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睛和右腿噬入骨髓的剧痛中,他也曾想过,就这样死了也好。
谁能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已经是滔天巨浪。
易临ภ逍发现江亦的手臂竟然在轻微的颤抖。
江亦想,是的。谨言一直都相信,也许有一天,自己能真的爱上他。即使这一路的苦难艰辛,也没能让他退缩犹疑。
叶茗看著这样的顾ุ谨言,眼神里的疼惜却是越来越掩饰不住,只能用上扬的声调来掩盖内心的煎熬;“你很担心他吗?你为什麽不感到เ开心呢?”
因为ฦ是真的爱上了,因为ฦ是真的,隔的太远了。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他依然忘不了记忆深处的那ว抹身影,直到เ现在,即使他握著顾ุ谨言的手,然而许桓的影子,依然模糊地在心底晃著。
江亦看了顾谨言一会,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顾谨言却怎麽看都带著一股心酸。顾谨言抬手硬是把江亦手中ณ的箱子抢过来抱在自己้身上,刚ธ抱稳正半蹲下去想把箱子放到地上的时候,听到身边走过的两个同事,用窃窃私语,却正好能ม让他们听见的声音低声调笑说著话。
顾谨言看著江亦手上的鞋,微微一怔,然後沈默。
顾谨言一直坐这台电梯,当然知道那面镜子,只不过,他很少,几乎是从来没有主动认真地照ั过那ว面镜子,就是在家里,也很少这麽细细看过镜中的自己。他曾以为是不必要,他是一个男人,哪里需要像女人一样,逢镜子必照呢。况且,他有自知之明,再怎麽照,自己也就是那副样子而已。
正这麽说著,一阵秋风吹过,两个人都不自禁地拉紧了衣服,疑ທ惑地看著消เ失在楼门里的顾谨言匆忙的背影。
小臻却一下子跳上床,扑到顾ุ谨言面前:“你还真像个小孩子,居然脸红了,快三十的人了耶,居然这麽容易害羞……难怪找不到เ女朋友哦……你不会连那ว种事情都还没干过吧?”
江亦结了帐,他本想把顾谨言扶起来,但看顾谨言已经完全走不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他。他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後有几个ฐ女生发出类似於激动的叫声,不过这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把顾谨言放进车里,自己้坐进驾驶,但却并不急著开动。
“你就是!我妈妈说了,你爸爸喜欢男人,是个变态!你是他的儿子,以後也逃不掉!”一个平时那ว麽灵动的声音现在却是那麽尖刻。刺๐的顾ุ谨言耳膜发痛,心底发颤。
“哇……”顾谨言终於ไ一吐千里。
田à峰动作一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转过身,很是嘲讽地看著易临逍,语气里满是不屑:“又是江亦让你来的?这回又干什麽?打我还是上我?”停顿了一下,田峰咬住嘴唇,然後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易临逍,你果然就是江亦的一条狗。”
“谁知道呢。”顾谨言的这句话里,是掩盖不了的浓浓的失望和酸楚。
而且,还有爸爸。他想到เ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什麽那一晚妈妈会对著爸爸带回来的一个叔叔破口大骂,又抓又打,也想不通为什麽爸爸和那ว个ฐ叔叔还有妈妈会三个ฐ人相对流泪,他不明白为ฦ什麽爸爸和那个叔叔会一直低头请求妈妈的原谅,他也不明白,爸爸为什麽会抱著他哭了一夜,口中ณ一直喃喃“对不起言言,可是我真的爱他……”
“我说谨言,你和我们两个ฐ住了这麽久ื怎麽脑子就没点长劲呢?”江亦很明显地吐槽。
“你别呆著了啊,我也得去给咱未来市公安局长的女婿敬敬酒了。”张陌拍拍顾谨言的肩,起身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和从前一样,带著流动的安静。
江亦很奇怪他们双方为什麽都能像老朋友见面一样,如此地从容淡定。或许是因为,当思念和伤害在到达一定程度以後,心,也就麻木了。无论後来再被伤害多少次,再被思念折磨多少次,也远远不如,第一次那麽痛了。
那麽,究竟是要忍受多少这样的煎熬,才能ม练就成和现在一般无心无情的境界。
江亦看著顾谨言,眼眸澄澈而清明,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那个时候,顾谨言上台做自我介绍,在一大堆自信骄傲的学生里,显得异常平庸。当时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抬头往讲台上扫了一眼,毫无征兆撞入眼帘的,就是顾谨言带著自卑的闪躲眼神。
只有在最後一句“谢谢”时,他的眼睛里,才有了一点终於得到เ解脱的光彩。
当时他笑了。这个胆小而怯懦的男孩子,比起班上大部ຖ分根本没有实力却自负得不得了的人来说,实在是要可爱很多。
或许他的错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顾谨言根本不胆小,更不懦弱。如若换一个人来走完这十几年的路,恐怕,不是被迫半路倒下,就是主动中途弃权。
江亦回过神,看到เ顾谨言微微睁大眼,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他收回那些肆意飘飞的情绪,笑著点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纠缠了十几年的爱恨别离,到最後,也只剩这一句云淡风轻的好久不见。
谁能说得清,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好是坏,是悲是喜。
顾谨言微微低著头。江亦看到เ,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已๐经淡了很多,只是仍然盘踞在眼角到下巴的位置,
或许这就是他们现在这种情况的最好解释。爱与恨都在慢慢淡去,唯有情,仍然固执地横亘在那里,无论怎样试图掩藏,都还是无法抹去。
顾谨言浅浅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本来我已经努力在躲你可能会来看许桓的所有日子了,许桓的忌日,许桓的生日,清明,端午,国庆,春节……只要是法定假期,哦对了,还有你的生日,我都是不会来的……哪里想到เ,竟然会这麽巧。”
江亦静静听著,说:“你不愿意看见我吗?”
