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那ว柄华丽银白的长刀仍被连澜清握在掌心，他低垂着眼，眼中的情绪被尽数藏住。
“你不会答应。”韩烨墨黑的眸子里微弱的情绪一闪而逝，他避过帝梓元质问的视线，带着冰冷的目光朝莫天看去，“梓元，我太了解你了，如果知道我的目的，你一定会阻止我来军献城。”
李瑜朝连澜清又行了一礼，复才亦步亦趋跟着连洪而去。
帝梓元睁开眼，合指敲着膝盖，“就是要让他知道咱们来了。”见如意满脸疑ທ惑，她笑了笑，拿出待苑书时未有过的耐心来，“擒西云焕之事是个秘密，要在偌大个ฐ军献城寻人也不是桩简单事，桑岩必定将莫天的护卫队也给带了出来，我若偷偷摸摸入府，就凭你们两ä人还拦不住北秦的十几个高手。若我招摇过市，满城的百姓看着，桑岩只能按捺不动。”
他静静看着她，从额角到眉眼，从眉眼到嘴唇，十足的珍惜又小心翼翼。
一个时辰后，待帝梓元将心里的计划ฐ合盘托出，书房内一阵静谧。
若是有人听见君玄此话，定会石破天惊。帝家十一年前遭劫后除了一个帝梓元和生死不明的帝盛天，死得干干净净，这个犄角旮ດ旯里蹦出来远隔万里的君家家主居然自称是帝家人，也太荒谬了些。但帝梓元却未对这话有半点反感，她默默听着君玄埋怨也不恼，心底有淡淡暖流划ฐ过，这世上除了帝ຓ盛天会这样指责她，也只剩一个君玄了——不，应该是帝ຓ君玄。
“哦？”莫天虽不是刚ธ愎之人，但作为北秦帝王，当他野心勃勃意欲一统云夏、在朝堂指点江山时，附和的大臣股肱绝不在少数，或者说几乎从来没人敢对他说要完成一统大业是件不可能之事。
传令将士一怔，不想帝梓元猜得如此通透，立马回：“侯君，五日后是北秦霜露节，连澜清十日前在军献城贴下告示，说他会在军献城举办祭祀เ大会，把北秦战死士兵和……”这将士顿了顿ู，才干涩着声音把话说完：“施ๅ老将军的骨灰一齐置于城墙上供大靖的百姓和北秦将士瞻仰，等祭祀เ完后一同运回北秦王城安葬，以示他北秦敬重施ๅ老将军、体恤军献城子民之ใ谊……”
“陛下。”突然，宗祠外赵福恭谨的声音响起。
韩烨从马上跃下，朝帝梓元伸手，“梓元，下马，我们上山，绕过湖山回潼关。”
“不用了，你回潼关便是，我回青南城。我已出来十日，晋南的军粮想必已经运到เ，我要亲自护送这批粮食过虎啸山去邺城，否则苑书再难守一个月。”帝ຓ梓元回绝，调转马头欲走。
韩烨忙拉住帝梓元的袖摆，“不可，此处地境还在北秦巡ำ视范围内，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跟我回潼关，绕境内而回，虽然慢几日……”
“有何不行？”帝梓元打断ษ韩烨的话，声音一扬，“屯兵数万的军献城我都闯了，还怕这边境两ä军的交锋之地？倒是太子身系三军之危，还是在诸位高人的护送下速回潼关吧。”
“梓元。”帝梓元显然为军献城一事动了真怒，韩烨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淡薄，却难说出一句辩驳的话。
远处马蹄声响起，一骑青衣飞驰而来。
两人望去，正是受帝梓元令拖住桑岩、在君家高手帮助下顺利脱身的长青。
“小姐！”长青近到两ä人面前，先察看帝梓元有无受伤，见她无碍才朝韩烨拱了拱手，“长青见过太子殿下。”
韩烨颔首，欲继续劝帝梓元经湖山回大靖国界。
“韩烨，如今只剩下云景城和军献城尚在北秦之手，你留在潼关。等军粮送到各城后由á我去攻云景城，军献城交给你。大靖北秦停战之ใ前，我们不必再见了。长青，我们走。”未等韩烨开口，帝梓元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一扬马鞭，朝青南山的方向而去。
一骑飞尘，再未回首。
不必再见吗？梓元。
直到那抹深衣化为黑点消失在天际韩烨才收回眼，他敛住神色里的落寞，转身领着剩余五人朝湖山深处而去。
天下和帝梓元，既已做了抉择，又何必不舍？
与此同时，军献城外，五里亭。
大雪之下，一身素白的女子蒙着面纱从梅林中走出，她站定在银剑前，静静看着连澜清，而连澜清，却始终未曾看向她。
万物俱静，唯雪花落地绽开，冰封之景恰如素衣女子瞳中ณ之色。
