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眉头一皱，韩烨手持匕首欲取他性命的场景电光火石地在脑海里溜了一圈，脸色不免更沉。
草丛上被马踏过的地面上不露痕迹地零星散着一道细小的银粉,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隽清的身影立在李忠面前，恍惚间竟有种守护的意味。梧桐阁内外一阵沉默，除了北秦王莫天，所有人面上都浮过显而易见的疑惑。
帝梓元循着韩烨的目光落在莫天身上，“你是为了北秦王而来？”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后院小径深处，连澜清才毫不显眼地招了招手。
如意摸着头问：“候君，咱们不是要把那ว桑岩引走，若他跟着咱们回了施府，以他的本事，我可擒不住那北秦国君。”
清雅熟ງ悉的茶香和君玄弄茶的模样让连澜清以为……他仍是秦景。
她盘腿坐在软榻的一边，杵着下巴捻着小瓷盏里的葡萄往嘴里扔，朝韩烨瞅，“我这个ฐ计划怎么样？”
云夏之ใ上能相传几百年而不倒的氏族总会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或守护一族的手段，帝ຓ家也不例外。帝家最大的底牌除了用铁血铸造的十万雄兵和隐于大山深处的安乐่寨外，便是这支百年前自帝ຓ家嫡系秘密分离出来的支族。
“我北秦蓄国十载，兵强马壮，将士铁血彪悍，只要能破潼关，必能长驱直入，缘何不能亡大靖，夺中原？你为北秦子民，如何能长他国士气，灭本朝威แ风！”或许因为说这话的是西云焕，莫天话里便带了隐隐怒意。
连澜清是近几年北秦军中崛起的新秀，用兵狡猾如狐，恶毒如蛇，深受北秦王器重。
嘉宁帝ຓ收回手，背挺得笔直，双手负于身后，面容肃冷。“进来。”
雪地之上，归西、吉利ำ、苑书相携而立，手中兵刃尽出守在韩烨和帝梓元面前。
绝壁后的先锋官吴非见韩烨等人出现，手疾眼快地收回火折子丢在地上猛踩几脚，长舒了一口气。他知晓轻重，当即向韩烨行礼后领着剩下的几个将士追着运粮车而去。
温朔沉默地望着雪地上的两人，双眼泛红唇角紧ู抿，垂着的手轻轻颤抖，望着帝ຓ梓元神情里带了一抹失而复得的庆幸。
三个被震得连退几步的准宗师望着雪地里立着的几人，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们盯着神色冰冷的归西几乎要瞧出一朵花儿来，眼底的讶异藏都藏不住。
二十岁上下的准宗师巅峰！若不是涵养好，这三人几乎都要大呼一声“绝无可能”！
小太监和女娃娃ใ的功力虽不及他们，却浑厚正统，很是难缠。还有那ว个极难解决的木头护卫，光是这几人，别ี说杀掉帝梓元，他们想顺利离开虎啸山便已是难事。
更何况那人竟也来了这里……
当三个经受了几十年世事沉浮的准宗师将目光落在雪地里的那个身影上时，同时感受到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大雪下了整晚，山顶早已๐一片雪白。
韩烨半膝跪地，紧紧拢着怀里的人，一语未言。
整个虎啸山顶ะ自他持剑出现的那一刻๑就突兀而诡异地静默下来。
世人眼中那个温润和善的大靖储君好像突然消失了，即便他垂眼半跪于地让人瞧不清表情，可众人依旧ງ能从他身上感觉到เ那股毁灭一切的暴虐杀意。
龙之ใ逆鳞，不可触。
此言自古有理。
“孤说过，若是有缘，这西北战场上孤定能和诸位再见。”背对着众人的韩烨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送到温朔怀中。他回转身，对着三位神情不定的准宗师，如是开口。
灰衣人沉默半晌，摘下面纱，赧然便是数日前那十位准宗师的带头首领。
韩烨终究是韩烨，帝梓元的伤势让他方寸大乱，却没让他失去理智。真正让他忌惮的不是这三人，而是那ว七位行踪不明的准宗师。
若这十人联手，除非大宗师横空出世，否则ท西北地界ศ上无人可阻。
“殿下，我等遵令而为。殿下何必忤逆君父，阻拦我等？难道区区一个女子比殿下的江山社ุ稷更重要？”
虽然早已๐猜出这三位准宗师受命于谁，但亲耳听到เ的震撼依旧让人动容。高坐金銮殿的大靖帝王竟真的是那ว不顾ุ国难、勾结北秦、诛杀三军统帅的幕后之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沉默而立的韩烨身上。
