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了。”
帝烬言以前长居东宫，从小到大攒着的好东西全留在了那，他又习惯着用自个儿的长弓，没辙，两人只得调转马头去东宫取弓箭。
此后数日，凡下早朝，帝梓元必往施府。
“谨贵妃有什么好见的，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养着，迟几日她还能翻过天去，净让我担心。”华宇殿外的回廊里，帝烬言跟着帝梓元打转，不停地碎碎念，手上端着的药倒是半滴没泼出来。
王座上，帝梓元望着韩云的目光悠久而绵长，她仿佛透过稚嫩幼小的韩云看到了当年那个耗尽数十年之ใ功倾尽一生护下温朔和她的韩烨。
“有什么เ好见的，不过是一个ฐ已经死了和快要死了的人。”淡淡的声音传来，清冷而慵懒，半点没把身后的国君放在眼底。
长青只知道太子有可能活着，并不知晓太子已๐随施诤言回了京城。如把长青留在军献城几日，等他赶回京城禀告帝梓元时，太子已经做完想做的事离开京城了。
李崇恩深感此事重大，秘密向侍卫问询了阅卷的全过程，发现每日都是一同和右相进入崇文阁批阅考卷的龚季柘，在第二日阅卷时比右相早了半个时辰入卷阁。
韩昭出了名的不问是非又喜推脱责任，一番大道理压下来就要转身去寻嘉宁帝告状，骇得才三岁的韩云瑟瑟发抖，犹若天塌了一般。
既ຂ然摄政王让靖安侯世子为太子师，那就看看靖安侯世子是怎么个教法吧？
三年前大靖科考舞弊案震惊天下，女土匪任安乐่也是因为这桩案子得了文官和士子的敬服，正式踏进了大靖朝堂。
擦拭长剑的手顿住，帝梓元眼底褪了轻慢和心不在焉，将软剑入腰收好。她端起茶壶，满上一杯温茶，递到洛铭西面前，“京城处北，向来天寒，你身体一向不好，洛伯母前几日还来信，让我叮嘱你吃药静养，少耗心神。这两ä年我领兵在外，京城诸事多亏有你在。”
大雨倾盆不灭整整三个ฐ月，覆了整个ฐ帝都。
唯有帝梓元沉默异常。一个ฐ月前正是韩烨和她被困军献城之时，如果韩烨一个ฐ月前就有这样的安排……帝梓元瞳色愈加冷凝，韩烨从来就没想过亲自夺回军献城，他从一开始要去的就是邺城！
山南城城主府，宋瑜从大营里头回来看见斜坐在大堂里把玩着虎符的帝梓元，差ๆ点一口气没顺上来，吃了一旁้立着的温朔的心都有！
北秦王宫。
雪地之ใ上，归西、吉利、苑书相携而立，手中兵刃尽出守在韩烨和帝ຓ梓元面前。
军医诊治连澜清伤情后当即跪下请罪，言连澜清无救，请莫天降罪。
“有何不行？”帝梓元打断ษ韩烨的话，声音一扬，“屯兵数万的军献城我都闯了，还怕这边境两ä军的交锋之地？倒是太子身系三军之危，还是在诸位高人的护送下速回潼关吧。”
见李忠不再自残性命来反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梓元，时不我待，如果不能尽快夺回军献城和云景城，三个月后这场战争只能以议和收场，我们在西北浴血一年，死了多少将士……”韩烨说着抽出腰中的匕首朝莫天看去，神色冰冷。
如意跟在两人身后，始终隔着三步之ใ远的距离。
当或悲伤或敬重的目光自临近的百姓重重投来时，不知怎的，护卫着这个传奇将帅骨灰的北秦护卫竟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躲过了这些目光。以过世之ใ人的骸骨引敌而出，对将士而言总归过于阴暗。
君玄拨弄茶盏的手一顿，抬眼朝连澜清看去，自进屋后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连将军好本事，仅凭气味便知此千竹叶来自晋南……”她眉宇轻扬，仿佛意有所指，“将军果然是爱茶之人，更对我君子楼知之ใ甚深。”
帝梓元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差ๆ一点就把君家的存在卖给了韩烨，若是那ว位老祖宗帝君楠知道帝、君两家守了百来年的秘密是这么泄露出去的，恐怕得气得从九华山上蹦出来饱揍她一顿。
帝梓元想着当初那ว位祖爷爷瞒尽世人的安排，颇็为唏嘘。她拉着君玄到木桌旁坐下，拍拍她的肩，替她倒上一杯清茶，“放心，如意身手不错，一般人伤不了我。北秦内功高手桑岩半步不离莫天左ุ右，莫天和连澜清也是心思缜密之ใ人，我要是带着一群高手出去，他们又岂会相信我是离家出走的西云焕。”
西云焕脸色微变，凌厉出挑的凤眸一挑，扫了莫天一眼，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带着明显的怒意：“如你所言，北秦叩关，踏马中原，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二十年前西家早在中原尸骨尽埋折戟而回，你忘了不成？”
“梓元，诤言向我求亲了，他说要带我回西北过日子，我没有答应。”
