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生刚ธ才笑得最厉害，这时候便调皮地挺胸站好。别人也学着她的样子，一个个演戏似地板起脸来，而眼里却露出掩不住的恶作剧ຕ。李向南一下感到她是个中ณ心人物。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得有些夺目，使他不敢仔细看她。
“进来吧，大叔。”林虹认得他，来人是她的学生李石头的父亲。
“第三天早ຉ晨准七点，我就把常委批示ิ了还没解决的案件调查统计给他送去了。结果当天就打印出来发给县常委每人一份，而且当天就在县常委会上进行了讨论。这种工作效率，你能ม想象吗？”
小周因为ฦ头一次面对面向县委领导做这样重要的汇报，有些紧张。
她第一个ฐ走出站口，立住，掠了一下头发，往这儿的小摊扫了一眼，很礼貌地对一个ฐ提着篮子招揽着卖花生的小孩摇了摇头，就继续朝前走。她依然很美。黑亮的眼睛含着淡淡的忧郁，苗条的身材显出柔和的曲线，这都让人想到เ“年轻”、“姑娘”、“爱情”这些词汇，想到เ二十岁这样的年龄。然而，她那种中ณ年知识女性才采用的严肃不苟的装束，朴素的白衬衫，灰的确良裤，梳到เ后面挽起的头发，没留一绺刘海的额头，还有那种什么เ都看透的淡然，都使人感到เ她是个ฐ有曲折经历、不容随便亲近的成熟女性。年龄又像有三十多岁。
沿着沉闷粗重的木楼ä梯盘旋๙而上，第二层，陈列ต着旧石器时代的造物。有人骨化石、石器、骨器。石器都是些尖状物，说斧不很像斧，说矛头不完全像矛头。外形粗糙混沌，几乎很难看出这些被人类打击加工ื过的石器与天然的石头有何差别ี。骨器则是几十枚骨针ฤ，这是人类所制，无须考古学家考证也一目了然的。大自然的任何磨损，野兽的任何咀嚼，都不可能ม加工出这样尾部有孔、规格一样的细针来。那时的人类就懂得缝纫了，想到เ这一点觉得颇难思议。还有穿孔的兽骨、兽齿在玻璃柜内的红绒布上摆着，那是人类当时的装饰品。稍有温精，就知道爱美。这些可爱的原始人类。一张张说明卡片标出：这些石器、骨器是几十万年前至一百万年前的人类留下的。
“决战前夕吧。”
“我感觉古陵这气氛是越来越浓了。你这半个月纵深推进太快，小心两侧被袭击，后路被抄。”康乐说道。
“你们帮我保护两侧。”李向南一笑。
“谁管你。”康乐又打趣地笑了。
康乐，一看就是典型的老三届。宽宽的肩膀，壮实的身体，高高的鼻梁，一双锐利的鹰眼透着诙谐的笑意，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今天依然是一副随便说笑的样子，眼睛却显出一丝严峻。他是来古陵插队的知青，现在留在县里不回去，是因为要搞创น作。李向南上任头两天，首先对身边的县委办公室做了精简整顿，把康乐่由办公室副主ว任提拔为主任。
“你安这个差ๆ使给我干啥？我只想挂名当个副职。你这不是成心不让我写小说吗？”
“同甘共苦。我当县委书记又忙又吃劲，你就不能ม当个办公室正职分担点？这也能为你写小说收集生活嘛ใ。”
“北京人提拔北京人，你不避嫌？你也插过队，不知道小县城里排外思想最严å重了？你为此要付出代价的。”
“是要付出代价，上来就调整机构，裁é汰冗员，所以你更得出力才行。要不我就得不偿失了。”
“得了，叫你抓住差ๆ了。不过你要当心，我可是文人无行啊。”
“白天你给我当好办公室主ว任。晚上你去当你的文人，谁管你有行无行。”
这完全是两ä个北京学生之间坦率随便的交谈。
“那几个文件都准备好了吗？”李向南问，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准备好了。”
“昨天安排的那几件事呢？”
“也落实了。”
“要的几个长途挂了吗？”
