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春摇摇头，她跟着处长走进办公楼ä，一时不知该怎样描述昨晚在燕京大学湖边的那场无功而返的谈话。处长反倒见怪不怪地说：
“我们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母亲，是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养育和温情。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ฐ共同的母亲，那ว就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国有悠久的，灿烂的文化，壮丽ษ的山河，是世界文明发达最早ຉ的国家之一。…然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我们中华民族一样，在漫长的生存历程中充满了灾难。坎坷。危机和厄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成为我们中ณ国人代代相沿的品格遗传。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壮士常怀报国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ä兰终不还！就是每个ฐ龙的子孙永恒的精神。”
杜长发倒是由衷地对庆春说：“胡新民也是在大有灵，他这杀身之仇，还就是该你亲自来报才行。”
“就这样吧，我必须得走了。”她没有回答肖童的问题，既客气又冷淡地说了结束的话，就把电话挂断ษ。在去机场的路上她又有点后悔，想想肖童毕竟是个蛮可爱的青年，最多是年纪太轻不太懂ฦ事，但肯助人为乐่，个性开朗透明，…她那电å话也许不该挂得那么武断ษ。
“是找我吗？”
周末又忙了一天，星期天的上午他们在一起开了个情况碰头会，散会后，李春强下令：下午什么都不干了，休息！
接着他又介绍那位老板：“这就是欧阳老板，哎，你可不能叫老板，你得叫叔叔，咱们今天得论辈儿儿”之后，依序轮到此时此刻的主ว角儿“这是欧阳兰兰。兰兰，你管我也得叫叔叔啊。”
她站在小商店的屋檐下，心情闷闷地等着天晴。雨忽大忽小一直下到中ณ午才半停不停。她踩着泥泞一路打听到เ了农场。农场狱政科的一个ฐ干部ຖ显然和她同学的关系不错，没等她讲明来意便积极主动地领她去了监区，在监区的管教干部ຖ办公室里甚至还为她打了一大饭盒食堂的饭菜，然后把犯人叫来让她问话。
肖童不喜欢“欧宝”他目前最喜欢的车是“保时捷”尽管它在欧洲销量最低。
“没事，咱们人手足够，西城分局也去人了，不缺你那一杆家伙。”
于是女警察给他剥ຓ橘子，剥完了又一瓣一瓣送到เ他嘴里，又接了他吐在手里的核，这使他有点感动。他听着她把橘子的皮和核倒在垃圾桶里，他问：“哎，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爱人了、’“你？”对方好像在笑“你最多是我的小弟弟。”
“这病怎么เ得的？”
院落里的这座孤独的西洋楼只有一个出口，极易封锁。暮色苍茫，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这阁楼ä里鱼贯而出，横跨胡同，直扑对面的楼门。那毒贩子就住在这洋楼ä的顶ะ层。李春强留了两个人把住楼ä门，其余四个ฐ人上楼，由á庆春突前敲门。那家伙正在做晚饭，听见个ฐ女的喊收电费，毫无戒备地把门打开，他们便轰一下冲了进去。那ว家伙下意识地往厨房里退，李春强和另两ä条汉子几乎ๆ一齐拥进了只有三四米见方的小厨房里。热在煤气灶上的面条翻在地上，烫了大个ฐ子杜长发的脚，那毒贩子却惨叫了一声。行动从叫门开始，只用了十几秒钟就结束了。那毒贩子反铐着，几乎ๆ双脚๐离地被一路拎下楼去。李春强和庆春留下来进行搜查工作，他们居然很轻易地在屋里搜出了整整一大块还没有开包的海洛因。
肖童说：“方便，没人。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不生气吧？”
庆春说：“怎么会生气，我不是告诉你有事找我的话，多晚都行吗。”
肖童说：“没事，没什么事。我心里有点闷，就打了电话。没事。”
