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醇厚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室内,一《生查子》念毕,倒有了几分委婉动人的意思。
曦雨点点头:“知道了。咱们这就走吧。”说着正要往马车那里走,却看见渤海郡王家驾车的小厮跳下车跑过来。
曦雨一直觉得,自己和古代的大型社交活动犯冲。她参加的第一次社交活动便是著名的“梅花宴”,在宴席上教训了纨绔子弟,把安亲王府的淑太妃吓到เ昏倒,最后被罚抄书。现在,在说“升级版钓鱼大赛”的时候,又被当事人“种鱼”雍德帝偷听,实在倒霉透顶ะ。
“主ว子,咱回吧。”身后的贴身女官扯扯她的衣摆,哀求:“官家这时候也该叫起了。”
雍德十一年冬,川流忽按惯例上请安折,满朝皆惊。此后,川ษ流益谨慎内敛,然丝毫不失英武狂放。”
阿洛汗珠丹也笑:“我们西狄人最是知恩图报,在恩人面前自然要谦卑有礼。”他顿了顿ู,又说:“我回去后,定将你们的恩情禀告王子,他日王子夺得汗位,我得势之日,必报答小姐。”
“是,是。”阿洛汗珠丹慌忙答应着低头,一边暗骂自己哪里像一个草原上弯弓射天狼的汉子,一边不可抑止地又想起安达可勒教的一句辞赋:“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很镇静,只有他们□的马因为陌生的气味而稍感焦躁,但都被主人安抚了下去。
然后,他看到那落日中ณ缓缓行进的车队停了下来。
似月手足无措,曦雨也走过来,把那妇人从似月身上轻轻拉开扶起来:“这位娘子,你有什么เ不顺心的,大可以寻你丈夫来,怎么在这里哭泣?”
那妇人看见曦雨穿着华贵,心生了一点怯意,不禁把嚎啕大哭转为ฦ了嘤嘤低泣。听见曦雨的问话,却又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着说:“小妇人已经没有丈夫可以依靠了……”
曦雨皱眉,这位娘子并未着孝服,怎么会这么说呢?难道是丈夫刚刚去世,婆家就把她赶出家门?这也不合常理啊。
黑漆木门再一次打开,里面冲出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ç人,一把揪住那ว妇人:“贱人!妒妇!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子不过是纳妾生个儿子,你却跑到这大庭广众之ใ下哭丧!没得丢â祖宗的脸!”
妇人哭哭啼啼:“你若要纳妾只管纳,也是我没那ว个本事给你传宗接代,只是她说要把姐儿嫁给杜员外家的儿子,我是不依的!”
“哼,我是她老子,我说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那个中ณ年男ç人咬牙切齿,去抓妇人的头:“还不跟老子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曦雨一个眼色,一抹银光闪过,似月腰间软剑出鞘,横在中年男子的手腕上,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老婆,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祖宗见了也要脸红!”曦雨冷笑,缓步上前扶起那妇人:“这位娘子,你且先不要哭,先冷静一下,万事才好商量。”
那ว妇人见有人帮她,才哽哽咽咽地止住了:“我嫁给他十来年,只养了一个姐儿,眼看是生不出哥儿了,才做主ว把家里一个丫ฑ头开了脸给他做妾。这几年,妹妹给他生了个儿子,长了脸,就撺掇着要把姐儿许给杜员外家的儿子……可是,可是,杜家的公子是个ฐ傻子……今儿晚上,妹妹又到我屋里说,我不愿意,他就骂我吃醋,要休我……”
周围人们议论纷纷,对那中年男子指指点点,曦雨隐隐听见“狠心的爹”、“禽兽不如”几个词,却轻轻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不求公婆做主ว?或是请娘家人出头?”
“公……公公早逝,婆婆只管吃斋念佛,诸事一概不管……我……我娘家人也早ຉ搬走了……”那妇人抽噎着,甚是可怜。
“那ว你夫家的宗族呢?此事族长也是可为你做主的。”
“可是……可是……”那妇人怯怯地看了曦雨一眼:“族里家法太严苛,要是报于族长,那相公他……”
“那为何不诉至官府?你又没犯七出之条,自有官老爷为你伸张。”
“我……我不敢……”
曦雨简直无语了。
“那再退一步说,你们夫妻这么เ多年,街坊四邻的也总该认识几个,怎么不请他们来评评理?”
