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鸭子跟壳囊，同看牡丹花。”
1爬在马圈地下起不来。
郭全海移开烟袋道：
郭全海ร也慢条斯理地说道：
瘦麻秆在炕沿敲落着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ณ上一锅烟，一面说道：
刘桂兰从杜家大院跑到农会来，后尾跟着十来多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姑娘，此外还有小猪倌带领的七八个放猪放马的小嘎，他们呼拉呼拉地拥进农会的里屋。刘桂兰领头，跑到炕沿边。杜大小子吓一跳。他有些醉意，人们跑进了院子，也没听见，人们冷丁拥进屋，儿童团手里都执着扎枪，只当是来抓他的来了。他心里哆嗦，端在手里的一樽白干，都洒在炕桌上和炕席上。刘桂兰脸颊飞红地说道：
老万站一边瞅着，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问道：
老初ม跟张景瑞推开人们，挤到外屋灯光照ั不到เ的角落里，抓住一个ฐ人。这人穿一身千补万衲的裤ไ袄，腰里扎根草绳子，这是杜善人姑表，地主ว张忠财。老初大手提溜着他棉袄的领ๆ子，像提溜小鸡子似地提到亮处，一面骂道：
“这叫破鞋合作社。”
萧队长站在炕沿上叫唤道：
“有啥困难呀？在‘满洲国’，穷得锅盖直往锅上粘，也过来了。这会子还有啥困难？有点小困难，小嘎短一点零化，编这席子，倒动点儿，也能ม解决了。”
1一头垫在靰鞡里，一头绕在脚踝周围的白布。
萧队长从容地笑着说道：
“叫大伙跟他算算细账嘛。”萧队长说，“我问你，他家雇几个劳金？”
姐儿房中绣绒花，忽然想起哥哥他，瞧他没有什么拿，上街买瓶擦官粉，离了河的螃蟹外了河的虾，怀抱着大西瓜，嗳呀，嗳呀。天上下雨地下滑，赤裸裸地闹个仰八
张班长拿着信走了。人们三三五五都到工作队来了，有的来打听消เ息，有的来寻问主ว意。白玉山走了进来，在门边坐下，枪抱在怀里。
刘德山也找赵主任来了。赵玉林取笑他说：
“大个子，你个人的工作，可得带点劲，不能再让狗腿子进来。”
说到这儿，小猪倌两ä眼掉泪，摇晃郭全海的胳膊说：“郭大哥，救救我……”
“那倒还没有。”
4抹脖子：杀头。
“往后斗争会越加厉害，我们一面要多加小心，一面要加紧工作。张班长，你叫警卫班多加小心，老刘你暂时把书本放下，快李振江他们尽干些什么เ。小王你不要老是咕噜咕噜的，赵玉林他们。我到เ老田à头家里走走，他的话准没说完，好吧，就这么เ的，各干各的去。”
男子和女人，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离离拉拉地来了，站成一圈，围着“龙书案”，有的交头接耳地谈着，有的抬眼望着小学校的门口。在小学校的一根柱子上，一面墙上，贴好些白纸条了，上写“打倒韩凤岐”，“穷人要翻身”，“向地主讨还血债”，“分土地，分房子，倒租粮”，清算恶霸地主韩凤岐”。
“这我可不能告你。”韩长脖见她信以为ฦ真，就更显出神神鬼鬼的样子。听到这儿，白大嫂子气得粗脖红脸的，转身往回走。韩长脖故意拦住她。
“人家当主任了，还看起咱们民户，咱们搬梯子也够不上了。”嫉妒的人说。
“新年大月，别叫他在屋里哼呀哈的。”
李振江走到เ老田à头跟前，傍着他坐下，跟他唠起庄稼上的事。
“你去告我吧。”赵玉林说，带着他走。
“你们谁当过劳工？”
萧队长瞅着红帖ຆ子，封皮上写的是：
“不，二遍铲完了。今儿想去碾稗子。”赵玉林说。“走，咱们一起去。”小王说，他顺手端起放在炕上的一簸箕稗子。
