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处在离天长市区不远的地方，从市中ณ心开车过来只要十多分钟车程。但一年之ใ中ณ也只有在清明节前后，梅园公墓里的宁静安详才会被络绎而来祭奠故人的人们所打破。
“只要是主ว任级别的案件经手人员，都可以来存放他们认为ฦ值得保留แ下来的东西。当时你父亲是法医主任，所以他也有资格过来使用存放柜。你刚ธ才进来签字时看见那ว个ฐ登记簿上对应的签名了吗？前面一栏中ณ就是你父亲的亲笔签名。我没有想到你过了这么เ久ื才来打开这个箱子。”钟็伯用下巴指了指进门处左ุ手边的那ว个大办公桌，上面放着厚厚的三大本登记簿。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阵冷风从外面大办公室开着的窗户中ณ灌进来。王亚楠抬起头刚ธ想发火，等看清来的人是章桐的时候，她不由á得笑了，章桐的出现往往代表有了好消เ息：“我正想找你呢，你就来了，怎么样？有线索ิ吗？”
章桐挺了挺已๐经接近僵硬的腰板，皱眉问：“你那ว边数目是多少？”
正说着，上行的电å梯门打开，王亚楠意外地看到เ了章桐。
“我还有最后一点要证实，但要你配合我。”
“鄙人姓刘，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这位刘ถ主ว任一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堆着招牌式的笑容，“警察同志，我能ม帮你们什么忙吗？”
看到เ章桐和潘建站在门口，老李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摇摇头，转身来到เ章桐面前：“章法医，跟我来，尸体就在里间。”
推开家门已是晚上十点多。章桐松开馒头的牵引绳，看着它像坦克一样迫不及待地冲进客厅，钻进自己的小窝，然后舒舒服服地盘起身子闭上眼睛享受，章桐却感到เ从未有过的疲惫。胃部ຖ一阵阵抽搐让她感到เ轻微恶心，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今晚还没吃东西。不用开冰箱，因为ฦ她知道里面什么เ都没有，冰箱对忙于工作的她来说就是个摆设。
耳边传来公交车那ว单调乏็味的电脑报站声，章桐猛地一怔，下意识摇摇头，茫然的目光从窗外移回到เ手上。手中的咖啡还有余温，而牛皮纸袋里的汉堡却早ຉ已๐凉透。章桐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站起身，同时把肩上的挎包往上拽了拽，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竭力稳住身体，挤过随着车厢颠簸而东倒西歪的人墙，来到车门口准备下车。
听了这话，章桐不由á得叹口气，可以肯定的是，欧阳教授找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他突然去世，也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老人在世时，为什么เ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只是简单的叙叙旧？不，欧阳教授知道自己้工作很忙，所以在电å话中ณ一再为自己的打扰而深表歉意，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ใ明也很注意细节的老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情来找自己้，想到เ这儿，章桐无奈地看着身边痛苦万分的老太太，轻轻地把老人布满皱纹的双手握在手心，希望能尽可能ม地给她一点安慰。
从欧阳教授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章桐脚步匆匆地走在学院宿舍区的小路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学生，她的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在这个ฐ学院里就读的五年时光，是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那ว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เ一旦ຆ走上工作岗位，每天所要面对的就是人性中ณ最丑陋的一面所造成的死亡。她虽然已๐经学会了平静地去接受这一切，可每当身边有人离开这个ฐ世界，章桐总会感到เ一种说不出的伤痛。
“请等一等。”听到เ自己身后有人说话，章桐下意识停下脚๐步回头看去。路灯下，眼前站着的是一个ฐ年轻女孩，涂ิ着淡淡的粉红色口红，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整齐地梳理成漂亮的马尾。女孩身上有着这个ฐ年龄特有的清纯和朝气，章桐朝左右看了看，确定女孩是在对自己说话。
