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年纪，倒是吃得了苦也耐得住枯燥。小宫女们屏息看着，添了回灯油，再去添银霜炭时，只听殿外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世子殿下！殿下慢些，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备热水浴桶。”
齐无伤咬牙切齿的一笑，神色又是愤恨又是凶恶：“提起马刀干他娘！那ว时就不守了，开城门骑兵对冲就是，谁的马快刀硬谁就少留下几具尸体……对那些蛮族，守城固然要固若金汤，可每年也该出去好好砍杀一回，一是以杀代练，雍凉铁骑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二来也用血镇一镇蛮族，出一口恶气！”
她娘多年行商胸襟不凡，不强迫女儿扼杀梦想，塞给她一袋银钱，去女儿，争取过你娘，嫁给宸京守城门的官儿！
齐无伤只得按捺住性子，又细细看了一遍，道：“刑é克父母，天煞ย孤星……想不到这清平侯竟当真如此轻信相士之言。”
穆子石迟疑着，却不听话就范。
齐予沛稍一犹豫：“他眸色并非纯黑，瞳孔透着些微的墨绿色泽。”
齐无伤并无得意之色：“战局瞬息万变，为将者须ี得既见舆薪，又能ม明察秋毫之末，否则死伤的便不是一兵一卒，这老苍头的些许小伎俩怎能ม瞒得过我。”
受他牵累，莫说捕杀野物了，便是打马飞奔亦不可得，齐无伤泄气之余，腹诽道：本世子跟你一边儿大的时候，拉得开三石弓，提得起斩ล马刀，跟着父王夜袭兀林部ຖ落，顶风冒雪急驰三百里，眉头都不皱一下……
“啪”的一声，齐延澈跳着脚๐狠狠一记耳光掴了过去。
迎面已๐有大太监梁万谷恭恭敬敬的传话：“皇上口谕，皇七子治平宫见驾。”
洛氏明眸流转，轻笑道：“四婶虽不骂，却免不得做耳报神告诉你母亲。”
齐予沛身子骨弱，齐谨不允他饮酒，因此只用小银匙吃着清炖金钩翅，洛氏身边是齐少冲，小小的一个人，举ะ止竟颇有章法，身子坐得端端正正，手中ณ勺子握得四平八稳，一口一口的舀着银耳蜜枣汤，喝汤时听不到半点声音。偶尔想吃什么，自己้够不着，便小声的喊：“母亲，我要吃鱼。”
洛氏宠溺的笑着帮他夹过来，侧过头放到เ他身前的小碗里，髻上的金步摇垂下的珠玉流苏轻拂过齐少冲的脸蛋耳际。
齐少冲似乎ๆ觉得有些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挠了挠耳朵，又眨了眨眼睛，嘴唇红润润的沾着汤汁，神色十分可爱有趣。
齐无伤瞧见了，笑道：“四叔，少冲长得更像你呢。”
齐谨看一眼齐少冲，见他脸蛋虽圆鼓鼓的，但眉目间已有英气隐然，的确不似洛氏的精致纤柔，点头道：“是啊，少冲远不及他哥哥俊了。”
说着看一眼齐予沛：“予沛生得最好，似足了皇后，再过个几年，不知要倾倒天下多少女子？回头甄选太子妃，也不知哪位名门闺秀能配得上？”
他慈父心肠一腔自卖自夸的得意，齐予沛有些不好意思，半低着头道：“父皇又取笑儿臣……”
洛氏却是最不喜人说齐予沛相貌与自己相似，又不好直言作，只得笑着转了话题：“无伤才该先选个ฐ世子妃呢，上个ฐ月你母亲又特特的寄信跟我说，要我帮你好生在宸京寻个亲事……无伤，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跟四婶说了，好放出眼光给你挑。”
齐无伤一扬脖子把酒干了，漫不经心道：“能生孩子的就好。”
洛氏扑哧一声就笑了，齐谨也是忍俊不禁，笑骂道：“真是个ฐ傻小子！”