好大一会，没有人吱声。
4伪满钞ๆ票。
“二十八年。可尽是给别ี人赶车。”老孙头眯起左眼，朝前边张望，看见前面没有泥洼子，他放了心，让车马慢慢地走着，自己跟萧队长闲唠。他说，“康德”1้八年，他撂下鞭子去开荒，开了五垧2地。到老秋，收五十多石苞米，两个苞米楼ä子盛不下。他想，这下财神爷真到家了。谁知道刚打完场，他害起伤寒病来。五十来石苞米，扎古病3，交出荷4，摊花销，一个冬天，花得溜干二净，一颗也不剩ທ。开的荒地，给日本团圈去，他只得又拿起鞭子，干旧业了。他对萧队长说：
白大嫂子笑着说：
“不懂。”
其实这两个ฐ字，她早听熟了。他们算过杜善人的剥ຓ削账，栽花先生把算盘子伸到杜善人跟前，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她说“不懂”是逗着他玩的。说了假话，她忍不住笑。白玉山却正正经经，用他在党训班里得来的学问，解释给她听：“剥削，就是地主坏蛋剥夺你的劳动的果实，像剥皮似的。”
这下，白大嫂子可真有点迷糊了。剥皮她是懂得的。“满洲国”腿子，向老百姓家要猫皮，不交不行，她还亲手剥过一只猫的皮，鲜血淋漓，她的两手直哆嗦，头也懵了。可是啥叫“剥ຓ夺你的劳动的果实”呢？白玉山知道她不懂，紧ู接着就说：
“比方说：你收一石苞米，地主ว啥活不干，干要你三四斗租粮，这租粮是你劳动的果实，是你起早贪黑，大汗珠子摔八瓣，苦挣出来的。”
白大嫂子说：
“地可是他们的呀。”
“你没学过土地还家吗？”
白大嫂子笑着说：
“没学过，我又没有住过党训班。”
“土地也是穷人开荒斩草，开辟出来的，地主细皮白肉的，干占着土地。咱们分地，是土地还家，就是这道理。还有，光有土地也不成，你家没有劳动力，不能翻地，下种，薅草，拔苗，纵有万垧好地，管保你收不到半颗高粱。”
白大嫂子点着头，薅草，拔苗，她太懂ฦ得了。
白玉山又说：
“房子，粮食，衣裳๙都是劳力造出来的。啥命呀唔的，都是地主ว编来胡弄劳动哥们的胡说。”
白大嫂子听得入神了，又提出一个她还搞不清楚的问题：“没有命，也没有神么เ？我看不见起1้。要是天上没有风部、雨部，没有布云童子，还能刮风下雨吗？要是天上没有雷公、电å母，还能ม打雷撒闪吗？”
1不一定。
白玉山哈哈大笑，他正学了这一课，忙说：
“云和雨都是地上的水气，跑上天去的。打雷撒闪，都是电å气，跟小丰满的水磨电是一个样子，小丰ถ满这个电å母，也是咱们劳动哥们造的哩。”
正说到เ这儿，刘ถ桂兰像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白玉山是认识她的，只是她原先那两个垂到肩上的辫子不见了。在灯亮里，她的漆黑的短短的头发像一层厚密的细软的黑丝缨络似的遮着脖子。她穿一件灰布棉袍子，脚上穿的是垫着狍子皮的芦苇编织的草鞋。她才从外头跑进来，两ä颊通红，轻巧地快活地笑着。她对白玉山点一点头说：
“你们笑得欢，隔老远就听见了。多咱回来的，白大哥？”白玉山笑着回答道：
“才刚不久。快上炕来暖和暖和，看冻着了。”
刘桂兰并不上炕，挨近炕沿说：
“大嫂子可惦念你呀，昨儿下晚，她还嘀咕着：‘说要回来，又不回来，也不捎个ฐ信，一出门就把人忘了。’”她又对白大嫂子笑着说：
“大嫂子，这下盼到了。”回头又冲白玉山说道：“大哥不知道，大嫂子可真能干呐，她是咱们妇女组的头行人。整地主ว，挖金子，起枪枝，都站在头里，有机谋，又胆大，车老板子说：‘老孙头我今年五十一，明年五十二，走南闯北，也没见过这么能干的娘们。’赵大嫂子说：‘她可是咱们军属的光荣，女中ณ的豪杰。’连郭主任也称赞她：‘真能顶ะ上一个ฐ男子汉。’”
