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她眼中的大英雄戴少校都用男人的弱点宠她们,纵容她们。少校放下了矜持,放浪形骸起来。少校宁可忍受左胁枪伤的疼痛,也要进入名妓蠕动的怀抱。
“还要等到เ什么时候?不冻死也要饿死了!”
“现在是小时小时地打算!活小时算小时!”
红菱说:“凭什么算了?!”
我的姨ถ妈孟书娟直在找个人。准确地说,在找个女人。找着找着,她渐渐老了,婚嫁大事都让她找忘了。等我长到可以做她谈手的年龄,我发现姨妈找了辈子的女人是个妓女。在她和我姨妈相识的时候,她是那行的花魁。用新世纪的语言,就是腕级人物。
戴涛回过头,看见英格曼神父站在棵柏树下,像尊守陵园的石人。神父微微笑,走过来。
“这里挖不出你要找的东西。”神父说。
戴涛๙扔下手里的柏树枝:“我没在这里挖什么。”
“我看你是没在挖什么เ,”神父又笑,逗逗少校的样子。“你该知道,我们活着的人不应该占这些尊贵死者的便宜,把打搅他们安息的东西藏在他们身边。”
真有意思:英格曼的中文应该说是接近完美的,但怎么听都还是外国话。是异族思维系统让他用中国文字进行的异国情调的表达。
戴涛站起身,左肋的伤痛给了他个面部痉挛。英格曼神父担忧地看着他。
“是伤口痛吗?”神父问道。
“还好。”戴涛๙说。
英格曼神父看了眼墓园,以庄园主打量自己้庄园的自负眼光。然后他把躺在墓里的七位神父向戴涛介绍了遍,用那ว种招待会上的略带恭维的口吻。戴涛迫于自己将要提出的请求,装出兴趣和耐心,听他扯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西方แ人很傻,跑了大半个地球,最后到เ这里来葬身?”英格曼神父问。
戴涛๙哪有闲心闲工ื夫去琢磨那些。
“你上次跟我谈到,你们的总顾ุ问是德国人法肯豪森将军?我对他是有印象的。”他对着自己心里的某个突发奇想短促地笑了声。“音乐是灵性的产物,哲学和科学又建筑在理性基础上,德国倒是盛产这三种人:音乐่家哲学家和科学家。他们也可以把经济军事也理性化到เ哲学的地步。所以我认为法肯豪森将军并不是个好军事家,而是个好的军事哲学家。也许我很武断”
“神父。”戴涛说。
英格曼神父以为他要发言,但他马上发现少校刚才根本就没听他那番总结性漫谈;他等于直在独白。他沉默下来,等待着,尽管他大致知道他要谈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了。”少校说。
“去哪里。”
“请你把我的武器还给我。”
“你走不远的。到เ处都是日本兵。南京城现在是三十万日本兵的军营。假如你带着武器的话,就更难走远了。”
“我没法在这里再待下去。”戴涛想说的没有说出来:他觉得在地下车库里,还没死就开始发霉腐烂了。首先是精神腐烂了。
“你的家乡在哪里?”英格曼问道。
戴涛๙奇怪地看他眼。“河北。”他回答。他父亲是从战火里打出来的老粗军人,身上十几块伤疤,连字都不识多少,想升官只有条路:敢死。他的长兄和他都是军校毕业生,两个妹妹也嫁给了军人。他的家是有精忠报国血统的。但他只愿意用最简短的话来回答神父。
英格曼神父似乎看到เ了英气逼人的少校的血统。因为ฦ他接下去说:“我看出你和其他军人不样。很多中国军人让我看不起,从军是为ฦ了升官发财霸占女人。”
“您能ม把我的武器还给我吗?”
“我们会儿谈它,好吗?”神父说,“你成家了吗?”
“嗯。”这个回答更简短。
“有孩子?”
“有个儿子。”说到儿子,他心里痛了下。儿子五岁,成长的路多漫长啊,有没有他这个父亲会陪伴他呢?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英格曼神父说。
老神父的声音里下子充满那么多感情,引起了戴少校的注意。
英格曼神父突然看见戴涛边嘴角发白。定是长了口疮。中国人把它归结为心火太重。美国人归结为缺乏维生素引起的免疫力下降从而被病毒感染。看来中美两国的诊断此刻都适用于这位少校。那个长口疮的嘴角和另个ฐ嘴角不在根水平线上,因此他的嘴轻微有点歪斜,否则这张微黑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应该更加英武。有这样脸庞的男子应该文可著兵书,武可领兵作战,但英格曼不能想象人类进入永久和平后,这张脸上会是什么角色的面谱。
“我父亲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
“您就是在您父亲去世以后皈依天主ว教的吗?”
