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占奎让三人躲到เ堂屋隔壁的小房间里，让他们在里面插上门栓别吱声儿。这才又叫起老伴儿，一起出去院外看看。
但韩占奎在渡江前夕得了疟疾，打摆子可大可小，他只能离队就地养病。等他疟疾好了，抗美援朝也打一半了，后来韩占奎服从部队安排，退伍回乡择业务农。
但是总归这个买卖还算顺ิ利，而且也挣了钱。老娘毛玉珍虽然把钱管得死死的，死抠死抠的，但韩家的生活条件的确是改善了许多。以前是顿顿稀，现在是一天早晚一顿稀，中ณ午这顿ู肯定是地瓜拌干饭，地瓜少，米饭多。
等着韩春雷哥俩脱得赤条条就留一条裤衩子，张喜禄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两个大馒头。
但是前些年他大姑父思想比较激进，酒后胡乱ກ说话，被造反派抓住了把柄，批斗了三个多月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送进了监狱。至今四五年了，还没出来。
……
“少拿美帝来唬老娘，这广播都说中ณ美建交了。老娘不识字儿，但还能听不懂ฦ广播？”毛玉珍气呼呼道，“你死了这份心思，明天就去村里的石场干活，我下午就去找支书。”
一个陌生的躯体，一个陌生的家庭，一个陌生的村子，一个陌生的时代！
这份新书感言的主ว题叫做——我和韩春雷。
“这……”
韩春雷垂下眼，细细思量。
“春雷，咱走。”
突然，毛玉珍从韩春桃手中抱起老幺，忿忿说道，“娘早ຉ就说过，别跟他们这些人发善心，没用的，明天开始咱们家继续炒糖豆，继续挨个ฐ村子换破烂，他们做得了初ม一，咱们韩家就能ม做十五！我倒是要看，到底谁家耗得过谁家！”
“等一下！”
哐当，堂屋的小门开了，出来的是于会计。
于会计小步快跑的来到韩占奎跟前，低声嘀ถ咕道“支书，支书，信用社贷不出钱来，但是咱们柴家坞村部ຖ有钱啊。”
“你放屁呢？”韩占奎面色一变，大声斥道，“我看你是饿疯了胡言乱ກ语吧？你是村里的会计，你会不知道去年国家的征粮都是向公社打得欠条？”
韩占奎所说的国家征粮，韩春雷是知道的。人民公社时期的农村，土地属于生产大队的，粮食属于集体的。所以柴家坞大队跟其他村子一样，施行的集体组织生产，集体组织分配。一年地里的收成该怎么เ分配呢？基本上是人六工ื四的分配制ๆ。就是说，村里先按着人口先分六成，剩下的四成再按着工分来分配。
但是，在分配之前要先扣除上交国家的征粮、购粮，还有留แ下一定的储备粮后，才能按照人六工ื四的比例去分配。所以村里有些好吃懒做的人，就算不出工不挣工分，还是能ม分到เ粮食的。
去年江浙一带雨水泛滥，山洪频๗频，长河公社下辖包括柴家坞在内的几个ฐ村子都闹了洪，所以收成欠佳。韩占奎为ฦ了让村民们都能ม分到口粮不被饿死，厚着脸皮跑到เ长河公社又哭又犯浑，硬是跟新า来的公社ุ书记打了欠条，将国家征粮拖到เ了今年。
所以于会计跑出来失心疯说村里有钱，他才发起飙来。
村里去年什么เ情况，其实不用他说，毛玉珍也清楚，韩春雷也明白。所以于会计一说村里有钱，毛玉珍也是一脸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脚๐边，骂道，“于会计，你还有脸来啊？背地里断ษ我们家活路，不怕老娘活撕了你？”
“嘿嘿，别ี急别急，韩家嫂子先息怒。”
于会计可不敢正面刚ธ毛玉珍，只得陪笑几声，然后看着韩占奎说道，“村里账上的确是没钱，去年国家的征粮也还欠着，但咱们村集体不是有个ฐ采石场吗？”
