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绳子拴住小黄雀的一条腿儿，大喊一声：“看你跑！”小黄雀狠狠地瞪我一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我又讨好它：“你就将就着吃点东西，好吗？”我从锅子盛来一点米饭，又弄了一勺水，小黄雀仍旧昂起高贵的头颅，不饮不食，并且不停地煽๓动翅膀试图逃脱。可是到了下午，当善美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我把她托付给女儿照ั看后，小黄雀却乖๔多了，不再与人为敌。我不敢说小黄雀找到了最后的归宿，显然她将我的女儿认作自己้的妈妈，于是我便成了这个家中ณ可恶的外公。是的，小黄雀是我亲手囚禁鸟笼的，那ว天晚上我还强行掰开她的嘴，喂了小半片土霉素，女儿一时糊涂，忘记人鸟有别，在我旁边大惊小怪：“坏了坏了，大夫说吃土霉素า牙会黄的！”
“孩子生孩子，笑话！喂，你不会真是韩国人吧？”
望着女儿睡得那ว么เ香甜，宁静像一个ฐ美丽的光环绕着她，她似乎只有在熟睡后才会放松全身，我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我顽强地抵抗着一阵阵潮水般的睡意。我不能ม睡，不能ม睡。今夜我要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安抚她免遭恶梦更大的惊吓。我还要祈่求万能ม的上帝ຓ转告梦中的她：白雪公主大难不死，最终被一个ฐ王子救活了。王子对她说：“我爱你，胜过爱世界ศ上所有的一切！”
白天热得闷得不行，直到下午五点后起风才转凉。我正在书房给中ณ文系学生赵善美补习英文。我朝窗外看，只见乌云密布，豆儿大的雨点啪啪啪打在地上，几分钟后，雨越下越大，雨借风势，一阵阵横扫过来，天地间白蒙蒙乱糟糟一片。我连忙关上窗户，对善美说：“你现在回不去，不如再讲一课，明天就不用来了。”然而，善美显得很疲倦，她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伸伸懒腰。突然，我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尖叫、惨叫，隔着玻璃，我望见不远处十几个ฐ人在大雨中ณ丢â下雨伞，两ä只手在头上在身上拼命拍打，扫来扫去。我看不很清，反复问善美出了什么事儿，她结结巴巴告诉我，她看得清清楚楚，地上的老鼠密密麻麻，并且纷纷窜起来咬人。
“好吧，你过来，这次不必戴眼罩！”她挂断ษ电å话，打开客厅的灯。
“真的？”
由于听不到เ声音，我只能ม依据口型想象他们的对白。男的指着茶几上的碗筷道：“你去刷碗！”“不，”女的坐起，指指自己้的鼻子，“凭什么我刷็碗？”“你去不去？”“不去不去就不去！”“臭丫头，看我怎么เ收拾你！”说着，男ç的挠女的痒痒，女的缩成一团，笑，尖叫，左ุ右翻滚，并大喊求饶。
“你知恩就好，只要你是认真的，什么เ名字都成！”
“如果是男ç孩，我们就叫周小，你叫我大君，我叫我儿子小君！”
“小君是你叫的吗？望之ใ不似人父，你真是没大没小！算我命苦，伺候完你女儿，还得为ฦ你这老顽ื童操心，下世你给我做牛做马做小媳妇儿，我也做做大爷抖抖威แ风！”
“正合吾意，小的遵命！”
“其实，我也是知恩图报，大君给我一个小君，这个名字太好了，小小，有吃有花，只要能ม过日子，就是我的福气，我，赵善美，终身有靠！不说了，快睡吧，对了，明儿珊珊要去春游，她那ว件外套儿掉了一颗纽扣儿，我去缝上，你先歇着，不要看书了。”
“我等着你，你不在，我睡不着！”
这天吃过晚饭，我闲得无聊，对正在阳台晒衣的善美大谈我所谓的“家庭三要素”。我说，去年初ม春的一个ฐ夜晚，我在一个朋友家叙谈。我们素า来过从甚密，无话不说。我问朋友的妻子小李：“你把丈夫还是孩子放在第一位？”小李正在织毛衣，抬头瞥了丈夫一眼，答道：“当然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小李“把孩子放在第一位”视若当然，而我的朋友却宁可把娇็妻放在第一位。他这么表白后，顺ิ手捡起地上一把火钳往壁炉里添了几块木炭。
