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各自散了。

因为她是这沉闷的宫殿里,难得的简单与生气。甚至是她的惶恐,羞怯,还有偶尔流露出的幼稚和笨拙——

清冷的宫殿里,他正襟危坐。阔袖的衫子搭在膝前,华贵,但不刻๑意。轻纱薄帐的暗影,投在他刚毅的轮廓上,自有一派威严。薛灵芸曾想过他或许是五大三粗横眉竖目的,也想过他或许脑满肠肥臃肿猥琐,可偏偏就是不敢奢望他是眼前这个模样:算不上英俊,五官却干净;算不上年轻,已过而立,但君王的气度与魄力却仿佛正适合他;即便是坐着,也能ม看出他魁梧修长的线条。如果说曹植的飘逸俊朗仿若云中仙鹤,那ว么,曹丕的威严å,就好比旷野的骏马。

仿佛是等待检阅一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她突然惊醒时,太阳已升得老高。薛灵芸在枯井的井底站着,抬头望了望,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她想看看有没有青藤或绳梯一类的东西可以让她爬上去,结果,走了两ä步,竟看见一个ฐ衣着华丽的妇人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æ何太急!

薛灵芸一听恶名两个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这可不像侯爷您应该说的话。”曹植一愣,他没有想到区区一名宫女也能够如此大胆地与他说笑,他不禁想起甄妃,年少时的她,似乎也是这般天真率直的模样。

竟然是一个ฐ耳光,火辣辣地落在薛灵芸的脸຀上。其中一个宫女幸灾乐祸,嬉笑道:“哪来的这么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顶撞陈昭仪。”

薛灵芸并未在意,将父亲的玉唾壶摆放好,就在叠香园里踱了一阵,然后打量起头顶那片幽静的夜色来。

薛灵芸用纤纤柔荑抚摩着那粗糙的纹理,总是想,杜鹃啼血,会不会也๣如她此时此刻这般凄凉?

“啊?”

莫说曹丕不解,就连苍见优和陈尚衣,也是一头的雾水。薛灵芸又道:“是夜来小气,因为曾和姐姐有过一次争执,总觉气不顺ิ,于是就想要作弄她。刚才害得姐姐险些摔倒的那些小珠子,是夜来让红萱故意扔在地上的。”

薛灵芸这样一说,大家顺势低头看,才发现原来地上真的有许多灰色的圆形小瓦砾,打磨得很光滑。可苍见优和陈尚衣却知道,这些瓦砾在曹丕到来以前是不存在的。他们多少有些会意,知道薛灵芸是想要替他们解围,陈尚衣便立刻接道:“我说呢,怎么好端端地走着也会摔倒,原来都是薛昭仪的一番๘心思,皇上,方才幸亏是苍少将扶了臣妾一把,否则,这一摔,只怕两三个ฐ月都不能伺候皇上了。”

薛灵芸分明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继续扮出虔诚悔过的样子。原来她无意间将陈尚衣刚ธ才的言行举ะ止都看了去,她怕曹丕疑ທ心重,误会苍见优,可是也๣担心径直说出实情会欠说服力,又或者反倒越描越黑,便索ิ性将过失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在皇上的面前,很少有人愿意自揭其短,更何况她是新近受宠的嫔妃,就更不会有人怀疑她会牺牲自己贤良温驯的形象来制ๆ造一个可大可小的谎言。但见她眉眼一蹙,竟真的落下泪来:“夜来知错了,皇上,夜来自幼读书少,不识大体,哪怕是在乡间被野狗咬了,都会抡着棒子漫山遍野追赶它的。”

谁都能听出,这话是拐着弯子将陈尚衣比喻成了野狗。宫女太监们纷纷抿紧了嘴,尽量不笑出来。曹丕却乐了。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ๅ,薛灵芸的恶作剧虽然有失体统,但曹丕偏觉得有几分憨实可爱,脑子里浮现出年纪小小的薛灵芸扎着牛角辫,提着裙裾光脚丫ฑ飞奔的模样,思维的重心,自然也从陈尚衣和苍见优的身上转移开,最后索性携了薛灵芸赏游御花园去了。

苍见优一直僵直地站着,垂头看着满地救命的珠子,仿佛它们光滑的表面都映出自己尴尬的脸。偶尔偷眼看向薛灵芸。她故作怯懦,也似模似样,委屈地撅着嘴๨,眉眼间有乞怜,让人看了都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那ว感激就一点一点地在心头汇聚起来。

他看着薛灵芸离开的背影,暗暗地叹了一声气,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故。想他们彼此其实缘浅,相交不过数十天,但她却这样帮他,着实难能可贵。他幽幽地转身便走,甚至没有顾ุ全礼仪向陈尚衣行礼,只想要赶紧脱๳离这是非之地。

陈尚衣尤在懊恼着,在原地跺脚干瞪眼,那ว模样好不滑稽。直待曹丕等人走远了,转过脸,她才发现苍见优也没了踪影。这御花园里的东西,顿ู时都变得碍眼起来,最后,只好将一腔的怒火都向着身边的宫女撒了。

大雪初ม降。

皇城内,银装素裹,如世外桃源。某日຅,曹丕兴致勃勃地要带薛灵芸赏雪,说是常山的雪景总不比洛阳美。薛灵芸虽然生性怕冷,亦未见得对所谓的雪景有多么喜爱,但曹丕的话是圣旨,她不得不遵从。

在御花园的北面,有一片人造的青石山,山脊高耸,绵延如袖珍的长城。山顶以石阶相连,筑有各式亭台楼阁,本意就是供帝王及皇室中人赏景远眺之ใ用。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羽林骑的侍卫把守。旌๠旗飘扬,猎猎作响。

景色,倒是出乎ๆ意料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