庆春在电å话那ว头儿沉默了一会儿，呼了口气说：“我还以为ฦ你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呢。”
“是不是没有情况就不许给你打电话？”
“那倒也不是。不过没有情况尽量少打。现在咱们联络是秘密的，就像过去做地下工作那ว样，要减少无谓的接触，你知道吗？”
肖童没有答。
庆春在电å话里又问：“和欧阳兰兰见过面了吗？”
肖童萎靡不振地说：“还没有，她上次可能真生气了，所以不来找我了。”
庆春说：“你可以主动找找她，你要设法和她爸爸尽快熟ງ起来。你尽快去找她，好吗！”
肖童沉默了一会，唔了一声，庆春似乎ๆ无话可谈了，说：“那就这样吧，你早ຉ点休息。”
肖童说好吧，祝你晚安。他心情乱ກ乱地挂掉电话，回到เ宿舍。宿舍里没人，同学大概都去图书馆了。他想要不要也去？可站起来又坐下，六神无主ว。他想坏了，难道人们说的那个ฐ所谓一见钟็情的“恋爱”真的来了吗？
这一刻他口干舌燥，全身所有的细胞和神经都陷入一种失控的痉挛中，妈的我真爱上这个人了吗？真爱上这个比我大而且距我那么远的女人了吗？
这一晚他上床很早ຉ，但入睡很迟。在几人同室的集体宿舍里，只有在被窝里才能打开幻想的空间。但幻想的结果又是自卑和无望，他隐隐感到เ欧庆春一直是把他当个好玩儿的小弟弟看待的。她看上去对他并没有他希望的那种感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了窗台上新鲜的阳光，和站在窗外的一只灵气逼人的麻雀，他的情绪又转而高涨起来。想到เ庆春交给他的任务和由此而产生的对他的需要，又感到เ内心的充实和快乐。
的确，正是由于欧庆春对他表现出来的这种需要，才激发了他干这件事的热情和兴趣。借着清晨的阳光和朝气，他未及洗漱就跑到楼下打电å话，在欧阳兰兰的bຘp机上呼了一行字：“晚上请来接我。”到了晚上他还是在那ว个时间走出校门，他看见在老地方แ果然停了那ว辆熟悉的“宝马”他照例慢悠悠地走过去，想象她依然像往常那ว样在反光镜里看他。而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车的前座，而是拉开了后门，他想一开始还是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不要太亲密了为ฦ好。
但是他一进车子便觉得不对，欧阳兰兰没在车里。坐在司机位置上的是一个ฐ其貌不扬的男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两个ฐ大汉一左一右钻了进来，车子随即轰地一声吼叫，快速地开动起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秒钟็便放弃了反抗。两个男的紧ู紧ู挟住他，不用估量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恐惧刹那ว间占满心头。他想，公安方แ面一定出了纰漏，或是有内奸通报了消เ息。他答应为庆春干这件事时也想到เ过危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现实。他的脑แ子一下子变得空白了，心跳之快如刚刚冲刺๐了百米，可声音居然还勉强地保持了表面的无畏。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เ？”
左右两ä个人，不知是谁在说：“老实坐着，别找不自在！”
他提高了声音，既是壮胆又是绝望：“上哪儿去你们说清楚！”
他的腰被重重的杵了了拳，剧ຕ痛令他眼冒金花：“你他妈老实点儿，会跟你说的！”他怀疑自己的肋骨像是断ษ了。
车是往郊外开的，开得飞快。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夜幕的降临ภ使他心中ณ更充满了死亡的气氛。这时他的思绪也越来越单纯，他只想，他们会怎么เ折磨他，他能ม不能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视死如归。他想这些人总有一天会被抓住的，公安局会审讯他们，如果欧庆春能ม够知道他死得壮烈勇敢，那ว她会不会在心里对他留แ下一点点惊讶和感叹？
