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呢?”刘ถ胜问他。

“不是不来,我一开头,就随队长,还能半道妥协吗?我是想:咱们是孔夫子搬家,净是书1,心里真有点点干啥的。”

“老弟,是时候赶的,推也推不掉,你还不明白?”刘ถ德山赔笑。

“咱当家的说的。”

郭全海二十四岁,比白玉山小四岁,样子却比胖胖的白玉山显得老一些。自从他当选了农会副主任以后,小王搬回学校里。小王临走时告他:“还得多多联络人。”他又找到เ了杨福元,人们都叫他杨老疙疸1。这个人在韩老六家里干过半年打头的。现在是在作小买卖,倒动破烂。他的年纪不算大,可是有两ä个大毛病,胆小怕事,好占便宜。

1年齿轻。

“可不是?说是韩老七从大青顶子回来打救他哥哥的。”“我也๣听说:韩老七朝工作队打了一枪,说:‘快把六哥放出来,’里面不答理,韩老七又是一梭子,完了韩老六出来,向他摆手说:‘萧队长跟我说好了,彼此帮忙,家里没事了,你回去吧。’韩老七对萧队长道歉:‘误会,误会,’连夜骑马回山里去了。”

“走就走,谁还怕啥呀?你告我,架不住我没有过呀,脚๐正不怕鞋歪,走就走呗。”韩老六说。

这时候,接二连三地又来一些人。赵玉林走来,坐在课堂中间的一张桌子上,点起他的短烟袋,抽得嗞呀嗞呀地发响。

1大黑老母鸡。

“这不是他出来啦?”锁住说。

“我是这样说的吗?”

长脖子直着腰杆,坐上炕沿了。平日他在他六叔跟前,本来是不敢落坐的,现在知道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安然坐下,又添上一句:

“那ว是谁的车?”十五个ฐ人中ณ一个ฐ三十来岁的中等个ฐ子问。老孙头瞅他一眼,认出他是昨儿下晚跟县政府的秘书๰来交涉车子的萧队长,就回答说:

李大个子说:

“那倒还没有。”

郭全海添了一句:

“韩老六还打过他一棒子。”

赵玉林说:

“日本鬼子要亚麻,韩老六亲自提着大棒子,上各家去催,谁不拔亚麻,睡早了,就得挨他揍。”

白玉山说:

“挨过他揍的可老了。”

“你怕不只挨一回。”郭全海笑着说,记起了他以前的好睡的毛病。

“嗯哪,有两ä三回。”知道郭全海在取笑他以前好睡的毛病,把他挨揍的回数少说了一些。

郭全海说:

“听大嫂子说,顶少有七八回。”

“听她瞎扯!”白玉山说。

人们在闲唠的时候,萧队长在想杨老疙疸的问题,想了好久,才说:

“杨老疙疸是庄稼底子,觉悟不高,应该教育,大伙选了他当分地委员,现在又要随便撤消他,怕不太好,你们多跟他谈谈,往后再说。”

当晚都散了。

杨老疙疸好贪小利的性格,还是没有改。遇事他又好“独裁é”,不跟赵玉林和郭全海ร合计。他识半拉字,赵、郭不识字,他瞧不起他们,常说:

“小郭那ว小子,算啥玩艺儿呀?”

他当了分地委员以后,屯子里的一些坏根都溜他的须,请他吃馅饼、饺子,叫他办点事,他满口答应。

“老杨哥,我有一件事,你能办吗?”

杨老疙疸说:

“大小事我都能ม办,大事办小,小事办了。”

“老杨哥,我有一件事,求你上工作队说说。”

“行,萧队长听我的话。”但他不大去找萧队长,因为他怕他。

有一天下晚,他从唠嗑会回到煎饼铺。掌柜的告诉他说,韩长脖的小孩来找他,要他到他们家里走走。杨老疙疸知道韩长脖ๆ是个ฐ什么เ人,但是他寻思,不去一下,抹不开情面。到了那里,韩长脖说:“六爷请你去吃饭。”杨老疙疸想:去呢,犯了农会的章程,不去吧,又抹不开。他左思右想,琢磨了一阵,还是去了。

听到狗咬,身穿夹衣,满脸຀笑容的韩老六迎出外屋,请杨老疙疸上东屋。顶棚上挂着一盏大吊灯,屋里通亮,宽大的炕上铺着凉席。炕梢的炕琴上摞着好几床被子,有深红团花绸面的,有水红小花绸面的,还有三镶被。覆被毡子上,绣着五彩松鹤和梅花,也绣着“松鹤延年”、“梅开五福”的字样。南炕的对面是描着金凤的红漆躺箱,是高大的玻璃柜,还有一面大穿衣镜,这一切都擦得亮亮堂堂的。

韩老六请老杨坐。老杨不敢坐炕沿,他直着腰,坐在一条朱漆凳子上。韩老六从炕桌上拿起一盒烟卷来,请老杨吸烟。

在唠嗑会上,杨老疙疸随帮唱影1้,也๣说了一些韩老六的罪恶,那ว时也๣真有点怀恨他,现在都忘了。他看到早先威แ威势势的韩老六,现在和他平起平坐了,觉得这也就够了。坏人也๣能ม变好的。韩老六开口,竟不叫杨老疙疸,叫他主任了:“杨主ว任,今个打了个狍子……”

