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亲戚远远望见这一幕，平时眼高于顶，这时却围上来关怀备至，什么都打听，什么都想知道。
“滚。”
前方是一座紧ู闭的大门，道路两边排列数十名骑士，主人在前，仆从在后，楼础乖๔乖地留แ在后面。
“啊，好。你是……父亲派你来的？”楼硬还是有点不相信。
府里的习惯，对地位高些的公子一律以“将军”相称。
楼础独自在学堂里站了一会，怅然若失，从此以后，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大将军诸多儿子中的一个。
“名实之学就一招，‘循名责实’——说复杂，终生钻研不透，说简单，无非就是几句话在外为名，在内为ฦ志，‘名’与‘志’是一回事；在外为实，在内为ฦ力，‘实’与‘力’是一回事。名实相符，其人庸碌，名过于实，其人虚浮，实过于名，其人阴鸷。”
太子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瘦瘦小小，坐姿倒还端正，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茫然，像是第一次来穷亲戚家做客的小孩儿，面对太多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明摆着的事情，何必废话连篇？”
楼ä础站立不动，周律探头看了一会，“用……民……以时，嗯，好题目……”越读越费力，周律缩头回来，退后两步，笑道“楼公子，不是我乱说，你写这篇文章有什么用呢？”
“马兄邀我，就因为我的生母是吴国人？”
“梁升之ใ，并非嫡孙，但是据说很受宠爱。”
想当年，本朝刚刚定立国号，太祖皇帝降旨建立国子监，下设太学与七门学，前者收容勋贵子弟，后者招揽民间的好学青年，两者之ใ外又单立一所诱学馆，用以安置那些无心于正道但还有挽救价值的纨绔公子，彰显天子不弃一人的恩典。
公主。声音依然轻柔，却多出一分坚定。
“正是在下。”周律还没嗅到危险的气息，只顾着仔细打量对方แ，觉得不像是女扮男装，于是四处打量，问道“你家主人呢？”
对方没回答，继续问道“阁下的文章共有五策，第一策是‘用民以时’，后面还有‘选臣以贤’、‘择将以功’、‘刑罚以平’、‘祭祀以时’？”
“对对，五策都是我写的，我不仅会写时策，偶尔也写诗……”
“嗯嗯，诗不诗的以后再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为ฦ什么将‘用民以时’列ต为第一策？”
“啊？”周律找人准备不少答案，唯独没料到เ会有这一问，“那个……你家主人呢？我不和你聊。”
“我就是主人。”
周律大失所望，“你一个ฐ大男人用那么香的信笺干嘛？”
“你还敷粉了呢。”
“唉，没意思没意思，跟你我没什么เ可谈的。”周律转身要走。
那人咳了一声，带路的仆人拦在门口，笑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呸，昨天问你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早知道你家主人是个ฐ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来，让开，我要回家。”
带路仆人拍拍手，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几名健仆，一字排开，将门户堵死。
周律脸白了，他就带来一名小厮，这时已吓得瑟瑟发抖，断然无法护主。
“嘿嘿，大家都是文人，干嘛来这一出？”周律转身向主人拱手，“尚未请教阁下大名。”
“我姓张，弓长张。”
“哦，姓张的人可不少。”
“我这个‘张’天下有一家。”
周律心中一震，只此一家的张氏，那就是皇室了，可是看对方的穿着又不太像，打量半天，笑道“你连自己叫什么เ都不肯说……少来这套，绑架是吧？行，小爷有钱，你开个价，我……”
张公子摇头，“我原本就怀疑那篇文章不是你写的，现在看来，果然不是。”
“怎么不是我写的？”周律红着脸辩解。
“祭祀、选臣、择将、用民、刑罚，五策应该按个顺序排列，用民与刑罚或许可以不分先后，却不能先于前三者。这五策不是一个ฐ人写的吧？你胡乱合成一篇，连主次都不分。还有，‘用民以时’是其中最好的一策，其它四策完全多余……”