韩占奎像看白痴一眼看着他，“去年闹了洪之后，公社ุ徐书记不是已๐经叫停咱们村的采石场了吗？说起这个老子就一肚子火，前些年虽说也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但咱们村采石场每年给县里供着砂石，多少还有一笔大进项贴补。这现在好了，采石场停了，收成又不好……”
“支书，扯远了，扯远了，”于会计赶紧ู打断道，“停了是没错，但停之前咱们不是囤了那么เ多的砂石吗？我看县里这么เ久了，好像也没有派车队来拉的意思。我在寻思啊，那ว么些的砂石如果能ม找到买家，统统卖掉的话，怎么着也值个大几百吧？如果春雷娃ใ能够，能ม够，啊？嘿嘿。”
于会计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看着春雷，一脸“你懂ฦ得”的意思。
春雷怎么เ会不懂ฦ？
这家伙是要让他暗地里去找买家，把这批柴家坞的集体财产处理掉啊。
“咳咳咳……”
韩占奎一口老烟又抽猛了，咳嗽了一通，瞪着于会计说道，“你这是要绕开公社，私自处理村集体财产啊，这可不行！”
于会计赶忙解释道“也不算私自处理啊，是咱们柴家坞大队集体处理啊，你支书在，我会计在，算村部ຖ集体了吧？而且这些砂石一直放在废弃的采石场日晒雨淋的，县里和公社也不管不问的，还不如咱们废物利用呢。再说了，这钱卖了也归咱们村里的，又不归个人，不算私自处理啊。”
“你这么一说，倒是这么个ฐ理儿。”
韩占奎微微点头了一下，又皱了皱眉，“不过这砂石不供给县里，而去另外找人接手，算不算投机倒把啊？”
于会计楞了一下，搓了搓牙花子，道“公社没发现，就不算投机倒把吧？”
韩占奎白了白眼，“说得屁话，你特么当老子傻啊？”
韩春雷颇为意外地看了眼于会计，然后说道“占奎叔，要说投机倒把，我们现在干得事儿，跑得了吗？”
严å格来说，炒糖豆换得破烂，卖给非国营的废品收购厂，已经擦边擦得很严å重了。真要较起真儿来，韩春雷也好，私自开设废品收购的曹老板也好，还是于会计、老吴几人也罢，没一个ฐ能摘得干净。
听韩春雷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接这活儿。
当即，韩占奎问道“春雷娃，你可想好了，这买卖不是三块五块的买卖，这是一笔大几百块的买卖，真出了事儿，你扛得住吗？”
这时，韩春桃偷偷在后面拉了拉韩春雷的衣袂，有些害怕地低声劝道“大弟，别犯浑，这不是小事。”
韩春雷转头给姐姐一个微笑，又转头问道“占奎叔，如果我真找到เ买家，这笔买卖村里分我多少？”
韩占奎看向于会计，毕竟这精打细算敲算盘的事儿，于会计比他在行。
于会计领会了意思，回道“这笔砂石我按着之前和县里的往来，粗粗估算了一下，至少能值四百块。这样，春雷娃你要能找到买主，分你一成，咋样？”
“要不要脸？啊？你要不要脸？于会计！”
突然，毛玉珍原地爆炸了，张嘴就喷道，“合着我们春雷冒着杀头的危险，就值四十块钱啊？不行，至少对半匹！”
唾沫星子，喷了于会计一脸。
于会计一听对半匹，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娘们也忒特么贪心了吧？张嘴就要两百块啊。
不过事关集体的财产，后面又有韩占奎撑着，在讨价还价上，他可从来不怂，伸出两根手指，“最多一成半，不能再多！”
“四成！”毛玉珍道。
“不行，坚决不行！”于会计摇头不已。
毛玉珍寸步不让，“最少四成，少了爱找谁找谁！回头我就去公社告你们，说你要倒卖集体财产！”
于会计“……”
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战斗ç力又如此爆表，他只能看向韩占奎，这事儿还是支书自己้拿主意吧。