车子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他被他们推下车。借着精满的月光他看见身边都是一垛垛的砖坯。他想这准是一个ฐ砖厂。但这里已是机器停转，工人下班，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他们把他顶在一排刚ธ刚ธ脱好的泥坯垛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他不反抗也不挣扎，甚至不发一言，只听到一个有点口音的声音在问：“兔崽子你对欧阳兰兰干什么了，啊？你耍流氓也不看看门槛ນ！”
他这才大声呼喊：“欧阳兰兰说什么啦！她说什么啦？”
他脸上马上吃了一拳，这一拳再次使他眼前金星万道，他不知为ฦ什么เ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双眼，他只想着保护自己้的眼睛，身上任凭他们拳脚相加。他们一边踢打一边痛骂，骂得七嘴八舌什么เ话都有。但肖童耳鼓里最清楚的只有那个带着外地口音的骂声，那骂声不停地重复：“叫你耍流氓！叫你耍流氓！叫你耍流氓！”每骂一句便踢他一脚๐，直到他瘫在地上，身后的坯垛塌了一片。
打骂完了，他们拍拍手扔下他往车上走，边走边回头警告他别以为算完。“你再敢缠着她就试试看！下次再见到你非把你阉了不可！”肖童靠着砖垛坐直了身子，他也想骂可张不动嘴。嘴里全是血，脸也肿了半边。
那ว漂亮的“宝马”亮着大灯卷着尘土，气宇轩昂地开走了。肖童精疲力尽地坐在原处，他甚至没有力气来挥赶那些闻见了血腥的蚊子。坐了一会儿体力有所恢复，他才站起身来，晃晃地走出这个ฐ在月光下不免荒凉的砖厂，走上了来时的大路。路上投入，偶有汽车通过，他抬手拦车，但那些车无一不是突然加速从他身边轰鸣着驶过。
这是他人生中ณ第一次皮肉受苦，也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屈辱。他沿着公路走，不再拦车，只知道他的脸肿了，流血了，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模样，为ฦ什么เ没有一辆汽车敢停下来搭他。
沿着公路歪歪斜斜地走了很久ื，他终于找到เ了一个灯光疏朗的小镇，镇上一个小商店的门口，挂着公用电话的招牌。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见他模样可怜不像坏人，便打了水让他洗去血污，还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他摇摇头，他想做的只是给庆春打电å话。
庆春接电话的声音不像第一次那ว么急切了。她问他有事吗，现在在哪儿。他说就算有事吧，你能ม不能ม出来。庆春问什么事你电话里说方便不方便。他说你最好出来我想见你。对方แ有些犹豫，搞不清他到เ底有什么事，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庆春家附近的一个ฐ商店的门口，肖童按那ว女店主的指引，很快坐上了近郊的公共汽车。他在三环路下车又换乘了“面的”赶到约定地点时庆春已经满脸不快地等候了多时。
肖童下了车，他的这副面孔让她大吃一惊，脸上的不满为之一扫。她问这是谁打的。他说是他们打的。她马上感到了问题的严重。立即把他领ๆ到เ自己家中ณ，一边问一边帮他擦药检查伤势，并且让他在自己的卫生间里冲了澡，还去父亲的房里要了衣服，让他换下沾着血迹和泥土的衣裤。在这个过程中他有意让她看见了自己้半裸的身体，他的身体匀称而健康，他深信上面的青紫ใ伤痕反而会使自己显得更加性感。他偷偷地留แ意着庆春的眼神，不免暗暗失望。因为那眼神居然没有半点回避，她看着他时就像是他的姐姐，甚至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和文燕和欧阳兰兰的目光完全不同。
洗完澡，穿上干净松软宽宽大大的衣服，坐在庆春的小客厅里，喝上一杯她亲手泡的热茶，肖童被这温馨所述醉。这使他在叙述今晚的遭遇时有了一个ฐ非常好的心情。庆春一边听，一边记，一边问，——时间、地点、过程、人数、每个人的长相，他们说了什么骂了什么，带没带凶器，详尽而具体。问完了她松了口气。