壁炉开始必必剥ຓ剥ຓ作响，不久ื窜出一束蓝色的火苗，那ว火苗呼的一下点燃了我的思绪。我忽而意识到เ，这一定是上帝的巧安排。上帝赋予人类，包括所有的飞禽走兽，以性爱、母爱，原是为ฦ了省去一段麻烦，免得日后再造人。谁知人类竟如此乖๔顺ิ，尤其是咱们中国人，把婚姻ี当作终身大事，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要是不生儿育女，简直不配生性行为ฦ。
我还想起那ว种以满足性欲为唯一目的的“同性恋”，一直被社会认为ฦ是最不道德，最可耻的行为ฦ。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他们，哪怕一条色狼见了这些人也会立地成佛。是呀，同性恋比乱伦更令人恶心，恶心得必欲除之ใ而后快。因为性行为ฦ一旦脱离生育，人类无异于走向灭绝，上帝ຓ可不乐意瞅着我们堕落。
然而，男人追逐女人，并进而成家，他们相爱的结晶是一个ฐ小生命，他们于是有了传人，社会也增添了后劲。自然，养大这个小生命，作为母亲，她得克己้，尽心尽力。那么，我问年轻的丈夫，你能ม原谅妻子在上帝的授意下做出的选择吗？我说，性爱、母爱、血亲乃是维系一个家庭的三要素า，我敢说，世界上没有比由á此而形成的关系更合理更和谐的了——
“你还好意思谈‘家庭三要素า’，谈‘丈夫把妻子放在第一位’，”善美打断我，“你看看你那ว篇狗屁文章，你虽然用的是笔名，我也一眼看出是你写的！”说着，她走到卧室堆积报纸杂志的地方抽出一本黄的剪ຘ报，翻开给我看。
老婆面前无是非
吉平
俺老婆是一个ฐ心理很难平衡的半老徐娘，工ื作累็了，受了什么委屈，想起从前不愉快的事儿，或者我竟敢违抗她的意志，不照她吩咐去办，那么她就会大脾气，闹得我不得安宁。初始，我极反感，免不了与她斗ç：你存心让我难受，我也叫你付出代价。可是一来二去，我觉得我压根儿不是她老人家的对手，总是以失败告终。我因而想起作家何立伟一幅漫画ฑ：一个恶妇追击一个ฐ抱头鼠窜的男子，旁้边一行绝妙好辞：“男人在家是职业输家。”原来如此，“好男不跟女斗ç”云云，并非我们男的怎么清高，不与女人一般见识，而是男ç人不如女人兴奋、勤奋，所以才斗不过，惹不起。既ຂ然如此，聪明的男ç人自是一走了之。
令人为难的是俺老婆一贯主ว张轻伤不下火线，她死死地堵在门口阻止我败走，声称她要与我没完。好了，我他妈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好乖๔乖๔坐下，袖着一双手打瞌睡，任凭她继续指控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俺老婆真是爱打官司，不过她从不去人民法院，而是三天两头向我的岳母提起诉讼。可一个ฐ三人之家哪有那ว么多民事纠纷，我的岳母，就是那ว位在天之ใ灵，往往拒绝受理此类家务事，唯恐误断。“咳，”岳母似在冥冥中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将就些吧，好孩子，人生苦短，珊珊可怜！”
俺老婆不依，不依不依就是不依，因为她那股子疯劲一不可收拾，于是怒而转向我难。“你，你，你——”俺老婆气得不行，满脸紫ใ胀，我猜，多半是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始终得不到任何信息反馈，她呀，她是白伤了元气。
不要以为我完全失去了知觉，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只是一心不能两用，如今轮不到เ生气了。我现俺老婆竟是一个ฐ顶ะ了不起的人才，尽管逻辑不够周密——当然是顾不上了，她一旦进入角色，一把鼻涕一把泪，敢说妙语连珠。不瞒你说，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语言艺术大师，我真的恨相见甚晚，相见甚晚！我默默强记俺老婆不知从哪儿学会的那ว么เ多俚语俗语，什么เ“儿奔生，娘奔死，只隔阎王一张纸”，“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山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知人知面不知心”，“痴人畏ั妇，贤女敬夫”，“男ç以女为室，女以男ç为ฦ家”，“怒时反笑，至老奸邪”，“休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对头”。
