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这样文字的女子，是尤物；辜负这样女子的男人，是该杀！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你们家人就要去上海ร了，去了上海，妈妈和姑姑都会很快回来，在上海和你团聚。你知道吗？你要好好地活着，要坚强，要快乐，因为再过几年，你会是中国最著名的作家之ใ，会写出传世的作品，拥有无数的崇拜者。”
我在梦中对沈曹说：“你那ว么เ神通广大，带我回到五十年前好不好？”
我打开窗子，让风吹进来，让雨飘进来，让张爱玲寂寞的游魂飞进来。我想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有多少人爱她，惋惜她，不舍得她，她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了呢？
“那是因为”妈妈欲言又止，表情忸怩，支吾了良久，终于叹口气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别问了。”
我心里动：“是为了您？外婆不是喜欢出门走动的人，除非发生了大事，她是不可能个人跑到上海去的。外婆的大事，不是我，就是您了。对不对？”
“阿锦，你长大了，反应快，心思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妈妈看着我叹息，“都说憨à人多福，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难免心重，倒不如糊里糊涂的好。”
我着急：“您就别东拉西扯瞒着我了，既然是过去的事了，就说给我听听吧，就算前车之鉴也好呀。”
妈妈又想想，终于点头，却仍然不肯详说，只含糊其辞地总结性发言：“这也不是我们家人的事，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就是两夫妻怎么เ相处都好，旦有了孩子，从怀孕到哺||乳|这段日子，难免就会忽略了夫妻感情。年轻男女忽然升格做了父母，觉得压力不堪担负，内心深处就有了种逃避现实的愿望。这段时间里，最容易发生婚外情”
“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妈妈这代人就是这样，无论说什么事，都不喜欢当成个ฐ案来面对，而要上纲上线把它作为种社ุ会现象来分析，仿佛这样便能减轻事情的严å重和伤害似的。从他们的口中ณ了解历史，最多只能得到三成真相，还非得直截了当地提问题不可。
“也没有那么เ严重。”果然，落实到具体人物上，妈妈便含糊，三言两语地轻描淡写说，“只不过你爸有次去上海开会，认识了个姓贺的女同行，两人直通信，言语亲热了些。有次你外婆来家做客，收拾家时翻出了那些信，第二天就不声不响买了票，说要带你去上海玩两ä天，就去了。”
“外婆带我去谈判？”我更加惊讶，我的老外婆呀，她天工ื作经验都没有，然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比谁都拿得起放得下，做事简洁利ำ落，而且出手必见奇效。我越来越佩服外婆了。“外婆见到那ว女人了吗？她们怎么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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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情我也不清楚
“详情我也不清楚，你跟着起去的，你比我清楚呀。”妈妈取笑我，顾左右而言他，“这张照片，就是那ว次拍的，你外婆和你玩了不少地方แ呢。”
“后来呢？”我不让妈转移话题，追着问，“后来怎么样？
“哪还有后来？姓贺的见了你外婆和你，真是老老小小都出动了，她还能怎么样，还不就和你爸刀两断了？你爸通过这件事也受了教训，从此痛改前非，任劳任怨，就成了今天这个模范父亲。”
“外婆可真厉害！”我由衷赞叹。千万别小看了那个时代的女性，锦囊自有妙计，土虽土了点儿，可是实用。适当时候使出来，招是招，所向披靡。
“你和子俊到底准备什么เ时候举行婚礼呢？”妈妈反守为攻，问起我来，“你外婆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件事，说你三岁的时候她就答应过你，定会让你在教堂里结婚。她最遗憾的就是不能看着你进教堂。”
“她会看到的。”我说，“她在天之灵会看见。”
“你和子俊没什么เ吧？这次你们回来，我觉得你对他好像有点淡淡的。”
“我们”我犹豫了下，终于说，“我们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听完了父母年轻时代的故事，我对自己้的情感纠葛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我和沈曹，是否就像爸爸和那ว个ฐ上海女人的故事样，只是节外生枝的片刻光芒呢？爸爸在我心目中，是个稳重的有责任感的好男ç人，我相信二十多年前的他，虽然年轻，也不会是个轻狂的人，他既然和那个上海女人曾经有过暧昧的辰光，就必然是动了真情的。可是他最终也还是选择了母亲，必然也是经过了深沉的思索。我和沈曹的感情，是否也应该沉静地郑重地考虑下呢？毕竟，我和子俊相爱逾十年，而和沈曹，不过认识了数月而已。这份狂热，够燃烧多久呢？