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沉默对峙的两人。
“将军！”两ä人气氛太过诡异窒息，数十米外的连澜清亲兵首领ๆ连羽大呼一声就要奔来，却被连澜清抬手拦住。
“骁骑卫听令。”
连澜清一声令下，众亲兵从马上跃下半跪于地。
“今日所见之人发生之事，出此林后，永不再落他人之耳。”连澜清仍是垂眼看地，只沉声吩咐：“骁骑卫退后百米，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可上前。”他说着挥动内力将倒在地上的莫天身体吸起朝连羽扔去，“照ั料好陛下。”
连羽一怔，但仍领众卫拱手，“是，将军！”
骁骑营的人都是连澜清从战场的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对连澜清忠心耿耿，凡连澜清所令，他们莫不从。连羽一个跃身接住昏过去的莫天，领ๆ着骁骑卫后退百米，直到梅林边缘。
“你是谁？”梅林深处，君玄终于开口。
连澜清负于身后的手猛地一颤。
十一年前的漠北沙漠，一身绒衣的小君玄曾弯着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笑着问他：你是谁？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大漠深处？
当年，他说，他是大靖人，叫秦景。
数日前的君子楼，君玄问他，如果他是那ว个死了的秦景，能不能告诉她，这十年光景十年恩义对秦景而言，究竟算什么？
那一夜，他没有回答。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安静的梅林里响起了第二声质问，比刚ธ才更冷更静。
连澜清终于抬首，他一字一句，朝君玄开口：“连澜清，北秦人。”
两国争端，国仇家恨，别无选择。
这六个ฐ字，是连澜清这十一年过往的所有回答。
这世上从无秦景。
“你入施ๅ家门下，是因为ฦ当年景阳城大战，你父亲战死于施老将军之ใ手？”
“杀父之ใ仇，不共戴天。”
“那ว你偷军献城布兵图，打开城门引北秦军队入城呢？满城百姓，他们敬你尊你，与你何仇？”
“我全族老幼皆无辜，十一年前大靖骑兵在无名谷屠戮之时，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手无寸铁ກ的妇孺？”
连澜清眼底现出血丝，嘶哑的声音里唯剩干涩。
君玄眼底猛地一恸，君家密探数日前查出的连氏族人惨死的真相和连澜清所说的南辕北辙，毫不相同。很显然是老北秦王把连氏族人惨死一事栽赃施家，把连澜清养成了一颗满心只剩ທ下复仇的冷血棋子。
连澜清这一世，可怜可悲可恨。
“我呢？连澜清，我不问国仇，不问家恨……”君玄开口：“这十年，你可有一刻是真心待我？你当初ม在我父亲和施老将军面前许下的娶ດ我承诺，又可有一分……是真心？”
国仇家恨连澜清尚能回答，可君玄这一问，他再也开不了口。
“罢了，你不必回答。事到如今，我竟还执念这些，实在可笑。”
君玄悲凉一笑，“十一年前是我带你回城，说到底，军献城破是我一手造成，满城百姓尽丧ç我之手，如此罪孽，我一世难赎。连澜清，你有无真心，此生于我，又有何意义？”
“秦景既已死，连澜清，你本是他，又何必活？”君玄话音落定，抬手执剑指向连澜清，剑声清鸣，“施家和军献城百姓的冤仇，今日由á我来还，连澜清，拔剑，与我一战！”
银白的剑尖离连澜清不足五尺，浓烈的战意从君玄身上涌出。
君玄少年时便喜经商，从不爱修习武功，一年前的君玄，连他十招都接不了，可如今她身上的内力和战意……俨然已不逊于他。连澜清眼底露出震惊之ใ色，脸色猛地变得苍白无比。
世上确有内力速成之ใ法可以一年之ใ功换别人二十年内力所成，可这至少要付出二十年阳寿作为代价。
君玄她……根本就不是复仇，这和以命博命何异！
“阿玄……”熟悉的称呼从连澜清口中ณ唤出，却被淹没在一片银白的剑光中。
他抬眼，只听到君玄无比冰冷的一句。
“秦景，你活着，对我而言，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