1附和别人的话。

杨老疙疸忙说:

“我不是主ว任,六爷别这样叫我。”

“哦,你还不是主任?”韩老六故作惊讶地说,又叹一口气:“我寻思你准是主任了,你哪一点不比他们强!”说到这儿,他不往下说,高声的冲伙房叫唤,“菜好了没有?”大司务进来,把炕桌摆在南炕上,又一起一起地把酱碟、醋瓶、酒樽、勺子和筷子,安放在炕桌上,又搬来四个冷菜的瓷盘。

“请吧,没啥好菜,酒得多喝一樽。好在杨主任不是外人。请吧。”

韩老六邀杨老疙疸入席,举起酒樽,故意再叫一声主ว任。两个ฐ人坐在炕桌边,一面喝着,一面唠嗑。大司务一碗一碗把菜送上来,空碗空碟收拾去。过了一会又送上一盘子馅饼,还有蘑菇、鹅蛋、鲫瓜子和狍子肉。韩老六殷勤地劝酒,嚷得热乎乎,三二樽高粱,就把杨老疙疸灌得手脚๐飘飘,不知铁锹有几个齿了。

“要我是工作队长,早叫你当上主任了,小郭那小子,比你可差金子银子的成色呀,你俩都是这门楼里出去的,我还不知道?”

杨老疙疸不吱声,把头低下来,又喝了一樽。韩老六不再说下去,只是劝他喝酒和吃菜。

“尝尝这狍子肉,”韩老六用筷子点点盛狍子肉的瓷盘子说:“我知道主任口重1,叫他们多放了点盐。贞儿,”他对里屋叫唤:“你出来一下。”

1้口重:爱吃咸的。

通里屋的门上的白布๧门帘掀开了,韩老六的姑娘韩爱贞走了出来。她穿一件轻飘飘的白地红花绸衫子,白净绸裤子。领扣没有扣,露出那ว紧紧地裹着她的胖胖的身子的红里衣,更显得漂亮。她瞟杨老疙疸一眼,就坐在炕沿,提起酒壶来斟酒。从她的衣袖里,头发上,冒出股香气来,冲着杨老疙疸的鼻子。他的两ä手不知放在哪。他慌慌张张地,端起酒樽来,酒洒出来,洒在炕桌上、凉席上和他的衣襟上。

“老杨哥,多喝一樽,我到西屋有一点小事,就来。”韩老六说着,起身往西屋去了。

韩老六的大老婆子迎着韩老六大声地说:

“看你把贞儿糟蹋成啥样?”

“别吱声,你知道啥?”

在东屋,韩爱贞又给老杨斟樽酒。杨老疙疸不敢看她脸຀。眼睛光在她手上转动,她的手胖,两手背都有五个梅花坑。“杨主任,再喝一樽,这酒是我爹喝的好酒。”

“老杨你在这呀,叫我好找!”玻璃窗户的外面,出现一个ฐ人的脸。这是杨老疙疸领导的唠嗑会里的张景祥๷。他站在屋里透射出去的灯光里,望着里面,正看见韩爱贞敬老杨的酒,把他气坏了,就在外面放开嗓门说:“你倒挺自在,在喝酒哩。喝吧,喝吧,我去告诉他们去。”说着,他从窗户跟前走开了。

杨老疙疸放下酒樽,跳下地来,往外跑去。他又急又气,赶上张景祥,跟他干仗了。

杨老疙疸怒气冲冲问:

“谁说我在这?”

“大伙都来了,等你开会,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有人叫我上煎饼铺去找。我到那里,掌柜的说,你上韩长脖ๆ家去了。又找到那,韩长脖说,你上这来了。你好快乐่,还喯1我呢,回头告诉大伙,说你跟韩老六姑娘๤喝酒干啥的。”张景祥一边走,一边说。

1้斥骂。

老杨和软地说:

“好兄弟,别说吧,我个人去抠个人的根,我这回错了。”张景祥๷看他认了错,又是农会的委员,没有再提这件事,也没有告诉大伙。杨老疙疸当天下晚说他自己้脑瓜痛,不能ม开会,叫大伙散了。也在那ว一天下晚,他上工作队,说在“满洲国”,张景祥在外屯给日本子扛活,心眼向着日຅本子,是个汉奸,“农工ื会能要这样会员吗?”末尾,他问。

萧队长说:

“这事得调查一下。”

第二天,老杨又说:

“‘八·一五’日຅本子跑时,张景祥去捡洋捞,捡了一棵九九枪,插起来了。”

这事情,谁也不敢说有,不能说无,大伙只好同意杨老疙疸的意见,暂时停止张景祥๷的农会的会籍。

韩老六二次请杨老疙疸赴席,是在头回请客以后三天的一个下晚。

韩老六陪他喝酒,闲唠,一直到เ半夜。杨老疙疸酒上了脸,眼睛老是望着里屋门,韩老六知道他的心事,只是不吱声。

“六爷,都睡了么เ?”杨老疙疸问。

“谁?”韩老六存心装不懂。

杨老疙疸也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