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子儒的汽车在西宁向格尔木的公路上奔驰。
青海ร湖把天连接着，灰蒙蒙的，构成浑圆。湖水的迷茫升向天际，天空的雾气垂临湖心，弥漫在茫茫的草原上，云雾在车前奔跑。在车与云间，偶尔显现的是牦牛与骆驼，班黑、灰红的隐现。远处是沙漠的魔鬼区域，传说在一瞬中，风沙盖天，鬼域突兀，沙雕城堡，墓窟林立，野狼人立嚎鸣，藏獒匍匐奔突；可一瞬间，又夕阳垂悬，平和温润。
汽车向前疾驶，车轮冒着青烟。
“车胎要爆了！”车内不知谁喊了一声。
“不许胡说。”迎来的是所有人的白眼，一位年长者轻声喝制ๆ。
车每前进千米，路面就升高一尺。不一会，就在海拔3ooo米以上的高山上盘旋。
早春的高原，山头白雪皑皑。公路上，如粉的雪粒，贴着公路飞旋๙。人们在动魄惊心中沉沉，夕阳虽然隐于山间，但光线仍然直射，暖暖的催促着眼皮垂落。
“哧——”的一声，大金龙客车猛然停下，人们向前磕碰。
眼前几十辆轿车、货车、客车，以不同的姿势停立着。有的车头顺ิ着路的方向，有的车头画着路的切线，有的车身横在路面上。雪飞扬着，风呼啸着。车轮在停下的几分钟中，与路面的雪紧粘在一起封冻起来。人们骚动了，惊呼起来。
“下车推。”不知谁说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着绝对命令的权威。
轿车中是一人两ä人，货车中ณ是两ä人三人，客车中ณ是十人几十人，他们下来了。
驾驶员在车内动着。推车的人群在车后推动着。这那里是推，纯粹是装模作样，脚๐下的雪极滑。
跌倒了，一个三十多岁衣着雅致面容清丽ษ的女子确好坐在了子儒腿上。
“在车头推啊！”驾驶员说。
人们连忙爬起来了，那女子看着子儒，红着脸大大咧咧地将他拉了起来。
“怎么会在车头推？”宇文子儒一脸的迷茫。
“先要倒车，才能ม向前啊。”不知谁在解释了一声。
“咦！你不是子儒吗？你腿不好，就歇着。我们年轻人来！”一个ฐ身着紫色的风衣面似桃花的女孩子投来关切的照顾ุ。
“子儒”这一声呼叫，触起来了宇文子孺的职业神经。中国语文有一个ฐ很奇怪的现象，比如有一个女孩的名字是李艳芳，如果读两个字，艳芳，一般是长辈或平辈或同学或同事对她的称呼，如果读一个字“芳”则不同，应是恋人或爱人的称呼了，然而复姓就不同了，读宇文，亲热，叫子孺，就显得亲近了。
那个ฐ身着紫色的风衣面似桃花的女孩子，叫他却用了“子孺”这样读法，在而且是在绝壁陡峭的山峰旁，万丈深壑的山涧上，呼啸肆虐的风雪中，就更显得异常。
在这异常中更不异常的是，她亭亭玉立，白皙红润的瓜子脸，机灵回说话的大眼睛，高高绰约的身材，倩倩妩媚的手臂，靓靓舞动的高腿，跃跃飞瀑的长，更招惹人眼光的贪婪。
宇文是没有看清她的，因为当时他惊讶于三十多女子的清丽上，现在他回忆众人瞳孔中的倩影，仿佛朦胧想到也许看到一个人，她叫欧阳紫燕，也是复姓。
在宇文的耳朵里，一直回响着“子儒”的亲热叫声，他于亲热中ณ沉浸在回忆中。
欧阳紫燕的母亲是子孺的远房的姨妹。俗话说姨亲如旁人，但她是百里闻名的美人，子孺和她是青梅竹马。宇文比这姨ถ妹大7岁，互相倾慕着，但又因为大了7岁，所以犯了7๕冲，故而未能结成伉俪，这成了两人永恒的遗憾ย与眷恋。
而宇文现在是一名出了名的国家级重点高级中ณ学校长，高级教师，虽然不到5๓o岁，但因为学识渊博，教法新า颖，在全市乃至全省很有声望，即如高考阅卷，他一直参加，并且担任组长。就更不用说他的身材了，1米73๑的个子，英俊方แ正的脸型，眼睛十分有穿透力，再加高高的鼻子上架着一付高傲的眼镜。