“唉,怎么没说。”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位小姐不知道,这几年他家的小老婆把大娘子欺负得狠了,这大娘子平时也温顺ิ贤淑,我们有的看不过去,说他两句,这大娘子反倒先维护相公。既然一个愿打一个ฐ愿挨,我们何苦讨这个没趣。”
曦雨彻底无语了,这妇人也太过贤惠了吧。
“既ຂ然这样,依皇朝律法,宠妾灭妻可是条不轻的罪名,若有人告上官府,你丈夫是要受杖刑的,还要罚银子。不如这样,我叫他拿出钱来,你们签了和离书,你带着你家姐儿分出去,如何?”
那妇人闻言,又大哭起来:“如此我还有什么เ脸面!只有一死了!”
“你要不愿意,我叫下人来打他一顿,把他吓得怕了,以后自然不敢再亏待你。如何?”曦雨不待她回答,朝似月一个眼色,似月一扬手,什么还没做,那ว妇人就大喊着“相公”扑了过去。
曦雨觉得自己้的神经有崩溃的迹象。
“这位娘子,我可帮不了你了。”曦雨招手,把似月叫回自己身边:“就像方แ才那ว位街坊说的,你们真是一个愿打一个ฐ愿挨,你既然心疼你丈夫,主动给他纳妾、容着小妾爬到เ你头上,我这外人又何必管这个ฐ闲事?你家姐儿是嫁个ฐ傻子还是嫁个疯子,也不关我的事了。”
“小姐……小姐……”那妇人又扑过来,抓住曦雨的衣袖。
“你若是请出宗族内长辈来做主,也不至于家丑外扬、丢人现眼;你若是请官府来做主,你家姐儿也不必嫁给那傻子。你既然把你这禽兽不如的丈夫看得比你的亲生骨肉还重,我也没什么เ好说的。”曦雨轻柔而坚决,从她手里拉出自己้的衣袖:“你不自救,没人能救你。你女儿将来若是嫁了那个傻子,固然是她爹无情、姨ถ娘狠毒,但你这个ฐ亲娘,也难辞其咎!似月,咱们走了!”
曦雨带着似月走出十来步,突然现林子晏没跟上来,回头一瞧,那ว妇人仍然傻站在那ว里低泣,林子晏却也站在那ว里不知道想些什么เ,她只好带着似月再折回去。
“你在想什么?咱们回吧。”曦雨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晃。
林子晏回过神,深深看她一眼,抬步:“我在想,凤小姐真是和一般女子不同。”
“我是有些离经叛道……”曦雨想想,点头承认了。
“一般女子若是遇到เ这样的情况,至多只会想到请娘家帮忙,或是请夫家公婆、宗族做主,能想到申诉至官府的,真是少之ใ又少。”
曦雨不吭声,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民主社ุ会,有的时候,宗法反而大过了国法。女子都养在深闺里,光出去见官都觉得是不光彩的事了,更别说把丈夫给告了。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凤小姐提出要那妇人和离。”林子晏有趣地挑眉:“世间女子无不觉得和离是大羞耻,凤小姐好似不当它是一回事。”
曦雨撇嘴,不就是离婚吗?“与其痛苦地坚持下去,不如忍一时艰难了断。那个ฐ妇人的丈夫欺软怕硬,我瞧他被似月的剑吓得抖,吭都不敢吭一声,谁知在家如此苛待嫡妻。和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还不如和离。不对,就连休离也比和他一起过好。多少年前,《诗经》里不就说了吗?‘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ใ,躬自悼矣。’”
林子晏沉吟不语。
“话又说回来,那个妇人也太软弱。当初ม就不应该让丈夫纳妾。”曦雨深深叹了一口气,古代一夫一妻多姬ภ妾的婚姻制度是多少悲剧的根源啊。
“为何?嫡妻无子,难道不应该纳妾生子吗?”林子晏反问。
“这结缡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再□去一个,衣带怎么系?”曦雨也反问:“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算相处得再好也不免心有芥蒂。也许有的可以像亲母子一样,但那毕竟只是极少数。随之而来的争宠、野心、家产纠纷……真是纷至杳来,烦不胜烦。原本夫妻间的感情也会在这些事情中消เ磨殆尽……”
“——够了!”林子晏忽然一声低吼。
曦雨吓了一跳,再看林子晏,双目暗红,额上隐有青筋迸出。她倒抽一口气,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戳到了林子晏的痛处:他就是妾生的,而且极不受正室待见!
“对不住……”曦雨忙道歉。
林子晏袍袖一拂,手指已๐狠狠掐在她下巴上:“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说完转身走了。
曦雨一手捂着下巴๒,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