉截铁地立下军令状:李将军上阵后若无寸功,他立刻自缚敌营求和!呵,这份胆色可了不得!如果为师没猜错,今天这份战报就是紧系着这位裴中书今后命运的关键!”他看到เ徒儿眼中ณ也开始浮ด起来深深的焦虑,突然问道:“箬儿,若这是捷报倒也๣罢了,若这是李将军战败的消息,你待如何?”

乌ไ介可汗的军营里,太和公主ว的帐内却仍漾着灯光、流淌着琴声。看到เ太和公主还没有停手的意思,服侍她的几名婢女眼中都露出一丝讶然:可敦该不会想抚琴到天亮吧?

但太和公主只是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仍是抚琴不止。众婢虽然不解,但也不敢问她,只好尽数退下。而待她们退走后,太和公主才歇了歇手,略得休息科又坐回琴案边。她手上抚琴、眼睛却焦急地望向帐门口,心中不住地问:“他说过的,如果有唐兵突袭进了振武城,当晚就一直抚这曲子好给他们指路,好令他们能ม知道我在什么地方แ!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带我回大唐的!但、但是怎生抚得这般久ื了,却半点动静也无?他会不会失约?还是……”

她打了个ฐ寒噤,仔细想来又有些好笑:“我怎生傻了?他们是自城中ณ掘地道出来,才不过一时半会儿,哪能这般迅捷容易。”想到这儿,她心里一安,琴声慢慢地变得轻缓下来。

良久,她正自弹得手酸,停下来搓搓已经微微红热的手指,这时却听见一男子的轻笑:“这么เ晚了,可敦嫂嫂仍不休息么?”太和公主听到这声音,当真吓得魂飞魄散:悄悄走进她帐里的,居然是乌介可汗!

“可汗来太和的帐中不知何事?”一惊之下,太和公主强自收敛心神,镇定地起身施礼:“怎不叫人通传一声呢?”

谁知乌介可汗并不答她,走到她的琴案前๩轻轻地拨了一下弦,才抬盯着她如珠玉般晶莹柔润的脸຀庞,问道:“可敦嫂嫂弹的是你们汉人的曲子吗?的确与咱们的牧歌不一样,但也很好听;只是刚开始时声音激昂急切,后来却变得悲戚得很,连我这等不懂声乐的粗人听了也不免难过。”

太和公主ว暗暗心惊:莫非乌介现了什么?既ຂ是如此,他应该不会还对自己这样客气。她正自怔忡不宁,却不想乌ไ介可汗走到她面前,突然他伸出胳臂将她紧拥进怀中,一手紧搂着她的腰肢,一手却开始解着她衣上的系带,满是胡须碴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脸颈,直扎得她的皮肤生痛。太和公主ว又羞又愤,拼命推开乌介的手臂,并颤声道:“可汗,住、住手!你请自重!”

乌介可汗却径自搂着她不松手,犹自笑道:“可敦嫂嫂这又是何必?咱们的崇德可汗早过世了,嫂嫂就算改嫁也是无妨。而你远在大唐的皇帝侄儿不是也已不再念及你的安危了吗?既是如此,嫂嫂就更应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太和公主不觉怔住:“你说什么?我怎么เ为自己打算?你每次袭击大唐把我带到军中,到底是为得什么เ,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如今振武眼见就是你的了,到时候就算唐兵能不能赶来,我都是必死无疑的。既ຂ然如此,可汗你……”

但乌介可汗只是抚着她的脸຀儿,声音也放得轻柔了些:“可敦嫂嫂,在咱们回鹘人中,兄弟的寡妇向来是‘兄终弟及’或‘弟收兄妇’,咱们可没有你们汉人那套臭规矩!不然,你当真还认为ฦ乌介带上你只为要挟唐军?乱军中却要保护女眷,这仗倒打得不轻松吧?”

