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卿卿第一次见到施如玉和何浩笙的时候,两人正从屋外的雨地里并肩走进来。施如玉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男式外套。何浩é笙的上身只剩ທ一件薄衬衫,早已经被雨水淋透。

罗卿卿看到这一幕,便想起,那天下雨,瞿东风也是脱了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如玉,浩笙,我都等了你们半天了。”楼梯上传来一声招呼,一个娉婷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今天,施馨兰穿了一件纯黑色真丝长袖旗袍,一道银色的丝绒珠花斜斜地镶嵌在斜襟边上。她一手轻搭着楼梯扶手,用一种很优雅地姿态款款走下红地毯。看上去,好像高贵的黑天鹅。

每次,罗卿卿看到后母穿旗袍,都忍不住有种错觉:好像看到泠姨ถ。也许她们长得有些像;也许因为从小时候起,泠姨ถ就是她心目里最漂亮的女子,因为泠姨ถ爱穿旗๱袍,所以以后但凡看到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她就会想起泠姨。

施馨兰招呼完客人,又把罗卿卿招呼过去。施馨兰挽住施ๅ如玉:“这是如玉,我的侄女。”又指了指何浩笙:“这位何先生是如玉的未婚夫。”

施如玉眉眼生得很大气,看起来是个ฐ干练的女子。身材瘦高,衣装简洁,留แ着比卿卿还短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短发的原故,罗卿卿跟她打招呼的时候,似乎从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出一点一见如故。

何浩笙乍看上去是个清瘦俊气的书生。不过,一副金丝边眼镜终是遮挡不住后面那两道明的目光。

打过招呼,罗卿卿本来不想多聊。她跟后母之间,一向只有礼ึ貌客气,不近不远,倒也相安无຀事。所以,对待后母的亲戚她只需礼貌,无需热情。

但是,当接过何浩笙递上来的名片,她忍不住又仔细地多看了一眼——平京兴国报馆副主编何浩生。

平京!

施如玉和何浩é笙离开罗府后的第三天,估算他们已๐经回到平京,罗卿卿给何浩笙挂了个ฐ电å话。她不许何浩é生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任何人,包括施ๅ如玉。

之ใ后的几天,等待着何浩é生的答复,令罗卿卿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短短几天,对于她不啻好几年。

为了不让家人察觉她的不安,她拒绝一切社交,除了吃饭,一回到เ家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细听着电话机的响动。

直到这天静雅慌慌张张地敲开她的房门,说:爸爸妈妈吵架了。

罗臣刚ธ的书房里,传出施ๅ馨兰的哭泣声。

罗卿卿走到书房门口,一张被施馨兰揉成一团的报纸正好砸到เ她脚面。她顺手拿起来,展开一看,头条新า闻愕然刺入眼帘:华北第七军突袭燕水岭!

匆匆扫过新า闻,便看到那三个字:瞿东风。第七军军长瞿东风。

罗卿卿的手下意识扶住门框。

施馨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罗臣刚争执道:“你总不能ม见死不救吧。你知道我表姑只有宏祥๷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他镇守燕水岭。你的第十军团跟燕水岭只一水只隔。要是跟宏祥联手,他瞿家军再厉害也难是对手!”

罗臣刚站在窗边,吸着雪茄、默不作声。

施ๅ馨兰向前๩移了一步,提高声音:“是,我知道瞿家军这次打的是戚永达的地盘,不是罗家。可是,他们明明知道镇守燕水岭的宏祥๷是我的表侄子,那也等于是你的表侄啊。他们专拣燕水岭打,明地里打的是戚家,暗地里也等于在打你的脸啊。”

罗臣刚ธ吐了口烟圈,道:“他们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探我的底线。瞿正朴想要戚永达的地盘,当然想知道我罗臣刚ธ会不会跟戚家联手。”

“那你就联手给他们看啊,挫挫他们的锐气。那瞿家军仗着人多势众,就知道耀武扬威。要真让他们夺了戚家的势力,那ว下一个恐怕就轮到罗家了!”

