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韶彦脸上的神情并未有丝毫变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船沿，静静地开口问道：“十二妹今日可有陪客？”
“可曾见过九少爷？”
柳二看着齐四的脸，笑得格外灿烂，“九少爷与我三哥是同窗好友，年前祖母做寿，他还去我家中ณ做过客。”
“是，二祖母。”华鸢应诺。
青絮高兴地准备撒欢往老夫人院子跑，银红急急忙拉住她，把个湖蓝荷包挂在她腰间，“仔细被老夫人瞧见，又要训姑娘了。这荷包里面双层口袋，一面放了零嘴，另外一面是银叶子，以备万一。”
朱嬷嬷道：“也是孩子有福，摊上您这么位心慈的好祖母。”
上官熙暗恼，真是让人不省心，还不知那端砚她是怎么从爹那里弄出来的。蔷儿都让那女人给惯坏了，趁这回事情还没闹开，自己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行，看样子不说开了，他那ว个傻妹子是不会死心的。
“几日不见，三妹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上官熙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双眼含笑望向青絮，“以前怎么没发现妹妹如此聪慧……若不是离别在即，大哥还真想日后多请妹妹过来坐坐。”
“侍画ฑ，你怎么样了？”头前站在梯上摘花的侍书扶起跌在地上提篮的丫ฑ鬟，帮她理了理衣裳，斜眼睨见打翻在地的篮子，里面三枝玉兰跌在地上，污了花瓣，嘴里骂道：“啊呀，我家少爷的花……哪个不长眼的这般冒失？”
“不错不错，去，拿面镜子让你家姑娘也瞧瞧。”青蔷出乎意料é外的热情，让青絮有些不适应，伸出肉爪子在鬏上摸了摸，呵呵笑道：“那妹妹多谢姐姐了。”
青絮打量着身前跪着的小丫头，装作一脸好奇，问道:“你叫什么เ名字？”任谁也不会把这丫头和卧底联系起来，因为ฦ这丫头还真小，今年只有八岁。青絮心里暗叹，这柳姨娘果真会做人，从外面买了个小的进来特地给自己做玩伴，让大伙儿都放心，谁都不得罪。
“蔷姐，老夫人也是为ฦ你着想，你切不可再任性了。”小冯氏打断了青蔷的话，“今儿大伙儿都起得早ຉ，让老夫人早ຉ点回屋再歇歇。”
青絮不知道为何老夫人和宣舅妈出去逛了一天回来，还有这么好的兴致叫她来赏花。不过，等她瞧见那两株牡丹，眼睛都发直了，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株是丹ล炉焰，色如燃花焰流，热情妖娆。一株雨过天青，色如碧洗天青，清香自含，流光俯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青色的牡丹花，绕着那花转了三圈看了又看，想摘又不敢摘的模样直逗得老夫人和宣氏发笑。
“王家求的事成了吗？”
“少贫嘴，怕我教训你故意打岔？”柳姨娘嗔怪道，眼中却闪着淡淡的笑意，“早起去荣禧堂了？”
青絮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祖母给拨过人都在外面洒扫，平日在屋里的有方嬷嬷、银红，还有桃花和杏花，四个ฐ人呢，不少了，比原来多。”
“是啊，二表哥。大姐刚还说事相询，咱们都别ี站在廊上了，回屋说吧。”青莲从青蔷身后走了出来，热情地想要上前拉着王陶往回走。
“表妹早！”王陶今年十岁，说话行礼甚是规矩，十足十像个小大人。青絮一说完，他便起身还礼ึ。
“呵呵，宗旭ຓ的性子多年未变。”老夫人含笑地止了宣氏的埋怨，“你莫说他，他是不把老婆子和子政当外人，放在旁的人跟前他才不会如此。”
青絮感到背上一道冷光过来，暗地扯了扯嘴角，迂回打击、围追堵截，舅妈的战略๓战术明显胜于小后妈，已经抢占先机。两ä方对峙之ใ时，咱这个ฐ新进人员未充分了解各家的行情前，明目张胆抱“外人”的大腿却是不合适。