他十分善于言谈，一说起话来，时而引经据典，时而乡俚俗语，还间杂通俗歌词，把个人说得忘记吃饭，忘记睡觉。他有语文教师特有的擅长，见什么เ人说什么话，老人夸他醇厚，中年说他朋友，年轻人赞他帅呆了，小孩直叫大哥哥。曾经他和一帮学生打赌，如果上网，只要十分钟，对方แ一定会成为他朋友，男孩告诉他的倾慕，女孩说出自己的相思。结果在网吧，和他打赌的学生，没有不输给他的，输了之后，这群学生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说出秘诀，他只是轻轻一笑，要学好语文，要懂得心理学。
子孺和燕子是偶然相识的。
远房姨奶奶过8o岁寿辰，在酒席宴上，他见到เ了姨ถ妹妹，这已经是一别2o年了。
在敬酒桌上，他见到了她，两人脸都红了，他却现她眼睛里透出了唐婉般的凄楚。
在给老人磕寿头时，她拉了他一把，他脸一热。酒席散了，在亲朋嘘เ寒问暖时，他俩在一起，唠叨起2o年不见的衷肠。
“大哥，我让你见一个ฐ人。”姨妹妹突然说。
燕子却生生的来到他的面前。
子孺一见，惊呆了，真正应串用上红楼梦中的一句套话，世间真有如此的美人，今天我总算见到了，通身的气派全是她母亲的。
“这是我女儿紫燕，家里人都叫燕子。”她说。
“快叫大舅。”她又把燕子朝子儒面前推了推。
“大舅。”燕子声如蚊呐，几分却生，几分羞涩。
“上学了？几年级？”宇文关切的问。
“初三啦。成绩不怎么好。怕考不上重点高中。”姨妹透出希冀的眼神。
“到เ舅舅这里来念吧。”他柔和的说。
燕子是一脸的迷茫。
“我这次来，就是想把燕子交给舅舅的。”她已๐经改了口，不是亲热的称呼“大哥”，而是说出的让人听得十分分明的“舅舅”。
“要看燕子了。”子孺知道其中的情感、依托和希望，心中一热，几乎想把所有的爱都涌ไ出来，但终于抑制了，就用淡淡语调说出。
姨妹连忙拉着燕子，轻声的耳语。
燕子也去掉了羞却，叫了一声“舅舅——”。
在这一声亲昵的呼唤里，宇文头脑却“嗡”的一下，想起了自己的老伴。
老伴姓周，就是周公之礼ึ的周，名叫兰竹，也就是梅兰菊竹中两字。
兰竹也真的应了名字，兰的个子，竹的身材，标准的单薄脸，很瘦，笑起来，不见什么皮动，却露出不整齐的牙齿。
她不识多字，但对古装ณ戏十分熟ງ悉，尤其喜爱地方剧，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整段整本的台词，什么《陈世美》啊，《探寒窑》啊等等。
也许因为瘦的原因，兰竹度量尤小，尤其是对待男人与女人上。
她平时喜爱和几个ฐ女人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眉飞色舞，一说像条江，滔滔汨汨，周围的女人们很喜欢与她谈天。
她们的话题是永恒的，那家的媳妇，那家的老公，比如某某男的和一个女的在一起走，就成了她们说不完道不了的故事。
这也难怪，在农村，无事就无聊，无聊就得胡编，胡编则要动人，因此情节曲折离奇，让听的人更是扑朔迷离，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后来“农转非”，进了城，住进了教师公寓，人也富态了点，但度量却因油多而更狭小了。
