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好像是我的师弟。”
她头也不朝转来，一边梳着辫，一边答应了我一声“嗯”。
买票上车，在车上也没有什么障碍发生，沿火车道两ä旁的晴天野景，又添了我们许多行旅的乐趣。车过苏州城外的时候，她并且提议，当我们于回去的途中ณ，在苏州也下车来玩它一天，因为前番接连几天在南京的胜地巡游的结果，这些野游的趣味已经在她的脑แ里留下了很深的印像了。
“可不是么！真急死了我，吃晚饭的时候，姥姥还问我明天上不上台哩！”
我看了她这种种新า发明的装饰；对她的肉体的要求，自然是日渐增高，还有一种从前所没有的即得患失的恐怖，更使我一刻也不愿意教她从我的怀抱里撕开，结果弄得她反而不能安居室内，要我跟着她日日的往外边热闹的地方去跑。
“姊姊和谢月英姊姊一道出去了，怕是上旅馆里去的，您请进来坐一忽儿罢！”
“这儿可没有来过，或者小月红知道也未可知，等她回来了时候，让我问问她看。”
看报的结果，我们非但晓得上海各舞台的情形，并且晓得洋冬至已๐到，大马路上四川路口的几家外国铺子，正在卖圣诞节的廉价。月英于吃完午饭之后，就要我陪她去买服饰用品去，我因为到เ上海ร来一看，看了她的那种装饰，也有点觉得不大合时宜了，所以马上就答应了她，和她一道出去。
“今天早晨的车，是几点钟开的？”
“住的谁呀？”
我叫还没有叫完，就把身子扑了过去，两人抱着吻着摸索着，这一间小小的船舱，变了地上的乐园，尘寰的仙境，弄得连脱衣解带，铺床叠被的余裕都没有。船过大通港口的时候，我们的第一次的幽梦，还只做了一半。
在迎江寺门前，雇了两乘人力车，走回城里来的当中，我一路上想了许多想头：
问问她们的戏目，问问今天是礼ึ拜几，我想尽了种种方แ法，才在那ว里勉强坐了二三十分钟็，和她们说了许多前后不接的杂话，最后我觉得再也没有话好说了，就从座位里立了起来，打算就告辞出去。大约谢月英也看得我可怜起来了，她就问我午后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她出去买点东西。我的沉下去的心，立时跳跃了起来，就又把身子坐下，等她穿换衣服。
卖茶的伙计，因为住久相识了，过来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自顾自的走下楼ä去享太阳去了，我一个人就把刚才那ว小白脸的陈君所说的话从头细想了一遍。
进病院之后的三四天内，因为热度不退，终日躺在床上，倒也没有感到病院生活的无聊。到เ了进院后将近一个ฐ礼拜的一天午后．谢月英买了许多水果来看了我一次之ใ后，我身体也一天一天的恢复原状起来，病院里的生活也一天一天的觉得寂寞起来了。
说着他就拉了我爬上戏台，直走到后台房里去，台房里还留着许多抢演末一出戏的女孩们，正在黄灰灰的电灯光里卸装ณ洗手脸。乱杂的衣箱，乱杂的盔帽，和五颜六色的刀枪器具，及花花绿绿的人头人面衣裳之类，与一种杂谈声，哄笑声紧挤在一块，使人一见便能ม感到เ一种不规则无节制的生活气氛来。我羞羞涩涩地跟了这一位小白脸，在人丛中ณ挤过了好一段路，最后在东边屋角尽处，才看见了陈莲奎谢月英等的卸装ณ地方。
“暧暧，王先生，真对不起，昨儿累你跑了那么些个ฐ路，今天果然跑出病来了。我刚才问茶房来着，问他你的住房在哪一个地方，他就说你病了，觉得艰难受么เ？”
我买了一张票，从人丛和锣鼓声中挤了进去，在第三排的一张正面桌上坐下了。戏已๐经开演了好久，这时候台上正演着第四出的《泗洲城》。那些女孩子的跳打，实在太不成话了。我就咬着瓜子，尽在看戏场内的周围和座客的情形。场内点着几盏黄黄的电灯，正面厅里，也挤满了二三百人的座客。厅旁้两厢，大约是二等座位，那里尽是些穿灰色制ๆ服的军人。两厢及后厅的上面，有一层环楼，楼上只坐着女眷。正厅的一二三四排里，坐了些年纪很轻，衣服很奢丽的，在中国的无论哪一个地方แ都有的时髦青年。他们好像是常来这戏园的样子，大家都在招呼谈话，批评女角，批评楼ä上的座客，有时笑笑，有时互打瓜子皮儿，有时在窃窃作密语。《泗洲城》下台之后，台上的汽油灯，似乎加了一层光，我的耳畔ึ，忽然起了一阵喊声，原来是《小上坟》上台了，左右前后的那ว些唯美主ว义者，仿佛在替他们的祖宗争光彩，看了淫艳的那位花旦的一举ะ一动，就拼命的叫噪起来，同时还有许多哄笑的声音。肉麻当有趣，我实在被他们弄得坐不住了，把腰部升降了好几次，想站起来走，但一边想想看，底下横竖没有几出戏了，且咬紧ู牙齿忍耐着，就等它一等吧！
“谁说不睡来着，他们在玩儿的时候，就是在那ว里睡觉的呀！”
“大家都在一块儿的？”
“可不是么เ？”
“她们倒不怕羞？”
“谁敢去羞她们？这是皇帝做的事情，你敢说一句么？说一句就砍你的脑袋！”
“啊唷喝！”
“你怕么？”
“我倒不怕，可是那ว个皇帝怎么会那样能干儿？整天的和那么些姑娘们睡觉，他倒不累么？”
“他自然是不累的，在他底下的小百姓可累็死了。所以到了后来吓——”
“后来便怎么เ啦？”
“后来么เ，自然大家都起来反对他了，有一个韩擒虎带了兵就杀到了这里。”
“可是南阳关的那ว个韩擒虎？”
“我也不知道，可是那韩擒虎杀到了这里，他老先生还在和那些姑娘们喝酒唱戏哩！”
“啊唷！”
“韩擒虎来了之后，你猜那些妃子们就怎么办啦？”
“自然是跟韩擒虎了！”
我听了她这一句话，心口头就好像被钢针刺๐了一针ฤ，噤住了不说下去，我却张大眼对她呆看了许多时候，她又哄笑了起来，催问我“后来怎么เ啦？”我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就问她说：
“月英！你怎么会腐败到这一个地步？”
“什么腐败呀？那ว些妃子们干的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口口“那些妃子们，却比你高得多，她们都跟了皇帝跳到这一口井里去死了。”
她听了我的很坚决的这一句话，却也骇了一跳，“啊——吓”的叫了一声，撇开了我的围抱她的手，竟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离开了那个井栏圈，向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