“挂了，我把你的话转告了，一切都如所料。还有什么吩咐吗，县委书记大人？”康乐่又露出一股大大咧咧，他总是不习惯太刻板。但是，他一抬眼，立刻收住了嬉笑“小胡来了？”他亲热地招呼道。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走进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一卷纸，冷冷地看了看李向南和康乐，没有说话。这也是原来县委办公室的副主ว任胡小光。高中毕业后插队，后抽调到县农机厂工ื作，再后来到地区党校学习了几个月就分到县委办公室，最初是负责给原县委书记郑达理（现调任地委书记）写讲话稿，颇得郑达理信任，后来被提成副主ว任。李向南这次也把他“精简”出县委办公室，调到政策研究室当副主任了。
“小胡，今天来得早啊。”李向南和蔼地招呼道。
小胡垂着眼不看李向南“人被赶走了，还不许回来拿东西？”他冷冷地说道，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稀里呼噜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李向南和康乐交换了一下目光。这个ฐ小胡被调出县委办公室后，锁着原有的办公桌不腾，摆出个明显的不满姿ู态。这会儿他打开一个个满登登的抽屉，乒乒๐乓乓地翻腾着，也不见他拿出什么东西。李向南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小胡感到เ了李向南的目光，仍继续翻腾，几个ฐ抽屉翻来覆去地拉出关进着。
“小胡，你这是静坐示威来了？”李向南幽默地说。
小胡还是低着头使劲抽拉着抽屉。
“调你去政策研究室，是工ื作需要嘛，这你想不通？”
“哼！…”
“我对你去政研室，是抱很大希望的。”
“少来这一套。”小胡用几乎ๆ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要打击就打击，要排斥ม就排斥，何必来这一套冠冕堂皇？谁不知道县委办公室是权力中心，从来都是最亲信的人才能ม干？谁不知道政策研究室是个形同虚设的冷衙门？小胡这些话自然没说出声，他咬着嘴唇拿起桌上自己带来的那卷纸，手有些紧ู张地颤着，手心全是汗湿。他终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这时办公室又气冲冲进来一个ฐ身穿白府绸短袖衬衫的老头。他的脸瘦削细长，头发霜白。这是分管文教和来信来访的县委常委胡凡，也是胡小光的父亲。这个ฐ“三八”式的老干部一进门就冲儿子嚷道：“你给我滚回家去。”
“你管不着。”小胡硬拗地顶ะ撞着。
“你把它交给我。”胡凡手指着儿子手中的那卷纸。
“老胡，你让他交什么เ啊？”李向南平和地问，显出县委书记的风度来。
“交他的混帐东西。你交不交？”
“不交，这是我的政治态度。”
“什么政治态度？交给我吧。”李向南对小胡说。
小胡透过眼镜片冷冷地翻了李向南一眼。胡凡伸手一把从小胡手里夺过那卷纸，双手要撕。
李向南严肃地伸出手：“老胡，我看看。”
“李书记，这…”“我看看。县委机关一个干部的政治态度，我这县委书记不该关心关心吗？”
李向南从胡凡手里拿过了那ว卷纸。小胡看了李向南一眼，扭过头去。
李向南把那卷纸展开，白纸黑字，是一副对联。上联：“得道多助”；下联：“失道寡助”；横批：“看你清醒不清醒？”李向南微蹙眉心，目光阴沉地看了看，略点了点头，转头问小胡：“这是准备送给我这县委书记的？“
小胡背对着李向南不回答。
“他这是捣乱。”胡凡冒火地叫道。
“是不是送给我的呀，小胡？”李向南继续问。
“你可以这样认为。”小胡答道。
“那好，我收下了。我认为这副对联写得很好。来，康乐，”李向南一挥手“帮我把它贴上。”
康乐愣了，胡凡也愣了。小胡回过头迅速地看了李向南一眼。
“得道多助，五湖四海ร；失道寡助，众叛亲离。这很好嘛。”李向南慢慢点着头说“每天抬头看看这两句话，查查自己้得道没得道，再问问自己：‘看你清醒不清醒？’这副对联很对我口味。”
李向南说着拿过一大瓶浆糊，同康乐两人把对联展开，抹上浆糊，双手提着走到เ屋外。李向南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就在隔壁。上下联和横批立刻贴好了。李向南退后几步，上下端详着，连连说道：“好，这副对联写得好。”