张公子后面的说法与楼础一样，周律对此早有准备，急忙道“对，就因为ฦ此策最佳，所以我要排在前面，其它四策……算是添头，本意是希望东宫择其善者……”
张公子大怒，“你还敢狡辩？似你这等人，非得用强不可。”
门口的几名健仆得到暗示，按住周律就打，周律抱头鼠蹿，实在受不得，大声道“别打别打，我说实话。”
健仆停手，周律哼哼几声，道出实情，将楼础的名字供出来。
“这就是我送你文章的下场？”听到这里，楼ä础越发后悔。
“没办法，他们打人狠着呢。”
“你又不是第一次挨打，而且你不是找到人给你报仇吗？让他再报一次。”
“别提那件事了，那人跟楼ä公子一个脾气，给钱不要，朋友不交，最后干脆闭门不见，所以我上次挨打的仇还没报，这回又挨打……何况这回打我的人不是刁民，是……是名王子啊。”
“王子？”
“广陵王世子张释端，当今皇帝的从弟，打小在宫里长大，备受宠爱，楼公子不会没听说过吧？”
楼础当然知道张释端的名字，更知道“广陵王”三个字，他是刺驾计划ฐ中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一切顺利，将会是未来的皇帝。
“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楼础问。
“对，将我撵走的时候，他说自己้叫张释端，还说……还说我必须将你带到เ他面前去，否则……否则他要将我打入牢中ณ，问以重罪，施以重刑。”
“广陵王世子无官无职，凭什么เ将你打入牢中？”
“唉呀呀，我的楼爷爷，这个ฐ时候就别再幼稚了，广陵王是什么人？世子一句话，皇帝也得听啊，我这回……呜呜，反正是你的文章惹出这场祸事，你必须帮我解决。”
得知广陵王世子的身份，楼ä础才算对这件事产生真正的兴趣，想了一会，说“他既然派人去请过你，为何不直接来请我？”
“他不信任我，说我撒谎一次，就能撒谎两次，所以让我将‘用民以时’的真正作者带去，如果再有假，当时就要抓我。”周律急于劝说楼础，凑过来小声道“而且我仔细打听过了，这里面真有女子，都是公主、郡主什么เ的，张释端被她们推出来当见面人，楼公子若是……”
“若是如此，我就更不去了。”
“别ี呀。”周律弄巧成拙，急忙改口，“我也就是听说，看张释端的样子，他是真对你的文章感兴趣。”
楼础想了想，“我这些天要等府里的消息，不能ม出门。”
“就一个晚上，咱们一同去、一同回，绝不耽误你的事。”
楼ä础摇头，“我写那篇文章，并非为了求取富贵荣华，也不为招引同道，有人喜欢，就让他登门来见我吧。”
周律苦笑道“我可以叫你‘爷爷’，人家可不会，那是广陵王世子……”
“便是广陵王本人，我也不会去。”
周律愣了一会，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将军之子，我怎么就忘了呢？你爸爸比我爸爸地位高多啦，广陵王又能ม怎样？不是被外派到江东治理刁民？留在朝中掌权的人还是楼大将军。”
“大将军的势我借不上，总之你去对广陵王世子说他若在意文章，那么已๐经看过了，好坏由他评说；他若在意人，则请他自己登门，他想试我的底细，我也想看他配不配评我的文章。”
周律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行，我佩服你的胆子，但这些话我就不去说了，只请张释端来你家吧，他若同意，皆大欢喜，若不同意，我还得求你……”
楼ä础挥手，“去吧。”
在诱学馆里，周律从来没怕过谁，可是在张释端那里丢â了气势，现在也没拣回来，被楼础震住，起身往外走，在门口忍不住问道“为ฦ什么张释端一下子就能看出文章不是我写的？五策的顺序有那ว么重要吗？”
“名不符实，一目了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
周律半懂不懂，“一篇文章而已，老实说，我一直没看出来有哪里特别……算了，我去见张释端。唉，最近流年不利，做什么เ都不顺，我得找人给我算算。”
楼础很是纳闷，张释端到底知不知道父亲的计划？他想去问马维，很快改变主意，决定留在家中ณ，静观事态变化。
夜色已深，白天睡一觉的楼ä础毫无睡意，秉烛看书，老仆倒是睡得香，鼾声不断ษ，从另一间屋子里小心翼翼地透壁而来，外面的敲门声也没能叫醒他。
楼础自己去开门，下闩之前先问一句“哪位？”
“是我，郭时风。”
楼础颇感意外，两ä人好几天没见面，而且按照计划ฐ，他们也不需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