韩占奎没理会毛玉珍，而是看向韩春雷，伸出两ä根手指，“我作主ว，村里分你两ä成，八十块已经很多了！你不是要贷两百块做生意吗？你缺的一百二十块，我也再做个主，村里可以从这笔砂石钱来借给你！怎么样？”
韩春雷考虑了一下，最后说道“那我要多借一百块，村里借我两ä百二十块，我一年后还给村里！”
“同意！”韩占奎重重点了一下头。
于会计一听要借这么เ多，顿时急了，“支书，万一他赔了可就……”
“柴家坞村里的事，我这个支书说了算！”
韩占奎打断了于会计，反问一句“那你于会计想办法来处理这批砂石？”
于会计秒怂。
韩春雷将手伸向韩占奎，“成交！”
韩占奎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有点不习惯，继而才伸出手来握了一下，说道“就这么เ定了。不过我们有言在先，这个事情一旦……”
“占奎叔放心！”
韩春雷秒懂，坦然地笑了笑，“富贵险中求。这事儿成了也就罢了，真要没成或捅了篓子，那ว跟村里没关系，是我韩春雷自己้的主ว意自己的事！”
“那，那，这……”韩春雷如此坦荡，反倒让韩占奎不好意思了。
“占奎叔，我们先走了，我明天出门，等我消息！”
说完，韩春雷招呼了姐姐，还有老妈，拎着锅碗瓢盆和铺盖卷，离开了韩占奎的家。
韩占奎起身相送，直到院门口。
于会计跟韩占奎混得日子最久，能让韩占奎这个在柴家坞一言九鼎的主儿如此客气相待的，也就长河公社ุ的领导。至于柴家坞村里的，他还真没见过。这个后生，韩占奎竟如此客气，实让他意外。
“支书，你这也太待见他了。”于会计说道。
韩占水和村口老吴这时看着韩春雷一家离开，也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大有庆祝从此以后没人跟他们竞争炒糖豆换破烂这桩买卖。
韩占奎见状，闷哼一声，鄙视地看着三人，不吐不快道“就你们啊，如果就这点出息，这点能ม耐，将来这个ฐ娃ใ提鞋都不配！”
三人听罢，收起了窃喜之色，面上有些尴尬。
“不管这娃ใ能不能ม做成这桩买卖，我都佩服他的胆气！”
韩占奎突然像是顿ู悟了一些东西似的，自言自语起来，“我们这些人啊，为啥这么穷，活得这么憋屈？我看啊，就少了一颗敢想敢做的胆子。这颗胆子啊，已๐经饿着饿着，给饿没了！”
韩占水没啥文化，没听懂，问啥意思。
韩占奎直接撅了他一句“赶紧ู滚回去睡觉！”
……
……
韩春雷一家出了韩占奎家，借着月色摸着黑，一家人路上闷声不语，气氛有些凝重地回到เ了自己家。
到了家，韩春风饿醒了，毛玉珍让韩春桃带着他去灶台那ว里弄点菜糊糊吃，晚饭吃剩ທ下的。
“妈，我去睡了！”韩春雷身体也有些倦了，起身准备回屋睡觉。
“春雷！”
毛玉珍突然把他叫住，说道“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娘全力支持你，这笔买卖要做成，钱也必须ี挣到เ手！要真出了事儿，这个罪，娘去顶ะ！”
“妈……”韩春雷的心，猛地一颤。
“妈什么เ妈，这个ฐ家自打你爹走了，就是老娘说了算！”
毛玉珍挥挥手，示意他进屋去睡觉，一如既往的霸道。
韩春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望着斑驳泛黄的天花板，心中ณ翻来覆去，针对这桩砂石买卖，脑海ร中的想法也慢慢有了些轮廓。
他暗暗寻思着，看来明天还得先跑一趟公社ุ，去红旗村那ว儿找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