“有事吗？”
“请问你是不是章桐？市公安局的法医？”
章桐点点头：“是我，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微微松了口气，她紧接着犹豫了一下，随即从自己背着的双肩小包里拿出了一个ฐ信封递给章桐。
“这是什么เ？”章桐有些奇怪，她手里拿着信封，感觉到里面只是一张薄薄的信纸，“是给我的吗？”
女孩认真地点点头，随后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这是欧阳教授今天给我的，我是他教的学生，法医系的，所以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姐。欧阳教授说一旦ຆ他有什么意外发生，叫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我听说他因为心脏ู病突发送往医院，就在欧阳教授家门口等你，后来我看到เ你陪着欧阳师母回来了，但是我一直不敢确定你的身份，直到เ刚ธ才我问了欧阳师母才知道，请你别介意，师姐。”
章桐不由得被面前的女孩脸上纯真的笑容所感染，她知道女孩肯定还没有得到เ欧阳教授已经去世的噩耗，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就顺ิ手把信封放进了自己้的挎包：“我不介意，还要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对了，请问你贵姓？”
“我？哦，我叫唐韵。”说着她忽然从身上格子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水笔，利索ิ地拔掉笔帽，紧ู接着伸手抓过章桐的右手，然后极快地在她右手手背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เ可以帮你，尽管打上面这个ฐ号码和我联络。”
章桐扫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歪歪扭扭的数字，笑着点点头：“好吧，我会联络你的。”
话音刚落，这个叫唐韵的女孩已๐经转身向宿舍楼ä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向章桐挥手告别ี，远处有个女孩正在等她，两人会面后，就很亲密地手拉着手走远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章桐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向学院大门口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章桐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她脱下外套，挂在进门处的衣帽架上，换好鞋子后就从挎包里掏出那封信，向客厅沙发走去。今晚她不用心“馒头”的起居，那ว可怜的“馒头”还在宠物医院做术后的恢复，已经说好过一周才去接。而章桐目前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去做，她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手中ณ的信封，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就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
虽然已经离开学校很多年了，但章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信纸上欧阳教授那ว苍劲有力的笔迹。信中ณ老人很恳切地说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见到เ自己的这个学生，但却经常能够听到章桐认真工ื作所做出的成绩，他为ฦ她感到เ由á衷的骄傲。临了老人请求章桐帮他一个忙，并且再三表明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的力量太薄弱，只是个ฐ做学问的人，可是心中ณ的正义แ感却让他不会就这么เ视而不见。在请求章桐进行调查的同时，老人也已๐经开始了自己้的调查，他说如果自己้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要章桐对他的尸体进行检查。
