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法子,姑且由á它去罢。然而苦矣!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侦探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ๆ。我尤其怕的是演说,因为它有指定的时候,不听拖延。临ภ时到来一班青年,连劝带逼,将你绑了出去。而所说的话是大概ฐ有一定的题目的。命题๤作文,我最不擅长。否则,我在清朝不早ຉ进了秀才了么เ?然而不得已๐,也只好起承转合,上台去说几句。但我自有定例:至多以十分钟为ฦ限。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事前事后,我常常对熟ງ人叹息说:不料我竟到“革命的策源地”来做洋八股了。

其实是,世界还没有如此简单,学问都各有用处,要定什么是头等还很难。也幸而有各式各样的人,假如世界上全是文学家,到เ处所讲的不是“文学的分类”便是“诗之ใ构造”,那倒反而无຀聊得很了。

三天之ใ后,平安地出了香港了,不过因为攻击国粹,得罪了若干人。现在回想起来,像我们似的人,大危险是大概没有的。不过香港总是一个ฐ畏ั途。这用小事情便可以证明。即如今天的香港《循环日报》5上,有这样两条琐事: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一日,鲁迅识于广州中山大学——

一大革命之前,所有的文学,大抵是对于种种社会状态,觉得不平,觉得痛苦,就叫苦,鸣不平,在世界文学中关于这类的文学颇不少。但这些叫苦鸣不平的文学对于革命没有什么เ影响,因为ฦ叫苦鸣不平,并无力量,压迫你们的人仍然不理,老鼠虽然吱吱地叫,尽管叫出很好的文学,而猫儿吃起它来,还是不客气。所以仅仅有叫苦鸣不平的文学时,这个民族还没有希๶望,因为止于叫苦和鸣不平。例如人们打官司,失败的方แ面到了分发冤单的时候,对手就知道他没有力量再打官司,事情已经了结了;所以叫苦鸣不平的文学等于喊冤,压迫者对此倒觉得放心。有些民族因为叫苦无用,连苦也不叫了,他们便成为沉默的民族,渐渐更加衰颓๙下去,埃及,阿拉伯,波斯ั,印度就都没有什么声音了!至于富有反抗性,蕴有力量的民族๣,因为叫苦没用,他便觉悟起来,由á哀音而变为怒吼。怒吼的文学一出现,反抗就快到了;他们已经很愤怒,所以与革命爆发时代接近的文学每每带有愤怒之音;他要反抗,他要复仇。苏俄革命将起时,即有些这类的文学。但也有例外,如波兰,虽然早有复仇的文学5,然而他的恢复,是靠着欧洲大战的。

他借了称赞中国人,贬斥西洋人,来讥刺日本人的目的,这样就达到เ了,自然不必再说这兽性的不见于中ณ国人的脸上,是本来没有的呢,还是现在已经消除。如果是后来消เ除的,那ว么,是渐渐净尽而只剩ທ了人性的呢,还是不过渐渐成了驯顺ิ。

当三月十二日那ว天的晚上,我在热闹场中,便深深地更感得革命家的伟大。我想,恋爱成功的时候,一个爱人死掉了,只能给生存的那ว一个以悲哀。然而革命成功的时候,革命家死掉了,却能每年给生存的大家以热闹,甚而至于欢欣鼓舞。惟独革命家,无຀论他生或死,都能给大家以幸福。同是爱,结果却有这样地不同,正无怪现在的青年,很有许多感到恋爱和革命的冲突的苦闷。

一九๡二八年十月三十日,鲁迅校讫记——

所以,我终于觉得无຀话可说。

倘若再和陈源教授之ใ流开玩笑罢,那是容易的,我昨天就写了一点7๕。然而无聊,我觉得他们不成什么เ问题。他们其实至多也不过吃半只虾或呷几口醉虾的醋。况且听说他们已๐经别离了最佩服的“孤桐先生”,而到เ青天白日旗下来革命了。

我想,只要青天白日຅旗插远去,恐怕“孤桐先生”也会来革命的。不成问题了,都革命了,浩浩荡荡。

问题倒在我自己的落伍。还有一点小事情。就是,我先前的弄“刀笔”的罚,现在似乎ๆ降下来了。种牡丹ล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这是应该的,我毫无怨恨。但不平的是这罚仿佛太重一点,还有悲哀的是带累了几个同事和学生。