顾ุ谨言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我不知道……我说不清。”
他的脸上开始慢慢显出痛苦的神色:“也许我还是怀著一点,能和你见面的心情吧……只是,现在真的见到了,我发现我也……并没有特别的开心。”
顾谨言张张嘴,却只是嗫嚅了几下。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努力挣扎著呼吸。顾谨言闭上嘴,苦笑了一下:“看吧……就是刚才那样的……我其实想过很多话要和你说……只不过,现在都说不出口。”
他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摇摇头:“……不,不对。不是说不出口,是已经想不起,我到底想对你说些什麽。”
他长舒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又恢复了最初的温暖从容:“或许我就是想再见见你。见到了,自然也就不用说了……也就没什麽可说的了。”
顾谨言笑的温和,就像此时此刻,温暖明媚的春光。
直到江亦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才突然觉得,他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绞碎。他之所以没有一见到เ顾谨言就扑著抱过去,只是因为ฦ,这份痛苦并不是爆发式的,所以,它的发泄也不是爆发式的。它潜伏了这麽多年,所以到最後,只能一点一点地排解和释放。
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凌迟之感,其实才是最痛的。
江亦抬起手,很想摸摸顾谨言的脸,摸摸那ว道伤口。只是他刚伸过去,顾ุ谨言就瞪大眼睛,急忙往後退了一步。他一向反应迟钝,可是刚刚那一躲,却显得异常矫健。
这样颠覆性的改变,竟然是为了躲他。
江亦的手僵在半空中,犹如石雕。
顾谨言在躲开江亦以後,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他站在稍远的地方,平复呼吸,然後沈默。
江亦的声音带著难言的颤抖:“……你,在怕我?”
顾谨言身子一僵,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谁不怕你呢。”
是啊,谁不怕他呢。
顾谨言觉得心酸酸的。
“虽然有段时间,你让我以为,你其实并不可怕……可是,我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一个本来不可怕的人如果突然变得可怕,那就是真的可怕了。”
江亦听著,只觉得烧著他的那ว把火越来越旺,痛得他越来越烈。
“为什麽……”他问。
顾ุ谨言抬起眼看江亦,声音突然变得低落:“因为你让人看不清。”
恐惧来自於ไ无知。看来只要是真理,不管对什麽来说,都同样能适应。对感情来说,这句话,同样是一条金科玉律。
江亦静静看著顾谨言,忽然笑了。
“谨言,你知道除了忌日,我还有什麽时候会来看许桓吗?”
顾谨言茫然地摇头,他不知道江亦突然说这句话有什麽意思。
江亦倒也不指望顾谨言会回答他。他抬头看看天。
“我梦见他的时候。”
顾ุ谨言僵住,但神色如常。只是微微发白的脸色泄露了他的心情。
江亦继续说著:“我经常梦见他,所以我也经常来。每次来,都会说很多东西。”
“我猛然发现,对著许桓,我说的最多的,竟然是你。”
江亦笑笑。
“觉得很讽刺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在说许桓,和许桓在一起的时候,我又总是在说你。”
顾谨言苦涩地闭上眼睛。
江亦偏了偏头,看著远处天空的一只风筝,声音轻柔。
“我梦不见你,谨言。”
顾谨言身子一抖,像是再也站不住。
江亦转过头看著他,声音终於不再是伪装的清淡,而是沈痛的颤抖:“谨言,我梦不见你……无论睡多久ื,都梦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