罗臣刚ธ道:“这还用你提醒我吗。轻举妄动,只能让对手看透你的心思。他们越想试探我,我就越要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宏祥的命危在旦夕,你还跟我说静观其变?”施馨兰冲上前几步,一把夺掉罗臣刚手上的雪茄,扔到地上。

罗臣刚神๰情里掠过一丝不耐烦,对站在门口的两个ฐ女儿道:“你们母亲累็了,扶她回房间吧。”

正手足无措的罗静雅听到父亲的吩咐,立刻跑上去拉住母亲,竟被施ๅ馨兰一把甩开,整个人被甩到沙发上。罗静雅没想到平日优雅高贵的母亲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吓得伏在沙发上,嘤嘤地哭起来。

站在门边的罗卿卿,把皱巴巴的报纸展平,折好,小心地收进衣服口袋里。她靠着门框,看着后母,后母现在的样子倒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是那么好强,那么说一不二。可是,又怎么เ样呢。现在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

这样想着,她对后母倒生出一丝同情来。走上前๩,扶住后母,劝道:“算了,爸爸的脾气您该知道。这个ฐ家什么时候容得下好强的女人呢。”

她的话显然暴露了她心底因妈妈的那份对父亲的怨。

屋子里安静里了一会儿,她甚至听到父亲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她感到自己的心微微地跳

动,似乎是一种报复之ใ后的快感。可这快感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快乐。不想别人看到เ她这时的表情,她转身,逃跑一样快步走出父亲的书房。在楼ä梯口,一转身,看到เ后母也不再大吵大闹,被静雅搀扶着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也许她的话真的给了后母一记警醒,让她明白,在罗府表面开明的作风之下,是父亲说一不二的家风。

三天后,当接到เ何浩笙从平京打来的电话之后,罗卿卿只身坐上北上的火车。

夜幕降下来,黑黢黢的车窗玻璃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宽大的男装掩饰住玲珑的身材,鸭舌帽遮住半张脸຀。她伸出手,倒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多倔强的孩子啊。连她自己也为自己惊愕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又被一阵嘈杂骚乱惊醒。睁开眼,看到车厢两ä头被几名大汉堵住,面目狰狞,手里还拿着刀。

为ฦ首的一个喊道:“要命的就把值钱的都拿出来!”

匪徒开始从车厢两ä头逐个座位搜刮财物。一边抢劫,还一边骚扰着那些年轻的女人。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敢站出来反抗。即便是自己้的女人被欺辱,也都噤若寒蝉地忍受着。

一个刀疤脸走到罗卿卿的座位前。一把扯开罗卿卿的手提包,搜出里面的钱钞ๆ和首饰。看到包里全是女人衣物,刀疤脸瞪着罗卿卿:“这细皮嫩的,莫不是女娃ใ子!”说着,要掀掉罗卿卿的鸭舌帽。

“别碰我!”罗卿卿按住帽子,紧贴到เ车窗上。

这边的情况把匪首吸引过来。匪首□着指使刀疤脸:“把衣服扒了不就知道是公是母啦!”

“我说了,别ี碰我!”瞪视着直逼过来的刀疤脸,罗卿卿把手伸进口袋,握住贴身小刀。

没想到刀疤脸没来拽她的衣服,而是一把揪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一用力、小刀掉到เ地上。

“小孩子的把戏还想吓唬爷爷!”刀疤脸狞笑着把另一只手伸向罗卿卿的外衣。

极度绝望里,罗卿卿奋力朝刀疤脸的手上咬去。

突然,“砰——”的一声炸响。

腥恶的血溅到罗卿卿脸຀上。她愕然抬头,看到那个匪首竟然脑แ浆崩裂,倒在血泊里。

“放开她。”对面座位上站起一个男子,右手握着一把抢。

罗卿卿感到刀疤脸的手很剧烈地颤๶抖起来。对面的男ç子身形魁梧,比刀疤脸高出大半个ฐ头,即便不拿枪,恐怕刀疤脸也远不是对手。

男ç子冲着匪首的尸体踢了一脚๐,大喝道:“把东西还了,滚蛋!谁敢慢一步,就跟他一个下场!”