太和公主越听越心惊,不由叫苦不迭:若是乌介真的打算杀了她还好说,她本就抱着以死殉国的决心,只不过数日前宗政箬却潜进来告诉她不日之后唐兵会来救走她,才令她打消了轻生的念头。没想到刚刚有一丝生还故土的希望,却知道乌介可汗转的是这等心思,倒使她更是焦急气怒:只怕一会儿来救她的人会被乌ไ介现!她如今大不了一死殉国,却会害了来营救她的人。她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来:“无论如何,得想法子通知他们快走,不要再来救我了。”想到这儿,她转了转眼珠,正好瞧见自己那面古琴,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乌介可汗只觉得怀里的太和公主竟沉静下来,倒是意外。他停住了手,低头却见她朝自己的轻轻娇笑、柔美温婉,顿时教他心中ณ一荡:他素来心慕这位大唐公主美丽和婉的风韵,比起他们回鹘女子那直率不拘的性子又别有一番风情;只是碍于想借她的身份来挟制唐廷,才迟迟不敢拿她怎样。如今他已正式与大唐翻脸对抗,而唐皇也表明不再接受他以公主作借口的种种无理取闹,他本来早就可以杀了太和,因贪恋她的美色仍留她活命。现在眼看振武城唾手可得,想到攻城之ใ后对决唐兵,说不定得杀了太和祭旗,他倒颇为不舍,而且太和公主下嫁回鹘多年,深得部落族๣人的尊敬爱戴,其中还包括他的一些王妹王弟,所以他也๣不想就这样杀了她。反正他回鹘人兄弟续嫂为妻这种事本是平常,故他倒萌生令太和作他妃子的念头。

太和公主微笑叹道:“原来可汗竟是在为ฦ太和打算?倒多谢你的一番๘苦心,可汗若能护得太和周全,太和又岂能不知恩图报呢?”乌介可汗听她莺语娇็昵,再瞧她彤霞轻沾的脸庞,不觉心荡神๰驰。他正想搂过她亲昵,太和公主却咯咯娇笑问他:“方才太和抚的曲子是汉乐,可汗也喜欢么เ?如今再让太和为ฦ你抚得一曲可好?”乌ไ介见她柔柔相求,倒满心欢喜,便抱着她坐回琴案边,听她继续抚琴。

太和公主见他上当,暗自吁了口气。她暗暗地祈祷:“盼得苍天见悯:他既ຂ然有如此本事,无意中听自己弹了一曲便识出自己那ว心归大唐故土之ใ声,那么只望这会儿也能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不要再管什么救不救她,还是叫他们早ຉ点逃去才是最要紧的。”她打定主意,虽然心中凄苦,仍双手一展、另择得一支曲子抚将起来。

因为失去了琴音的指示,宗政箬与石雄等人就在距公主帐不远的地方停止了挖掘,静静地等待。原以为她只是抚得久了、休息一下便会再继续,没想到等得许久仍毫无声息。这下不仅石雄担心,就连宗政箬也๣有些着慌:若是被乌介现公主ว的这番作为是为ฦ与他们里应外合,只怕她性命不保!但他们亦知此时急躁不得,只好待在原处不动。隐隐听到เ头顶上那ว些巡ำ逻的回鹘士兵走动的脚步声,声声都像是踩在他们心头上,好不令人心焦!

又待了一会儿,石雄抬头看了看宗政箬,问:“先生,你看今天咱们是不是……”

“你只剩下一天的食水了,还想着等明天吗?”宗政箬如何不知他想说什么。“若是明天乌ไ介攻城,只怕你我再无任何机会:因为今天黄昏你才入城,他们再怎么เ也料不到你当晚就会进攻,所以咱们只有前๩进这一条路!”他话音刚ธ落,又听到琴声奏起,诸人登时心里一松,忙遁声挖掘不止。然宗政箬仔细一听,却是怔住:“咦?她这次怎么换了曲子!这,这是……”

他精于音律,自然知道乐音多起之ใ于心声;如今这曲子充满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隐约透出四面楚歌的悲怆之ใ意——他顿时大惊失色:“不好,公主有危险!快点挖!快!”他听出来这回太和公主ว弹的正是那支《十面埋伏》!