我是一个半靠卖文为生而又语言贫乏็的业余写手，现在娶到เ一位民间艺人天天为ฦ我说书，有了如此，还要如何？我打心眼里感激俺老婆呕心沥血，为ฦ我的文章增添光彩。
善美接着说：“我看了这篇文章十分难过、气愤，我们女人这样被你嘲笑，她找你吵找你闹，你知道为什么เ吗？她跟你‘合情’，你就对她‘合理’，你忘了你那ว篇《合情与合理》吗？说什么，不吵不闹不合情，说得多漂亮！我有预感，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冷酷地对付我，我会吵得闹得更凶！”
我讨了个没趣儿，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言语。“我们去看看珊珊，别ี光顾ุ着自己้说话！”善美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女儿站在椅子上，迅转过来，背着手说：“对不起，我没有看妈妈。”
善美抱起女儿，说：“珊珊，我要批评你，你不该说谎，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刚ธ才，你明明拿着望远镜看妈妈，为ฦ什么เ说没有看妈妈呢？看妈妈有什么不对？谁不想念妈妈？现在，善美阿姨和珊珊一起看妈妈，”善美把女儿抱上书桌，举起望远镜，“你瞧，珊珊的妈妈走到เ了阳台，正在晾一个黄色的小书包，一定是妈妈先替珊珊准备的，因为ฦ珊珊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珊珊爱学习吗？”
“妈妈刚才哭了！”
“是吗？妈妈也许想珊珊了，给妈妈打个ฐ电å话吧，好吗？”
“我不想打电话，只要每天看看就好。善美阿姨，我不知道该不该爱你，我怕妈妈伤心！”
“不会的。”
“会的，妈妈骂过你，不许我叫你！”
“那ว是妈妈心里有一个ฐ结没解开，一旦ຆ解开了，妈妈会想通的。你想想，爱，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儿，你说，你爱善美阿姨ถ高兴还是恨善美阿姨高兴？”
“当然是爱善美阿姨高兴！”“那ว你就大胆地爱吧，爱妈妈，爱爸爸，爱善美阿姨，爱身边所有的人，我们珊珊于是天天高高兴兴，你愿意吗？”
“愿意，太愿意了！”
“真是个ฐ聪明的好孩子！”
“你不恨我妈妈吗？”
“我不恨，因为ฦ恨，我就不得不咬牙切齿，弄得自己้很不高兴。好了，珊珊该去睡觉了，善美阿姨ถ给你洗脸洗脚，好吗？”
善美的爱恨之说使我感到เ自责。深夜一点多，善美仍在书房写作，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女儿的小床就在旁边，我伸手摸摸她犹有泪痕的小脸儿，是喜悦，是思念？不论是喜悦还是思念，我觉得，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她的年纪那么เ小，为什么会卷入这么多感情纠纷？这是我和前妻共同造的孽呀！我想起我过去的一篇日记：
“老婆打我，我打老婆，我和老婆打打闹闹了三年。我们的女儿珊珊可不是糊涂人，她睁大眼睛看呀看，终于看出一个事实：结婚如结仇。爸爸妈妈原是冤家对头，她出世的主ว要任务是搞平衡，也就是说，她必须努力摆平双方，凡事做到不偏不倚。
今天傍晚，吃罢饭，我陪女儿在院子拍皮球。这是一只新皮球，充足了气，女儿兴奋得蹦蹦跳跳。拍着拍着，老婆喊厨房灶上的水开了。我仍下她急忙进去灌开水。也许女儿认为ฦ我此举太不够爸爸，太令人扫兴，于是捡起皮球追上来踢我一脚๐。这一脚๐踢得很重很重，似乎是那该死的马拉多纳踢的，疼得我哎哟抱住小腿蹲下，恨不得就地打几个滚儿。好呀，没教养的兔崽子，竟敢穿皮鞋踢人，这还了得！我怒目而视，女儿伸伸舌头，她手中的皮球同情地滚到เ了我的身边。我也是气昏了头，抓起皮球往地上一摔。女儿肯定从中受到什么暗示，只见她回身揪住正在洗碗的妈妈又狠很踢了一脚๐，显然她以为ฦ这样做可以帮我泄愤，减轻我的痛苦。
天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和老婆共同播下的仇恨种子如今在女儿身上生根芽。她不会用爱而是用恨，平衡爸爸妈妈的情绪。我和老婆活该各挨一脚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