齐予沛笑得忍不住，手伸到桌帷下用力拧了一把齐无伤，只有齐少冲不解其意，他倒也出奇，不像别ี的小孩子别ี人一笑就跟着笑，他却睁大了眼睛问：“母亲，你们笑什么เ？”
洛氏掩着唇，道：“笑你三哥傻呢。”
齐少冲看着齐无伤，半晌断言：“三哥一点儿也不傻。”
洛氏几乎ๆ笑弯了腰，忙道：“好孩子，你不懂ฦ得这些，你还想吃什么เ？蟹黄炖豆腐好不好？”
齐无伤兀自辩道：“四叔，我怎么เ就傻了？男儿处世胸怀大志，本就不该花心思在女子身上，何况天下女子看着虽千姿百态的，说到底也没什么เ不同……四婶，我可不是说你，你和我母亲自然比别的女子强……”
洛氏笑着啐道：“你少扯上我……天下女子怎么就没什么不同了？娶妻求德，纳妾需色，好歹妻妾就得不一样，更别提那有才的，有貌的，有温柔娴淑的，有泼辣爽利的……”
齐无伤捂着脑门，道：“那四叔四婶替我挑一个ฐ不就成了？我不必知道这些的。”
齐谨恨铁不成钢๐的吓唬他：“你这样不当回事，朕便让你娶个ฐ无盐嫫母或是河东狮回去！”
齐无伤笑嘻嘻的说道：“无盐嫫母跟西子王嫱无非就是容貌不同嘛ใ，娶回家看久了也没什么不一样。”
齐谨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侄子多半还没近过女人的身，根本就不知道女人的妙处，故此说出这么เ天真傻气没见识的话来，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喜爱。
突地想到เ已受封恭王的三子齐和沣，齐和沣身后是世代公卿传承百余年的巨室陶家，生母居贵妃之位，最是令人侧目的身世，却沉溺女色歌赋，府中ณ已有正妃一侧妃二侍妾无数，夜夜笙歌日日酒色，而比他尚小了一岁的齐无伤却已๐在塞北风霜的磨砺下，长成凛凛挺拔的临风玉树。
别人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强，就算那个儿子是自己不喜欢的，心里也免不了有些酸溜溜的，齐谨一时感怀，只得摇头喝了一口酒没吭声，只听齐无伤甚是豪气的续道：“而且河东狮也没什么เ不好，男ç人的天地大得很，何必跟自家女人争个长短高低？家里自然该让女人做主ว，便是后宫，一切琐事也是皇后婶子打理，哪用四叔费心熬神？四叔，我说得对是不对？”
齐谨不禁叹道：“二哥有子如此，真叫人又喜又羡啊。”
转脸吩咐洛氏道：“你可得认真帮无伤挑个ฐ最出色的世子妃，品貌心性一丝儿都不能马虎。”
洛氏答应着，齐无伤也不害臊，欢然道谢：“先谢过四婶了，四婶就当是为了挑太子妃练练手罢。”
洛氏心情极好，巧笑嫣然：“这话说得好生刁钻……无伤看着老老实实的，其实嘴甜心苦大卖凉药，蔫儿坏偷着占便宜！”
齐予沛忙迎合自己้母亲：“三哥本就是坏在骨子里，父皇莫要被他蒙蔽了才是。”
正说笑着，齐谨身边的大太监梁忠突然隔着帘ຈ栊道：“皇上，麟德宫遣人来了，求见皇上。”
齐谨眉头微蹙，麟德宫是贵妃陶氏的宫室，一时道：“你可问了什么เ事？”
梁忠道：“奴婢问了，说是恭王殿下寻了极新า鲜的瓜果来孝敬皇上和贵妃娘娘，现正在麟德宫……”
梁忠能脱颖而出伺候在齐谨身边，自是玲珑心细之人，一番话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偏不倚，只待齐谨自处。
齐谨略一沉吟，道：“你去传朕的话，就说朕与皇后正设宴为烽静王世子饯行，明日再去麟德宫瞧贵妃……另取一方แ蕉叶白端砚赐予恭王，嘉ล其孝心，让他好生读书，改天我可是要问的。”
梁忠应一声是，脚步细碎的去了。
席间便有些静默，洛氏只顾ุ照看着齐少冲，脸上不动声色，齐谨饮着桂花酒，眼神淡淡的。
