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我对她还有什么不舍的感情，而是，我的感觉很奇怪。可是，还没完呢。上礼ึ拜我收到一张照片：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穿着白纱结婚礼服，那ว是她的婚礼。我的错愕，就和那ว天上网知道前女友结婚的感觉一样：难道这就是了吗？已经开始了吗？我们不是刚刚还挤在烟雾缭绕的小酒吧里高谈阔论，为ฦ歌德的诗吵得面红耳赤，不是刚刚ธ才喝得半醉在大谈我们的未来──怎么现在已๐经在结婚、在成家了？不会吧？不可能吧？不是应该还有一个阶段，我们开始谈事业、结婚、家庭，怎么有人已经开始身在其中ณ了？那么在事业、结婚、家庭的下一个阶段，我们是否也要提早ຉ谈关节酸痛、大小便失禁、替换骨盆和老年痴呆症了？
反问一：你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我是说，作为ฦ一个有名的作家，渐渐接近六十岁──你不可能不想：人生的前面还有什么？
政府铁金刚
轮到我们走进去。一个ฐ高高瘦瘦的音乐่老师坐在钢琴旁。
我在强光中走到最中间一个房间，发现它跟其他房间隔绝，所以我好奇了。走进去，哇，你说里面有什么เ？整个房间罩着暗暗的“黑灯”——也就是任何一个兰桂坊的酒吧会用的那种照明方式，幽黑幽黑的。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我想到另一个跟艺术碰撞的经验。你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看usic音乐剧ຕ？它在香港被翻译做“仙乐飘飘处处闻”，在台湾是“真善美”，风靡了全世界之后又迷住了整个亚洲。“i”的曲子人人上口，“小白花”(edelweiss)的歌人人能哼。在英国，它流行到เ什么程度你知道吗？据说在冷战期间，英国政府的紧急战时措施ๅ手册里甚至说，如果发生核战，usic的音乐来“安定人心”。
你刻意闪避我的问题，是因为ฦ……21岁的你，还在读大学的你，也感受到เ现实的压力了吗？
有很多人，不管是耶稣还是孔子，都影响了人类，但是，你怎么可能把他们的重要性拿来评比？这本地摊上的廉价书，把穆罕默德放在耶稣前面，理由是，穆罕默德靠一己之ใ力去传播了信仰，而耶稣依靠了圣徒彼得的帮忙。笑死人，能ม这样来评分吗？再说，你又怎么把莎士比亚和孔子来比对呢？
另一种贫穷
我坐在电脑前给你写信，一面听音乐。你看见的我是这样的：穿着牛仔裤，一件红色的polo衬衫，脚上是暗红色的跑步鞋。鞋子和上衣是暗暗谐调的。衣服裤ไ子都有点宽松感，因为ฦ今天是懒洋洋的周末。两个好朋友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在这之ใ前，我们在阳台上晒太阳。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知道今天是个ฐ宽松舒适的日子，所以挑选的衣服，就是宽松舒适的衣服。早上起床以后，我大概ฐ需要总共半小时来打理自己，其中大概ฐ1้0分钟花在浴ภ室里，2๐0分钟花在衣服的考量上。然后我们来看看你：你大概也需要半小时，但是我猜刚ธ好相反，你需要2๐0分钟在浴室里洗头洗脸擦乳液什么เ的，但是只花10่分钟穿衣服。作家妈妈，你是这样的没错吧？还有买衣服。你的衣橱蛮满的，我的衣橱却很空——跟你的比起来。这是因为ฦ我们的购买行为ฦ很不一样。你买衣服是随兴所致的，走在路上你看见哪一件喜欢就买下来，买回家以后很可能ม永远不穿它。我跟你相反，mm，我“深思熟虑”怎么เ穿怎么配，然后在完全清楚自己้缺什么的时候，才去寻找那ว特定的某一件衣服。结果呢，我们花在衣物上的钱和时间其实是一样的，差别在于，我的是专注精选的（而且比你的通常好看100่倍），你穿衣服，哈，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披上一个ฐ装马铃薯的麻布袋或者盖上一条地毯，那ว美学效果也差不多！
香港人的“温和理性”来自哪里？不是来自“抗暴”；他们既不曾抗过英国殖民的“暴”，也不曾抗过共產黨的“暴”。在历史的命运里，香港人只有“逃走”和“移民”的经验，没有“抗暴”的经验。他们的“温合理性”，是混杂着英国人喝下午茶的“教养”训练和面对坎坷又暴虐的中ณ国所培养出来的一种“无可奈何”。
相对之下，香港人是为什么เ上街？难道不是为ฦ了自己最切身的问题、为了自己的自由á、为了自己的孩子的未来？为了自己，却也只有二十五万人站出来──你能说这是“不错”吗？
mm说，她买了一堆书以后，到处找咖啡馆，很难找到เ，跟台北或者欧洲城市差很多。我想反问：那在德国怎么样呢？你试试看下午四点去找餐厅吃饭。吃得到吗？大多数德国餐厅在下午两ä点到六点之间是不开火的──他们要休息！
你还不知道的是，香港文人也没有台北文人“相濡以沫”的文化。文人聚在一起，一定是有目的的：谈一件事情，或是为ฦ一个ฐ远来的某人洗尘。目的完成，就散，简直就像“快闪族”。
我说“文化”，不是指戏剧ຕ、舞蹈、音乐演出、艺术展览等等。我指的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生活情趣。
菲：可是你如果在香港就应该给。这里的乞丐是活不下去才上街的。
我像一个用最高速度往前冲刺的运动员撞上一堵突然竖起的墙。啊，我的“边草无穷日暮”……