他们什么เ罪孽呢,就因为ฦ常常和我往来,并不说我坏。凡如此的,现在就要被称为“鲁๥迅党”或“语丝派”,这是“研究系”8๖和“现代派”宣传的一个大成功。所以近一年来,鲁迅已以被“投诸四裔”9为ฦ原则了。不说不知道,我在厦门的时候,后来是被搬在一所四无຀邻๑居的大洋楼上了,陪我的都是书๰,深夜还听到楼下野兽“唔唔”地叫。但我是不怕冷静的,况且还有学生来谈谈。然而来了第二下的打击:三个椅子要搬去两个ฐ,说是什么先生的少爷已到,要去用了。这时我实在很气愤,便问他:倘若他的孙少爷也到เ,我就得坐在楼板上么เ?不行!没有搬去,然而来了第三下的打击,一个ฐ教授微笑道:又发名士脾气了10。厦门的天条,似乎ๆ是名士才能有多于一个ฐ的椅子的。“又”者,所以形容我常发名士脾ຆ气也๣,《春秋》笔法1้1,先生,你大概ฐ明白的罢。还有第四下的打击,那是我临走的时候了,有人说我之所以走,一因为没有酒喝,二因为看见别人的家眷来了,心里不舒服。

12๐这还是根据那一次的“名士脾气”的。

这不过随便想到เ一件小事。但,即此一端,你也๣就可以原谅我吓得不敢开口之ใ情有可原了罢。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做醉虾的。我再斗下去,也๣许会“身心交病”。然而“身心交病”,又会被人嘲๦笑的。自然,这些都不要紧。但我何苦呢,做醉虾?

不过我这回最侥幸的是终于没有被做成为ฦ共产党。曾经有一位青年,想以独秀13๑办《新า青年》,而我在那ว里做过文章这一件事,来证成我是共产党。但即被别一位青年推翻了,他知道那时连独秀也๣还未讲共产。退一步,“亲共派”罢,终于也没有弄成功。倘我一出中山大学即离广州,我想,是要被排进去的;但我不走,所以报上“逃走了”“到汉口去了”的闹了一通之ใ后,倒也没有事了。天下究竟还有光明,没有人说我有“分身法”。现在是,似乎没有什么เ头衔了,但据“现代派”说,我是“语丝派的首领”。这和生命大约并无什么直接关系,或者倒不大要紧的,只要他们没有第二下。倘如“主角”唐有壬似的又说什么“墨斯科的命令”14๒,那可就又有些不妙了。

笔一滑,话说远了,赶紧ู回到“落伍”问题๤去。我想,先生,你大约看见的,我曾经叹息中国没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1้5,而今何如?你也看见,在这半年中,我何尝说过一句话?虽然我曾在讲堂上公表过我的意思,虽然我的文章那ว时也无຀处发表,虽然我是早已๐不说话,但这都不足以作我的辩解。总而言之,现在倘再发那ว些四平八稳的“救救孩子”似的议论,连我自己听去,也觉得空空洞洞了。

还有,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ຉ已死无葬身之所了。试一攻击社会的一分子的陈源之ใ类,看如何?而况四万万也๣哉?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ฦ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ใ入大海ร。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罚恶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近来我悟到凡带一点改革性的主ว张,倘于社ุ会无涉,才可以作为“废话”而存留แ,万一见效,提倡者即大概不免吃苦或杀身之祸ຖ。

古今中ณ外,其揆一也๣。即如目前的事,吴稚晖16先生不也有一种主义的么เ?而他不但不被普天同愤,且可以大呼“打倒……严å办”者,即因为ฦ赤党要实行共产主义แ于二十年之ใ后,而他的主义却须数百年之ใ后或者才行,由此观之,近于废话故也。人那有遥管十余代以后的灰孙子时代的世界的闲情别致也哉?

话已经说得不少,我想收梢了。我感于先生的毫无冷笑和恶意的态度,所以也诚实的奉答,自然,一半也๣借此发些牢骚。但我要声明,上面的说话中,我并不含有谦虚,我知道我自己,我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别人留情面。好几个ฐ满肚子恶意的所谓批评家,竭力搜索,都寻不出我的真症候。所以我这回自己说一点,当然不过一部分,有许多还是隐藏着的。

我觉得我也许从此不再有什么话要说,恐怖一去,来的是什么呢,我还不得而知,恐怕不见得是好东西罢。但我也๣在救助我自己,还是老法子:一是麻痹,二是忘却。一面挣扎着,还想从以后淡下去的“淡淡的血痕中”1้7๕看见一点东西,誊在纸片上。

鲁迅。九๡,四——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一日຅上海ร《北新า》周刊第四十九、五十期合刊â。