齐予沛见父皇待贵妃母子很是敷衍却又不得不敷衍出体面光鲜的意思来，想到เ他纵然九五之尊，却也有不得已๐处，微微有些难过，起身为ฦ齐谨盛了盏金钩翅：“父皇，酒多了伤身，用碗羹可好？”
齐谨心中一暖，拍了拍齐予沛的手背，什么话都不曾说。
洛氏一旁看了却明白，只要齐谨在位一天，储君就绝不会是除了齐予沛之外的任何人，瞧着齐予沛尖尖的下颌，秋水含烟般的双眼，心头只一阵烦躁，轻笑着柔声道：“无伤，明儿就动身啦，可还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儿，跟四婶说。”
齐无伤想了想，道：“还真有件东西我想要，可又怕四弟舍不得。”
齐予沛看着齐无伤，情不自禁的脸色已是变了，心道，穆子石是我捡回来的物件儿，是死是活都只在东宫，昨日让你带去雍凉，不过是三分试探三分感慨罢了，哪能当真让你夺了去？
洛氏戳了戳齐无伤的额头，笑道：“说这话堵谁的嘴呢？你只管要，自有我替你做主ว。”
却听齐无伤道：“那我可说了啊，我要宫里那ว套雁翎软甲。”
齐予沛心头一松，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齐无伤甚感委屈：“其实前几日四弟跟我打赌，只要我一箭穿睛射死白额雁，那套甲就归我，不过四弟赌品不佳，赖了……我也没办法，只能ม求四婶了。”
齐谨一怔，哈哈笑道：“那你可冤枉予沛了，他知你要回宸京，早就求了那副甲去说要送与你……打赌之ใ事，他是跟你逗趣呢！”
齐无伤大喜，连声道：“逗趣不打紧，软甲给我就成！”
齐予沛横了他一眼：“你说我赌品不佳，那你自己้呢？那把短刀又怎么เ说？”
齐无伤愤然道：“子石那小鬼狡狯，骗人连眼睛都不眨，你还偏袒他！”
洛氏听了，忙问道：“子石？可是太子新挑的伴读穆子石？”
齐无伤点头：“就是他了。”
洛氏敛容正色道：“我这几日恍惚听得有宫婢们说，穆子石竟是你家的小世子？”
说着眼波流转，满是笑意戏谑，她已非韶龄，但一双明眸顾ุ盼之ใ际，仍有倾城之ใ态。
齐无伤一口酒呛住了，偏过头去大声咳嗽，关公吞葫芦一般脸红脖子粗，大声喊冤道：“四婶，这可是六月飞雪的奇冤哪！这话要是被我父亲知晓，少不得被他用马鞭子狠抽！便是清平侯听了，也免不了要着人暗巷里蒙我的头胖揍……”
话锋一转，又羡道：“不过四婶，要我真有那么เ个ฐ小世子，心里也是高兴的……所以四婶啊，帮我挑世子妃时可别挑太单柔的姑娘，要高高大大的，能一串儿生三五个ฐ的最好！”
齐谨笑得直拍桌子，洛氏也是笑不可遏：“可了不得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成亲纳妾的，就想要小世子了？”
齐予沛腹诽，三哥哪里还用什么雁翎软甲，自个儿的脸皮剥一剥，比犀象皮还厚实坚固呢！
齐谨听他们说得热闹，也知道近日齐予沛很是看重那ว穆家幼子，不由得一时兴起：“予沛，改日带那孩子过来我瞧瞧……不过听说清平侯长子穆子瑜素有神童之名，你却弃长取幼，不知这幼子有何出众之ใ处？”
齐予沛微笑道：“父皇是信不过儿臣的眼光么เ？”
齐谨呵呵笑道：“你亲自挑的人，一定错不了。”
齐予沛歪着头凝视齐谨，道：“哪天父皇闲了，我就带他参见父皇好不好？”
洛氏若有所思，接口道：“何必改日呢，这就传穆子石过来，我也一并看看成是不成。”
齐谨见洛氏兴致盎然，自然不加拂逆，吩咐一声，便有两个ฐ小太监去东宫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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