自从那ว日抱着她进屋以后，银红就被小冯氏留在了她身边伺候，而银红当初ม口中提到过的双儿、环儿已经不知被发配到府里哪个犄角旮ດ旯里了，随她到เ荣禧堂的老人只有方嬷嬷一个ฐ。银红原是二等丫ฑ鬟，老夫人又拨了两个三等小丫鬟杏花、桃花和两个杂使的婆子。青絮屋里的人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顿时松了口气，却听老夫人又继续问道：“听说这几免了柳氏和几个孩子的请安，可是身子不适？寻大夫看了吗？”
华老夫人并不拘着自家儿孙，既然孙子不喜文，那习武也可，“去军中？等回京了，让你爹送去京畿侍卫营。”
华韶彦反驳说：“不去。薛钟怀呆的地方แ能是什么好去处？不过是给那些走马斗狗的家伙们混闲饭吃的地界，我犯不着去那种地方磨耗时光。孙儿想去西北！”
华老夫人出身将门，年轻时也是不爱红装ณ爱武装ณ，并不觉得以华韶彦的出身去军中ณ历练是何等危险之事，在东南水军、京中ณ卫戍都可以，只是西北却是不大相同。虽然她欣慰于华韶彦不似京中ณ那些世家子弟不求上进，但真要去悍匪当道的西北却另有一番๘担忧：一则是她舍不得最疼爱的孙儿去受苦，再则ท担心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韶彦心性不定，怕他只是一时兴起要去军中闯荡，等看到西北军生活的艰苦和残酷，就打起退堂鼓来。
华老夫人摇头反对说：“西北苦寒，盗匪流寇遍地，异族铁ກ骑悍勇，不适合你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你父亲、母亲可知道此事？”
“父亲知晓，只觉得我在玩闹……况且，母亲不允，父亲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华韶彦面色尴尬，支支吾吾解释说，“母亲也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想着要我早些成亲好留แ在京中ณ。孙儿不依，就跑来杭州读书了。孙儿不想被儿女私情牵绊，大丈夫何患无妻？孙儿想先立业后成家……”
华老夫人沉声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您不是老念叨着抱重孙，孙儿怕惹您不快。”华韶彦气短，还不是担心老人家跟他娘一个鼻孔里出气，合伙将他绑了当新郎官。
“所以，说都不说，就趁着我和你母亲去东安看安国公夫人的时候，一个人偷跑，先到เ杭州避避风头，然后等你父母放松了便去西北。”
“孙儿听说江南风光好，一时兴起游学的兴致，并非”华韶彦在华老夫人审视的目光中ณ，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孙儿知错了！”
华老夫人握着华韶彦的手，“大丈夫施ๅ展抱负无可厚非，我等做长辈的不会阻了儿孙的前程。但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ฦ大，你怎可只顾ุ实现心中ณ所愿，而不顾人伦孝悌。你母亲忧心你的亲事，自有她的顾虑。”
华韶彦低头听训，老夫人见他点头不反驳，又慢悠悠地说道：“你若真想去西北，倒也不无不可……”
华韶彦眼睛一亮，兴奋道：“还是您老人家最是深明大义！”
“慢着，听祖母把话说完。”华老夫人截了他的话头，“只是你要先成亲，成亲之后你要去何处，祖母绝不拦你！”
华韶彦眼尾颓然向下，半垂着眼眸，那ว一尾睫毛阴翳下似乎ๆ有别样的神光掠过，“那孙儿想自己找个ฐ可心的。”
华老夫人蹙眉，不满道：“那也要看家世人品，难不成你随随便便拉一个ฐ来历不明的，祖母还得替你做主不成？”
华韶彦凝眉问道：“是不是今儿在座的姑娘只要孙子瞧上，您就答应？”
“嗯。”老夫人没往细了想，还以为ฦ自家孙子真有瞧上的，便笑呵呵地说，“只要你中意，祖母给你做主？”
“孙儿倒是瞧上了一个。”美人展颜，唇角生花，虽然包子小了点，不过正合适，拖得越久ื越好。
“果真？”华老夫人一听，顿ู时来了精气神，“给祖母说说，看中ณ哪家的姑娘了？”