兰竹心里有病，因为ฦ她知道她没有文化，而老公偏又那么出名，在学校说了算也罢，在家里也一人说了算，心里很是不平衡。她想啊，丈夫是看不起自己了，做个校长，经常外出，大有学识，常有人请去讲课，能不出问题吗。进了城，绯闻逸事也听得多了，整天忐忑不安。
你不要说，只要心里有了，还真的有了。
她经常听到เ学生说，就喜欢听宇文校长的课，特别刺耳的是，有几个女学生，竟敢在她面前说，听不到เ宇文校长的课，就像掉了魂似的，怪想的。
还有一个女生居然当着她的面大声唱道：“嫁人不要嫁给别人，就要嫁给语文。”她以为这“语文”就是宇文，所以天昏地暗。心里骂道“不要脸，小骚货！”
在她说这话时，头脑总是浮ด现出几年前在承包的农田时，请人帮助耕种，结果和用牛的人苟合的情景。
自那一节被宇文知道了以后，宇文虽然没和她吵得不可开交，但夫妻已经到了形同虚设的地步了，一年下来，也记不清能有几次同过床。
况且在不久前，听人说，老公和一个ฐ教育局长在宾馆住宿。过些日子，这个宾馆的小姐被抓起来了，把教育局长招出来，听说还招了几个ฐ。这下学校里沸沸扬扬，好像说有自己的老公，结果不见动静了。或许老公很有声望，或许老公的学生多而有人暗中帮忙。在她心目中，反正有这事，准的错不了，否则ท他不和自己过夫妻生活这么多年，怎么熬得住呢。她心里在说：“我可是过来之ใ人啊！”
她还会记起，在有一次，一个气质高雅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深夜1้2点来到老公房间，两人窃窃私语，她爆了，指着女人骂：“不要脸的婊子，深夜跑到我家里来勾引我男ç人！”弄得人家脸黄了变白，白了变黄，一句也没说走了。这一来，老公就永远不理睬她了。
尽管后来她听学校老师说，那是某局长的爱人，因为ฦ小孩和家长赌气，深夜没回来，才来找宇文校长的。但她，是绝对不相信的，你想想，哪个教师不帮校长说话呢，他们说的尽是骗人的。
这样的家庭，对于宇文来说，应当说没有什么意义แ了，就连宇文自己้也说，婚姻有的是坟墓，有的是地狱。
在当别人和宇文说及他的婚姻时，宇文总是笑着说：“我俩的婚姻ี一开始就是荒唐的，因为当时兰竹爸爸是我父亲的战友，父亲是铁心要结成亲家的，虽然我当时不同意，但父亲为ฦ此下了跪。”说到这里，还给你一句反问：“你说我能ม不遵从吗？”
再接下去宇文还要说：“我既然同意了，成了夫妻了，并且有了子女，那就必须ี真心待人家。”
随后宇文还要重重地补上：“我是如同胡适的，我的思想是自由á开放的，但我身上背着中国家庭道德的袈裟，在这样自由与道德的矛盾中，我必须维护道德，我是走不出中国知识分子这个圈子的，犹如走不出自己所戴斗ç笠下影子。”
走不出家庭道德衣钵的宇文，这时在燕子一声“舅舅”中想到了老伴，心能不咯噔一下停止了跳动吗？但一眼看到เ小时的恋人，看到纯清的燕子，什么也不能说了，心里狠狠的说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一下子成了坚实心肠的人，就更加动情了，拉着燕子的手说：“舅舅一定会把你培养成有用人才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眼里却充满了坚定与慈爱。燕子好可人的，连忙依偎过来。
他怕姨妹没听清，连忙又大声说：“妹妹，你放心，我一定还给你一个人见人夸的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