看完这封信，章桐久ื久ื难以平静，她嘴里不断ษ重复着一个ฐ词——“负3๑1้2๐”。为ฦ什么老人会叫自己้去这个ฐ地方แ进行调查。在她的记忆中ณ，负312是个ฐ非常神圣的地方，这里，历来都是用来储存着所有供法医系和临ภ床医学系解剖专业学生进行解剖教学时所用尸体的地方แ，当然，老人这么เ说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但是章桐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ฐ普通法医，根本就没有参与案件调查的权限。
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信纸，站起身来到เ窗口，看着窗外宁静的夜空，究竟该怎么办？打电å话找王亚楠？不，目前来看，这样做并不实际，没有任何证据，重案队就没办法介入。虽然和王亚楠的交情很不一般，但是工作的原则ท是没有办法随意改变的。她的目光落到เ右手背上，那ว是一串ธ已๐经渐渐有些模糊的数字，章桐心里顿时有了主ว意，她走到เ电å话机前，打开台灯，拨通了这个手机号码。
唐韵是个性格非常爽直的女孩，再次和章桐见面的时候，她的马尾辫不见了，长长的秀发披散下来，直到腰间，前额没有刘海ร，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了她线条柔和的额骨。
章桐推门走进约定见面的星巴克咖啡馆的时候，一眼就见到靠窗的位置上坐着的唐韵。唐韵正在和一个ฐ同年龄、脸庞消瘦的女孩子交谈着什么，时不时地开怀大笑。见到章桐，唐韵就朝她挥了挥手，身边的女孩子走开了，等章桐走到เ桌子跟前时，唐韵就指指面前多出来的一个咖啡纸杯：“师姐，我替你买的，双倍拿铁ກ，据说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爱喝这个ฐ口味。”
小姑娘的口无遮拦让章桐有些吃不消เ，她摇摇头，坐下来，伸手拿过咖啡杯：“那ว就谢谢你，我不客气了，下回记得提醒我请你。”
唐韵做了个ฐ鬼脸：“师姐，我可记得哦。”
章桐喝了口咖啡，温度正好。
“我就知道你喜欢喝，我妈就喜欢这个口味。”唐韵笑眯眯地瞪着章桐，“对了师姐，我下午没有课，说吧，有什么เ可以帮你的。”
“刚才是你同学吗？”章桐随意地用下巴๒指了指那个女孩离开的方แ向。
唐韵点点头：“和我同系，也住一个ฐ宿舍，叫郑澜，她很照顾ุ我。因为ฦ宿舍里的网线坏了，她经常上这里来上网。”
“我这次来是想问下有关负312的情况。”章桐决定单刀直入，唐韵是有时间，自己้可没心思陪着她耗。
听章桐提到这个地方แ，唐韵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咬着星冰乐่的吸管，半天没有吱声。
“怎么，你不是说要帮我忙吗？怎么不吭声了？”
唐韵犹豫了一下，似乎ๆ最终下定了决心，推开手里的咖啡杯：“是欧阳教授和你说起这个地方的？”
章桐点点头：“他嘱咐你转交给我的那封信中ณ提到เ的。我记得以前还在学院读书的时候，这个地方是供我们解剖专业的人实习的地方แ。”
唐韵神色凝重地说：“现在不是了，它正式的名称应该被叫做‘尸体工ื厂’，对外是‘生物塑化公司’，是和外国人一起搞的。”
“尸体工厂？”章桐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错，刚刚ธ兴起的新า玩意儿，也很缺德。”此时唐韵所流露出来的愤怒情绪，使得她和先前那ว个ฐ调皮天真的女孩突然判若两ä人，“我为ฦ什么เ这么เ说呢，原因很简单，我根本就看不惯他们对我们人类遗体的不尊重，而且有些遗体来源不明！”
章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因为ฦ她根本就没听说过“尸体工ื厂”这四个字：“别ี急，和我从头说说，这尸体工ื厂究竟是干什么的？”
唐韵咬了咬牙：“好吧，我告诉你。这所谓的‘尸体工ื厂’其实是个俗称，整个ฐ运作过程就是把我们捐出去的人类遗体进行处理，然后再送到国外进行商业展出，从而赚取一定利润的过程。最早ຉ是一个ฐ德国人搞的，他们把浸泡在福尔马林中ณ的尸体进行清洗、剥皮、切割、塑化、打磨，然后整成他们需要的形象，最后在海ร外展出给大众看。后来不知怎么เ的就跑到เ我们国内来了，听说国内的尸体成本比较低，而且我们没有那种特殊的宗教信仰所束缚。他们就在学院里包下了整个负31้2，进行尸体解剖处理，最后把成品标本送到国外去。你也知道我们负312๐有三百多平米那么เ大，场地空间对于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你们除了尸体整体标本制ๆ作外，还涉及哪些？”
唐韵双手一摊，解释道：“切割、分解，然后选择重要部ຖ分。比如说心脏ู病人的心脏ู、肾坏死病人的肾脏ู……反正只要你想要看的，我们那ว边都能ม给你整出来。还专门有一个ฐ器官储存的地方。就在负3๑1้2里面。”
“那ว尸体其余的部位呢？”
“直接送殡仪馆火化。”
“会通知家属吗？”
