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们将不知道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关于那场荒唐可笑、没有归宿毫无意义的战事，即使在当时也绝无一人知晓全貌。
雪无声无息的下着，色彩本就单调得多了的大地早已被一层银色覆盖。冷，就算裹上全世界ศ的被也缓和不了的钻心入骨的寒冷；偌大的房间里满目的冰冷坚硬，即使目光触到เ都能割伤眼睛似的那般冷硬。汝的眼睛涩涩的隐隐作痛，心仿佛浸泡在不流动的冰水里；她的意识里还保有夏天的颜色，只是也如她的生命正一点点消เ亡。大雪安静的止住了，觉察到เ时她又是泪水涟涟；几个月来她哭了无数次——天气越来越冷！——她的眼睛已成了灰色。又听到เ运送武器的大车嘎嘎ะ的轧着石板路投奔武府，那ว声响一如既往的犹如碾在她根根脆弱的神经。她间歇性的头痛，感受到绝望的时间日渐加长，也更强烈，她承受不了巨大的未知恐惧的煎æ熬：她就要死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汝的心又异常冰冷起来。她完全明白事情变成这样全怨她自己，不管这有多么เ无谓和为ฦ时已๐晚。早在六月，梅老夫人已๐得到เ消息并在那ว个令每个人终生难忘的夜晚昭告了全府上下的千余个ฐ女人；她们以自己最完美的姿ู势坐卧着，她们知道自己是在梅府，全天下最华贵和安全的地方，作为ฦ梅府里的女人她们从来无需担心任何事。永远都是安乐、温馨、充裕ษ。梅老夫人在她们中间，就像是神，永远崇高、仁爱、慈祥，她全知全能ม、优美迷人，她是奇迹和所有人的偶像！汝还清晰的记得，从老夫人嘴里直达每人心田的宛如最纯冽的甘泉的一字一句，连同那ว幽然高飘、悱恻顿ู挫的动人语调——尽管内容是震慑性的让人心寒的：
“我的女儿们，我最亲爱的女人们！在这让人沉醉的夏夜我却心情沉重。原因你们或许知道：男ç人们，他们想要这地方แ。怎么办？我们给！每一个通情达理明智可敬的世人和我们自己都非常清楚我们是多么เ圣洁可爱的好女人——哦，勿需脸红美人们，你们就是这大千世界ศ里最好的人——因此我要说，我们该做的事：我们不和他们闹，尽管我们毫不理屈，但我们不奉陪。对！
“我的女人们，我最可爱的女儿！你们从来是一体！你们统统都是我的宝贝心肝，没错是的。你们是我的血肉思想和信仰，我们不可分割！我们就是彼此的命！——嗯，那是哪个可怜儿低下了头？听我说不必烦忧——现在从前，是我造成了大家眼下的处境——诸多的不幸，我难逃罪责；可是难道我们有背叛过什么人而惭愧？有辜负过什么人而懊ิ悔？不。我们有罪？我们欠谁？不！
“但是我们走吧，就是现在。我们从未做过错事但是我们走吧。远离这里，这样最好。这里已๐经让我腻烦，在这我们的心感受着的是污浊的空气。欺诈、猜忌、讨好，违心的奉承无端的责难，等等等等，难道这还不够吗！这对我们不好，姑娘们，聪慧善良的女人们，请想吧。我们该去有益我们身心的安谧清香的地方，把这儿留แ给他们去闹去毁坏，并且不在有朝一日回来嘲讽他们愚妄空虚的所作所为。是的我们将会彻底告别ี，就趁现在永远离开！……”
不管有多么无谓和为时已晚，汝知道她只怨自己，只该如此。她不是没有过机会。是她主ว动逃避和放弃了。只有她躲在角落里；她怕极了。那ว种程度的怕对她而言绝无仅有。有生以来她从未踏出过梅府，她不能ม想象自己้存活在除了这里以外的任何地方。那ว次只有她躲在角落里，她并不是怀疑ທ梅老夫人的话，其它人一定已经在那个有益她们身心的安谧清香的美好地方了——她们肯定已经到了——那儿会比这儿好得多，梅老夫人既然那么说了就一定很有把握；可是啊，那个ฐ别ี的地方แ在哪呢？那似乎只是唯独不对汝构成意义的一种虚幻，对于她它在哪里、是何模样、有多完美等等都不重要，它甚至简直是透明的影子，是彻彻底底的没有的事。——那ว个时刻，她们都走了，时间不等人，唯一的一次她们显得慌张和匆忙（除了个ฐ别的几个当年曾随老夫人迁出武府的年长者，其余的都不具备即将远行的经验而难免蒙然无措、千头万绪），但想到就摆在前方แ的冒险她们是兴奋和幸福的：她们就要去到一个崭新的地方。而汝是当时忙乱的情形下没人注意到เ的一个ฐ，在别人都在憧憬新生活的时间里，汝是苦闷的，没有开导没有宽慰；假使她不是一个只要自己้想不通的事就不去做的人她也许已๐经随同大家一起离开而到达了那ว个ฐ地方แ，可惜的是在那ว个已经永远无法返回了的节骨眼上，她最需要的恰恰是能ม充分使自己้信服的原因或理由á。……等等那一切的后果就是，她避开了错过了永远不可能回头了；汝也曾想，哪怕那时我跟她们一起走，等到了那ว个ฐ地方再慢慢找依据呢（这一层在那ว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那么现在，她们中ณ会有人觉少了一个ฐ人么เ？——她精心的做了无数的设想，与之相对，在每天的更多的时候重复讨伐自己้的过失，她愚昧软弱、缺乏勇气和决心，这是她的罪恶之ใ源，而最不能ม容忍的是她竟连无限仰慕的梅老夫人都舍得背叛！“我实在太可怕又太可恶了……”她难过的想着。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夏去冬来仿佛只是喘息间事，随之ใ消失的是各种大自然的声响，孤独加倍挥，越使人难耐，时间的难熬只有她一人知道；冷雨延绵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死去了。
她的神志不清、意识模糊，所见所闻所感都是一片混沌。她生了场很大的病，死亡痴心的召唤她，可是不知为ฦ何又骤然抽身离去，她又能茫然的下床走动：一切恍若隔世。什么和她的精神遭受的苦楚折磨相比都不值一提。那一年的第二场雪的时候她来到เ院子里，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那ว一年只有两ä场雪：第一场和最后一场。
太阳离得太远了（只有淡漠的光），她熟悉的生活也远了，所有都远离了。她的希望也远了。她踮起脚๐尖伸展双臂，站在院子里仰头对着北方แ浩渺的天空：她从哪来到哪去，为何可以看见和呼吸，什么才是她最终的需求？宽广深远的无助淹没着她，据她所知广大冰冷的世界ศ上无助孤苦的人，除她以外再没有了。
可是就在某一个刹那——一定是她弄错了——她感到脚步声——不是听到是感到เ，是幻觉（？！）；并且，在她转身之后还看到เ了那个幻觉里的人（穿着旧的蓝衫）；并且，还曾听到他说：
“您好，我叫商。”
那一刻，她转回了头，泪流满面，然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