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的阿婆说，“我看秀丫她娘是到เ洋人的地头找大丫ฑ头去了。”阿婆说的“洋人的地头”是指上海的洋租界ศ。
碧瑶就跑得更快。
娘姨倒是直爽：“孩子的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多问。只是看这孩子皮了点，没个女孩子的样，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
屋里的被褥还留有余温，碧瑶又攀沿，坐在那里晃着两条腿。院子里一下热闹起来，有高亮的男音殷勤地附着话，碧瑶听得出，这是隔壁家阿良叔的声音。阿良经常来她家，尤其是当娘不在的时候，向爹讨两口大烟抽，抽完了就晃荡着空落的右边袖子回家。他只有一只手。
“那个……”
潘惠英理了理鬓角散乱的丝，若无其事般地站起身子，脸上全然没了方才哀求可怜的痕迹，取而代之ใ的是漠然和冷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或许已是习以为常，抑或毫不在乎。她拍干净了衣裳，在灶口坐下，熟练地往灶里添送着柴火。
六岁的柳碧瑶起了个ฐ大早ຉ，她红扑着小脸，兴致冲冲地看着从窗缝里挤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光线调皮地跳跃着，碧瑶睁大了眼，对着缝隙好奇地观看外面细细飘落的雪花，一只雀鸟跃着轻盈的身子，在被细雪覆没的土墙根寻觅几颗空壳谷粒。
阿良收了提着小糖包的手，还是呵呵的，可说的话竟有了认真的意味：“碧瑶啊，以前是阿良叔的不对，不过，我还不是因为听你爹的话才四处托人替你找人家的？现在你长大了，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เ事。这些年，阿良叔东闯西荡的明白了不少道理，再想想以前，心里愧疚得很。这包糖算是阿良叔向你认个错，行不？”
这番近乎ๆ诚恳的话说得碧瑶心一软，她瞅了眼阿良，嘴巴仍是硬的：“那你这次来找我爹做什么？”
阿良牵着纸包的细绳，把糖放在碧瑶的手里，叹了声：“我这次来啊主ว要是告诉你爹……”他打住了话。阿良神秘兮兮地凑近，光线勾勒出他尖刻的下颚，碧瑶厌恶地后退了一步，仍是问着：“告诉他什么？”
“算了。”阿良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等你再长大些，我再告诉你。”他知道撩拨起孩子的好奇心是最直接的沟通渠道。果然，碧瑶追问着：“你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现在就告诉我。”
“也好。”阿良暗自得意，又故作神秘地低了声：“我前两天去了趟上海，你猜我见到เ了谁？”
“谁？”
“见到了你娘。”
一只蝴蝶扇着艳丽的薄翅飞过，抖落些许细碎的金粉。阳光像一张浅金色的网，柔和包裹住她的身子，纸包里的糖颗粒分明地嗑着碧瑶的指尖，这让她想哭。模糊回忆里只有娘温暖柔软的掌心，牵着她的小手穿过那条被雨水侵蚀的石皮弄，一缕缕不完整的陈旧记忆，泛着黄失了真。
碧瑶微蹙了眉头：“……真的？”
阿良的眼神是真诚的：“真的，就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