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一层楼一层楼地，饶有兴致地看学生眼里的小叔。这个帖子不够热，回的人很少。我的小叔在网络不普及的年代里也是风光过的，互联网蓬ศ勃了，在它存在之前的良辰美景就黯淡了。现在这寥寥几个帖子，无非是说小叔为人散漫，什么事情都不着急，还有人说小叔上公开课都迟到过，并且无视后面的校长铁青的脸。没有人说小叔讲课精彩，却有人抱怨他的课无趣，说他从来不鼓励标新า立异一点的作文。唯一让我心生安慰的是，有个帖子说不管怎样郑鸿老师讲文言文还是好的，深入浅出，看得出功底，比别ี的语文老师都强。我苦笑，郑鸿老师的精彩处怎么只剩ທ下这一点。
这句话，我信，并且我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我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不是校长？你要是校长的话，就可以开除那个ฐ苏远智。”
“你想太多了，三婶没有坏的意思。”
“真的？”她笑了，“那么，要是为ฦ了救我的命，你必须亲手杀掉郑南音呢？你肯不肯？别ี对我说那不可能，也别说什么你会想个ฐ更好的办法。我只要你回答我，肯不肯？”
我知道我没有多心，陈嫣是真的不大高兴。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เ。
“糟糕了，”小叔拿着那颗棋子挠着后脑แ勺，看着我，“西决你看见没有，学生家长来投诉咱们了。”
“陈嫣来了，坐着，马上就开饭了。”三叔和小叔一如既往地在客厅里对弈，见着陈嫣，习惯性地招呼一句。
她说：“郑西决，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决定和你在一起？”她笑了，她的笑容里总是有种温存的悲戚，“我第一次跟你出去吃饭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说你们家。你姐姐，你妹妹，简直就像是贾宝玉。”她仰起脸，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那个时候我就想，把家里人看得这么เ重要的人，一定不是个坏人。”
如今，在我静静地回忆童年往事的时候，许多的画面纷至沓来，清晰得一如清晨就要醒来时候的梦境。然后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从那个ฐ时候起就开始管郑南音叫小兔或者小兔子了，原来郑南音的Id是我们大家的集体创作。真不知道自己为ฦ什么会想起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过有时候，回忆就是这样的，一点逻辑也不讲。
“你看上他什么？”
如今，她笑盈盈地环顾这个房间，这群闲话家常的亲人，就好像这原本是她的生活。只不过，她眼睛里那种凌厉的潋滟最终会出卖她。她的风情万种究竟是怎样堆砌起来的，没人知道
我笑笑：“五岁已经很多了，三婶。”
“别跟我来这套，假惺惺的。”我笑。
“大不了我从云锦巷穿出去，你喊什么。”我说。
“其实早就有人这么เ说，不过我过去没有当回事。今天我们班同学有人议论来着，说是在论坛上看到เ有人帖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aທp．
“你要是再听见有谁这么说，就去大嘴巴抽他。”
“求你了，哥哥，告诉我吧。我又不会去乱讲。我已经是大人了呀。”
“其实我并不知道多少。真那么好奇，你就去问郑东霓吧，她那时候是小叔班上的，自然知道得比我多。”
“东霓姐姐今天痛经，她很早就睡了，你以为我不想问啊。”她噘嘴。
那ว是我们大家的禁忌。我是说，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隔了这么久ื，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段时间大人们避着我们，神情紧ู张而复杂地谈话，依然记得半夜醒来隔着门缝看到的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大人们个个ฐ正襟危坐，夜再深也没有散的迹象，当时的小婶翻来覆去的一句话：“三哥，三嫂，你们对我的好我记一辈子，但是我要离婚。”还有那ว个不时被我偷听到的，代表羞耻和罪恶的名字，唐若琳。没错的，我自己都没想到เ我对这个名字印象会这么深。
没有谁知道那到底是怎么เ开始的。或者最初，那ว无非是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对一个ฐ作文很好的学生的偏爱。渐渐地，事情的性质起了变化。郑东霓说，那个叫唐若琳的女孩子是瘦小和苍白的，性格孤僻，来自一个ฐ破碎的家庭，在同学里人缘不好。当然了，若她能像郑东霓那样从小被一大群男生追着捧着，她自然不会稀罕一个欣赏她的语文老师停留在她身上的关注的目光。可是偏偏，她就是掉进去了。
我确信，事实的真相，绝对不是外界ศ传闻的，男老师引诱无知女学生那么เ猥琐的版本；也不会是三叔三婶认为的，小叔只是因为ฦ跟小婶感情一直不好，所以一时糊涂ิ犯了错。人们总是愿意为身边生的事情寻找各种各样复杂的理由á，却往往忽略๓了最简单的那ว种可能性：若是抛开老师和学生这种尴尬的身份差别，一个28岁的热情天真的男ç人，和一个1้7岁的敏感早ຉ熟的女孩子之间，为什么不可能产生一点真正的感情？
热情和天真，或者说，因为天真所以热情，是我们家的大人们共同的特质。大伯，我爸爸，还有小叔——可能只有三叔是个例外。他们秉性如此，然后就像块吸铁石那样，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人海ร里和他们同样天真的女人。天真其实不是一个ฐ褒义词，因为ฦ很多时候，它可以像自然灾害那ว样，藉着一股原始，戏剧化，生冷不忌的力量，轻而易举ะ地毁灭一个人。我想小叔最终还是意识到了这个。所以在身败名裂之ใ后，他选择了收敛。
也不能说是选择吧。人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的。
我清楚地记得，在整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曾经的小婶搬回了自己้的娘家。因为小叔又重新变回了单身，所以学校收回了分给他的那套公寓房，于是他搬进了学校当时提供给单身年轻老师的宿舍。5๓o年代建造的房子，阴暗的楼道里一股刺๐鼻的，腐朽的味道经久不散。我去帮着小叔搬家。十几岁，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其实非常高兴能帮大人们做些体力活，因为ฦ这可以证明他已经长大了。不过，其实那ว天，我1้4岁的，茁壮的力气没有什么用武之ใ地，因此格外尴尬。所有的家具和电å器都让小婶拿走了，小叔的行李只剩ທ下几只简单的旅行袋，和几架子的书。在那间单身宿舍里，我只好非常仔细，甚至是过分热心地整理那些书。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地把它们码在那ว张铁架床的上铺，那张简易的床看上去岌岌可危，我稍微用力一点地放置那些书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它轻微的晃动。然后，灰尘就从油腻黑的床板上漂起来。我沮丧地现，我必须要把这些书全体搬下来，把这个床板重新好好地擦一擦才可以。
“你有没有不要的旧ງ背心，毛巾什么的？”我犹疑ທ地问小叔，那些天来，我很怕跟他说话，因为ฦ我知道他很怕跟我说话，所以我才觉得手足无措的。
“有吗？”我重复了一遍，“用来做抹布。”想到清扫我就头疼，因为必须要到走廊尽头那ว个更为昏暗和腥臭的厕所去打水。那ว一瞬间我想起了小叔和小婶过去那套小小的，温暖明亮的一室一厅。然后，终于切肤地明白了，小叔已经摧毁了他自己的生活。
然而这只不过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