我想起阿陈提到过的那ว个女模特儿，沈曹也承认自己有过很多女朋友，虽然他向我保证那些人都已是昨日黄花，可谁又能ม肯定今天的她们不是明天的我呢？
他是那种人，可以燃烧很多次，也很容易忽然冷下来，但是永远不可能与你温存地相守。
如果渴望安稳幸福地过生，是不可以选择他来照亮的，然而多情的女子，总是飞蛾般为了扑火而捐弃切。
当我在情感上触礁的时候，难道我可以希翼母亲像当年的外婆样拖着幼龄的孙儿去找那ว第三者摊牌求情吗？
我忽然很想同母亲讨论下关于爱情的观点。“您当初和爸爸，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们？”妈妈眯起眼睛，好像有点想不起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其实她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她几乎是立刻就很准确地说出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196๔9年12月，我们下放到了同个知青点，虽然没什么太多接触，可是都熟口熟面，叫得上名字说得上话。到เ了1975年，我们又是同批回城的，就有了联系。没多久，就结婚了，再过年，就有了你”妈妈又叹息起来，“我们那ว年月，恋爱就结婚，结婚就生子。哪里像你们现在，交往十年八年的都不稀奇，又怎么เ能怪婚后不有点风吹草动呢？”
“那您觉得，有过十年八年恋爱，感情就定是稳定的了吗？”
“唉，怎么เ说呢？”妈妈微微沉思，忽然说了句文诌诌的感慨，“耳鬓厮磨易，情投意合难。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如果两个人都有把日子过好的打算，就什么困难都不怕，总可以白头偕老的。”
“心灵呢？心灵的沟通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但是对于心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就像我和你爸爸，我们都很关心你，关心这个ฐ家，这也是种心灵沟通，是共同语言。问题是，某分钟某件事上的心灵相通容易，在任何时间任何事上都做到心心相印，就成了奢望。没有两个ฐ人的生活经历是完全样的，即使同个家庭出来的两ä个人对生活也有着不同的感受，所以要求理解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在婚姻生活中，最应该学习的，不是理解，而是宽容。理不理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ม够以颗宽容的心来接受对方。只要能做到这样，就是美满婚姻了。”
这是母亲第次郑重地和我讨论关于婚姻的问题，然而她的话，足够我用生来回味。
黄昏时，子俊来看我，带来篮水果。我捡了只芒果出来，抱在手中闻那ว香味。
子俊笑：“每次给你买水果，你都是拿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好像闻闻就吃饱了似的，成仙呀？”
“是吗？”我愣，倒是第次注意到เ自己้有这样的习惯。“神仙才不食人间烟火呢。只有鬼，才贪图味道。人们祭坟，不都是插根香再供点水果的吗？鬼又吃不成，不过是闻闻味儿罢了。”
没有什么是你应该的
妈妈旁听到เ，摇头叹：“说这样的话，也不嫌忌讳。”
子俊却认真起来，想了想点头说：“有道理。人们形容异度空间的幽灵们是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恰恰相反，仙与鬼们‘吃’的都是‘烟火’，只不过拒绝烟火下的食物实体罢了。”
再忧伤烦恼，我也忍不住微笑。
子俊又说：“我已๐经买好了回上海的车票，我们明天早晨出发，我来你家接你。”
“火车站见好了。”我说，“接来接去的太麻烦。”
“我应该的。”
“没有什么是你应该的。”我正色，“子俊，不要觉得你对我有责任，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谁对谁也没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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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俊受伤起来：“锦盒，我是不是有什么เ地方让你不满意了？你最近对我好冷淡。”
当晚，我拨电å话给沈曹。
这是我第次拨电话给沈曹。
电话接通了，对面是电话录音：“这里是沈曹的家”
我于是对着空气说：“沈曹”
沈曹。我叫他的名字，再叫声“沈曹”，然后我挂断。
说什么เ呢？告诉他我的外婆去逝了，我非常伤心？那又怎么样？他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绝不会了解我对外婆的感情有多么深重。虽然妈妈说过：没有两ä个ฐ人的生活经历是完全样的，要求理解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可是我和沈曹的生活背景与经历相差ๆ得也实在太远了，他是个孤儿，又在美国长大，除了会背红楼梦并且知道些关于“蟹八件”之类的苏州典故外，他几乎不能算个真正的中国人。让我如何对他倾诉我的伤心？