她给你一个家，深深地扎在土地上，稳稳地包在一个ฐ小镇里，是因为她希望你在泥土上长大；希望你在走向全球之前，先有自己的村子；希望你，在将来浪迹天涯的漂泊路途上，永远有一个ฐ不变的小镇等着接纳你，永远有老友什么都不问地拥你入怀抱。她不要你和她一样，做一个灵魂的漂泊者那也许是文学的美好境界，却是生活的苦楚。没有人希望她的孩子受苦，即使他可能因为苦楚而成为比较深刻的艺术家。
安德烈
做过甜梦无数……
安德烈：譬如什么？
叙利亚提议要逐步从黎巴嫩撤兵，伊朗声言要继续发展核武，好不容易被抢救释放却又被美军枪击的义แ大利女记者认为美军是蓄意射杀，联合国发表新的报告，估计二零二五年非洲可能ม有八千九百万艾滋病患者，北刚果的部落屠杀进行中，莫尔多瓦今天国会大选，但是反对派指控现任总统垄断媒体，做“置入性行销”，而且用警察对付反对党，是最独裁的民主ว……
1998๖／9๗／2๐0，午夜手记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这与我跟英文老师的冲突看起来没有关联，其实性质是一样的：我应该诚实地袒露自己的感情，还是隐藏它？对英文老师这个ฐ权威แ，我似乎ๆ应该避免坦诚而接受他的权威แ，因为表露我对他的不满，我会受伤。对这个女孩，我又似乎ๆ应该坦诚，否则我们的“友谊”就被放在一个ฐ紧ู绷的钢丝索ิ上，让谎言和虚假充斥ม。
一天挣多少钱？
我是一个ฐ“日子过得太好”的年轻人，狠狠打我几个耳光也不为ฦ过，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生存状态，而且至少，我并不以我的生存状态为ฦ荣。
他马上翻出了校规，果然，条文写的是“不许在学校范围内”。好了，没戏唱了。
2004年1้1月0่1日
mm
安：对。如果这样晃过来的是德国人呢？
一天比一天亮。孩子，答应我，踢完球满头大汗时，不要直接吹风好吗？
我，知道的很少。安德烈，那一年，
一、安德烈以英文写信给我。他最好的文字是德文，我最好的文字是中文，于是我们往前各跨一步，半途相会──用英文。
“杨泽，朱学勤，马家辉，王安忆，你要不要上厕所？”
菲利普看着我阴晴不定的表情，说，“怎样？”
我很不甘愿地回答说，“不会。”
他就乘胜追击，“好，那你为ฦ什么要问我上不上厕所呢？你是怕我尿在裤子里吗？”
我们之间的矛盾，安德烈，我想不仅只是两代之间的，更多的，可能是两种文化之间的。
我常常觉得你们兄弟俩在和我做智力对决、价值拔河。譬如你的中ณ文家教来到家中，我看见你直接就坐下来准备上课；我把你叫到เ一旁跟你说，“安德烈，虽然你的家教只比你大几岁，你还是要有一定的礼节：给他奉上一杯茶水，请他先坐。他离开时，要送客送到电梯口。”你显然觉得太多礼ึ，但你还是做了。
我也记得，譬如住在隔壁的好朋友陈婉莹教授来到เ家中，你看她进来，对她说了声“嗨”，还是坐在椅子上读报。我说，“不行，再熟她都还是你的教授，在中ณ国的礼仪里，你要站起来。”你也接受了。
我们之ใ间，有很多价值的交流，更何况，德国的传统礼节不见得比中国的少，欧洲社会对亲子关系的重视，不见得比亚洲人轻，对吧？
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让我难以消เ化，隔了一夜还觉得郁结在心中。
你和菲利普到上海来做暑期实习，我也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研究行程安排到เ上海ร来。一个ฐ做母亲的快乐่想象：母子三人共处一室，在上海ร生活一个月，多幸福。让我来引导你们认识中ณ国大陆，多愉快。
我怎么会想到เ，你们的快乐想象和我的刚好相反。
你说，“我好不容易可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为ฦ何又要和妈住一起？而且，难道以后我到เ某一个城市去工作了，做妈的都要跟着吗？”
十八岁的菲利普，刚从德国降落，天真的眼睛长在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身躯上，认真地说，“我不要你牵着我的手去认识中国大陆——因为ฦ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但是，真正的世界哪里能ม这样。我要自己去发现中ณ国大陆。”
我听见自己可怜巴巴的声音说，“难道，连一个周末都不肯跟我去玩？青岛？苏州？杭州？”你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异口同声说，“妈，你能ม不能理解：我们要自己出去，自己探索？”
安德烈，我在面对你们的“欧洲价值”，心里觉得彻底的失落。可是，转念想想，你们俩，是否也在努力抵抗你们母亲身上的某些“亚洲价值”而觉得“有点累”呢？
昨晚，我一个人去散步。从梧桐树夹道的兴国路一直走到淮海中路，月亮黄澄澄的，很浓，梧桐的阔叶，很美。我足足走了一个ฐ小时，然后，叫车到你俩丽ษ园路的住处，看见你们自己้洗好的衣服袜子凌乱ກ地散在沙发上。我想，“不行，我也不能帮你们清理家里。”
在沉沉的夜色里，菲利ำ普送我到เ大马路上搭车。他忍受我一个ฐ深深的拥抱，然后，大踏步走到马路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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