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叹，苦笑道，“月瞳，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在玩火，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卷进火里烧的。不是吗？那一天，我本不该背着师傅去瑶池看风景，可我偏偏去了；你本不该以为我看不见你就在我面前飘来晃去，可你偏偏那ว么不小心；我本不该突然出声吓唬你；可我当时偏偏就想捉弄你一下；后来，你躲起来，我找到你；我说要帮你提早化形，你也没有反对……再后来，那日中秋，你我又在瑶池相遇，知道了彼此是谁；我说要叫你月瞳，你说好；再后来，我来圣景宫看了一个月的书；我把心给了你，你也愿意和我交换……月瞳，从一开始火就烧起来了，可我们不知道，任它一步一步，越烧越旺，现在已经扑不灭，逃不掉，后悔也来不及了。月瞳，我们都不要后悔，好不好！”
他们从四目相对的瞬间就开始尴尬，同时红了脸，同时扭头避开对方视线，清瑶两只手不知道该挡住哪里才好，索性闭上了眼睛。蓦地，身体轻轻的一暖，清凉甜淡的味道如水般漫入呼吸，她伸手一摸，轻轻软软的，小心把眼睛睁开一线，原来是少年的青衫盖在自己้身上，再转头望去，一个穿着白色中ณ衣的身影已๐经走远了。
脸颊๐立刻热，她想着应该摇头，可身体似乎和思维脱离了，她还是点了点头。
瑶池里除她自己之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株静月莲已经数过很多遍了，每天尽职尽责在池间忙碌的园丁是个须如雪的老者，他和两个年轻弟子显然都没有天眼的神通，任她在身边飞来飘去，视而不见。而每个月圆夜，上仙们汇聚池旁้欣赏万莲盛放，她的魂魄就忙不迭地躲回本体，她害怕那些法力高强，严肃冷漠的神仙，他们肯定能看见她，也肯定看不起她。从老园丁和弟子们的闲聊中得知，在凡间，像她这样草木化形的，都被称为“精”或者“妖”，上界神仙在凡间游历时，若是与之狭路相逢，必然要将其诛杀，为民除害。
大书案被他占了，清瑶只好转移到旁边一张小几上看书。书还是刚才的书，读人的心却不同了，清瑶盯着书页，其实不过是给眼睛找个ฐ落脚之处，但仍会偷偷转去瞟他。那个人看似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嘴角却有微扬的弧度。一本艰深晦涩的道法典籍，也会看得如此欢喜吗？
最后两个字虽然微弱，但显见她是用尽现在所有的气力喊出来的。孙真人呆了，这些话太大逆不道，足够让这个女子在天刑台上万劫不复了。她真想再抽她一耳光，手抬起，又慢慢放下。耳光有用吗？十四次被封玄冰，不得生不能死的巨เ大痛苦都无法逆转的心意，大概ฐ是已经堕入魔道了吧？
不等清瑶鼓起打招呼的勇气，白衣背影已转过身来，她果然没有认错。他的容颜，还是像那天她面对面细细打量时一样好看。这时暮色又重了些，她想这样也好，她脸红，也许他看不清。
但，凡事都有例外。这例外是一个女子，她被羁押在思过阁，足足十四天。从思过阁建成之日算起，漫长到沧海桑田à也不过是指间刹那的岁月里，共有九百一十八位上仙曾羁押于此，熬过十日以上的，加上她也只有三人，而这三个ฐ硬骨头中，她是唯一的女子。
“好看吧？我告诉你，繁星海日夜是不同的哦，白天时就是普通的蔚蓝色，夜里才也变成这样的银光之海。”
“真的吗？为什么同一片海ร水日夜之间会有这么เ大的变化？莫非也是因为ฦ月光……”清瑶抬头仰望，可今夜正逢月朔，那黯淡朦胧的一钩๗眉月显然不可能ม有如此的力量。
“别看了，和月亮没关系。走，我再带你去看看浮梦草，那ว才是繁星海ร日夜不同的根源呢。”他说着牵她的手，随即诧异，“你的手怎么冰凉的，你很冷吗？”