华韶彦轻咳了两ä声，然后一脸正色地看着华老夫人，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上官家的。”
“谁家的？”老夫人脸黑了一分。
“上官家的。”华美人声音不自觉又低了三分。
“谁家的？”老夫人脸黑了三分。
“上官家的。”华美人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混账东西，当我是老糊涂ิ糊弄？”华老夫人一巴๒掌拍在华韶彦的肩上，华韶彦一不留神跌到了地上，“絮丫ฑ头才几岁？你要推脱婚事也不用找个孩子敷衍了事。难不成还想弄个ฐ童养媳到家里？”
“也并无不可。”华韶彦揉着肩膀，满不在乎ๆ地咕哝道。
“呸！你个不省事的东西，想气死祖母不成？还嫌在京中闹得祸事不够，怎么着想让全京城的人看咱们华家笑话？”华老夫人瞪了华韶彦一眼，“再说了，就算你愿意，人家上官老夫人也舍不得她家的宝贝孙女。你要是去个ฐ十年八载，成个半老头回来，人家姑娘还要等着你不成？收起你那ว些混账话，传到เ上官老夫人那ว里去，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啊！我看，就该让你娘去求皇上下旨赐婚！”
“别，千万别ี！娘就够爹受得了。再给我弄一个ฐ，我可消受不起。”华韶彦摆手求饶，“找个身份贵重的，刁蛮；找个ฐ性子好的，木讷；找个ฐ模样俏的，娇气。那还不如多等几年，包子长大了，兴许还有些意思。”他瞧见老夫人脸色不佳，最后这句只在嘴里小声嘟囔了一下，没敢说出来讨打。
华老夫人看见他那张满不在乎ๆ的俊脸气极反笑，“就你的讲究多！”
华韶彦长舒了口气，似是下定最后决心，撩了衣襟跪在了华老夫人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เ？快起来！”华老夫人吓了一跳，“景春，快，你们快把手彦哥儿扶起来。”
“军中，孙儿是一定要去。若是祖母不放心，那孙儿承诺，五年，五年后无论孙儿是否有所成，都会回京。”华韶彦俯身给华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还望祖母成全！”
华韶彦在外人和家人眼里许是生性顽ื劣，可华老夫人却坚信自家小孙子外表虽然散漫不羁，但本性纯善，内里也是个ฐ有主意的，在大是大非上绝不会有半点差池。这样的性子，若是劝教得法，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所以一直对他宠爱有加，连带儿子都埋怨老母太过宠纵小孙子，让他的性子越发顽ื劣不堪，处处惹祸。
今日，见到平日他老子的话的孙子竟一脸坚决地主ว动跪下给自己้磕头，华老夫人忽然觉得小九真是长大了，一时百感交集，“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认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知道祖母这是服软答应了，华韶彦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只是不能在祖母面前尽孝，孙儿有愧。”
“起来吧。”华老夫人招手示ิ意华韶彦坐在自己身边，又道，“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下月，你便和我回京吧。”
“那孙儿先谢过祖母。”华韶彦喜笑颜开，殷勤地帮老夫人揉肩捶背。
“去去去，被你气了一遭，又来装巧卖乖。”华老夫人虽然骂着，可脸色好看了不少，看着华韶彦的目光中ณ满是慈爱宠溺。
华韶彦捏准了华老夫人的脾ຆ气，乖๔觉地伺候她老人家用了燕窝粥，又说了几个笑话逗老人家开心。说笑了一阵，老夫人的怨气倒也消了大半，这才告诉他：“上官老夫人和絮丫头还在别ี院住几日，刚ธ才犯浑的话莫再出去乱传。”
华韶彦一听青絮还在院中，明媚的眼眸划ฐ过一道奇异的光，薄唇一扬，“祖母放心，既然人家来做客，咱们也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