当我为了外婆守灵而终宵哭泣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裴子俊。子俊才是现实生活中具体可见有血有肉的个人，而沈曹，他只存在于我的理想，所有现世的悲哀与喜悦，于他都是虚无缥缈的，是水果的香味，闻闻已๐经足够，用来裹腹的，还是大米饭罢了。
耳鬓厮磨易，情投意合难。然而耳鬓厮磨辈子，总会有情投意合的时刻；相反，片刻的情投意合，却难以保证世的耳鬓厮磨。
可以与之ใ恋爱的男人有许多种，长得帅，谈吐够风趣，懂得挑选红酒或荷兰玫瑰，甚至打得手好网球，都可以成为点燃爱火的理由。
但是婚姻ี，婚姻ี的先决条件却只有个ฐ，就是忠实，有责任感。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可是沈曹那ว样的人，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个依靠灵感和热情来生存的人，他会用心去经营份平实的婚姻吗？
妈妈说婚姻最需要的是宽容，而沈曹所要的，恰恰是理解，而非宽容。如果我们的感情生活出现意外，他是不会接受任何谈判ศ条件的，根本，他就是个ฐ不会接受任何羁靡的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忍耐和迁就，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没感觉了就分手，非此即彼，泾渭分明。我要将生做赌注，和他开始这场感情的豪赌吗？
我对自己的感情又次迟疑ທ起来。
第二天早ຉ晨，子俊还是根筋地跑到家里来接我。
说实话，虽然嘴里说火车站见，但是在家里见到他我还是有些高兴的。
路上，他罕见地沉默。
是我先开口：“怎么เ不说话？”
“我昨晚想了夜。想我们这些年来的事，锦盒，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了你？”
“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有些不安。
子俊满面愁苦：“是我妈问我，问我们什么เ时候结婚？”
“我妈也问过我。”
“我没办法回答我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知道自己้配不起你。我也很想好好努力，让你更满意些，可是，锦盒，我想我永远达不到你想象的那么好。”子俊无限哀伤地摇头，哀伤地凝视我，“你是个如此怀旧的人。怀旧意味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爱情也是。”
条昏暗的街道角落
我震撼地看着子俊，从没有想过这样感性的话会出自单纯的子俊之口。逼着个简单的人深刻๑起来，其实是种残忍。
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子俊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怀旧ງ与爱情，都是样地遥远而美好，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我能ม够把握的，不过是现在。
怀旧是理想化的，爱情也是。然而如果不能把握现在，怀旧ງ，是多么渺茫。
我本能地握住子俊的手，脱口而出：“不，子俊，你在我身边，你已经是最好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因为，你是真实的存在。”
无法解释那刻我对子俊的表白，或者说，承诺。
我承诺了对他的爱，对他的珍惜，对他的认同与接受。然而，沈曹呢？
已经回上海几天了，可是我直没有回公司销假。
也没有同沈曹联络。
外婆的死使我对生命忽然起了无边的恐惧与厌怠感，让我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趣。工ื作有何意义呢？每天对着些自己不喜欢的人，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就这样消磨了生。是为了日三餐？为ฦ了月底那点顾了吃便顾不得穿的薪水？何况便锦衣玉食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黄土垅中ณ埋白骨，青松林里鬼吟哦？
子俊每天安排节目，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是我真心嫌他碍手碍脚，不想他在眼前。
我只想关上门，静静呆会儿，想念外婆。
——是常德公寓张爱玲故居的门。
这还是我第次单身探访常德公寓。沈曹已经租下这里做试验，我们各自有把这里的钥匙。
当年为了寻找张爱玲，我背井离乡地来到上海，以为是人生奇遇。却并不知道，其实上海于我是旧地重游。在二十多年前的某天，我三岁的时候，外婆曾经带我来过次，为了挽救母亲的婚姻，向异乡的贺姓女子勇敢宣战。
我忽然很想知道，外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明贺女退兵的呢？
时间大神在墙上静静地与我对视。茶几上的碟子里有沈曹留下的烟头。
我在沙发上独自缱绻，默默地想着沈曹。我是这样地想念他，却不愿意主动给他打个电话。
打了电话，又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