群匪本是乌合之众,一时无首,立刻๑大乱。见到头头的狰狞死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全都还了财物,连滚带爬地逃下车去。

土匪都下了车,人们才好像从恶梦里惊醒。纷纷过来向持枪男子道谢。纷纷开始骂那ว些强盗无຀耻。有人开始踢踹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匪首的死尸,愤慨地朝他吐唾沫。神。感到เ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她看向对面,对面的男ç子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她掏出一块雪白的麻纱手绢递上去:“你脸上的血没擦干净。”

那人接过手绢,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看着窗外,道:“平京城快到了。”

罗卿卿把脸贴到窗玻璃上。努力睁大眼睛,不想错过匆匆掠过的一景、一物。

窗外的景物逐渐繁华,从沃野平畴,变成村庄集镇,又变成外城的街巷……

火车渐渐慢下来,平京车站终于投进视野。

平京……

罗卿卿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但是她没让眼泪掉下来。四年来,在金陵罗府里,她从来没在人前掉过眼泪。也许眼泪都在四年前掉光了吧。

正当人们收取行囊,准备下车的时候,列ต车员却过来通知,说政府要员的专列ต即将抵达。其他列车暂时不得进站。的持枪肃立。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巨大的装ณ甲â车头排出一股浓密的白色蒸汽,专用列车缓缓驶进平京车站。

站台上立刻忙碌起来。

“全体各就各位!”持着指挥刀的军官表情肃穆地发出口令。仪仗队开始最后一遍军容整理。军乐队指挥高高扬起指挥神抖擞地抬起手中ณ的乐器。

罗卿卿听到车里有人向列车员打听起来。

“这是接什么เ人?这么เ大派头。”

“听说是迎接第七军军长凯旋๙归来。”

“第七军军长!那可是瞿二公子,听说燕水岭这仗打得漂亮啊。将门虎子啊。”

瞿东风!罗卿卿倏地打开车窗。可是头才探出一半,就遭到外面士兵的喝斥,命令她把车窗关上。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专用列车稳稳停靠在站台。左ุ右两边的仪仗队同时全体立正。军乐队指挥挥下指挥。

在嘹亮雄壮的军歌声里,车门打开,一个卫队士兵跳下车厢边的踏板,返身、迅速敏捷得放下列车上的折叠梯。

随后,瞿东风出现在列车门口。

他穿着一身

笔挺的深灰色军装,斜挂着黑色镶金穗绶带,使本就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更加英挺。

向迎接的人众挥了下手,他走下列车。黑色军靴迈着沉着的脚步,一袭黑色披风在微寒的春风里微微鼓动。天气晴好,阳光耀眼,让挂在他前๩的一串勋章熠熠生辉。

专用候车室里,走出几十名前来迎接的政府官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夹杂在这群男人里显得异常扎眼。

瞿东风和前来迎接的官员逐一握手。女秘书赵京梅最后一个ฐ走上来,道:“总司令和夫人在双溪别馆设了家宴,为ฦ军长庆功。”

虽然赵京梅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军用制ๆ服,但是她柔婉的话音,妩媚的神态,和那支挽在发髻上的老银鎏金镶翡翠发簪,都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扑面而来的女人味。

瞿东风点了下头,却不知道为什么เ,下意识地侧过头、朝停靠在站外的一辆民用列车看了一眼。列车的标牌上标着金陵到平京。

从金陵开来的列车让他神๰情一凝。朝前来迎接的军统局副局长严虎一招手,低声道:“罗臣刚ธ那边有什么动向?”

“至今还没什么เ可靠消息。不过……”严虎朝瞿东风靠近了半步,附耳道,“刚刚得到เ消息说,金陵开过来的列ต车上恐有可疑人物。”

瞿东风道:“严å密搜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已经听不到军乐的乐曲,想来欢迎的仪式已经结束。罗卿卿放弃了张望,蔫蔫地回到座位上,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出去了似的。即使努力张望,可是被关在车厢里,连专列火车都看不到,更别说瞿东风的人影。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竟在这时候掉下来。打在她手背上,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