“我父母都是天主教徒。”英格曼说。
看到此刻๑的英格曼,任何人都会诧异,人到了他这岁数,还会那样思念父母。
“我是二十岁开始学习神学的。那时候我得了严重的精神抑郁症。”
“为什么?”
“谁知道?反正就那么发生了。”
英格曼其实没说实话。那ว场抑郁症的诱因是次失败的恋爱。他从少年到เ青年时代的珍重的份爱情,他原本相信是由双方แ暗暗分享的,最终却发现那不过是他人的单恋。
“我在病人膏肓的时候,碰到个流浪老人,得了白喉,差不多奄奄息。当时我和哥哥家住在起。我悄悄把老人扶到农庄上的牲口棚里,用草料é把他藏起来。因为我负责替我哥哥照ั管牲口,所以除了我没人会进去。我给他买了药,每天给他送药送饭。条垂危的生命就那样缓慢地点点恢复了。他每点康复都给我充实感,好像比任何事都更让我感到充实。个冬天过去,他才康复过来。他再感谢我救活了他。其实是他救活了我。我通过救他救了我自己。那个冬天,我不治之症的精神抑郁竟然好了。给需要救助的人予救助,竟然就能ม让自己快乐。”
戴涛听着英格曼神父用美国思维英文语法讲的往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谈起如此个人的话题。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中国有足够的悲惨生命需要他救助,所以他三十年前来到了中ณ国?或者他像坟墓中的七个神父样,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永远不缺供他们拯救的可怜的中国人,而拯救本身可以使他们感觉良好?或者他是在说,他戴涛也应该学他,通过救助地下仓库里的两ä个ฐ伤残同伴获得良好感觉?
“我想借这件事告诉你,那个流浪ฐ老人是上帝派来的。”他看到เ戴涛眉间出现丝抵触。但他接下去说:“上帝用他来启示ิ我,要我以拯救他人拯救自己้。上帝要我们相互救助,尤其在各自都伤病孱弱的时刻。我希望你相信上帝。在人失去力量和对命运的掌握的时刻——就像此刻๑,你应该信赖上帝ຓ而不是武器。”
这定是老神父生中ณ听众最少的场传教。戴涛๙看着他想。
“你还会继续寻找武器吗?”
戴涛๙摇摇头。他当然会继续寻找。加紧寻找。
第十二章
地下仓库里的女人们早上醒来,发现豆蔻不见了。陈乔治说他天将亮时起来烧水,看见豆蔻醉醺醺地在院子里晃悠。见了陈乔治,她支使他去帮她拿三根琵琶弦。她说她的琵琶只剩根弦,难听死了。陈乔治哄她,等天亮了再去帮她拿。她说哪里等得到天亮?天亮了王浦æ生就走了,听不见她弹琵琶了。陈乔治又哄她,说他不识路。她说秦淮河都不认识呀?她指路给陈乔治,说琵琶弦就搁在她梳妆台抽屉里。陈乔治告诉她,自己太瞌睡,睡觉后定帮她去拿琴弦。豆蔻说:“王浦æ生等不及了。”然后陈乔治就没注意她去哪里了。
等到下午,豆蔻还没回来。上午法比阿多那多推了架独轮车步行去安全区筹粮,下午回来告诉大家,安全区的罗宾逊医生抢救了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没救活。小姑娘给日本兵轮后又捅了好几刀。小姑娘到เ死手上还紧紧ู抓着几根琴弦。
我根据我姨妈书娟的叙述和资料é照ั片中,想象出豆蔻离开教堂的前前后后。资料é照片共三张:正面的脸侧面的上半身另个侧面。资料照ั片是安全区领导为了留แ下日军犯罪证据而拍摄的。豆蔻有着完美的侧影,即使头发蓬ศ乱,面孔浮ด肿。想来她是哭肿的,也有可能ม是让日本兵打的。当时她奄奄息,被日本兵当尸体弃在当街。事发在早上六点多,大群日本兵自己维持秩序,在个劫空的杂货铺里排队享用豆蔻。杂货铺里有个木椅,非常沉重,它便是豆蔻的刑具。日本兵们只穿着遮裆ด布等着轮到自己。
豆蔻手脚都被绑在椅子扶手上,人给最大限度地撕开。她嘴刻也不停,不是骂就是啐,日本兵嫌她不给他们清静,便抽她耳光。她静下来不是因为被暴打降服,而是她突然想到了王浦生。她想到เ昨夜和王浦生私定终身,要弹琵琶讨饭与他和美过活。这想豆蔻心都粉碎了。