胡凡木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
小胡站在屋里一直没出来，他冷冷地看着外面的李向南。
“不过，对联还缺一副。”李向南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说道。县委书记办公室是两间屋，中ณ间相通，但又各有一门。“来，康乐，咱们再写一副贴上。”
李向南说着又同康乐一起回到เ办公室：“小胡，你的毛笔字不错，再帮着写一条。”李向南招呼道。
小胡沉着脸不说话。
“这不是工作，有求可以不应。”李向南幽默地说“来，康乐，那你写。用什么纸？还是白纸。白纸黑字最警醒。”康乐立刻裁é好了三条白纸。“上联——‘求通民情’；”李向南口述着“对，‘求通民情’，也是四个字，和小胡那一副规格相同。下联——‘愿闻己过’…写好了吗？横批：‘看你开明不开明？’”
第二副对联很快又贴在另一个门上了。于是，在县委书记办公室的两个ฐ房门上，白纸黑字醒目地贴上了两ä副对联。
李向南背着手端详着“好，很好…”他微微点着头，问道：“康乐，这一副‘求通民情，愿闻己过’，你知道是谁的话吗？”
“谁的话？”
“这是明代大哲学家王阳明的。每赴新任，他就叫两个人各扛一块高脚牌，一块上是‘求通民情’，另一块上就是‘愿闻己้过’。”李向南略๓含讥讽地笑了笑“我就不相信我还不如这位明朝人开明。”
小胡低着头从办公室出来，悄悄往院子外边走。
“小胡。”李向南叫道，小胡站住了。“我叫你考虑一下政策研究室的工ื作，你考虑了吗？”
小胡沉着脸不回答，拔脚又要走。
“这不是我个人求你写字，有求可以不应，”李向南严肃地说“这是我代表县委对你的工作要求。”小胡站住了。“有意见尽可以提，工作必须考虑。考虑好了，找我汇报。”李向南严å厉地说。
“我可以走了吗？”小胡垂着眼问。
“这就是你的政治态度？”李向南一指门上小胡送来的那副对联。
小胡僵硬地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政治态度！”
李向南阴沉地打量了他一下“好，那ว你可以转告所有和你政治态度相同的同志，”李向南一指门上的两副对联“我的政治态度就是这两句话。一句，求通民情，愿闻己过，欢迎同志们提意见。还有一句，和他们一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不过是各人对‘道’的理解可能ม不太一样吧。大家要以国计民生、天下大利为ฦ道。失此道，可是难免要众叛亲离的。”
小胡想说什么没说，走了。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康乐看着小胡的背影说。
“要想哄着所有人高兴，那ว就什么改革也不要搞了。即使那样，也无法使所有人高兴。”李向南严肃地说“该触犯的就要触犯。”
“李书记，我，咳，我没管教好他。”胡凡一指小胡走出去的院门，气得白胡茬直颤“你说我该怎么管他？”
“这已๐经不是你能管的了，要靠形势发展。”李向南说。
“李书记，我看他们不像话，胡说八道什么的也有。说你召开提意见大会是…这话我不学了。”
“有些事不理睬就行了。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明白吗？”李向南说道，这位老干部勤恳老实，但水平低些，看问题简单“他们胡说八道他们的，咱们抓紧ู时间干事就对了。好，康乐่，你把今天大会上有关事部ຖ署一下，我去外面走走。”
“你不是还要会见欧洲客人吗？”康乐่说。
“不是安排时间了，八点到九点？”李向南答道。
“剋好地谈一个钟็头？”
“不是都说中国人没有效率概ฐ念吗？咱们来一个有的。”李向南笑着说。
“今天大会，大摊牌？”
“该摊的牌就摊，我不是一直在摊吗？”
“你不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