“你别害怕，我看你并没有暴露。可能ม是欧阳兰兰真的生你气了，所以找几个ฐ朋友教训教训你，这不要紧ู。”
肖童说：“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白打吧！”
庆春说：“你明天可以再呼欧阳兰兰，你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质问她。我想这事出了以后，她会和你接触的，你一定要利ำ用这个ฐ机会，千万别跟她斗ç气。”
肖童说：“那ว我挨的这顿算为ฦ了谁呀？”
“为ฦ工作嘛。”
肖童鼓着嘴说：“工ื作是你交给我的，我是为你干的，所以应该说是为了你！”
庆春点破他的无赖：“这个ฐ情我不能ม领，在你为ฦ我们工作之ใ前，欧阳兰兰已经跟你闹翻，我给不给你工作你这顿老拳都逃不掉。再说，就算你为了我，那我又为了谁？”
“你为了你自己，为ฦ了你的事业。破了案你可以升官。受奖。我没说错吧？”
肖童一脸狡黠地看着庆春，庆春索ิ性笑笑，不拿这话当真。“那我将来要是得了奖，全都给你。”
肖童说：“君子一言！”
庆春道：“驷马难追。”
轻松了这一下，肖童又说：“告诉你，他们打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管，就光护着眼睛来着。只要眼睛保住，怎么都行。”
庆春问：“为什么？”
肖童说：“因为眼睛是你给的。”
庆春这回很领情地笑了笑，马上又严å肃起来，她说：“肖童，有件事你可一定要跟我说实话。你只要说的是实话，我就不批评你，但必须ี是实话。”
肖童疑惑地问：“什么事？”
“你和欧阳兰兰，你们之ใ间到底怎么เ样，你们之间有没有那ว种事？”
“哪种事？”
“就是那ว种事。”
“我和她？绝对没有。”肖童马上对这个ฐ问题重视起来，大有不平反昭雪誓不罢休的架式“我可以发誓，以我的人格，以我爸爸妈妈的人格发誓。”
“那ว为什么เ他们骂你耍流氓？”
这一问倒把肖童问愣了，他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ฐ欧阳兰兰，我一个ฐ指头都没碰过她，她怎么可以这样血口喷人！”
“好了。”庆春安抚地说：“我相信你，但我有个ฐ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肖童说：“什么เ要求，你说！”
“你和欧阳兰兰，今后如果恢复接触，要尽快和她父亲建立某种联系。对欧阳兰兰，可千万别摆出谈恋爱的架式，也别让她往这方面发展。更不能ม到最后真的和她有了这方面的关系，那ว你可就不能自拔了。”
庆春居然会忌讳他和欧阳兰兰的这种事，这反倒让肖童感到惊喜。他恨不能ม把心掏出来给庆春看。“我绝不会和她做那ว种事的，我心里只要有喜欢的人，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动一点心的。我不能对不起我心上的人。”
肖童很希望庆春能问：“谁是你心上的人？”可庆春偏偏没问。她把记录本一合，说：“时间不早ຉ了，你早点回去吧，趁现在街上还有出租车。另外，明天你一定要到เ医院去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
肖童依依不舍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在把杯子放到เ旁边的茶几上时，他的目光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看到เ茶几上摆着他送她的那ว个水晶相框，相框里镶着一个男人的照ั片。他知道那老气横秋的男ç人是谁。刚刚明朗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暗淡起来。
他站起来告别，庆春看着他穿着父亲那ว肥大的汗衫和长至膝盖的裤衩，发笑说：“你就穿这个ฐ回去吧，别嫌难看，脏衣服留แ下来我帮你洗一洗。”
肖童告辞了出来。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庆春家的楼下站了一会儿，直到เ看见庆春房间的灯熄了才走，并且用心记下周围的特征标记，以防下次自己来时找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