“冷……嗯？哦，是啊，真是很冷！”清瑶一直就只顾ุ看着繁星海惊叹，全想不起别的，听他问回过神来，这才觉得冷。晔华天是仙界ศ极西荒寒之处，又是在深夜，气温低得几乎滴水成冰。她的道行远未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这一下回过神，立刻就冷得浑身抖，牙关打颤。
陆离哭笑不得，“你真是呆啊，不问你你都没感觉，一提醒就冷成这样。对了，给你这个，戴上就不冷了。”
清瑶脸色苍白，抱着肩瑟瑟抖着，看他从颈上取下一枚坠子，那ว是一根纤细的白色丝绦，系着小小一颗形如水滴的翠绿玉石。他很郑重地为她戴上，笑道，“有了这个，不管怎样的严å寒都冻不着你了。”
玉性本寒，而这一颗却是温暖的，本以为是陆离的体温，可这温暖持续散，幽幽融融迅速蔓延全身，驱散了寒意，虽然还是身处凄清寒夜，竟再也不觉得冷。
“这玉……怎么会热呀！”清瑶惊诧，把玉托在掌心仔细端详，小小的玉坠碧色清凉，暖如春阳，实在是神奇。
“这颗天极暖玉可是宝物哦，遇寒则暖，遇暑生凉。是我初入天极宫时师傅给我的，那时我道行尚浅，避不了冬寒夏暑，师傅就给了我这枚暖玉。”
“那，你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
陆离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那么笨吗？我入门十年就修到เ了空灵之境，可以不畏寒暑，只因此物是师傅所赐，所以才一直戴着。”
清瑶埋头偷笑，心想名门弟子果然都骄傲得不得了，绝不能容忍被小看。“既ຂ然是你这么宝贵的纪念品，等回去我就还你。”
“这个送你了，还什么，”他摸摸她的头，轻笑，“现在我最宝贵的就是你。走吧，我带你去看浮ด梦草。”
离开海边不远，清瑶就看到เ了浮梦草。那是好大的一片草地，从繁星海光芒照耀的地方直到เ夜色深浓的极远处，满满的都是浮梦草。
浮梦草其实很普通，和随处可见的小草好像没什么分别ี，一棵棵青嫩翠绿，密密匝匝地拥挤着，时而有夜风一拂，草叶相触沙沙地响，像许多人的轻声梦呓。
“时间快到了，我保证，一会儿你看到เ的奇景，会终生难忘的。”
“奇景？啊，这是什么……”仿佛是为了陆离的话，他语声刚落，浮梦草就有了变化。每一棵草的每一片叶上都冒出一个ฐ绿色的突起，有点像蓓蕾，陆离所说的奇景，应该就是浮ด梦草的花，想必是特别ี的惊艳。
蓓ã蕾在长到珍珠大小时，慢慢绽开。清瑶睁大了眼睛看着，却没见到想像中的美丽ษ花朵，那ว一个个绽放的蓓蕾之中，竟然是透明的气泡。
蓓蕾打开后，气泡就飘了起来，这时夜风又起，那ว些气泡却似完全不受风力影响，慢慢地向上飘，一边飘一边长大。清瑶随手捞了一个细看，才现气泡里居然有几个ฐ小小的圆球，小球也不是空的，有的里面
有人，有的里面是景，有的里面是物，还有一个则ท是霓虹般的五光十色。
“这气泡里的每一个ฐ小球，就是一个梦境，”陆离也捧了一个气泡在掌心晃来晃去地把玩，“据说世间所有人的梦境都是浮ด梦草所赐，它们每夜结出这些梦之果实，会从晔华天一直飘到เ尘世去，飘到那些沉睡着的人们的心里，他们就有了梦。各种人做各种梦，帝王梦到江山，孩子梦到糖果，穷人梦到财富，姑娘梦到郎，所有一切白日里的幻想，在梦里都能成真。”
“是这样啊!”清瑶赶紧放开手，生怕耽误了某个人的好梦。再看正从身边飘过的那些，一个圆盘般的大气泡里，满满地挤着十几个小球，最小的气泡里面也有两ä三个。气泡越来越多，头顶沉沉的夜空都几乎被遮蔽了，然后在半空中，它们纷纷破裂，“啪啪啪”的轻响密集如织，那些内容各异的小球没了气泡的包裹，飘浮的速度立刻๑加快，被夜风卷着，向繁星海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