“何为江山？何为社ุ稷？大靖的天下乃大靖百姓所有，不是我韩氏一家独占。他日城破国亡，江山倾颓，百姓覆灭，我韩家还哪里来的天下？哪里来的社ุ稷？三位历经沉浮数十载，当年也曾助韩帝两家征战天下，匡扶社稷，如今安稳日子过久ื了，便忘了当初天下大乱的血流成河和民不聊生吗？”
“我等岂又不知勾结敌国将丧一世之ใ名，可我等遵的是君令！”灰衣人被韩烨一席话斥责得哑口无言，怒然开口。
“君令也会错！”韩烨断然打断他，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就算是帝ຓ王又如何，君令也会错！若国破家亡山河覆，又何来中ณ原百姓和氏族的覆巢完卵？”
笔直而立的储君沉沉开口，墨黑的眼底蕴着兼容苍生的慈悲和睿智。
如此之话，铿锵有力，不可谓不动容。
或许韩烨的话触动了三人，灰衣人默然盯着韩烨良久，突然开口询问：“老朽曾听说过一件往事，不知是否是传言？”
“何事？”
“听说殿下幼时曾师承帝家主帝ຓ盛天？”
“不错，孤曾被帝家主教导三年。”
“难怪。”灰衣人颔首，眼底罕见地露出一抹情绪和追忆，“殿下的品性不似陛下，和那ว位倒有九成相似。”
但这一抹情绪也极快地消逝，灰衣人盯着韩烨缓缓道：“殿下，陛下为君，您为臣；陛下为父，您为子。老朽想知道，就算殿下您觉得陛下做错了，您又能如何？如今的朝堂上，陛下不会放过帝梓元，也不会放任帝家壮大威胁韩家江山，您如何保全帝家？难道要弑父夺位、弑君□□、拱手山河让予帝家不成？”
“父皇错了，孤不能ม错。他做错的，孤会替他为ฦ帝家、百姓和天下还回来。至于如何保全帝家，那是孤的事，与尔等何干。”
韩烨缓缓开口，神态间没有半点犹疑。
灰衣人微微一怔，看着韩烨，恍然叹了口气。
“难怪……难怪□□会留下那ว样一道传位遗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殿下您……和陛下当真不一样。”
十七年前□□韩子安崩逝，留แ下了一道传位遗旨，里头除了立韩仲远为帝外，亦同时立皇太孙韩烨为太子、帝ຓ氏女帝梓元为太子妃。若当年未曾发生帝家冤案，如今看来，如韩烨和帝梓元为ฦ帝后，大靖一统云夏、延绵国祚盛世百年几乎ๆ已成定局。
可惜……
“三位既知有些事不可为ฦ，何不放下执念，尽早回头。若不回头，无论诸位前来受谁之令，对孤而言诸位都行了勾结外族、诛杀统帅、祸ຖ国殃民之罪！依大靖刑法，按罪当诛，孤亦不会手软！”
韩烨沉声劝降。这半刻๑时间，韩烨已经猜出虎啸山上只来了这三位准宗师，其余七人并不在此。
“殿下既处宫闱，便知有些事身不由á己。”灰衣人摇头，“陛下若不能辖制ๆ我等，又怎会放任我十人来这西北战场。今日一战，生死由命，无可化解。”
三位准宗师对望一眼，神情沉重。
“若是我等今日战败而亡，他日殿下荣登大位或是帝家掌权于天下之ใ时，还请殿下和靖安侯君念及我等当年追随匡扶之义แ，免我十族满门之罪。”
三人同时向韩烨拱手执半礼，几乎同时开口。
苍茫天地，这三个行下半礼的准宗师身上恍惚间袭上了浓浓的悲凉落寞之意。
当年骁勇护国，如今迟暮祸ຖ民。这十人被权位蒙了心智犯下大错，一世名节尽毁，不是不想回头，只是到了这一步，再无回路的可能。
半晌，韩烨转身，接过温朔手中ณ的帝梓元朝绝壁后的洞口走去。
“孤许诸位承诺，今日西北之事，将来绝不祸ຖ及十位前辈的族人。归西，送三位前辈上路。”
韩烨步履未停，却终究留下了储君之诺。
三位准宗师未起身，朝韩烨远走的方向又拜下半分。
“是，殿下。”归西受令，拔出手中长剑，和长青、苑书、吉利联手朝这三位准宗师而去。
身后的刀戟拳脚声在耳边隐去，虎啸山上大雪始终未停，韩烨抱着帝梓元走过绝壁，一路朝山下步行而去。
怀中沉睡的人安静而温和，恍惚间让他想起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弯着眼叫她太子哥哥的小小孩童。
韩烨紧紧抱着她，如整个世界在握。
梓元，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活下去，不要放弃相信我。
我们这一世如此艰难，可那又如何？
只要你还在，纵使命运十倍厄难于我，这一生，我甘之如饴。
他们身后，温朔远远望着，始终未曾上前。
皑皑白雪，映着孤孑的两人。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温朔想，或许这句话，等待了他们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