她还没说完，白大嫂子笑骂道：
“死丫蛋子，看你成花古子了。”说着，要起身拧她，刘ถ桂兰连忙讨饶道：
“好嫂子，别ี拧我吧，我问问你，搁啥来接大哥的风呀？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吃面没有？”
白玉山也笑着说：
“还吃面呢，快骂死我了。”
刘桂兰抢着说道：
“她骂你是假，爱你是真呀。”
“看我揍你。”白大嫂子骂着，却忍不住笑，起身要撵她，却又站住了。刘桂兰又像一阵风似的，飞到院子里去了。雪下着，刘ถ桂兰又跑回窗户底下，隔着挂满白霜的玻璃说：“大嫂子，可别ี乐่懵了，我走了。”
白大嫂子在屋里头问道：
“上哪儿去呀？”
“上赵大嫂子家里去睡去。”
刘ถ桂兰走不多远，白玉山撵出门来，把她的被子送给她。她夹着她的一条精薄的麻花被子，冒着雪走了。脚๐步声音听不见以后，除了风声，四外再也没有声响，屋里灭了灯。几分钟以后，白玉山发出了舒坦匀细的鼾息。
第二天早晨，白大嫂子先起来，上农会工作，郭全海含笑冲她说：
“快回去吧，这儿今天没有你的事，我知道你心在家里。”白大嫂子笑眯眯地骂：
“你胡扯。”但是两ä脚早就往外移，一会儿就迈到เ院子里去了。郭全海在屋里嚷道：
“叫白大哥到农会来玩，别ี老在家守着，把朋友都忘了。”白大嫂子回到家里的时候，白玉山睡得正甜。她挽起袖子，搂柴点火，烧水煮肉。她的头发也铰了。青布棉袍子上罩一件蓝布大褂，干净利索，标致好看。参加妇女会之后，她性情变了，她的像老鸹的毛羽似的漆黑的眉毛不再打结了，她不再发愁，光是惦记白玉山。现在白玉山回来了，她的性格就越发开朗。她一面听听里屋白玉山的鼾声，一面切肉，一面低声唱着秧歌调。
白玉山起来，穿好衣裳，洗完脸，就上农会找郭全海唠嗑，到吃饭时才回。吃过头晌饭，屯子里的干部，从郭全海ร起，直到张景瑞、老孙头，都来瞧他。白家的门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两口子间的关系，也和早先不同了。在早，白大嫂子瞅不起自己的掌柜，她较他能干，比他机灵。他粘粘糊糊，老是好睡。现在呢，他精明多了。下晚睡觉，他还是不容易醒来，白天却不像早先似地好睡。他还常常告诉白大嫂子，叫她“提高警惕性，反动派心里是有咱们的”。他跟人说话，都有条有理，屯子里的人们也都佩服他。客人走后，白玉山从他带回来的一个半新半旧的皮挎包里，拿出一张毛主席的像和两张年画。这是他在火车上买的，一张年画是《民主ว联军大反攻》，一张就是《分果实》。白玉山打了点浆子，把年画贴到炕头的墙上；又到灶屋，把那被灶烟熏黑的灶王爷神像，还有那红纸熏成了黑纸的“一家之主”的横批和“红火通三界，青烟透九霄”的对联，一齐撕下，扔进灶坑里。他又到里屋，从躺箱上头的墙壁上，把“白氏门中三代宗亲之位”，也撕下来，在那原地方，贴上毛主席的像。他和白大嫂子说：
“咱们翻身都靠毛主席，毛主席是咱们的神明，咱们的亲人。要不是共产党毛主席定下大计，你把‘一家之主’、‘三代宗亲’，‘清晨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供上一百年，也捞不着翻身。”临了，白玉山说道：“咱们要提高文化，打垮脑แ瓜子里的封建。”
往后，白大嫂子对屯子里的妇女也宣传这些，叫人们上街去买年画，买毛主席像，扔掉灶王爷。临了，她也总是说：“咱们要提高文化，打垮脑แ瓜子里的封建。”
妇女小组，改成识字班，并请栽花先生做文化教员。但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