嘉宁帝摆手，“朕知道了。”
虽遇君已晚，终生成憾，但你所想要的天下，纵耗我一生之功，也会奉于你手。
为ฦ一人倾尽天下是喜欢，为ฦ一人放弃天下是爱。
这大抵就是当年帝盛天最想对韩子安说的话。
即便数十年已过，韩烨在明白了这番๘心意时仍不能不动容，他看向帝盛天，声中已有哽咽之ใ意。
“老师，这些话，您对皇爷爷说过吗？”
帝盛天难得沉默，许久，她笑了笑，“我说了，你是唯一一个ฐ问我的人。我这一生跳出世俗，为ฦ所欲为ฦ，凡我所想皆能有，凡我所愿必能达。唯有他，终我一生无法再进半步，可我帝盛天这辈子，从不后悔遇见韩子安。”
“韩烨，我和子安从一开始便已๐错过，终生只能ม为友，可你和梓元不一样，不要轻易放弃这世上最能让你无憾的人，也不要重演我和子安当年的遗憾。”
韩烨眼中现出一抹挣扎和痛苦，他握着茶杯的手收紧，极艰难才开口：“老师，太迟了，我回来的太迟了……”
“太迟？韩烨，你凭什么会觉得太迟。”未等他说完，帝盛天已然开口：“你十年都能坚持下来，何惧如今区区三年分别？你十年相等，十年相护，甚至不惜为她差ๆ点殒命于西北……这桩桩件件，她又何曾不知？”
“你目不能视，武功全失便不敢再回她身边，你又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今日国婚，你既喝得出这是她亲手泡的茶，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意？韩烨，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吗？你当我帝家女儿没心没肺，不知情之ใ所钟吗？”
帝盛天冷声叱喝，手一挥，石桌上的画卷被拂开。
画卷上冰天雪地之ใ景跃然而现，苍茫山巅å，尸骨遍野，鲜ຒ血成河，炙火直冲天际，那孤孑而立的身影更是萧索ิ悲凉，这画分明是三年前云景山上那惊天一战后之景。
但纵风雪冰凉，战火咧咧，身影孑然，都不若那一头半白之发让人触目惊心。
不待帝ຓ盛天开口，韩烨已经伸手拿过画卷，他徐徐展开，墨瞳中ณ惊涛骇浪，似是不敢置信。
“三年前的云景山上，如果不是烬言表明身份拦住了她，恐怕那ว时候她就随你一起跳下山崖了。”帝盛天的声音淡淡传来，“她不过才双十年华，却一夜之间华发半百，韩烨，你一心赴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你留แ下来的帝梓元会变成什么样子？”
帝盛天起身，背对着韩烨，透过涪陵山低低皑皑的飞林，眺望山下宫里昭仁殿的方向，“这世上，活比死难，留下的人比逝去的人更痛苦。不要等到เ真正失去了才来后悔，你能活着回来是老天对你们的馈赠。”
“涪陵山不会留你，你下山吧。”帝ຓ盛天说完，转身离开了小院。
院内石桌前，韩烨仍然静静望着手上画卷中的人影，仿佛已经忘却了时间。
他从未想过，再睁眼看世间，最先见到的竟然是三年前的云景山巅之ใ景。
一副画卷，薄薄纤纸，寥寥数笔，仿佛跨过三年的时间洪流，把他带到了那冰雪澈天的一日。
她的梓元，就这么เ在他死去的地方แ，孤孑一人，一夜之间，华发半百。
韩烨握住画卷的手细细的颤抖，无法言喻的悲恸沉入眼底。
似是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情感，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拂过那ว日施府里帝ຓ梓元没有问完的话。
“如若不为大局所想，权当只为ฦ故人，你是否愿意留下？”
那ว日，她再入施府，放下尊严和骄傲，只是为了问他这句话，可他却连问出这句话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
何其愚蠢？何其自私？何其凉薄？
梓元，我到เ现在才知，我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你心意的人……
握着画卷的手猛地收紧，韩烨睁开眼，所有的愧疚和踟蹰尽数深埋，他把画卷合上，朝天色看去。
巳时将近，国婚快开始了。
“诤言”韩烨突然一唤，端是利落无比，清澈如金石。
“臣在。”院外，候着的施诤言似是早ຉ已๐猜到韩烨会唤他，一眨眼便出现了。
“备马，孤要下山。”
“殿下？”施ๅ诤言精神一震，随即露出一抹迟疑ທ，“可您如今的身份……”
太子三年前亡于云景山满朝皆知，连衣冠冢都在皇陵里立了一座，贸然回宫……
“父皇可曾对孤下了废东宫的圣旨？”韩烨声音微沉，看向施峥言。
“陛下不曾。”
“那孤便仍旧是大靖名正言顺ิ的储君东宫的太子。”韩烨神情微敛，一扫三年来的隐忍之意，灼灼风华一如当年。
“诤言，随孤回宫，孤要看看，在孤的王朝里，谁敢娶太祖为孤钦赐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