2有恒时有恒,江苏徐州ะ人。他在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六日《北新》周刊第四十三、四十四期合刊上发表一篇题๤为《这时节》的杂感,其中有涉及作者的话:“久不见鲁迅先生等的对盲目的思想行为ฦ下攻击的文字了”,“在现在的国民革命正沸腾的时候,我们把鲁迅先生的一切创作……读读,当能ม给我们以新路的认识”,“我们恳切地祈望鲁迅先生出马。……因为ฦ救救孩子要紧呀。”鲁迅因作本文回答。

3《北新า》综合性杂志,上海北新书局发行,一九二六年七月创น刊。初为周刊,一九二七年十一月第二卷第一期起改为ฦ半月刊,出至一九๡三○年十二月第四卷第二十四期停刊â。

4“暴殄天物”语见《尚书·武成》:“今商王受纣无道,暴殄天物,害虐蒸民。”据唐代孔颖达疏,“天物”是指不包含人在内的“天下百物,鸟兽草木”。

5关于吃人的筵宴的议论,参看《坟·灯下漫笔》第二节。

6๔“醉虾”江浙等地把活虾放进醋、酒、酱油等拌成的配料里生吃的一种菜。

7๕即本文后一篇《辞“大义”》。

8“研究系”在他们主办的《时事新报》副刊â《学灯》上,曾刊â载《北京文艺界ศ之ใ分别门户》一文,内称“与‘现代派’抗衡者是‘语丝派’”,又说“语丝派”以鲁迅“为主ว”。“现代派”,即现代评论派,他们曾称鲁迅为“语丝派首领”。参看本书《革“首领ๆ”》。

9“投诸四裔”流放到四方边远的地方去。语见《左传》文公十八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

10่指顾颉刚。作者一九二六年九月三十日致许广平信中说:

“此地所请的教授,我和兼士之外,还有朱山根按指顾ุ颉刚。这人是陈源之流,我是早知道的。……他已在开始排斥我,说我是‘名士派’,可笑。”见《两ä地书๰·四十八》

1้1《春秋》笔法《春秋》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史书,相传为孔丘所修。过去的经学家认为它每用一字,都含有“褒”、“贬”的“微言大义”,称之ใ为ฦ“春秋笔法”。

12这里指陈万里田千顷、黄坚白果等散布的流言。参看本卷第40่2页注7。

13๑独秀陈独秀18๖80่—1้9๗4๒2,字仲甫,安徽怀宁人,北京大学教授,《新青年》杂志的创น办人,“五四”时期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任党的总书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推行右倾投降主ว义路线,使革命遭到失败。之ใ后,他成了取消主义者,又和托洛茨基分子相勾结,成立反党小组织,于一九二九年十一月被开除出党。

14唐有壬18๖93—1้935湖南浏阳人。当时是《现代评论》的经常撰稿人;以后依附汪精卫,任国民党政府外交部次长,是著名的亲日派分子。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二日上海小报《晶报》载有《现代评论被收买຀?》的一则新า闻,其中曾引用《语丝》上揭发《现代评论》收受段祺ຘ瑞津贴的文字;接着唐有壬便于同月十八日致函《晶报》强作辩解,并造谣说:“《现代评论》被收买的消เ息,起源于俄国莫斯科。在去年春间,我有个朋友由莫斯科写信来告诉我,说此间的中ณ国人盛传《现代评论》是段祺瑞办的,由á章士钊经手每月津贴三千块钱。当时我们听了,以为ฦ这不过是共产党造谣的惯技,不足为奇。”

《晶报》在发表这封信时,标题๤是《现代评论主ว角唐有壬致本报书》。

15“抚哭叛徒的吊客”参看《华盖集·这个与那个ฐ》第三节《最先与最后》。这里说的“叛徒”,指旧制度的叛逆者。

16吴稚晖。他曾自称为ฦ无຀政府主义者,在一九二六年二月给邵ๅ飘萍的一封信中说过这样的话:“赤化就是所谓共产,这实在是三百年以后的事;犹之乎还有比他更进步的,叫做无政府,他更是三千年以后的事。”一九二七年四月初ม他承蒋介石意旨,向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提出所谓“弹劾”共产党的呈文,叫嚣“打倒”“严办”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17“淡淡的血痕中”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枪杀请愿的爱国学生和市民后,作者曾作散文诗《淡淡的血痕中ณ》收入《野草》,以悼念死者,并号召生者继续战斗ç。这里是指当时遭受国民党反动派杀戮的革命群众的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