“师姐，尸体到了我们那ว边，就和家属完全没有关系了，你明白吗？”唐韵眨了眨眼睛。
章桐不由á得皱起了眉头：“那学院方แ面同意这个ฐ事情吗？”
唐韵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声，然后抱怨道：“当然同意，只要有钱赚，不就行了？”
“那ว就凭这个ฐ，我想欧阳教授也不会叫我去插手调查啊。”章桐不由á得嘀ถ咕了一句，“你刚ธ才提到เ尸体来源不明到เ底是怎么เ一回事？”
“你说什么เ，师姐？”唐韵突然警惕地注视着章桐。
“哦，欧阳教授在你给我的那封信中ณ，叫我调查一下负31้2๐室，说里面可能有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我想如果就是指你刚ธ才所说的‘尸体工ื厂’的话，应该也没有什么เ。这都是国家法律所允许的，只要手续符合就行了，你说对不对？”
唐韵摇了摇头：“师姐，我不知道欧阳教授最终找你来调查这件事情。这件事最初是我特地向他反映的，他很重视这个ฐ情况，我确实怀疑负312๐室里面有一些尸体的来源不正常。”
“你也在‘尸体工ื厂’里面工作过？”章桐有些吃惊。
“那是，我们法医系和临床系的解剖专业的都在里面工作，说是实习，其实就是打工，按照ั他们的要求切割处理尸体。没有一点解剖专业知识的人，只会毁了那ว些尸体，别说整成标本了。”唐韵的话语间显得很是不服气。
“那ว你在里面具体负责什么？你为ฦ什么เ会说这些尸体来源不正常？”章桐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我是专门负责尸体登记的，包括尸体的姓名、年龄、性别以及死亡的具体原因。而最后一点，是要被记录在最终的成品标志栏上面的。这些标本最终出口时必须ี要核对这些记录，海ร关才会放行。我上周刚ธ做完一个ฐ得肺炎而死的中年男ç人的标本。没事干的时候，我也会去帮那些师哥师姐们的忙，但更多时候我都是坐在电å脑แ前，编辑那些人的死亡资料é。前段日子，我突发奇想，想看看这些死者活着的时候的生活圈，以及他们的资料é，毕竟这一具具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目全非的尸体，在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你说是不是，师姐？”
章桐点点头。
“你也知道，有个系统是可以查公民身份证资料的，一个师哥教了我些‘翻墙’的本事，我就不用支付那ว每一次五块钱的手续费，只要直接输入死者捐献尸体登记证上的名字就可以。你猜怎么เ着，有几个名字我竟然没有查到เ——查无此人！你说奇怪不？”
章桐迟疑着说：“你应该知道死者捐献自己้的遗体时，原则上都必须ี自己้本人签字，而在家人反对的前提之ใ下，很多死者就会用假名来登记。这些情况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有朋友就在红十字遗体捐献登记处工ื作的，为ฦ了尊重死者的意愿，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师姐，你说的或许是有道理，但一个月内连续发生五次，你说这是不是频๗率太高了点？”
一听这话，章桐愣住了。
“所以我把这个ฐ疑ທ问告诉了欧阳教授。”唐韵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真没有想到，欧阳教授会这么เ快就去世，他答应我说他会帮我搞清楚这件事的。”
章桐突然回想起欧阳教授在那封信中所说的一番๘话，她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想办法在有疑ທ问的那ว几具尸体上替我取一些标本下来，我是指没有经过污染的标本。”
“可是尸体都已经浸ฤ泡在福尔马林溶液ຂ中ณ了啊，”唐韵皱起了眉，“还能有用吗？”
“有些部位还是可以提取到เ有价值dnA样本的，现在我们局里有个专门记录失踪人口dnA的数据库，我可以去查一下。唐韵，你所要提取的就是尸体牙齿，必须ี连牙冠牙根一起保留แ，如果不方แ便的话，你也可以帮我提取尸体眼球内部ຖ的房水或者晶状体，很简单的。”说着章桐从挎包里拿出两ä根包装ณ好的一次性针管，递给唐韵，“你只要把针ฤ头插进眼球，然后抽出一点液ຂ体就可以了。记住不要太深，就在眼球虹膜后面大概ฐ0่1้5๓～3๑毫米的范围内。晶状体是那ว种透明的半固体，你抽取的时候要稍微用点力，明白吗？”
唐韵点点头，把两ä根一次性针管放进背包：“放心吧，师姐，我一拿到เ就和你联络。”
看着眼前这个ฐ女孩一脸轻松自如的样子，章桐的心里却不由á自主地感到担忧。如果欧阳教授的死和唐韵所说的“尸体工厂”有关，那么เ唐韵的生命也会有危险。章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到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