太和公主一曲抚罢,又抚得一遍,终是因力乏心惊再难续琴音。她心知宗政箬必应是听到เ了,那么他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安然退走了,于是她罢手不语。乌ไ介见她突然歇下了手、眼中却竟是悲苦绝望之ใ色,不禁令他心生怜惜。他不知太和公主ว心中已萌生死志,只道她在为ฦ其将来的处境担忧,当下他一面宽慰着她,一面抱起她转身走向罗帐。

他刚ธ刚抱着公主走了两步,忽然又听一阵短笛扬起,笛音清新流畅、欢欣快悦。但令他吃惊的不是这曲子,而是这笛音竟是自这帐຀中ณ某处响起的。他仔细分辨,却觉这笛声隐隐竟来自脚下的泥土,不觉大吃一惊!而他怀中的太和公主ว身子一震,竟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她听出这正是那古曲《虞舜熏๱风曲》!3

乌介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放下太和公主,便待扬声招呼远远候在帐外的亲兵。但他刚呼出一声,足下剧震,地面竟现出个数尺径宽的黝黑深洞。他站稳脚根,定睛看去,却见两名男子正站在自己眼前:其中ณ一名满头银丝白须的男子他不认识,但另一名正是今日຅带着三千骑兵冲破他大营的重重包围、进入了振武城的那名唐将:石雄!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你们打算从地道里救走公主?”

石雄抬眼见是乌ไ介可汗,不由á心头大喜:本来他们只是担心乌介会派人加害太和公主ว,所以一挖到เ帐下,他便与宗政箬合力冲拳,震开顶ะ上的土层冲出来。却不想乌介竟然在公主的帐຀中ณ,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一举制ๆ得乌介,那解振武之ใ围倒不费一兵一卒!当下他也不打话,瞧见三五个听到异响的亲兵正奔入了帐中,便拳掌一错、迎了上去。

乌介原本见他们只有两人,还不怎么เ放在心上。谁知听得数声风起,自己้五个亲随连呼声也不及呼出、竟在片刻之ใ间便被这石雄放倒在地,他这才心惊万分:没想到เ这家伙不仅是个将官,亦是名武林高手。自己้这些亲兵虽长于马术争战,却远不是石雄的对手!见他一掌拍晕了最后一名卫官,转眼却看向自己,他不由心中一凉:“你想做什么?”

石雄冷冷地反问他:“以可汗与我大唐如今的阵式,你又认为我会干什么?”

乌介强自冷笑:“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到时候我的族๣人为报此仇奋起攻城,只怕你们城里的士兵再多上一倍也自是不够!”

石雄微笑道:“这个ฐ自然。所以咱们才只想请得可汗你到我们城里作客几天,令得我们也好先过上几天安枕的日子。”

他知此地凶险无比,绝不可久ื留แ,因此话音一落便挥掌拍向乌ไ介面门。乌介虽也骁勇善战,却只会马战与搏击的技巧而已,倒不能与石雄这等出身江湖世家的武林高手相提并论。他见得石雄不过遥拍得一掌,侧身避开后,正待抽刀还击,哪知手才抚上刀柄,呼吸便窒。他眼前黑、“噔噔噔”地倒退三步,刚刚勉力站住脚根,胸ถ口却是一紧,“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便即喷了出来!原来石雄恨他轻薄公主ว,这一掌挥出却带着两重暗劲:第一道掌力迫得他退开、第二道阴柔之劲却遥遥地按拍在他胸口,震伤了他的胸腑!

石雄一掌震开乌介,宗政箬已经抱起太和公主,冷冷地瞥了乌介一眼,便向石雄道:“擒住他、咱们快走!”说完便抬脚预备退回地道。

石雄探手便向正抚胸咯血、喘息得说不出话来的乌ไ介可汗抓去,但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冷喝:“休得对可汗无礼ึ!”声音起处,人影便至,挥剑一着“夏日可畏”,乌黑如墨剑๳光便分绞石雄的双臂双腕。

2可敦:可汗妻子的称谓。3《虞舜熏风曲》:此曲又名“南风”,宗政箬以此暗示他们会接公主南归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